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貴胄欺人



寇恂差點笑出來,侯霸彈劾朱浮,上疏天子,建議誅殺朱浮,陛下倒好,非但不殺,還要讓朱浮任執金吾.

雖說改制之後,執金吾的實權被大大削弱,基本退出九卿之列,但再沒有實權,那也是執金吾,比幽州牧要顯赫得多.

他沉吟片刻,說道:"陛下決定讓文臣來做執金吾,定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

劉秀聞言,哈哈大笑,贊道:"還是子翼深知我心."

執金吾是負責京城治安的,屬保護京城的最後一道防線,如果這道防線生了亂子,將直接威脅皇宮.

所以任命執金吾的人選,首先一定得是劉秀最信得過的人,其次,最好不是一名驍勇善戰的武將.選來選去,在劉秀心目當中,再沒有誰比朱浮更合適了.

不管朱浮的為人怎麼樣,有多少的缺點,但他對劉秀是真的足夠忠心,另外,朱浮本身也是個極有能力的人,為劉秀出謀劃策,參與過不少國策的制定.

寇恂含笑說道:"陛下深謀遠慮,微臣自愧弗如."

劉秀笑道:"子翼太自謙了."

在南下的路上,劉秀也沒有閑著,時不時地受到一些重要的奏疏.

他剛剛啟用侯霸,結果後者一上任,就彈劾朱浮,這讓劉秀很不高興,心里也在考慮要不要罷免侯霸的官職.

經過寇恂這麼一說,劉秀放棄了這個想法,決定繼續留用侯霸,但對朱浮,他也不會做出懲罰,反而還將朱浮從幽州調回京城,擔任執金吾.

翌日,劉秀下旨,任命寇恂為汝南太守,颍川太守之職,由侯英接任.

另,將寇恂原本的承義侯,改封為雍奴侯.承義是個小縣,只千余戶人家而已,可雍奴可是名副其實的大縣,全縣人口上萬戶.

劉秀改封寇恂為雍奴侯,讓寇恂也一躍成為洛陽朝廷的萬戶侯之一,與鄧禹並駕齊驅.通過劉秀的封賞,也能看出他對寇恂的欣賞和倚重.

在陽翟,劉秀只逗留了兩日,第三天,劉秀起程,繼續南下,向南陽進發.

長話短說,不日,劉秀一行人過了颍川,進入南陽地界.

現在的南陽,與以前可是大不相同.

漢軍南征南陽的時候,南陽可謂是滿目瘡痍,各縣百姓,流離失所,而現在,再看南陽各縣城,無不是又繁華,又混亂,人滿為患.

劉秀等人進入南陽不久,再往前走,便是葉縣.

葉縣位于南陽和颍川的交界附近,是一座大縣城.以前葉縣的人口就超過萬人,現在,葉城城內,估計得有四五萬人之多.

就連葉縣周邊的村莊,都是人滿為患.天子儀仗剛進入葉縣境內,縣令便帶著縣府官員,前來迎接.迎接的地點,距離葉城,起碼在二十里開外.

葉縣令名叫李簡,是位四十出頭的中年人,遠遠的見到天子儀仗行來,他立刻屈膝跪地,向前叩首.後面的縣府官員也都紛紛下跪,齊齊叩首.

等儀仗隊伍行至近前,停了下來.李簡偷眼瞧瞧,只見從一輛馬車里走下來一位身穿黑色冕服的青年,他急忙大聲說道:"微臣葉縣令李簡,拜見陛下!"

從馬車里出來的青年,正是劉秀.他走到李簡近前,站定,揮手說道:"李縣令請起!諸位也都起來吧!"

"謝陛下!"以李簡為首的縣府官員紛紛起身,一個個縮著脖子,端著肩膀,躬著腰身,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劉秀笑問道:"李縣令!"


李簡急忙躬身施禮,畢恭畢敬地說道:"微臣在!"

"此地距離葉城有多遠?"

"回稟陛下,這里距葉城,有……二十余里."

劉秀樂了,慢悠悠地說道:"旁人都是十里相迎,只有李縣令,迎出二十余里."

李簡暗暗咧嘴,他聽不出來天子說這話,究竟是在誇贊自己,還是在斥責自己.

劉秀舉目,環視四周,周圍都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莊稼地,綠油油的一片,長勢喜人.劉秀見狀,滿意地點點頭,喃喃說道:"看來,今年會有個好收成啊!"

民以食為天,只有收成好了,天下才會太平.作為社會底層出身的劉秀,可是深知這一點.

李簡點頭哈腰地說道:"陛下乃真命天子,受陛下照拂,連上蒼都眷顧我葉縣,眷顧我漢土!"

他這頂高帽戴的,讓劉秀哈哈大笑,揚頭說道:"李縣令,我們進城說話吧!"

"是,是,是!陛下請!"李簡一溜小跑的來到馬車前,將簾帳撩起,根本不敢向里面看,低垂著頭,等著劉秀上車.

劉秀坐回到馬車里,隊伍繼續向前行進,李簡等縣府官員跟在馬車的後面,向前走去.

他們也就走出五,六里地,前方突然跑來一大群人,擋住了隊伍的去路.

在前方開道的羽林衛臉色同是一沉,其中一名軍侯催馬上前,怒聲喝道:"大膽!竟敢阻攔天子儀仗,你等該當何罪?"

這群人的穿著都不錯,一看就知道不是流民,為首的一人,是個三十左右歲的青年,穿著錦袍,足蹬錦靴,一看就知是富貴家的公子.

青年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說道:"草民冤枉!"

隨著他一下跪,後面的眾人也都紛紛跪地,這些人,大多都是青衣的家仆打扮,放眼看去,得有二,三十號人.

