第二十六章 印象

東德史丹德爾

這趟飛行真是糟透了,他們是搭乘一架輕型轟炸機,以低空飛往柏林東方的一個軍用機場,這飛機上搭乘了四名參謀人員,他們全部安全抵達目的地,但阿利克斯耶夫心想,不知是飛行員的技術好,還是他們夠幸運,能不被敵方戰斗機攔截,最近顯然有北約的飛機‘拜訪’過這個機場。而且這位將軍已經開始懷疑他在空軍里的同事告訴他的話,他同事說他們即使是在白天,都擁有極佳的制空權。一架直升機將他們從柏林帶往史丹德爾城外西戰區的前線指揮部。阿利克斯耶夫是第一個抵達這個地下碉堡的高級軍官,而他十分不悅于他所看見的情景。出席的參謀軍官太過于關心北約部隊目前正在做什麼,而不太關心紅軍預計要完成的任務。主動權尚未喪失,但是他的第一印象是:危險是千真萬確的。阿利克斯耶夫先會見作戰指揮官,然後開始收集戰役經過情形的資料。他的上司于半小時之後抵達,立即將阿利克斯耶夫帶進他的辦公室。

“怎麼樣,波維?”

“我得立即去巡視前線。我們正在進行三項攻擊行動,我必須知道他們進展的情形。德國人在漢堡的反擊又被擊退,但是這一次我們缺乏軍力以擴展戰果。北方目前呈膠著狀態,我們到現在為止最多也只深入了一百公里。計劃時間表完全沒有用了,損失更是遠比預計的高——雙方都一樣,但是我方的更嚴重。我們過分低估了北約反戰車武器的威力。我們的炮兵已無法充分地壓制住他們,以至于我方的軍隊無法達成重大的突破。北約組織的空中武力正盡全力搜索我們,尤其在夜間。增援部隊的前進狀況也不及我們所預期的。在大部分地區我們仍維持主動,但是除非我們能有重大的突破,否則這種優勢無法再持續幾天。我們必須找到北約防線的弱點,而且很快地發動一次大規模的三軍聯合攻擊。”

“北約的情況呢?”

阿利克斯耶夫聳聳肩說:“他們的不對完全投入戰場,美國一直不斷提供增援,但是從戰俘的口中我們得知增援並不如預期的多。我的印象是,他們在某些地區部署的兵力相當薄弱,但是我們還未確定哪一個地區是他們的弱點,一旦確定之後,我們會加以利用。我想我們可以突破防線,並且讓幾個師以上的兵力達成突破。他們不可能每個地方都是強而有力的。德國人要求前方防禦戰略,如此便能迫使北約的軍力必須四處阻止我們。我們在一九四一年也犯過同樣的錯誤,使我國付出極大的代價,同樣的,他們也是一樣。”

“你希望什麼時候去視察前線?”

“數小時之內,我要帶沙吉托夫一起去。”

“那位中央政治局委員的兒子,如果他受傷,波維……。”

“他是蘇聯陸軍的一名軍官,不論他父親是誰,我都需要他。”

“好吧,隨時讓我知道你在哪里。叫野戰指揮官們進來,我們必須控制這種脫缰的局面。”

阿利克斯耶夫搭乘一架米爾—24直升機進行視察工作,當他們低飛過街道上空時,一隊米格—21在上面護衛著他們。他沒有朝窗外看,即使醫生獻身軍旅也未能令他准備好去接受這下面滿目倉夷的景象,似乎每一條街道上都有燃燒的戰車和卡車,主要的十字路口更是飽受北約空軍的嚴重破壞。在這里,有一座橋梁已被炸斷,等在一端的戰車隊已經報廢。飛機、車輛和人員燒焦的殘骸,使得原本美麗的德國鄉間風光變為科技武器的垃圾場。當他們越過邊界進入西德時,景況變得更糟,每一條道路都有戰斗的痕跡,每一個小村莊也都一樣,他計算了一下,在一座小村莊外面共有十一輛被擊毀的戰車,他心中不禁想到不知道還有多少戰車已被拖離戰場送去修理。這個村鎮已完全被炮彈摧毀,他只看見一幢房子似乎還能住人。村鎮以西五公里處又是同樣的景象。至此,阿利克斯耶夫才知道整個裝甲團的戰車已在十公里的路上完全被毀了。他開始去看北約的裝備。從一架在圓形灰燼里升出的尾懸翼,他認出那是德國的攻擊直升機,還有幾輛戰車與運兵車。透過機窗,他看見敵我雙方那價值不菲的高科技武器已像垃圾一樣散落在地面上,將軍心里明白,蘇聯有更多武器可以補充,但是多多少?

直升機降落在一處叢林邊緣。就在樹木生長線上,阿利克斯耶夫看見防炮一路追擊著他們,他和沙吉托夫跳進一個正在旋轉的旋翼下方,躲進叢林內。他們發現有一隊指揮車在那里。

“歡迎你,將軍同志。”一位臉髒髒的紅軍上校說。

“師長在哪里?”

“我負責指揮,將軍前天在敵軍的炮擊中喪生,現在我們必須每天移動師部兩次,他們找到我們位置的技術越來越好。”

“你們的情況如何?”

“人員都累了,但是還能戰下去。我們沒有足夠的空中支援,北約組織的飛機迫使我們晚上不得休息,我們的戰斗力量因而減低了一半,炮兵只剩下三分之一。美國人對我們改變了戰術。現在他們不攻擊我們的先頭裝甲步兵,他們派飛機追擊我們的大炮,昨晚我們損失慘重,我們的一個團正要發動全師攻擊時,他們的四架地面攻擊機摧毀了我們一營所有的自走炮,攻擊計劃失敗了。”

“掩蔽呢?”阿利克斯耶夫追問。

“天知道為什麼不能奏效。”那位上校吼回去,“他們的雷達顯然能夠追蹤地面的車輛——我們也試過干擾,試過誘餌,有時有效,但有時卻沒效。指揮站遭受兩次攻擊,我的團長現在只是少校官階,營長則是由上尉擔任。北約的戰術是專攻單位指揮官,而那些混蛋也真擅長此道。每一次我們迫近一處村莊,我們的戰車就得對付一陣飛彈。我們試著以炮兵和火箭支援,但是如何有時間去摧毀每一座看得見的建築物——我們根本到不了任何地方。”

“你需要什麼?”

“空中支援,而且要大量的空中支援。給我支援力量去摧毀對付我們的任何東西,我就會給你你所要的該死的突破!”前線後方十公里處,有一個裝甲師正等著這個單位去突破敵人的前線——但是他們如何去利用一個根本就未完成的突破?

