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章 不假顏色



劉秀沉吟片刻,說道:"這件事,縣府去查不太容易,還是由云兮閣去辦吧!"

縣府的人目標太大,也太容易引起人們的警惕,不如由云兮閣的人去秘密調查.

花非煙向劉秀欠了欠身,應道:"是!陛下!"

董宣小聲問道:"陛下,月夕之夜,是否還要夜游洛水?"

劉秀正色說道:"當然!而且還要張貼出告示,公之于眾."

"陛下,這……這恐怕不妥吧!"

洛水流經洛陽,不過並不流經洛陽的城區,而是流經洛陽的郭區.洛陽南面的護城河,其水源就主要來自于洛水.

在董宣看來,現在城區都不安全,郭區就更危險了,天子要夜游洛水,這不是給不軌之徒制造下手的機會嗎?

劉秀說道:"我意已決,此事不必再議!"

董宣眉頭緊鎖,最終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月夕之夜,天子要夜游洛水,告示一掛出來,立刻在洛陽引起軒然大波.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對于普通百姓來說,這是一睹天子風采的機會,對于士族大戶而言,這也是一次在天下面前嶄露頭角的機會.

洛水沿岸的兩邊,是沿河的道路,劉秀要夜游洛水的告示一掛出來,立刻有人去沿河道路搶占地方.天子夜游洛水,所能看到的也就是洛水沿岸的兩邊,在沿河道路上懸掛出自家的花燈,必能被天子看到,只有自家的花燈夠漂亮,懸掛的位置也夠醒目,沒准還能贏得天

子的青睞呢.

出于這樣的想法,家家戶戶,有錢的沒錢的,都想去搶占一席之地.

一時間,洛水的沿河道路好不熱鬧,人們熙熙攘攘,為了搶占一處醒目的位置,發生爭吵是常事,甚至不惜大打出手.縣府不得不派出大批的人手,到這里巡邏,維持秩序.張賁也有來洛水沿岸,看著人滿為患的河沿道路,他眉頭緊鎖,現在人就這麼多了,等到月夕當晚,這里的人還不

知道要有多少呢,一旦出現刺客,局面實在不好控制.

他正站在路上張望著,忽聽遠處有人召喚自己,他舉目向四周望了望,這時候,河面上行來一艘船只,有人站于甲板,正向張賁這邊連連揮手.

張賁定睛一瞧,這人他還真認識,徐政.


張賁面露詫異之色,攏目打量一番徐政所乘的船只,是一艘很大也很漂亮的樓船,上下三層,精雕細琢.

時間不長,船只緩緩靠近岸邊,站于甲板上的徐政向下看著,笑道:"張縣尉,上船來坐坐!"

張賁本不想上船,不過看到河沿道上的人實在太多,舉步維艱,思前想後,還是向船只停靠的船塢走去.

登上船只的甲板,張賁環視一圈,對徐政笑道:"徐先生,你這艘船不錯嘛!"

"讓張縣尉見笑了!張縣尉,里面請!"在徐政的指引下,張賁走進船艙里.剛進來,張賁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胭脂味,環視四周,這明顯就是一艘畫舫,只不過其中沒有陪客的女子,都是徐政的手下人,人們正

在低著頭,勾勾畫畫,也不知道在畫些什麼.

張賁好奇地走到一人近前,低頭一瞧,面露驚訝之色,此人畫的是洛河沿岸的建築.看罷,他回頭詫異地問道:"徐先生,這是……"

徐政解釋道:"月夕之夜,陛下要夜游洛水,這洛水沿岸的房屋樓閣,都需調查清楚才行,哪里相對安全,哪里最容易設伏,也需做到心中有數嘛!"

張賁眼眸閃了閃,暗暗點頭,徐政還真夠細心的,現在,他是在提前走一遍陛下夜游的路線,然後身臨其境的記錄哪個路段相對危險,哪個路段又相對安全.他走回到徐政面前,禁不住感歎道:"還是徐先生有錢啊,縣府和徐先生相比,可差得遠了."縣府也有船只,可縣府的船只,和徐政的畫舫相比,簡直是不堪入目,船上

能做個四,五人就算不錯了,而且船身很矮,坐在里面,根本看不到洛水沿岸的建築物.

徐政擺擺手,樂呵呵地說道:"張縣尉誤會了,這艘畫舫可不是在下的,而是花美人借于在下的."

張賁心有感觸地說道:"如果縣府的錢財,也能像云兮閣一樣充足,董縣令和我,又何至于在陛下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

說到這里,張賁還無奈地搖頭笑了笑,苦笑.

徐政面色一正,說道:"花美人已經交代了,這艘畫舫,縣府可以隨時調用,如果張縣尉能信得過在下,在下兄弟們繪制的這些,張縣尉也可以隨時查看."

張賁聞言,眼睛頓是一亮,問道:"我可以借用這艘畫舫?"

"當然可以,這是花美人交代的."張賁面露喜色,向徐政拱手說道:"徐先生見到花美人,一定要代我向花美人道謝."說著話,他東瞧瞧,西看看,左摸摸,右碰碰,一臉激動地說道:"有了這艘畫舫,可

是幫了縣府的大忙啊!"

徐政笑道:"張縣尉不用客氣,我們也都是為陛下做事嘛!"

張賁連連點頭,隨即把他帶來的手下人也都召到畫舫上,和徐政的手下人一樣,也繪制起洛水沿岸的建築圖.


長話短說,這日,終于到了中秋.

自周朝開始,民間便有了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的傳統.中秋,又稱為月夕,就是秋分祭月的節日.

上完早朝,劉秀去了長秋宮,同時讓人把陰麗華,許汐泠,溪澈影,花非煙也都請到長秋宮.

