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睢陽戰線



馬車里,陰麗華輕聲說道:"像現在這樣,應該就是嚴先生想過的日子."

劉秀說道:"是啊,子陵一向不喜歡受到拘束,在長安的時候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陰麗華主動握住劉秀的手,說道:"嚴先生不願意入朝為官,並不是因為紫君的關系."

劉秀苦笑道:"如果鄧紫君還活著,子陵起碼還會再做一段時間的南陽太守."

"但是他不會快樂."陰麗華正色說道:"陛下是嚴先生最要好的至交,陛下不是也希望嚴先生能過得快樂嗎?"

劉秀怔住,仔細想了想,覺得陰麗華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他反握住陰麗華的手,問道:"麗華不再生我的氣了?"

陰麗華搖搖頭,垂首說道:"我不是在生陛下的氣,可能,只是在生自己的氣吧,我什麼都做不了……"

劉秀把陰麗華拉入自己懷中,低頭吻上她的菱唇.

這次南陽之行,劉秀的目的是想把嚴光請回洛陽,不過卻是無功而返.慶幸的是,此次之行,倒是極大的修複了他和陰麗華之間的關系.

嚴光,這位劉秀的同窗摯友,在劉秀起兵造反的初期,嚴光出力甚多.

後來劉秀稱帝,數次邀請嚴光入朝為官,但都被嚴光拒絕.嚴光一生未娶,一生未入朝堂,一直都過得隱居山林,閑云野鶴的生活.

因為嚴光醫術高明的關系,他也經常出手醫治病患,當時乃至後世的百姓們,都尊稱他一聲嚴子爺,為嚴光立像,供後人祭拜,緬懷.

無功而返的劉秀,帶著陰麗華,回到洛陽.到了洛陽沒幾日,許汐泠臨盆,順利產下一女,劉秀為其起名為劉義王,她也是劉秀膝下的長公主.

許汐泠產下一女,這讓郭聖通安心了不少,畢竟一個公主,對于劉強的太子地位構不成任何威脅.

洛陽西面的戰事,隨著赤眉軍被全殲,基本宣告結束,洛陽南面的戰事,隨著鄧奉,鄧終二人被誅殺,也趨近于平緩,接下來,劉秀的目光便落在東邊的戰事.

以蓋延為首的漢軍,將劉永所在的睢陽團團包圍.

但睢陽的確是不好打,漢軍圍困睢陽數月,大戰小戰打了不計其數,但就是攻不破睢陽的城防,看著近在咫尺,但卻易守難攻的睢陽,蓋延亦是一籌莫展.

此戰,漢軍這邊打得焦頭爛額,睢陽城內也同樣不輕松.

睢陽不是一座小城,守城的軍兵,加上城內的百姓,總共有二三十萬人,這麼多張嘴,每天要吃要喝,消耗的糧食不是個小數目.

即便睢陽城內囤積了不少的糧食,但經過數月的消耗之後,糧食也耗費得差不多了.

另外,漢軍還組織人力,斷絕了流入睢陽的河流,斷了睢陽的水源,這樣城內的情況變得更加艱苦.

城內的軍民為了飲水,只能把水井不斷的挖深,但即便是這樣,只靠水井里的那點水,還遠遠不夠二三十萬人飲用的.

迫于無奈,守城的許多軍兵只能冒然,趁夜順著繩梯,悄悄從城頭上下來,到護城河里取水.

剛開始,還只是零星的幾個人取水,漢軍未發現,隨著取水的人越來越多,漢軍這邊也漸漸發現了端倪.


有探子將此事稟報給蓋延.時任駙馬都尉的馬武聽後,冷哼一聲,說道:"賊軍還敢出城來偷水?"

他轉頭看向蓋延,說道:"巨卿,我看,我們可以在岸邊埋伏一批弓手,將那些出城偷水的賊軍,全部射殺!"

蓋延揉著下巴,緩緩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子張言之有理!"

馬武說道:"我這就去安排弓手!"

"且慢!"蓋延急忙叫住馬武,而後問護軍都尉馬成道:"君遷,我軍中應該有不少的賊軍軍裝,甲胄吧?"

馬成點點頭,說道:"確有不少!蓋將軍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蓋延嘴角勾起,悠悠一笑,說道:"我看賊軍出城偷水一事,我軍可以善加利用一下!"

眾將官面面相覷,不太明白蓋延的用意.

蓋延向前傾了傾身子,隨即把自己想到的計劃向眾人仔仔細細的講述起來.

在明知道睢陽守軍會趁夜出城偷水,漢軍這邊卻是毫無動作,好像是沒發現些,又像是發現了也沒當回事.

漢軍的有意縱容,使得趁夜出城偷水的守軍數量更多.要知道城內現在是既缺糧,又缺水,人們一天兩天不吃飯還餓不死,但一天兩天不喝水,那誰都受不了.

有些兵卒在城外偷到水後,自己喝不了,就拿到城內販賣.本來只是打算賺點小錢,但沒想到,一桶水提到城內,竟然能賣到五百錢的高價.

在聽聞水可以賣錢的消息後,晚上出城偷水的守軍數量更多,甚至很多兵卒都是由校官,將官組織著去城外偷水.

一連數日下來,偷水的軍兵數量越來越多,數以千計,很多將士也因此賺得盆滿缽滿,笑得合不攏嘴.