“補給情況呢?”

“可以更好,但現在我們補給的速度已能趕上被迫放棄的——可是還不夠好到能供應一個完整的師。”

“現在呢?”

“一個小時以後我們要以兩個團對一個叫做貝芬的村莊發動攻擊,我們估計敵人的力量為兩個不足額的步兵營,有戰車和炮兵支援。那個村莊掌握的一個十字路口是我們所需要的,跟我們昨晚占取的那一個一樣,這次應該可以成功,你要觀察嗎?”

“是的。”

“那麼我們最好讓你向前,別搭直升機,除非你想死。”那位上校微笑著說:“此外,我可以用它支援戰斗,我可以給你一輛步兵戰斗車。上面那里十分危險,將軍同志。”

“好,你能夠保護我們。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美國海軍裴瑞斯號

平靜的海面意味著裴瑞斯號已回複到‘Z’字形的前進。當這艘巡防艦保持在船團北面的位置時,艦上永遠有一半的船員在值勤。拖曳式聲納被拖在船後,而直升機也在飛行甲板上待命,機員在甲板上打瞌睡。莫瑞斯也在睡覺,在他的艦橋皮椅上被他自己的鼾聲弄醒,使他的船員們覺得十分有趣,他的軍官們也是。船員宿舍的聲音也像是小型機器鋸。

“報告艦長,有來自大西洋艦隊司令的電訊。”

莫瑞斯抬頭看那位年輕人,然後在電訊表格上簽名。一隊在他們北方一百五十哩正在向西行的船團遭受了攻擊。他走到航海圖前去查核距離。在那里的潛艇對他不構成威脅,那是另一回事,他心中有著自己所擔心的事情,他的世界已經縮小到只包括了他們自己。還有四十小時就可抵達諾福克,在那里,他要重新加油,補充已消耗的軍需品,然後在二十四小時內再度啟程。

“那是什麼?”一名水兵大聲說,他指著船尾遠處的一道白煙。

“那是一枚飛彈!”甲板長回答。

“就戰斗位置!艦長,那是一枚巡弋飛彈,在我們的前面一哩處向南飛。”

莫瑞斯從椅子上跳起來,眨眨眼睛讓自己清醒。“給船團打信號,打開雷達,放出雷達干擾片。”莫瑞斯飛奔至戰情中心,他到達那里之前,船上的警報聲已經響起。船尾,兩個雷達干擾片火箭飛入天空爆炸,將一團細小的鋁箔片罩住這艘巡防艦。

“我發現有五枚飛彈飛近。”一位雷達操作員說,“有一枚直朝著我們而來,方位○—○—八,距離七哩,速度五百節。”

“艦橋,左滿舵到○—○—八。”戰術行動官下令:“准備發射更多干擾片。防空行動開始,自由使用武器。”

五吋炮旋轉著,發射出幾顆炮彈,但是沒能擊中來襲的飛彈。

“距離兩哩,逐漸接近。”雷達操作員報告。

“再發射四管雷達干擾片。”

莫瑞斯聽見火箭發射出去,雷達幕顯示出干擾片像一朵不透明的云,團團罩住了船只。

“戰情中心,”有一個了望員報告戰情中心,“我看見它了,在左邊船頭迫近——它錯過了。我收到了一個方位的改變,它偏掉了,從船尾經過,只差數百碼。”

飛彈被干擾片騙過了,如果它的電腦裝置會思考,一定會驚訝于它未擊中任何東西。然而,它轉回到晴朗的天空後,又開始另一個目標,它找到了,在前面十五哩處,它開始調整航向朝那目標飛去。

“聲納,”莫瑞斯下令:“檢查方位○—○—八,那里有一艘配備了飛彈的潛艇。”

“正在找,長官。那個方位上什麼也沒有。”

“一枚五百節速度的掠海飛彈。一定發射自一艘查理級潛艇,可能在三十哩之外。”莫瑞斯說,“叫直升機飛向那里;我要上去了。”

船長登上艦橋,正好看見地平線上的爆炸,那地方並沒有商船,那團火球意味著有一艘軍艦被飛彈擊中,也許就是剛才錯過他們的那一枚飛彈。為什麼他們沒能阻止它?接著又有三次爆炸,爆炸聲飄過海面,像一陣深沉的鼓聲一樣,傳到了裴瑞斯號上,裴瑞斯號的直升機則剛剛起飛,向北飛去,希望能逮到那艘接近海面的蘇聯潛艇。莫瑞斯下令將船減速到五節,好讓聲納的執行工作更加容易。仍然沒有發現。他回到戰情中心。

直升機投下十二枚浮標,兩枚顯示出有東西,但是接觸點逐漸退去,而且不再出現。很快的,一架獵戶星反潛機出現,執行搜索任務,但是那艘潛艇已逃得無影無蹤,它共擊毀了一艘驅逐艦與兩艘商船。莫瑞斯心想,連一點預警都沒有。

蘇格蘭史頓威

“又是空襲警報。”上校說。

“即時發出的嗎?”托蘭德問。

“不,是我們在挪威的一個情報來源。有飛機凝結尾朝西南方向而去。他計算共有二十架左右,機型不明。現在,我們在冰島北方有甯錄式偵察機在擔任巡邏任務。如果他們的逆火式轟炸機出動,或者如果他們也派出了空中加油機支援,我們就會知道,看看你的妙主意能不能奏效,巴伯。”

四架雄貓正在跑道上待命,其中兩架裝載著飛彈,另兩架則帶著支援夥機的輔助空中加油箱裝備,那是一種特殊的輔助油箱,它的設計是用來為友機加油的。他們預計的攔截路程來回共計兩千哩,也就是說只有兩架能夠抵達目的地,而且它們的航程延長到極限。

錄式偵察機在冰島的珍梅恩島東方兩百哩處的上空盤旋。這個挪威的島嶼已受到數次空中襲擊,那里的雷達站已失去功用,而目前為止,雖然蘇聯並未如預計的一樣發動總攻擊。英國的巡邏機只裝有天線,但沒有自己的武器裝備。如果蘇聯派出護航戰斗機,而且有轟炸機和加油機隨同,它只有逃命的份。甯錄式偵察機上有一組人員切入蘇聯所使用的頻道,監聽飛機之間的通訊,另一組人員則監視雷達頻道。

