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饑寒交迫



王郎在邯鄲稱帝,得到河北三王的支持,這讓王郎一下子就坐穩了帝位.王郎封劉林為丞相,李育為大司馬,張參為大將軍,于邯鄲組建起自己的朝廷.

一山不容二虎,天下也容不得二主.王郎稱帝後,擺在他面前的最大敵人,自然就是更始帝劉玄.

劉玄離河北太遠,王郎現在也沒那個實力去攻打劉玄,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受劉玄任命,前來河北招撫的劉秀身上.

目前他在河北最大最直接的威脅,也正是劉秀.

王郎也是夠狠的,為了除掉劉秀這個威脅,他頒布聖旨,昭告天下,凡能取劉秀首級者,賞邑十萬戶.

要知道當年權傾朝野的呂不韋,也才食邑十萬戶而已,王郎為了弄死劉秀,可謂是開出了天價.說起來,劉秀也真是夠倒黴的,好不容易脫離了劉玄的掌控,有了這次招撫河北的機會,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大展拳腳,只是剛到河北沒多久,河北這里就冒出來王郎這個

皇帝.

劉秀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而且他在河北的處境,絕對要比在劉玄身邊危險得多.

劉玄想要對付他,還要礙于劉氏宗親們的面子,只要劉秀夠小心,不讓劉玄抓到把柄,劉玄也拿他沒辦法.可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在河北這里,可沒人會顧及什麼面子,王郎開出那麼高的懸賞令,可以說整個河北地區都來了個全民總動員,人人都想要劉秀的腦袋,拿去找王

郎請賞.

隨著王郎的稱帝,劉秀在河北的處境可謂是急轉直下,由原本受人尊敬,最高級別的官員,一下子變成了人人喊殺的過街老鼠.

劉秀到了河北後,先後投靠他的人,足有數百號之多,可隨著王郎對劉秀開出懸賞令後,這些口口聲聲對他表忠心的人,成批成群的潰逃.

到最後,還堅持留在劉秀身邊不肯離開的,只剩下數十人,這其中還包括鄧禹,朱祐,銚期等劉秀的鐵杆部下.

這天,劉秀等人進入巨鹿郡境內.原本劉秀是打算去真定郡,招撫真定王劉楊,現在他也不用去了,劉楊已經公開支持王郎,他再去找劉楊,無異于自投羅網.

劉秀很清楚自己現在在河北的處境,凶險萬分,隨時可能性命不保.

現在他面臨兩個選擇,要麼留在河北,繼續行招撫之事,要麼立刻南下,回洛陽,向劉玄複命.

南下回洛陽的結果,劉秀現在就能預料得到,劉玄肯定不會再給他活路.

以前劉玄沒機會對他動手,現在他終于有了個合理的理由.

他在招撫河北期間,河北這里竟然鬧出了王郎稱帝的事,就算這事和劉秀沒什麼關系,劉玄也會把罪過強行加在他的頭上.

他若選擇回洛陽,必死無疑.

所以,看似兩個選擇,實際上劉秀根本沒得選,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留在河北,哪怕是東躲西藏,也好過回洛陽被劉玄羞辱問斬強得多.

劉秀之所以選擇進入巨鹿郡,很簡單,巨鹿郡還未倒向王郎,而且境內的水域多,適合躲藏,王郎派出追殺他的人,到了這里也無法快速行進.

但同樣的,巨鹿郡的條件也十分艱苦,現在已經入冬,巨鹿郡境內,時而下雨,時而下雪,白天熱,晚上冷,晝夜的溫差極大.


地面也是泥濘不堪,而且地上的稀泥都冰寒刺骨,走在淤泥里,用不了多久,雙腳就會被冰得失去知覺.

行到大陸澤一帶,劉秀一行人正好遇到一座廢棄的小村子,劉秀等人進了村子,沒有找到人,便選了間相對寬敞的空房子暫做休息.

龍淵等人在屋內生起火,燒了一壺開水,倒了一碗,遞給劉秀,說道:"主公,喝點熱水,去去寒吧!"

劉秀點頭接過碗,向周圍的眾人說道:"大家也都喝點熱水!"

"謝主公!"周圍的眾人齊聲應道.

他們剛休息時間不長,外面便傳來吵鬧之聲.

朱祐和虛英,虛庭,虛飛四人,把兩名青年從外面拽了進來.進入屋內,虛英,虛飛,虛庭三人將兩名青年摁跪在地.

這兩名青年,在場的眾人都認識,他倆都是在鄴城投靠劉秀的.

眾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兩名青年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腦袋低垂,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劉秀看向朱祐,問道:"阿祐,這是怎麼了?"

"主公,他二人要跑,被屬下逮了個正著!依屬下猜測,他二人肯定是去告密的!"朱祐邊說著話,邊狠狠瞪了兩名青年一眼.

兩名青年身子一哆嗦,急忙說道:"主公,小人並非是去告密!"其中一名青年紅著眼睛,哽咽著說道:"自小人投靠主公以來,主公對我等,禮遇有加,恩重如山,小人對主公亦是感激不盡.可是,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兒,實在……

實在不能棄之不顧啊……"說到最後,這名青年已是哭得泣不成聲.

