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接頭為實



劉縯沉默了片刻,無奈地搖搖頭,說道:"要去見!也不能不見!"

他必須得弄清楚以馬武為首的竹山綠林軍為何還要留在竹山.他們想死不要緊,但不能連累到義軍這幾百口人啊!

"好在張庭把巡城的活兒交給我們義軍了,如此一來,我們晚上去見馬武也方便了許多."

想在想來,難怪那個黑臉漢子武藝那麼高強,連蓋延都不是他的對手,後來之所以會被阿秀挑破了衣服,應該也是他故意為之.

劉縯暗暗挑起大拇指,武瘟神馬武,果真名不虛傳啊!

當晚,天近子時的時候,劉縯,劉秀兩兄弟,帶著馮異,蓋延,龍淵,李通,李軼,朱云,張平等人,去往約定好的那家客來客棧.

客來客棧並不難找,位于縣城的東北角,這是此地最大的一家客棧,門臉豪華又大氣,十分醒目.

到了客棧近前,眾人停下腳步,向四周看了看,而後劉縯對龍淵,朱云,張平三人說道:"你們留在外面守著,稍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見三人點了頭,劉縯,劉秀等人走到客棧的門前,劉縯身手輕輕推了下房門.隨著吱拗一聲,房門緩緩開了.

劉縯眯了眯眼睛,一手握住佩劍的劍柄,然後提步走了進去,劉秀,蓋延等人緊隨之後,走了進來.

客棧里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就在眾人向四下張望的時候,劉秀突然跨前一步,看著客棧最里面的角落,沉聲說道:"出來!"

劉縯等人順著劉秀的視線看過去,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見.不過劉秀卻盯著漆黑的角落,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就在眾人頗感莫名其妙的時候,只聽角落里傳來沙沙沙的腳步聲,一條黑影在黑暗當中慢慢浮現出來.

見狀,眾人也都跟著緊張起來,肋下的佩劍都抽出了一半.

"哈哈--"那黑影突然發出笑聲,語氣輕快地說道:"文叔好眼力!"

隨著話音,黑影徹底從陰暗的角落里走出來,借著門外射進來的月光,人們定睛一看,這位正是傍晚他們遭遇的那個山匪頭領.

黑影走到眾人近前,站定,特意攤了攤自己空空的雙手,讓他們都看清楚,他手里沒有武器.

他含笑說道:"諸位不必緊張,我們不是敵人!"說著話,他又揚頭道:"客人到了,大家都出來吧!"

隨著他的話音,從通往二樓的台階上,走下來一行三人.在這三人當中,有一人劉秀等人都認識,正是夏若妍,另外的兩人,除了馮異,他們都沒見過.

走的前面的這位,身材魁梧,五官端正,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相貌威嚴,威武雄壯.後面的那位,身材相對矮小,生得獐頭鼠目,其貌不揚.

看清楚那位容貌威嚴的漢子,馮異不自覺地睜大眼睛,面露驚訝之色,脫口說道:"次況兄?"

那名威嚴漢子被人叫出了名字,也是明顯一怔,露出錯愕之色,他對上馮異的目光,看罷,又驚又喜道:"公孫兄!"

他二人誰都沒想到,竟能在竹山縣城遇到老熟人.

見劉縯和劉秀等人都不解地看著自己,馮異連忙解釋道:"伯升兄,這位是我的舊識,銚期銚次況!"


聽聞銚期銚次況這個名字,劉縯沒什麼反應,劉秀卻下意識地說道:"你是銚期?"

銚期看向劉秀,在他印象中,自己不認識這個青年,難道他還認識自己不成?

看出他的疑問,劉秀含笑說道:"次況兄為父奔喪,守孝三年,至孝之名,聞于天下!"

馮異和銚期都是颍川郡人氏,他二人認識,並不讓人意外,而劉秀之所以聽過銚期的名號,全依仗于他在老家耕田時的副業,劉打聽!

劉秀經常往返于集市,接觸三教九流,在販賣糧食之余,就是打聽天下之事.

銚期在颍川郡的確很有名氣,但出了颍川,知道他的人並不多,起碼劉縯和李通,李軼都沒聽說過他,但劉秀卻知道有他這麼一號人.

他不僅知道銚期這個人,而且還知道他為父守孝三年.他這一開口,立刻便博得了銚期極大的好感.

後者急忙拱手作揖,正色說道:"至孝之名,次況愧不敢當!"

馮異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他詫異地問道:"次況兄為何會在竹山?怎麼還和……"還和綠林軍搞到一塊去了?後半句話,他沒好意思問出口.

在他看來,銚期和綠林軍不僅不該在一起,而且還是死敵.銚期可不是普通百姓家出身,他的父親銚猛乃桂陽郡太守,銚期出自于根正苗紅的官宦之家.

銚期看向馮異,問道:"公孫兄可知家嚴為何亡故?"

