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危機前兆



鄧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陰家.站在街道上,他舉目環顧四周,周圍的一切都很熟悉,但似乎全都失去了顏色,所有的人和物都變成了灰黑色.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盲目的往前走著,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看到前面有家門面不大的小飯館,他搖晃著走了進去.

這家飯館很小,看起來是由一對父女在經營,父親是位年近四十的漢子,皮膚黝黑,樣貌倒是生得不錯,濃眉大眼,虎背蜂腰.

女兒年紀不大,也有十六七的樣子.

飯館里沒有其它的食客,看起來是准備打烊了.鄧奉隨意找個位置坐下.中年漢子走上前來,笑問道:"客官想吃點什麼?"

"酒!有多少酒,就給我上多少酒!"說話之間,鄧奉把腰間的錢袋解下來,直接扔給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感覺錢袋沉甸甸的,打開一瞧,嚇了一跳,里面有錢幣,龍幣,還有一顆金錠子.

他呆愣片刻,連忙說道:"客……客官,這……這太多了."就這顆金錠子,足可以把他們這家小店買下好幾個來回的.

"我只要酒!"鄧奉緩緩抬頭,看向中年漢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哎!"中年漢子被鄧奉的眼神嚇得一縮脖,召喚女兒,給鄧奉上酒上菜.

少女的模樣很清秀,她不是那種第一眼就讓人驚豔的姑娘,但卻很耐看,而且越看越漂亮,越看越惹人喜歡.

她給鄧奉送上一壇子酒,還有酒壺和酒杯.不過後兩者鄧奉都沒用,抓起酒壇,撕掉封口,大口大口地灌了起來.

鄧奉不記得他喝了多少的酒.當他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而自己正趟在一張有些硬的床鋪上.

他想坐起來,但感覺腦袋疼得像要裂開似的,他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同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房門打開,從外面走進來一條纖細的身影.

鄧奉眯縫著眼睛,卻看不清楚對方的模樣.

"你醒了?"清脆悅耳的話音在他耳邊想起.

鄧奉緩了一會,重新睜開眼睛,他終于看清楚了蹲在床邊的人兒.她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皮膚白皙,五官俊秀,不施煙粉,清湯掛面,但卻格外的引人親近.

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姑娘有些難為情,她站起身,說道:"昨晚你在店里喝醉了,父親把你背到了客房.你等會,我去給你盛碗水."說著話,姑娘轉身往外走.

等她走到房門口的時候,鄧奉嗓音沙啞地問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菲兒!袁菲兒!"姑娘轉回頭,笑呵呵地看著鄧奉.

她站在房門那里,迎著上午的太陽,陽光傾瀉在她的身上,讓她的周圍仿佛生出一層光圈,很明亮,明亮得耀眼,似乎也亮進了鄧奉冰冷的內心深處.

他想起了陰麗華,當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小小的人兒,連話都說不清楚.

"你……你怎麼哭了?"姑娘詫異地看著他.


"有嗎?"鄧奉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還真的有水漬.鄧奉忍不住搖頭苦笑,向他這種只會流血不會流淚的人,竟然也會哭.

他緩緩從床上坐起,向姑娘欠身說道:"鄧奉,字元之!"

"鄧元之!我記住了!"姑娘莞爾一笑,步伐輕快地走出房間.

望著空蕩蕩的房門那邊,鄧奉的眼神久久沒有收回.

這是鄧奉和袁菲兒的第一次見面,他二人的緣分,也正是從這里開始.

劉秀別過鄧晨和二姐一家,帶著鄧禹,朱祐,蓋延三人,起程去往宛城.

新野到宛城的距離不遠,比新野到郡城的距離還要更近一些.

劉秀一行人上午出發,傍晚就到了宛城.

進入宛城後,劉秀等人直接去了李府.

李家可是宛城的名門望族,向路上一打聽,很容易便找到李府.聽聞劉秀到來的消息,李通和李軼從府內快步迎了出來.看到站在門外的劉秀,李通又驚又喜,三步並成兩步,來到劉秀近前,正要拱手施禮,劉秀搶先拍了拍李通的胳膊,也打斷他施禮的動作,含笑說

道:"次元,季文,好久不見了,不請我進家里坐坐?"

現在天還亮著,街道上人來人往,如果讓人看到李家的大公子向自己施禮,自己的身份就太惹人注意了.

李通一點就透,他只稍愣下神,緊接著便滿臉笑容地說道:"快快快,里面請,里面請!"說著話,他和李軼把劉秀,鄧禹,朱祐,蓋延一行人讓入府內.

李府當中,人來人往,而且大多都是體形魁梧的青壯漢子.看得出來,這段時間,李通和李軼都沒閑著,于暗中沒少招收部下.

他們一行人沒有去大廳,而是被李通帶到了書房.進入房間,把門窗都關嚴,李通這才一本正經地向劉秀拱手施禮,說道:"次元見過主公!"

李軼也有在旁施禮,但並未對劉秀稱呼主公.李軼和李通不一樣,李通早已認定劉秀為主公,而李軼則是認定劉縯為主公,這里面還是有些許差別的.