這是一段長而緊張的等待。在攻擊警報之後兩小時,他們聽見了敵方的通訊,似乎是一架逆火式轟炸機和一架加油機之間的對話。他們標示出方位,然後這架甯錄式偵察機立刻向東飛,希望能得到一個此種訊號的交叉定位。結果沒有偵測到任何東西。沒有精確的定位,戰斗機只有很渺茫的攔截希望,它們仍在地面上等待。他們決定下一次派兩架偵察機上去。


美國海軍芝加哥號

午餐剛結束,QZB電鈴聲就響起,麥克福特將潛艇帶到天線深度,接收命令,他的命令是前往福士蘭,是在蘇格蘭的一個皇家海軍潛艇基地。自從失去蘇聯海面艦隊的接觸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追蹤到任何一個肯定的接觸點。這真是瘋狂,所有的戰前估計報告都告訴麥克福特,那里是一個“富于目標的環境”,但是截至目前為止,他的心里只有挫折感。當麥克福特開始准備他的巡邏報告時,執行官將潛艇帶回巡航深度。

西德貝芬村

“在這里的位置十分暴露。”上尉說,他就蹲在炮塔的後面。

“的確,”邁克下士同意道。他的M—1艾布蘭戰車藏在一座山丘背面坡地的戰壕內。戰車的主炮露在地面上一排農作物之上。邁克遠眺一千五百公尺之外的樹木生長線後面的山谷。俄國人正在那里,用強力望遠鏡觀察山坡棱線。他希望俄軍不要認出他這輛潛伏的戰車才好。他正在三個預先准備的開火位置之一,地面上有一個傾斜的洞穴,是若干天以前由工兵的推土機挖掘的,還有當地的德國農民志願幫忙。壞消息是:距另一個位置之間有一大片五百公尺長的空地,他們必須穿越那片空地。他們在六個星期以前便在那里種了一些東西,下士心里明白,收成絕不會太好。

“俄國人一定會喜歡這種氣候。”邁克說。大約一萬三千呎的天空上有一道陰暗的烏云,因此他所預期的空中支援飛機可能只有五秒鍾的索敵與接戰時間,就必須離開戰場。“你能給我們什麼,長官?”

“我只能召來四架A—10,或許還可召來一些德國飛機。”那位空軍上尉回答,他自己已經用不同的眼光觀察過地形,什麼才是戰斗機做地面攻擊的最佳辦法?蘇聯在這個位置上的第一次攻擊已遭到挫敗,但是他仍然看過北約剩下的兩架飛機在奮戰中被擊毀。“應該還要三架直升機。”

邁克感到既驚訝又擔心,他們在此等待的是什麼樣的攻擊?

“好了,”這位上尉站起來,走回他的武裝指揮車。“如果你聽到嗞嚕、嗞嚕聲,就知道天空在五分鍾之內會有飛機進來,如果你看到任何地對空飛彈發射車或防炮車,看在老天的份上,將它們除去,那些疣豬的確已被揍得厲害!下士。”

“知道了,上尉,你最好趕快離開這里,好戲就要開鑼了。”邁克學到了一件事:一位優秀的前線空中管控官是多麼重要,而這位軍官三天以前剛將上士的部隊從一個極艱難的困境中帶出來,他看著這位軍官跑到五十碼之外正等在他的車子旁邊,車子的引擎已經發動了,車門尚未關妥,它就已經向前開動了。車子迂回地駛下山坡,直朝著指揮站而去。

第十一裝甲騎兵團第一中隊B連,原來有十四輛戰車,五輛全毀,只補充了兩輛,而剩下的都已受到一級以上的創傷。該排的排長在戰爭的第二天便已喪生,留下邁克帶領著只剩三輛戰車的這一排,護衛著將近一公里的前線。混在他的戰車之間的是一連德國步兵,是隸屬于地方單位,相當于美國的國民兵單位,其中大部分成員是商人和農人。這些人打仗不只是為了護衛自己的國家,也是為了護衛自己的家園;他們也同樣的遭受了重大損失。這個“連”的力量不及兩個排的兵力,邁克想:毫無疑問的,俄國人必定知道他們分散開以後的力量有多麼薄弱,每個人都要把戰壕挖深一點。蘇聯炮兵的威力的確驚人,盡管他們在戰前已經接獲警告。

“美國人一定高興死了。”上校指著天上的低云層。“他們該死的飛機以低空飛進來,使我們的雷達無法偵測得到,而且他們開火之前,我們根本看不見他們。”

“他們讓你損失很重嗎?”

“你自己看吧!”上校指著戰場。視線所及之處有十五輛燃燒後的戰車殘骸,“那是以低空飛行的美國戰機做的好事,這些‘霹靂’式攻擊機,我們的人稱它為‘魔鬼的十字架’”。

“但是你昨天也打下了兩架他們的飛機,”沙吉托夫說。

“是的,在這場戰斗中,我們的四輛防炮車只剩下了一輛。同一輛車打下了那兩架飛機——李本科下士,我推薦追諡他為紅軍英雄——第二架飛機正好墜毀在他的車上,我最好的射手。”上校痛苦地說,兩公里之外,那架墜毀的德國阿爾法噴射教練攻擊機還壓在那輛ZSU—30防炮車上,上校想,毫無疑問是故意的,那個德國飛行員只想在他死前多殺幾個俄國人。一位下士遞給上校一具無線電耳機。這位軍官聽了半分鍾,講了幾句話,然後一個點頭作結束。

“五分鍾,同志,我的人已經全部就位,請跟我來。”

地下指揮碉堡顯然是匆忙間以木頭和泥土搭建的,有個長一公尺的上蓋。二十個人擠在里面,他們是擔任沖鋒任務的兩個團之通訊人員。這個師的第三個團正在等候,准備利用突破前線的機會為保留的裝甲師進入敵人後方鋪路。如果,阿利克斯耶夫提醒自己——如果事情能依照計劃一樣順利的話。

看不見敵人的部隊或車輛,當然他們必定是在兩公里之外山頂的樹林里,他們深掘入地下,他看見師長向屬下的步兵團長點頭,團長拿起一具戰地電話,他只講了兩個字:

“開火!”