見銚期問話時目現精光,馮異把病故二字吞了回去,緩緩搖頭,表示不知.

銚期說道:"家嚴乃被王莽所害!"

"啊?"馮異還真不知道竟有這等事.銚期凝聲說道:"荊州受災,民不聊生,朝廷賑災不利,各級官員中飽私囊,家嚴曾向朝廷上疏,彈劾荊州牧胡侖侵占賑災糧食,王莽非但不懲治貪官,反而聽信讒言,斥責家嚴,陷害忠良.家嚴並非病故

,而是被王莽昏君,被胡侖等一眾狗官活活逼死的!"

馮異默然,這種事情,在當今的官場上已是屢見不鮮.銚猛是個好官,可惜的是,這樣的好官,在新莽朝廷里根本沒有生存的空間.

當所有人都在隨波逐流,謀求一己私利的時候,突然有一股清流冒出來,不被眾人踩死才怪呢!

黑臉大漢馬武見劉秀和馮異還認識銚期,哈哈笑道:"既然大家都是老相識,就別在這里站著了,走,我們去里面敘舊!"

說著話,他向眾人擺擺手,帶頭向酒館的里面走去.

馮異和銚期走在一起,兩人也是許久不見,有很多的話想談.

夏若妍走到劉秀近前,含笑說道:"文叔!"

劉秀向她點了下頭,問道:"夏姑娘路上可還順利?"

夏若妍說道:"很順利,這次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文叔的鼎力相助!"

劉秀笑道:"夏姑娘不必客氣,說起來,我們也是在幫自己!"

"不管怎麼樣,若妍還是要感謝文叔的救命之恩!"說著話,她向劉秀福了一禮.


劉秀攙扶住她的胳膊,說道:"夏姑娘客氣了!"

走在前面的銚期回頭看眼劉秀,低聲問道:"公孫兄,這位便是劉秀?"

馮異含笑點點頭,同樣小聲問道:"次況兄以為如何?"

"不錯!"銚期回了兩個字.

銚期生得威嚴,為人也嚴肅,能被他評價為不錯,已經很不容易了.

馬武見過劉秀後,對他的武藝贊不絕口,夏若妍從郡城逃回來後,對劉秀的人品贊不絕口,似乎但凡和劉秀接觸過的人,都對他稱贊有加.銚期還真挺好奇,劉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剛才劉秀聽了自己的名字,竟然一口就能說出自己為父守孝三年的事,這個人的見識之廣,消息之靈通,令人咋舌.他沉默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很不錯!"

馮異聞言笑了,他對劉秀的看法與銚期一樣.

別看平日里劉秀不顯山不露水,似乎只是生活在大哥的庇佑之下,但每逢關鍵時刻,他總能做出重要的決定,而事實證明,他的決定往往都是正確的.

如果把一個人比喻成深度的話,劉縯可能是一口井,或者是一條江河,而劉秀則更像是深不可測的大海.

馬武把眾人領進酒館的酒窖里,令劉縯等人吃驚的是,酒窖里竟然囤積了數以百計的酒壇子,而且都是沒開過封的.

看著眾人驚訝的表情,馬武露出得意之色,說道:"這些酒水,都是我在縣城里收集來的!怎麼樣,數量夠多吧?"

馬武這個人,不愛財,不愛權,唯獨貪戀杯中之物.他可以一天不吃飯,但絕不能一天不喝酒.

他的話把在場眾人都逗樂了,氣氛也輕松了不少.在酒窖當中,馬武等人點亮了蠟燭,眾人紛紛席地而坐.

經過一番的寒暄和相互介紹,劉秀知道那個其貌不揚的瘦小漢子名叫銚真,和銚期沒有親戚關系,而是銚府的家仆,兩人年紀相仿,既是主仆關系,也是從小到大的玩伴,摯友.

劉縯最先切入正題,他面色一正,看向馬武,說道:"子張兄,你麾下有多少人?"

馬武想了想,說道:"有一百來人."

劉縯問道:"子張兄認為,這一百來人能否抵擋得住一千騎兵?"

別說一千騎兵,即便是一百騎兵,一個騎兵沖陣過去,這一百來人也剩不下幾個了.

馬武明白劉縯問話的用意,是責問自己為何得到了夏若妍的報信,還留在竹山沒有走.馬武環視在場眾人,說道:"我認為,這次我們若是撤離了竹山,等于是喪失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劉縯暗暗皺眉,問道:"什麼絕佳機會?"

"全殲張庭一部的機會!"馬武一字一頓地說道.

劉縯看著馬武,眨眨眼睛,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全殲張庭一部?子張兄,你可能沒聽清楚我的話,張庭一部是一千騎兵!"他特意加重'騎兵’二字.那不是一千步兵,更不是一千的烏合之眾,而是最驍勇,最凶悍的京師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