這天晚上,守軍將士還是像往常一樣,從城頭上扔下繩梯,然後大批的兵卒皆是手提著木桶,順著一條條的繩梯,從城頭上爬下來,快步走到護城河邊裝水,

就在城牆地下都是守軍兵卒的時候,突然之間,護城河的對岸亮起來無數的火把,緊接著,一支支的火把被投擲過護城河,落在城牆底下.

只頃刻間,黑漆漆的城牆底下被照得亮如白晝.

放眼望去,這一大面的區域,人頭湧湧,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

隱藏在對岸的漢軍將士們紛紛現身,有的是撚弓搭箭,有的是端起弩機,隨著主將的一聲令下,人們紛紛射出箭矢.

一大面的箭雨砸入對岸的人群里,刹那間,城牆底下,慘叫聲一片,哀嚎聲四起.守軍將士沒有攜帶盾牌,只能舉起手中的木桶來擋箭,可是那又哪里能擋得住.

哚,哚,哚!箭矢不斷釘在他們手中的木桶上,也同樣釘在人們的身上.守軍兵卒不是一個一個的倒地,而是成群成片的倒地不起,被箭矢所覆蓋.

也就在對岸的漢軍在用箭陣殺傷敵軍的同時,以馬武為首的一批漢軍敢死隊悄然下水,無聲無息地游向護城河的對岸.

馬武率領的這些敢死隊,包括他自己在內,都穿著劉永軍的軍裝和甲胄.

他們一行五百人,趁亂游向對岸,等他們快要到達岸邊的時候,漢軍這邊也終于停止了恐怖的箭陣.

再看睢陽的城牆下面,尸體疊疊羅羅,都壘起好高.


感覺漢軍的箭陣已經過去了,那些沒死的,被埋在同伴尸體下的兵卒們,才紛紛推開壓在身上的尸體,從地上試探性的緩緩坐起.

與此同時,穿著劉永軍軍裝的馬武等人,也都紛紛從水中鑽出.

看到水里突然鑽出來這許多人,岸上的殘存的劉永軍將士絲毫不敢意外,自己是藏在尸體下面躲箭陣,有人藏在河水中躲箭陣也再正常不過.

現場死一般的趁機,幸存下來的人,別說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又驚動對面的漢軍,再次射過來恐怖的箭陣.

可即便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許多人還是悄悄拿起木桶,爬到護城河邊,打了小半桶水,然後調頭爬回去.

馬武等人也裝模作樣的各撿個水桶,象征性地裝了些水,混在劉永軍的殘兵當中,順著繩梯向城頭上攀爬.

城頭上,有不少的守軍做接應.人們向外探著身子,先是接過來水桶,然後再把爬上來的將士拽上城頭.

馬武等人也是一樣,被城頭的劉永軍一個接著一個的拽到城頭上.

漢軍敢死隊登上城頭後,一個個都是不動聲色,不留痕跡地云集在馬武的四周,然後故作疲累的席地而坐,呼哧呼哧地狂喘著粗氣.

等人都上來的差不多了,一名將官走了過來,向坐在地上,直喘粗氣的兵卒們掃視了幾眼,沉聲問道:"只回來你們這些人?"

剛剛出城偷水的將士,有接近三千之眾,而現在回來的,只剩下一千來人,而且這一千來人中,還包括五百個冒牌貨.那名將官冷冷凝視了眾人一眼,目光又落在一只只的木桶上,看到里面的水大多只有個桶底,而且水還都是通紅的,染滿了血汙,他氣惱地質問道:"這就是你們打回來的

水?"

一名校尉站起身形,向將官插手施禮,說道:"李將軍,護城河的對岸有漢軍的埋伏,弟兄們死傷無數,能……能打到水回來,已經……已經很不容易了."

將官勃然大怒,一腳踢在一只木桶上,把木桶踢飛出去好遠,他怒聲罵道:"這水能喝嗎?"

被他踢飛出去的水桶剛好落在馬武附近,里面的血水也濺了馬武一身.後者脫口叫罵道:"他娘的!"

聽聞罵聲,那名將官身子一僵,臉色陰沉,怒聲質問道:"是誰罵的?"

現場靜得鴉雀無聲,人們皆是低垂著頭,一聲不吭.將官見狀,更加惱怒,震喝道:"我在問你們,剛才是誰罵的!"

馬武站起身形,說道:"是我!"

將官憤怒的眼神立刻落在馬武身上.馬武大聲說道:"我等弟兄,出城偷水,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撿條命,活著回來,還要受將軍如此辱罵,將軍也太過了吧!"

"你大膽!放肆!"一名小小的兵卒竟然膽敢當眾教訓起自己,那名將官鼻子都快外歪了.他手握佩劍的劍柄,大步流星地向馬武走過去.那名校尉倒是不錯,他雖然不認識馬武,但他說的也是實情,這次他們遭遇到大批漢軍的埋伏,死傷了那麼多弟兄,將軍非但沒有安撫之言,反而一來就責備,怒罵,的

確是令人感到寒心.

他連忙跨前一步,擋住將官,急聲說道:"李將軍,這位兄弟有失禮之處,還請將軍莫要怪罪……"

他話沒說完,那名將官猛的一揮手,喝道:"給我滾開!"校尉被他推著踉蹌出去好幾步,差點摔到在地.將官氣沖沖,大步流星地走到馬武近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一曲,哪一屯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