過了幾秒鍾,聲音傳到他們這里。這個師所擁有的每一具火炮,以及來自另一個裝甲師的炮兵連,他們一起發出莊嚴的聲響,隆隆的巨聲穿越田野,炮彈呈拋物線飛過天空,第一次齊發未能到達稜線,然後逐漸接近,一度曾覆蓋著青草的山頂變成了棕黃色的泥土面。

“我想他們是來真的了。”裝填手說著,一邊將艙蓋向下拉緊。

邁克調整好頭盔和麥克風,同時他從指揮車頂蓋的小窗口望出去,厚實的戰車殼隔絕了大部分的聲音,但是每當他們底下的地面震動時,那震動力便使得車子搖晃不已,而車內的每一個人都不自禁地想運用自己的力量穩住這輛六十噸重的戰車,這就是本連連長身亡的原因——從一個重炮發射出來的數千枚炮彈中的一發剛巧打中他的座車的炮塔,並且穿過薄薄的頂艙蓋,炸開了車子。

在邁克的戰車左右兩邊,那些中年的德國地方自衛隊士兵膽怯地躲在深入地下的狹窄狐洞里,他們眼看著這一場發生在他們國土上的戰役,心理既恐懼又憤怒。

“好一個開火計劃,將軍同志。”阿利克斯耶夫說。這是一陣呼嘯掠過他們頭頂。“你要的空中支援來了。”

四架俄國地面攻擊機飛過上空,沿著與稜線平行的路線掠過,投下了他們裝載在機上的燃燒彈。當它們飛返俄國陣線時,其中一架在半空中爆炸。

“那是什麼?”

“很可能是一枚羅蘭飛彈。”少校回答:“相當于我們的SA—8飛彈。我們上吧!一分鍾。”

地下指揮碉堡後面五公里處,兩個連的機動多管火箭發射器連續發射出炮彈,在空中燃出了一片火焰,一半是高爆彈,另一半是煙霧彈。

有三十發火箭落在邁克的陣地附近,另外三十發落在他前面的山谷里。強大的爆炸力使他的戰車猛烈地搖動,他可以聽見爆炸碎片碰然擊中車身外殼的聲音,但真正嚇壞他的是煙霧,那意味著俄國人來了。從三十個分開的點上,灰白的煙霧沖上云霄,形成了一團團人造云,罩住了地面,邁克和他的炮手啟動了熱影像瞄准器。

“水牛,這里是六號,”部隊指揮官透過指揮頻道,傳話近來,“報到!”

邁克仔細地聽,所有的十一輛戰車都因為受到土坑的保護而完好如初。再一次地,他心中感激那些工兵——以及那些德國人——是他們掘出這些防護土坑。沒有更進一步的命令傳來,不需要了。

“看見敵人了。”炮手報告。

熱影像瞄准器可以測出溫度的差異,並可透視過一哩厚的煙霧。風勢對他們有利,每小時十哩的風速正但濃煙吹退到東面去。泰瑞-邁克上士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他的任務。

“目標戰車,十點鍾方向。脫殼穿甲彈!發射!”

炮手向左方瞄准,將瞄准器的十字對准最近的一輛蘇聯戰車,他的拇指按下雷射測距儀的按鈕,一道細細的光束射向目標,距離顯示出現在他的瞄准器上:1310公尺。射控電腦標示出目標距離與速度,舉起主炮,電腦測量出風速和方向,空氣密度和濕度,空氣的溫度和戰車內炮彈的濕度,炮手只須將瞄准器對准目標,整個作業過程不到兩秒鍾。炮手的食指將扳機口到低。

一陣四十呎的炮口爆風粉碎了兩年前童子軍們種植的灌木叢,這時,射來的穿甲彈擊穿了鋼質車殼,這輛蘇聯戰車刹時爆炸,它的炮塔沖入天空三十呎。

“擊中!”邁克說道:“目標戰車,十二點鍾方向脫殼穿甲彈!發射!”

俄國和美國戰車同時發射,但是俄國人的炮彈落點稍為偏高,以一公尺之差錯過對方目標,這名俄國兵的運氣較差。

“該離開了,”邁克宣布:“直線後退,朝另一開火位置前進。”

駕駛員早已將排檔入了倒退擋,用力踩動油門控制器,戰車後退,然後向右轉,向另一個預備位置前進。

“該死的煙霧!”沙吉托夫咒罵。風將煙霧向後吹到他們的臉上,使得他們無從了解前線的狀況,現在,戰斗掌握在尉官和士官們手上,他們只能看見車輛爆炸的橘紅色火球,而且根本無法看清楚是哪一方的車子,負責指揮的那位上校戴上耳機對著次級單位指揮官下達命令。

邁克不到一分鍾就抵達另一個位置,這里的洞穴是挖得與稜線平行的。他的巨大炮座轉到左邊,現在,他可以看見俄國步兵了,他們離開步兵戰斗車在前面疾跑。盟軍的炮兵開始反擊,有美國、德國,他們不論階級地混在一起作戰,但還是不夠快……

“目標——戰車,配備有天線,剛從樹木生長線冒出來。”

“鎖定!”炮手說,他看見一輛蘇聯T—80戰車,有一根大型無線電天線從炮塔上伸出來,那必定是一輛連指揮車——也可能是營指揮車。他開火了。

那輛戰車一面轉動,一面從炮口發射出炮彈。邁克看著彈頭錯過了他的引擎室。

“裝上成型裝藥彈!”炮手透過內部通訊線路大叫。

“裝填完畢!”

“滾回來,你媽的——”

那輛蘇聯戰車是由一名有經驗的士官駕駛的,他采取“Z”字型路線在山谷底穿梭,每五秒鍾轉身一次。現在他又再度轉向左邊——

炮手發射出一發成型裝藥彈,戰車因後坐力跳動了一下,一枚空彈殼從炮膛彈出,撞上炮塔內壁。這輛密封的戰車內發出了一陣陣胺基發射藥的惡臭。

“擊中!干得好,伍迪!”

炮彈擊中那輛蘇聯戰車,粉碎了戰車的柴油引擎,車內的人開始跳出來,俄國人已經離他們不到五百公尺了。他們又發射了兩發炮彈,擊毀一輛步兵運輸車和一輛戰車。

“水牛,這里是六號,移到布洛瓦線——動身!”

身為一個排的排長,邁克最後一個離開。他看見兩輛伙伴的戰車向這座山背面的空曠的山坡地駛去,步兵也跟著移動,有的進入他們的裝甲運兵車,有的是用跑的。敵方的炮兵用高爆彈和煙霧彈圍住山脊線,恰好掩護了他們的撤退。在一聲號令之下,戰車向前進,加速到時速三十哩,在俄國人占領他們剛丟下的稜線之前,駛向他們的第二道防線。敵方炮兵的火力在他們頭頂上穿梭,擊中兩輛德國的步兵運輸車。

“嗞嚕,嗞嚕,嗞嚕!”