在場的眾人聽了他的話,都是心有戚戚焉.

他們也都有父母,妻兒,他們的心里也做過掙紮,也有想一走了之的時候,只是劉秀的人品和德行,又讓他們打心眼里敬佩,舍不得就這麼離開.

聽了青年的話,劉秀沉默片刻,而後轉頭看向朱祐,問道:"阿祐,我們還有多少干糧?"

朱祐皺著眉頭,小聲說道:"主公,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劉秀說道:"給他二人一包,讓他倆走吧!"

"主公--"朱祐急了,他們的食物本就所剩無幾,再分給他倆一包,剩下的更少,再者說,誰知道他倆這時候離開,是不是去告密,透露主公行蹤的?劉秀環視在場眾人,柔聲說道:"我知道,大家都有至親需要去照顧,所以無論是誰,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我都不會怪罪于你,也不會心存怨念.如果以後有誰想要離開

,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向我說明,不必再偷偷摸摸的跑了,倘若沒有食物,你們又能走多遠呢?"

他的這番話,讓在場眾人無不深受感動,不少人忍不住潸然淚下,那兩名被朱祐抓回來的青年,更是羞愧難當,哭得泣不成聲.

"主公,我們不走了,我們願意留下來!"兩名青年邊向前叩首,邊異口同聲地哭喊道.

劉秀起身,走到他二人近前,把他倆從地上拉起,說道:"都起來吧!"說著話,他轉頭看向朱祐.

後者的五官都快揪成一團,最後沒有辦法,狠狠跺了跺腳,從行李當中摸出幾塊干糧,有一塊布包好.


然後他走回到兩名青年近前,將小布包狠狠塞進其中一名青年的手里,沉聲喝道:"趕快滾!以後再讓我遇到,就算我講情面,我的劍也不講情面!"

兩名青年再次向劉秀下跪,哭道:"主公--"

"去吧!"他二人已經生出離心,劉秀不會再留,即便現在留下他二人,以後也不會長久,而且還會影響到其他人的情緒.

見劉秀決絕,執意不肯再留下他二人,兩名青年對視一眼,雙雙向劉秀磕了個頭,然後站起身形,三步一回頭的離去.

劉秀等人在這座廢棄的村莊住了一宿,翌日一早,眾人繼續趕路.劉秀一行人,因為被王郎通緝的關系,根本不敢進城鎮,他們的食物也無法得到補充.

一路上,食物不停的被消耗,過了巨鹿郡的斯洨水後,劉秀一行人便徹底斷糧了.這時候的劉秀,可算是他這一生中所經曆過的最艱苦的時刻.

身在異地他鄉,舉目無親,且周圍不知有多少人在四處搜尋他的下落,欲取他的首級.

其實此時劉秀所遇的險境,完全不次于昆陽之戰,甚至比昆陽之戰還要凶險萬分.

漏屋偏逢連夜雨,現在劉秀的處境已經夠艱難的了,恰在此時,他又聽說巨鹿郡太守,業已歸順王郎.巨鹿太守正集結兵馬,欲追捕他.

劉秀在巨鹿郡也待不下去了,只能向東北方向行進,去往信都郡.可是進到信都郡沒過多久,噩耗再次傳來,信都郡也歸順了王郎.

受形勢所迫,劉秀在冀州已經待不了了,無奈之下,他還得繼續向北逃亡,出冀州,進幽州.

劉秀出了信都郡,剛進入幽州的涿郡,人便病倒了.

連日來,劉秀疲于奔命,早已是勞累不堪,且還斷糧多日,身體透支嚴重,而這些的種種,都比不上他的心理壓力.

他好不容易才離開洛陽,脫離了劉玄的掌控,結果剛到冀州,王郎稱帝,他又一路被王郎追殺.

從趙國郡,跑到巨鹿郡,又跑到信都郡,現在偌大的冀州已沒有他劉秀的立足之地,只能被迫跑進幽州.

這一路逃亡跑下來,劉秀心里所承受的壓力,要比他周圍的人大得多.

他要活命,他還要領著身邊的這些兄弟們一起活命,可是老天似乎就是不想給他活路,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以及饑寒交迫之下,劉秀也終于承受不住,一下子病倒.

此時,劉秀一行人已經斷糧好多天了,連日來,他們就是靠挖野菜,草根充饑.

此時看到病倒的劉秀,在場的眾人都是一籌莫展.現在就算有良藥也沒用,主公得需要進食才行.

這時候,馮異突然把肋下的佩劍抽了出來,在場眾人見狀,都嚇了一跳,紛紛驚聲問道:"公孫,你這是要作甚?"他該不會是要造反,想殺主公吧?

馮異看了看眾人,回手用佩劍把自己的袍子割開.人們的眼睛瞪得更大,他這是要割袍斷義?

平日里,馮異就是個孤言寡語的人,此時他也不說話,將袍子割開後,手伸入袍子的夾縫當中,摩搜了半天,而後,他把手抽出來.眾人攏目細看,看清楚他的手,人們的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原來馮異手中竟然抓著一把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