劉秀向他二人擺擺手,示意兩人不必多禮.

他把鄧禹拉過來,介紹道:"這位是鄧禹鄧仲華,我上太學時的同窗,也是我的至交好友,在新野,仲華可是幫了我不少的忙."

李通認識朱祐和蓋延,但還是第一個見到鄧禹.他和鄧禹又相互施禮,寒暄了一番.眾人相繼落座後,劉秀問道:"子陵已到宛城了吧?"

"是的,主公!"李通正色說道:"我已經為子陵'他們’安排好了住處."他特意加重了'他們’二字,就是讓劉秀放心,陰麗華也有平安到達宛城.

劉秀好奇地問道:"子陵他們沒有住在李府嗎?"李軼接話道:"文叔,你也看到了,現在李府內簡直人滿為患,而且人多眼雜,太不安全,所以我和次元一商議,決定把子陵他們安頓在城西的莊子里.這座莊子並沒有記錄在李家名下,也沒人知道它和李

家的關系,子陵他們住在里面相對安全得多."

劉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現在李通李軼大肆的招兵買馬,的確很引人注意,如果麗華再住在李家的主宅,暴露的風險太高.

他含笑說道:"還是次元和季文想得周全,這次,也真是多虧你倆幫忙了!"

李軼仰面而笑,豪爽地說道:"文叔,都是自家兄弟,這麼說就未免太見外了."


劉秀話鋒一轉,說道:"進來的時候,我看府內的青壯不少啊!"

宛城和郡城近在咫尺,可以說就在郡城的眼皮子底下,現在李家如此大肆的招兵買馬,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不引起郡府的懷疑和警惕.

李軼笑道:"這段時間,我們已經招收四,五百人了."

劉秀微微皺眉,說道:"這是不是有點太過招搖了?"

李軼不以為然地說道:"文叔多慮了,眼下世道這麼亂,我們李家又家大業大,多招收點門客,又有什麼不對?"

鄧禹突然問道:"前段時間,甄阜親率郡軍圍剿綠林軍,也有經過宛城吧?"

"對啊!"李軼莫名其妙地應了一聲.

"那麼,甄阜在路經宛城的時候,有沒有來李府拜訪,請李府出人出力,幫忙圍剿綠林軍?"鄧禹面色凝重地問道.

李軼笑了,說道:"仲華還真是料事如神,正如你所說,甄阜路過宛城的時候,的確來了我們李家,也的確請我們李家出人,幫他去圍剿新市和平林的綠林軍."

鄧禹追問道:"次元,季文,你們當時是怎麼回應甄阜的?"李軼攤了攤手,說道:"我和次元當然是拒絕他了!首先我們和綠林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又為何要幫著甄阜去打綠林軍?其次,我們和綠林軍是有淵源的,子張(馬武)和次況(銚期)他們,現在還在

益州打著綠林軍的旗號招收人馬呢,無論于公于私,我們都不該幫甄阜這個忙,所以當時,我和次元就找借口推辭了."

"糟了!"鄧禹的面色變得越發凝重.劉秀也是眉頭緊鎖.

見狀,李軼茫然地問道:"怎麼?難道我和次元還拒絕錯了?難道我們應該出人出力,幫著郡軍去打綠林軍?文叔,仲華,你們可別忘了,綠林軍和我們一樣,都是反莽的弟兄!"

鄧禹意味深長地說道:"郡軍圍剿綠林軍,其實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郡軍自己完全有實力也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可既然如此,甄阜為何還要來請李家幫忙?"

"為什麼?"李通和李軼異口同聲地問道.

"試探!"鄧禹隨即把甄阜邀請劉縯,劉秀幫忙的事,向他二人講述一遍,又把其中的利害關系詳細分析了一番.

等他說完,李通和李軼不約而同地倒吸口涼氣,他兄弟倆還真沒想到,這看似單純的一次邀請,其中還隱藏著這麼多的彎彎繞繞.

李通臉色有些泛白,急聲問道:"主公,當初我們已經拒絕了甄阜的邀請,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甄阜是不是已經在暗中謀算對付我們李家了?"

劉秀仔細想了想,緩緩搖頭,說道:"李公曾在朝中為官,又是王莽比較器重的讖學大師,甄阜雖為太守,但也不敢輕易動李家,不過他一定會把李家廣招門客又不肯聽從郡府調遣的事上報朝廷."說到這里,劉秀心頭猛然一震,又道:"如果只是這麼一件事,朝廷還未必會動李家,但現在李公正在京城,四處游說朝中大臣,若是讓王莽知道,把兩件事聯系到一起,那麼不僅李公在京城的處境岌岌可

危,整個李家恐怕也要遭受滅頂之災!"

李通和李軼臉色頓變,二人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劉秀斬釘截鐵地說道:"李公在京城的游說必須得立刻停止!李公必須得立刻離京,返回宛城!"

李通和李軼一同點下頭,認為劉秀說得有理.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