“給我一輛戰車!”阿利克斯耶夫下令。

“我不能允許,我不能讓一位將軍——”。

“他媽的!給我一輛車,我必須觀察戰況。”阿利克斯耶夫重複說道。

一分鍾之後,他、沙吉托夫以及上校坐進一輛裝甲指揮車,朝著北約部隊剛剛棄守的位置駛去。他們發現一個可藏兩個人的狐洞,一枚火箭落在離他們一公尺處。

“老天爺,他們在這里擊毀了我們二十輛戰車!”沙吉托夫說著,一面向後看。

“伏下!”上校將他們兩人推進那擁擠的狐洞。一陣北約的炮彈落在山脊線上。

“那兒有一輛格特林防炮車!”炮手說。一輛蘇聯防炮車越過山脊,一分鍾之後,一枚成型裝藥彈將它炸個粉碎,就像炸毀一個塑膠玩具一樣。他的第二個目標是一輛蘇聯戰車,正從他們剛才離開的山頭下來。

“抬頭看,我們的飛機來了!”邁克畏縮了一下,心中希望那飛行員能夠分別得出敵我的飛機。

阿利克斯耶夫看著那架雙引擎戰機沿著稜線上空直飛向山谷。當那名飛行員發射出一連串的反坦克空用機炮炮彈時,機頭隱沒在一片火海後面。飛機出現在半空中時,有四輛戰車在阿利克斯耶夫親眼注視下爆炸。然後這架“霹靂”向西轉,一枚非但在後面追擊它。那枚SA—7錯過了目標。

“那就是你們所說的‘魔鬼的十字架’?”阿利克斯耶夫向上校點頭,阿利克斯耶夫此刻才知道這個名稱的由來。從某個角度看去,那種美國戰機確實很像蘇聯東正教的十字架標志。

“我剛剛聯絡了後備的那個團,他們很快就會來支援我們。”上校說道。

沙吉托夫懷疑地想到,這就是成功的攻擊嗎?

邁克看見兩枚反戰車飛彈發射到蘇聯的陣線里,一枚錯過,一枚則擊中目標。當北約的部隊再後退五百公尺的同時,雙方陣線中都升起更多煙霧。他們正在防衛的那個村莊,現已在視線之內。這名士官計算了一下,他的戰車一共擊毀五輛戰車,他們自己還未被擊中,但是他知道,這不會持續太久。友方的炮兵現在已真正在戰斗。蘇聯的步兵數目比他初看見時少了一半,而他們的履帶車排在後面跟著,試圖用飛彈盯住北約部隊的陣地。當第三營出現時,情勢看來似乎相當有利。

五十輛戰車在他前面越過山頭而來,一架A—10攻擊機掠過陣線,擊毀兩輛戰車,然後被一枚地對空飛彈擊中,在半空中爆炸。爆炸後的碎片落到他前面三百碼的地面上。

“目標戰車,一點鍾方向,發射!”這輛艾布蘭戰車後退彈動了一下,又發射了一枚炮彈,“擊中!”

“警報!警報!”部隊指揮官呼叫:“敵方直升機從北面迫近!”

十架米爾—24雌鹿式型直升機來得慢,但是抵達之後不到一分鍾便擊毀了他們兩輛戰車。接著,德國的幽靈式戰斗機出現,以空對空飛彈及空用機炮盯住俄國直升機,地對空飛彈也加入了這一場混戰。雙方飛機拖著冒煙的機尾穿梭在天空,突然之間,所有的飛機都不見了。

“完蛋了!”阿利克斯耶夫說,他剛學到一個教訓:攻擊直升機面對敵方的戰斗機時,根本沒有希望存活。就在他認為米爾—24可以做一個決定性的改變時,德國的戰斗機出現了,于是它們只得被迫飛離陣地上空。炮兵的支援變弱,北約的炮兵在地面攻擊機的支援之下,技巧地反擊蘇聯的炮陣地。他必須請求更多的前線空中支援。

“該死的!這就是了。”上校回答。他用無線電向左翼的那一營下達新的命令。

“好像有一輛指揮車在十點鍾方向的稜線,你能打得到嗎?”

“距離很遠,我——”

“哐!”一記炮彈擦過炮塔。

“戰車,三點鍾方向,正逐漸接近——”

炮手啟動他的炮塔控制器,可是什麼也沒發生,他立即轉成人工控制旋轉。邁克用機關槍對准目標,子彈射向那輛不知道從那里冒出來的T—80。當另一發炮彈擊中他們的車殼時,炮手正奮力轉動炮塔轉動輪,駕駛員協助他轉動車輛,並且祈禱他仍能擋回火力。

電腦熄滅,它是在第一次受襲時受損。那輛T—80在不到一千公尺之外,炮手對准它,發射一枚成型裝藥彈,但是沒打中。填裝手又立刻裝入另一枚成型裝藥彈,炮彈手忙于轉動炮塔,又發射一次,這次他擊中了。

“它後面還有幾輛。”炮手警告道。

“水牛六號,這里是三—○,有一批壞蛋從我們的側翼進來,我們這里需要支援。”邁克呼叫,然後轉向駕駛員:“左轉,然後快點後退。”

駕駛員根本不需要別人提醒,他立即換檔,從細小的窗口看出去,抓住方向盤,急速後退。當戰車一面後退時,炮手也一面對准另一個目標,但是炮身自動穩定器也壞了。他們必須要停下來才能准確地發射,但停下來就必死無疑。

又有另一架霹靂式攻擊機低空飛入,投下集束炸彈到蘇聯車隊里,有兩輛蘇聯戰車被炸毀,但是那架攻擊機也拖了冒煙的尾巴離去。炮兵的火力也加入,阻止蘇聯的進擊。

“看在老天爺的份上停下來,好讓我能打中那些混蛋里的一個!”炮手大叫。接下來,一架蘇聯直升機出現,用一枚飛彈擊中了部隊指揮官的戰車,一枚從重新部署的德國步兵陣地發射出來的整刺式肩射防空飛彈擊落那架直升機。邁克又看見兩枚哈特式反戰車飛彈從左到右,擊中來襲的蘇聯戰車,兩枚都擊中。

“天線戰車,在正前方。”

“我看見了。上脫殼穿甲彈!”炮手將炮塔拉回,右轉,舉高他的大炮,瞄准,然後發射。

“阿曆山卓夫上尉!”師長對著麥克風大叫,營長的通訊剛剛在通話中途中斷了,上校使用無線電太多次了,以致于十哩之外,一個德國的一五五公厘口徑自走連追蹤到無線電訊號,並且連續快速射出了二十發炮彈。