等眾人都到齊,郭聖通先開口問道:"陛下,今晚可是要夜游洛水?"

劉秀含笑點點頭,說道:"今年月夕,我是要出宮,與萬民同樂."

他在長秋宮,召集各宮的嬪妃,也正是為了此事.看到人們臉上皆露出喜悅之色,劉秀沉吟片刻,意味深長地說道:"今晚夜游洛水,恐怕未必會一帆風順."

郭聖通一愣,不解地問道:"陛下此話怎講?"

劉秀說道:"城內藏有許多心懷不軌的刺客,我想,他們不會錯過這個良機,必然會趁此機會,伺機而動."

聽聞這話,郭聖通等人臉色同是一變,她下意識地說道:"那陛下夜游洛水,豈不是很危險?"

劉秀說道:"固然有風險,但也不失為一次引出刺客,將其一舉全殲的好機會."說著話,他環視眾人,說道:"這次出游,吉凶難測,你們可以留在宮中."

他話音剛落,陰麗華說道:"月夕之夜,陛下出游,又豈有不帶妃嬪的道理?臣妾會陪著陛下,一同出行."

聽聞陰麗華的話,劉秀還沒表態,郭聖通立刻接話道:"臣妾是皇後,自然也要和陛下一同出行."

許汐泠和溪澈影自然也不願意留在宮中,都表態願意跟隨劉秀,夜游洛水.

花非煙暗暗皺眉,今晚夜游洛水,陛下其實就是以身做餌,倘若後宮的嬪妃都要跟著,那當真是凶吉難測了.她看向劉秀,小聲說道:"陛下……"

劉秀向她擺擺手.他的確有考慮過,今晚的夜游不帶後宮嬪妃,但思前想後,覺得這麼做實在不妥.

這麼大的一場盛會,他一個人出游,後宮的嬪妃一個都不帶,不知要惹來多少的閑言碎語,藏于暗處的刺客,也必會心生疑竇.

劉秀對花非煙說道:"今晚,要多准備幾艘護行的船只,也備不時之需."

花非煙與劉秀對視片刻,點點頭,說道:"非煙明白了."

劉秀乘坐的船只,是一艘巨大的樓船,由長安京兆尹所造,共有六層,整船七丈高.其實,這還遠遠稱不上是當時造船的最高水准.

比如占據蜀地的公孫述,就造出了十層以上的樓船.以長安的造船水准,造出十層以上的樓船,也不是多麼困難的事.


只不過因為頻繁戰亂的關系,長安人才凋零,工匠人數銳減,要造出十層以上的巨型樓船,所需花費的時間太長.

王莽之亂,以及之後的地方割據之亂,把西漢水軍的底子都敗光了.要知道西漢水軍鼎盛時期,大小戰船多達四千多艘,水軍有二十萬眾,西漢也正是憑借著這支強大的水軍,開疆擴土,戰無不勝,南越,閩越,也正是由這支強盛的水軍

打下來的.

這次長安京兆尹為洛陽提供了十余艘樓船,其中的三艘都是六層樓船,另外的十幾艘,三到五層不等.

劉秀選了一艘六層的樓船,作為自用,另外兩艘六層樓船,作為護衛,余下的十幾艘樓船,則是借于大臣們使用.

當晚,劉秀與後宮嬪妃由平城門出城,走平城門北大街,來到禦用的洛水船塢.

劉秀到時,船塢這里已經有不少人了,都是朝中的大臣及其家眷.

看到劉秀攜郭聖通,陰麗華等人到場,在場眾人齊齊躬身施禮.劉秀向眾人擺了擺手,他先是走到三公近前,笑問道:"諸君可有看過船只?"

吳漢拱手笑道:"陛下,臣等已經看過了,甚壯!"

劉秀哈哈大笑,他掃視一眼吳漢,伏湛,宋弘的周圍,沒有看到他們的家眷,不解地問道:"諸君都沒有帶家眷前來嗎?"

"帶了,帶了!"吳漢向旁招了招手.在女眷那邊,走出來一名女子.她來到劉秀近前,福身施禮,說道:"妾拜見陛下!"吳漢有正妻,不過他帶來的這名女子並不是他的正妻,而是秦子婳.劉秀對秦子婳自然不陌生,秦子婳本是謝躬的夫人,後來吳漢殺了謝躬,順帶著把秦子婳也搶到自己

身邊.以前吳漢還曾問過劉秀,他打算立秦子婳為正妻,不過劉秀沒同意.後來他又提出立秦子婳為平妻,劉秀也沒同意.更確切的說,劉秀是不希望吳漢把秦子婳這個女人留

在身邊.

吳漢提過了兩次,見劉秀對秦子婳都是不假顏色,之後他也就不再提了.這次參加這麼隆重的盛會,吳漢會把秦子婳帶出來,劉秀也頗感意外.看著向自己福身施禮的秦子婳,劉秀暗暗皺眉,如果不是礙于吳漢的面子,他真想令人把這個女人拽走.謝躬雖是劉秀的敵人,但也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他的夫人,在

他死後,心安理得的在子顏身邊做妾室,這讓劉秀感覺很不舒服,對秦子婳這個女人,劉秀也沒有任何的好印象.

劉秀看著秦子婳,不說話,他不開口,秦子婳就得保持著福身施禮的姿態,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吳漢當然知道劉秀對秦子婳有成見,他想利用這次盛會的機會,改善陛下對子婳的印象,沒想到,現在事情變成了騎虎難下.

他轉目看向劉秀身邊的郭聖通.吳漢和郭聖通的關系極好,以前劉秀征戰河北的時候,隨軍的郭聖通也得到過吳漢不少的照顧.見吳漢向自己投來的求助眼神,郭聖通偷偷拉了下劉秀的衣袖,小聲說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