見狀,羽林衛無不大皺眉頭,跑到天子儀仗前來喊冤,這是得有多大的膽子?

還沒等羽林衛發作,李簡等縣府官員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看到跪地喊冤的眾人,李簡等人頓感頭疼.

對于這名青年,他並不陌生,青年姓王名奔,是葉縣一帶有名的大財主,家財萬貫,家奴,門客眾多,在葉縣,也稱得上是有權有勢.

當然,王家的權勢也僅限于在葉縣.但在那些從洛陽回來的王公貴胄眼中,財大氣粗的王家,什麼都不是.

看清楚是王奔阻攔天子儀仗,李簡頭皮發麻,他快步上前,低聲訓斥道:"王奔,你瘋了不成?帶上你的人,趕快走,驚擾了陛下,你有十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跪在地上的王奔看了一眼李簡,大聲說道:"李縣令不能為草民做主,草民也只能來求陛下為草民做主了!陛下,草民冤枉啊!"

李簡一個頭,兩個大,他拉住王奔的衣服,正要把他強行拽起來,拉倒一旁,這時候,虛英走了過來,目光如電的掃視一圈現場,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羽林軍侯急忙拱手施禮,說道:"虛英將軍,此人在這里跪地喊冤!"

聽聞這話,虛英也是一愣,轉頭看向王奔.王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以膝蓋當腳走,向前跪爬幾下,帶著哭腔,哽咽著說道:"將軍,草民冤枉啊!"

虛英盯著王奔,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草民王奔!""你要告何人?"

王奔看了虛英一眼,深吸口氣,說道:"草民要告泗水王!"


泗水王乃是劉歙,和劉秀一樣,出自于長沙定王劉發一脈,按輩分,劉歙是劉秀的族父.

劉秀與劉歙的兒子劉終關系特別好,兩人打小就是玩伴.

劉玄被殺後,劉歙和劉終便跑到洛陽,投奔劉秀.劉秀對他二人都不薄,劉歙被封為泗水王,劉終被封為淄川王.

聽聞對方要告的人竟然是劉歙,虛英不由得一怔,問道:"你為何要告泗水王?"王奔聞言,聲淚俱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草民在葉縣北,有一片百畝的良田,可泗水王到了葉縣後,硬說那片百畝良田都是他的,草民冤枉,請將軍為草民做主啊

!"

虛英聞言,暗暗皺眉,他和劉歙並不熟,對于劉歙的為人也談不上有多了解.

他轉頭看向李簡,後者低垂著頭,一聲沒敢吭.見狀,虛英也就明白了,王奔狀告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面無表情地說道:"你隨我來!"

說著話,他身形一轉,邁步向劉秀的馬車走過去.

王奔面露喜色,急忙從地上爬起,緊跟在虛英的身後.到了馬車近前,王奔立刻屈膝跪地,腦門頂在地上,不敢抬頭亂看.

馬車內的劉秀撩起窗簾,向外面瞧了瞧,問道:"虛英,這是怎麼回事?"

虛英說道:"回稟陛下,此人名叫王奔,在路上阻攔聖駕,狀告泗水王侵占民田!"

劉秀聞言,眉頭緊鎖,劉歙回到南陽置地的事,他是知道的,但劉歙侵占百姓的農田,這事劉秀就不知道了.他看眼跪伏在地的王奔,說道:"讓他近前說話!"

虛英答應一聲,走到王奔近前,說道:"陛下令你過去!"沒見到天子的時候,王奔還能憑借一腔熱血,大喊大叫的告禦狀,現在真見到了天子,王奔立刻蔫了,他根本不敢起身,跪爬著來到馬車前,顫聲說道:"草民……草民王

奔,叩見陛下!"

"起來說話!"

"謝……謝陛下!"王奔顫巍巍地站起身形,哆哆嗦嗦地站在馬車旁.

劉秀打量他一番.王奔的模樣生得還不錯,濃眉大眼,眼窩深陷,鼻梁高挺,五官深刻,但他的目光卻總是飄忽不定,好像不敢正眼看人,給人的感覺很猥瑣.

"你說,是泗水王霸占了你家的田地?""正是!"王奔壯著膽子說道:"陛下,泗水王霸占草民家的田地,縣府不敢管,郡府更不管,草民實在是被逼無奈,不得已才來攔阻陛下的聖駕,驚擾陛下,草民罪該萬死

!"

說著話,王奔又跪了下來,嗚嗚地痛哭起來.

劉歙乃王公貴胄,天子的族父,小小的縣令,自然是不敢管劉歙的事.至于南陽太守,也正如王奔所說,更不會管這事,即便是管,也只會偏向于劉歙.目前擔任南陽太守的人是劉順.這位也是劉秀的同族兄弟,劉順的父親是劉慶,曾被劉玄封為燕王,後來在與赤眉軍的戰斗中,劉慶戰死,劉順則逃到洛陽,投靠了劉秀

.劉秀雖然沒有給劉順封王,卻也給他封了侯,而且劉順的封地之大,甚至都超過了鄧禹,是很多被封侯宗親的數倍.劉秀的確很大方,無論是對自己的部下,還是對同族

的宗親.

劉歙是劉秀的族父,劉順是劉秀的族兄,論輩分,劉歙自然也是劉順的族父.

作為南陽太守的劉順,又怎麼可能會去管劉歙?于私,那是對長輩的不敬,于公,他只是侯,而劉歙是王,侯怎麼能管到王的頭上?所以,劉歙霸占王奔家的田地,沒人管,也沒人問,狀告無門的王奔,最後也只能鋌而走險,來找劉秀告禦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