阿利克斯耶夫聽見迫近的炮彈,跳進一個德國人挖掘的散兵坑,拉著沙吉托夫跟他在一起。五秒鍾之後,這一地區已被煙霧和噪音團團罩住。

將軍探出頭去,看見上校仍然站著,仍在用無線電下達他的命令。在他後面,那輛指揮車連同無線電正在燃燒,五個人喪生,另外六人因重傷而在那里哀號。阿利克斯耶夫惱怒地看著他手背上的一道血痕。

邁克又擊毀了一輛戰車,然而是德國人用他們最後所剩的哈特式飛彈阻止了俄國人的攻擊。剩下的俄軍指揮官看見大半個營的戰車都被擊毀,他喪膽了。活下來的俄軍打開他們的煙霧制造器,向山頭南面撤退。炮兵的彈幕在後面追擊。地面戰斗到此結束。

“邁克,你那里怎樣了?”部隊執行官詢問道。

“六號在哪里?”

“在你左邊。”邁克轉頭,看見部隊指揮官的車子正在燃燒,這麼說,他……。

“只有我們,長官。其他人呢?”

“我只知道還剩四輛。”

邁克想:天哪!

“從裝甲師中調一團給我,,我就可以辦到。他們也剩下不多了!”上校堅持道。他的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血不停地流出。

“好,交給我來辦,你要多久才能繼續攻擊?”阿利克斯耶夫問。

“兩小時。我需要兩小時來重新集結我的部隊。”

“很好,我必須回去指揮總部了。敵人比我們預期的還要頑強。上校同志,否則你的部隊可以表現得更好。叫你的情報部門賣力一點。將你的戰俘集中起來,嚴加審問。”阿利克斯耶夫和沙吉托夫一起離去。

“比我預期的還糟糕。”他們一坐進車子,上尉便立刻說道。

“他們必定是動員了一整個團來對抗我們。”阿利克斯耶夫聳聳肩說:“我們不能一直犯這種錯誤而期望能成功。兩小時之內我們前進了四公里,但是付出了血淋淋的代價。那些空軍混蛋!等我們回去後,我要找前線的空軍將官們談一談。”

“這是你剩下的部隊,執行官。”代理的中尉說。最後剩下五輛戰車,其中一輛的兩具無線電都壞了。“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那些德國人呢?”邁克問他的新上司。

“損失了百分之五十,而俄國人迫使我們後退四公里,我們不能預期更多的存活率了。一小時之內我們可以獲得一些增援,我想我已經讓團部相信俄國人真的想要這個地方。我們會得到協助,德國人也一樣。他們答應天黑以前再增援一個營,或許天亮以前還能有第二個營。帶你的車子下去加油,再重新裝彈,我們的‘朋友’也許很快就會再回來。”

“這個村莊已遭受一次小型和二次大型的攻擊,他們還是沒能攻下來,長官。”

“還有一件事,我已經和團部談過你,上校說你現在是一名軍官了。”

麥克的戰車花了十分鍾才到達整備地點。花了十分鍾加油,同時已經精疲力盡的一組人員將新的一組炮彈裝上車,這位士官很驚訝他必須在少了五發炮彈的情況下回到前線。

“你中彈了,波維。”這位較年輕的將軍搖搖頭。

“我是在下直升機時刮到手。我故意讓它流一會兒血,以懲戒我自己的大意。”阿利克斯耶夫坐到他的指揮官的對面,並且為自己倒了一大杯的水。他為自己的小傷口感到不好意思,決定扯個謊。


“攻擊情形?”

“對方十分頑強,上面的情報說是只有兩個步兵營和少許戰車,結果我們面對著的是一個不完整的團,而且他們有著准備妥善的戰斗位置,即使如此,我們也差一點突破他們的防線。負責指揮的上校有一個很好的計劃,而他的屬下已經是盡了全力。我們已經推進到目標的目視距離之內,我要求從作戰運動群派出一個裝甲團,以便做下一波的攻擊。”

“我們無權這麼做。”

“什麼?”阿利克斯耶夫感到驚訝。

“作戰運動群奉命保留實力,直到突破完成。這是莫斯科的命令。”

“再一個團就能辦到,目標就在視線之內了!我們已經消耗了一整個機動步兵師才到達那麼遠,並損失了另一師的一半軍力。我們可以贏得這一仗,並且對北約的防線達成第一次的重大突破——但是我們必須現在就采取行動!”

“你確定?”

“是的,但是我們必須快一點,德國人必定知道這場戰役是多麼重要,他們也會設法取得增援。第三十親衛裝甲師的先頭部隊就在離前線不到一小時的距離,如果我們可以讓他們在三十分鍾以內出發,他們便可以參加下一波攻擊。事實上,我們應該將整個師移過去。不可錯失良機。”

“很好,我立刻打電話到最高統帥部去請求許可。”

阿利克斯耶夫向後靠,閉上眼睛。蘇聯的指揮架構是:要偏離計劃,即使一位戰區指揮官也必須先獲得許可!那些在莫斯科的‘天才參謀’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來檢視地圖,第三十親衛裝甲師終于奉命加入機動步兵師去進行第二波攻擊,但是太遲了。這次攻擊足足延誤了九十分鍾。

泰瑞-邁克少尉——他仍然帶著士官的的條狀階級章,而且累得無法顧及他軍階的改變——心里想著,指揮部對這次小小的裝甲戰役抱著多麼嚴肅的態度。兩個營的德國正規軍乘著履帶車抵達,使得已精疲力盡的地面作戰人員松了一口氣,他們被調回去,在村莊的里面和四周准備防衛位置。一連豹式戰車和兩個排M—1加強了防衛位置的力量。一位德國上校負責指揮,他是搭乘直升機抵達的,並且也巡視了所有的防衛位置,邁克心想,這是個有著一張撲克臉的小混蛋;他臉上有著一些繃帶和一張不會笑的嘴。邁克知道:如果俄國人在這里突破他們的防線,他只可能有能力在漢諾瓦市的外圍替那些曾經阻止俄軍深入滲透的德國與英國軍做側翼包圍,這樣一來,這一場戰役對德國人而言就益顯得重要了。

德國的豹式戰車占據了前線位置,紓解了美軍的重擔,現在是完整的一個部隊了,戰車的數目回複到十四輛,部隊指揮官將兵力分成兩部分,邁克指揮南面的一組,他們找到了最後一列的庇護洞穴,就在村莊的東南邊。邁克小心地排列他的新指定任務,一步一步地檢查每一個防衛位置,並且與每輛戰車的車長官商量。德國人真是一絲不苟,每一個已經沒有自然灌木叢的位置都已經又重新轉植了,幾乎所有居住在此地的老百姓也都被疏散走了,但是有一小部分人不願意放棄他們親手建立的家園,其中一名老百姓為戰車乘員送來了一些熱食品,但邁克的屬下沒有時間吃。炮手修複了兩個松掉的連接頭,並且重新設定好受損的射擊控制電腦,裝填手和駕駛員處理一個松掉的側裙板。他們尚未完成之前,一陣炮擊已經落在他們的周圍。

阿利克斯耶夫堅持要留在那里,他有一具與各師部連線的電話,並且可以監聽師部的指揮線路。那位上校——如果攻擊成功,阿利克斯耶夫要升他為將官——抱怨他們被迫等得太久。他要求一項偵查敵人陣線的任務,其中一架偵察機失蹤,另一架的飛行員報告了敵人一些活動,但是無法提供敵人的軍力評估,因為他忙于對付地對空飛彈。上校害怕敵人的力量已經增強,但是沒有確切的證據可容許進一步的延誤,或是更進一步的增援。

邁克也從遠方觀察,最後一排山頭在一哩之外,山頭上原來是農場,但是現在已覆蓋了一片矮小的樹木,然而泥層已經消耗殆盡了。他的部隊被組成兩排,每組有三輛坦克車,身為指揮官,他的職責是在後方用無線電指揮他們。

無線電報告有一隊強大的俄軍迫近,二十分鍾之後,他開始見到一些行動。德國的運兵車開始駛下山頭,朝村莊前進。有一些蘇聯直升機出現在北方,但此時,一組羅蘭飛彈隱藏在村莊里盯住了這些直升機。在它們逃出射程范圍之前,打下了三架。接下來是德國的豹式坦克車,邁克計算了一下,發現短少了三輛。北約的炮兵以炮轟山頂,而蘇聯的炮彈也落在美軍坦克車的周圍,接著,俄國人出現了。

“水牛,所有單位停火,重複一次,每個單位停火。”部隊指揮官透過無線電下達命令。

邁克看見撤退的德國人正穿過村莊,他想:這就是那個德國小混蛋打的如意算盤,太妙了……

“我們逼他們逃跑了!”上校透過指揮線路告訴阿利克斯耶夫。在將軍前面有一張地圖桌,計數器已經移動。而且位置標示官也用筆作記號,他們在德國防線上畫上了紅色的間隙。

現在,帶頭的蘇聯戰車離村莊只有五百公尺了,朝B連戰車之間的兩公里間隙逼近。德國指揮官對美國部隊指揮官下達命令。

“水牛,這里是六號,打擊他們!”

十二輛戰車立即開火,擊中九個目標。

“伍迪,搜索天線。”邁克下達命令給他的炮手。他用他的潛望鏡注視著屬下的車輛,他的炮手轉向右邊,搜索後面的戰車。

“有一輛,裝上成型裝藥彈!目標戰車,距離二千六百——”那輛坦克車突然向一邊震動,炮手看著這枚曳光彈飛過兩哩的距離……擊中!

M—1的第二波射擊擊毀了八輛戰車,接下來,從村莊內發射出來的反戰車飛彈又擊中了其他的目標。俄國人在側翼安排了戰車,而在他們前面的是埋伏在村莊內的反戰車飛彈:那位德國指揮官已經安置了移動式伏擊,他計算俄國人現在已經踏入了陷阱。豹式戰車已經開始從村莊後面由左右夾擊暴露于空曠處的俄國人。空中管制官又再次召進他的戰斗轟炸機,飛機飛到蘇聯炮兵位置上空,蘇聯戰斗機立即迎戰,但是這樣一來,它們便無法支援地面的戰斗了。現在一個中隊的德國瞪玲式攻擊直升機也加入了對地面的攻擊。蘇聯坦克車放射出煙幕彈,並且拼命地想盯住他們的敵人,但是美國人潛藏于深掘的戰壕內,而且德國人每發射一枚飛彈之後,就技巧地改變他們的開火位置。

邁克調動一個排的兵力,留下了另一排。他自己的炮手找出第二輛指揮車的位置,並將之擊毀。德國二○公厘口徑滑膛炮席卷俄國的戰車。蘇聯指揮官命令他的直升機回來,為他們的戰車開出一條逃跑的通路。俄國直升機炸掉三輛德國戰車,然後又遭到飛彈襲擊,將它們從空中擊落。正當邁克在觀察時,俄軍開始轉向,撤退回山頭,德軍在後追擊。這次反攻已經盡了全力,而邁克知道沒有人能比那個德國人做的更好。現在他奉令移師,原先的防衛位置又交回到友方手里。這場戰斗只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二個蘇聯的機動步兵師已在這條通往貝芬村的路上被消滅大半了。

戰車的人員打開艙蓋,讓新鮮空氣流入,十五個空彈殼散落在他們腳下,射擊控制電腦又失效了,但是伍迪又擊毀了另外四輛戰車,其中兩輛屬于蘇聯的軍官。部隊指揮官乘著吉普車來到他這里。

“三輛戰車受損。”邁克報告:“必須拖去修理。”他的臉上展開了一個開懷的笑容:“他們再也無法把我們從這里趕出去了!”

“是那些德國正規軍的功勞。”少尉點點頭。“好了,讓你的人開始重新裝載武器。”

“上次我少了五發炮彈。”

“我們的彈藥愈來愈少了,越洋補給並不如我們預期的那麼順利。”

邁克已經想過,但是他很不喜歡他自己所歸納出的結果。“有沒有人告訴那些海軍說我們可以阻止那些混蛋,只要他們把補給品護送過來的話!”

美國海軍裴瑞斯號

莫瑞斯從來沒有看過漢普敦街如此擁擠過。至少有六十艘商船在此下錨,有一支實力堅強的護航艦隊正准備帶它們出海,包括沙拉拖加號在內。它的主桅已經不見了,另一根替代的正在碼頭上趕造,同時也進行一些受損部份的修複工作。有無數的飛機在上空盤旋,也有數艘軍艦的雷達是打開的,以防蘇聯潛艇悄悄潛入近海,對這個充滿了船只的碼頭發射巡弋飛彈。

裴瑞斯號與岸邊的油管接在一起,為鍋爐和它的直升機油庫重新加油,它已發射出去的一枚反潛火箭和六個干擾火箭已經加以補充,除此之外,必須運上船的就是食物。愛德-莫瑞斯將他的巡航報告交給一位信差,信差會將報告交給他的戰隊指揮官,本來他應該親自呈上的,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他們預計要再航行十二個小時,這是另一個二十節的護航任務。船團將帶著重裝備和軍需品前往法國的哈佛港和布雷斯特港。

莫瑞斯已經接獲艦隊的敵情報告,報告上說明情況變得更糟了。二十艘北約的潛艇已經前往格陵蘭—冰島—英國防線的漏洞處,設法彌補這一道海底反潛聲納監視系統的損失。他們報告曾擊毀相當數量的蘇聯潛艇,但是仍有一些漏網之魚穿過了防線。只要確定一艘蘇聯潛艇滲透進來,莫瑞斯就確定起碼有四、五艘潛艇是他們不知道的。第一支運輸船團確實有一次無接觸的航行,那時候的蘇聯潛艇在大西洋分散得相當稀薄,而且被迫吵雜地快速前進以追逐船團目標,但這種情形不再,現在估計大西洋約有六十艘蘇聯潛艇,而且有一半以上配備有核子動力。莫瑞斯考量過這個數字,到底蘇聯潛艇的總數是多少,北約組織宣稱的擊毀數量是多少,而且懷疑六十艘是不是一個太過樂觀的估計。

然後就是逆火式轟炸機。船團將采取較南的航線,這樣會多增加兩天時間,然而這樣一來便會迫使蘇聯轟炸機飛到它的燃油極限,而且在每一次衛星通過的時間之前三十分鍾。船團再轉向朝西的航道,希望如此能誘使蘇聯的轟炸機和潛艇到錯誤的地點上。有兩組航艦戰斗群正在海上,它們會盡可能提供支援。顯然,他們希望能對逆火式轟炸機撒下誘餌,航艦戰斗群會采取回避路線,試圖完全避開衛星的偵測。莫瑞斯知道這是有可能辦得到的,這是一種幾何原理,但是這樣一來,會嚴重地限制了航空母艦的活動范圍,使得在海上的航艦戰斗群必須讓船團所依賴的反潛艇巡邏機暫時離去。這是一個妥協的辦法,然而每個人的一生、或任何一次作戰計劃,又何嘗不是一連串的妥協。莫瑞斯點起一根無濾嘴的香煙,多年前他本來已經戒除了這個習慣,但是在這一段航程的半路上,也就是他第一次戰斗巡邏中,他在船上的福利社買了一條免稅的‘海上牌’香煙,這會有害他的健康,然而有害的程度遠比不上一次意外事件。已經有九艘驅逐艦和巡防艦被炸沉了。其中有兩艘還有周全的友軍支援。

冰島

愛德華開始憎恨地圖上的紅棕色地形線,每一段這種線條都代表著二十公尺的地形高度變化。他試著理出頭緒,但是每一條該死的紅棕色線都代表六十五點六呎,有時候這些線條被長達八分之一吋的長度叉開,有時候這些線條又緊緊地結合在一起,使得愛德華預料有一道矗立的峭壁。他記得有一次他到華盛頓旅行,他和父親驕傲地走過排成一長列等電梯上華盛頓紀念碑的觀光客前,經由方形螺旋樓梯攀登五百呎到達了望台,他們到達塔頂時雖然疲倦,卻也覺得十分驕傲。現在,他幾乎每九十分鍾就要攀登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平滑而均勻的階梯,沒有電梯等在頂端可讓他們來一次輕松的下降,也沒有計程車可搭往旅館……。

拔營後的三小時內,他們攀爬了十條紅棕色地形線,也就是二百公尺,相當于六百五十六公呎。一路上,他們沒有看見綠色的公路路標。冰島人聰明得知道:凡是住在這里或是會經過這里的人,根本不需要路標。幸好他們有一段兩公里的平坦路程可做為補償,而這段路的兩邊是一片沼澤,四哩之外則是一片似乎由火山造成的岩石與火山灰地帶。

“休息一下。”愛德華說。他在一塊三呎高的岩石邊坐下。這樣便有東西可以靠著。他很驚訝維吉迪絲向他走過來,在離他三呎之處坐下,面對著他。

“你今天還好嗎?”他問。她的眼睛里現在已有了生命的跡象,也許在前一天驚醒她的惡魔已經從她心里離開了,不,不會的,他想,惡魔不會完全消失的,但是一個人在惡夢之後仍然要活下去,而且惡夢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去,時間可以治療一切——除了謀殺。

“我還沒有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我們不能坐視他們殺你。”他說著,心中一面懷疑這是不是謊言。如果那些俄國兵只是殺了屋內的三個人,他會不會采取攻勢?他會不會只等在屋外,等著他們離去後再進去搜刮食物?現在是說實話的時候了。

“我不是為你做這件事的,不只是為了你。”

“我不了解。”

愛德華從後面口袋拿出皮夾,抽出一張五年前的照片。“這是辛蒂;辛蒂-米勒。我們在同一條街上長大,每天一起上學,也許有一天我們會結婚。”他平靜地說,他想:或許不會,人總是會變的。“後來我進了空軍官校,她進了哈佛大學,第二年十月她失蹤了。她被強暴而且被殺了。一個星期後他們在一條水溝里發現她。干這件事的那個人也強暴了學校里的另外兩個女生,但是沒有辦法證明是他殺了辛蒂。現在,他在精神病院里。他們說他病了,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有一天醫生會說他痊愈了,然後放他出來,但是辛蒂卻白白送了一條命。”愛德華低頭看著岩石。

“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不是警察,而且在兩千哩之外。但這一次不同。”他的聲音不帶一點感情,“這一次不同。”

“你愛辛蒂嗎?”維吉迪絲問。

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呢?的確是這樣的,五年以前,不是嗎?但是和辛蒂會成功嗎?這些年你並不曾一直保持獨身嗎?但事情不一樣,不是嗎?他看著手中的照片,那是辛蒂死前三天拍的,在她死後才寄達柯羅拉多州史普林市。雖然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她已經死了,那迷人的微笑……全都不會再出現了。

“是的。”他的聲音里出現了感情。

“你也是為她做的,是不是?”

“是的。”愛德華說謊,我是為自己做的。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邁克;邁克-愛德華。”

“你是為我做的,邁克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她臉上第一次出現微笑。她把手放在他手上。她的手柔軟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