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七章 欺君之罪



劉秀對張昆說道:"去!召吳漢,銚期來見我!到清涼殿見我!"

張昆連忙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大殿.劉秀向鄧禹甩下頭,說道:"和我一起去清涼殿!"

鄧禹連忙起身.陰麗華走到劉秀近前,低聲說道:"陛下,縱然大司馬和衛尉有做得不妥之處,但他們的本心,一定是忠于陛下的."

劉秀看眼陰麗華,沉默許久,他點點頭,說道:"麗華,我知道."

別過陰麗華,劉秀帶著鄧禹出了西宮,去往清涼殿.

他和鄧禹剛到清涼殿不久,吳漢和銚期二人也到了.劉秀沒有多余的廢話,直接問道:"你二人可有派人去殺周方?"

吳漢和銚期對視一眼,不用問,肯定是董宣那家伙把他倆賣了.吳漢說道:"是的!"銚期說道:"不是!"

劉秀皺著眉頭,問道:"到底是還是不是?"

吳漢和銚期再次對視一眼,又異口同聲道:"是的,陛下!""不是,陛下!"劉秀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掃來掃去.銚期不等吳漢說話,搶先開口說道:"陛下,事情是這樣的.吳公讓我約周方到春風閣用膳,實則,吳公早已在春風閣附近設下埋伏,

只等著找到合適的機會,出手殺掉周方."

吳漢轉頭看向銚期,眉頭緊鎖:你就這麼把我給賣了?

銚期回視吳漢,眨了眨眼睛:你在陛下那里,比我更得寵,這次的事,兄弟可不幫你一起擔著了,你自己一人擔著吧!

吳漢目光變得凌厲:你個膽小鬼!

銚期無所謂地聳聳肩:本來就是你先坑的我!

他二人正在眉來眼去,劉秀隨手操起一本奏疏,摔在他二人中間的地板上.啪!隨著一聲巨響,吳漢和銚期身子一震,雙雙屈膝跪地.

"你二人再演默戲嗎?這麼有本事,下次的百戲讓你二人出演可好?"劉秀氣得臉色鐵青.

吳漢急忙向前叩首,說道:"陛下說笑了,微臣哪會表演百戲,微臣只會領兵打仗."

銚期也跟著向前叩首,說道:"大司馬所言極是."

吳漢接話道:"作為統兵征戰的將領,戰事是微臣優先考慮的事情."

銚期在旁大點其頭,表示吳漢說得沒錯.吳漢正色說道:"微臣以為,現在是對隗囂用兵的最佳時機.至于其他大臣所考慮的事情,像什麼隗囂會不會回心轉意,真心實意的歸順朝廷,像什麼現在是不是優先考慮休養生息,那些都不在微臣的考量范圍之內,微臣只知道,現在隗囂心懷二意,不聽朝廷調令,不尊陛下旨意,他就是漢室的威脅,是漢室的敵人,及早平定隗囂,穩定

西陲,乃朝廷的當務之急!"

銚期眼簾低垂,沉吟片刻,朗聲說道:"微臣附議!"他也是軍中將領出身,他考慮事情的出發點,和吳漢是一模一樣的.連年征戰,朝廷治下,的確是千瘡百孔,百業待興,但要休養生息,也得看時機對不對,外敵不滅,

何來的休養生息?你在休養生息,人家也在養精蓄銳,此長彼也長,到頭來,只是為將來的戰事增加難度.

劉秀騰的一下站起身形,繞過桌案,走到吳漢和銚期近前,抬手指了指他二人,已到嘴邊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他背著手,在二人面前來回走動.


吳漢抬頭看眼劉秀,說道:"倘若陛下認為微臣有罪,請陛下治罪!"

銚期連忙說道:"微臣無罪,微臣只是受大司馬之蒙蔽."

吳漢轉頭怒視銚期一眼,如果不是在天子面前,他真想踹一腳銚期.

劉秀停下腳步,再次抬手指了指他二人,沉聲說道:"我最氣的不是你們要殺周方,要對隗囂動兵,而是你們的欺上瞞下."

故意瞞著天子,自己私下里要偷偷摸摸地干掉周方,說白了,這就是欺君之罪.這件事和吳漢在新野屠城的事還不一樣.

新野屠城,可以指責吳漢沖動好殺,不計後果,但和欺瞞天子無關,這次的事,看起來遠沒有新野屠城那麼嚴重,但卻涉及到欺君,兩件事,有本質上的不同.

前者嚴重,但沒踩過紅線,後者不嚴重,但卻實實在在的踩到紅線上,觸碰到了劉秀的底線.

聽劉秀說出'欺上瞞下’四個字,吳漢和銚期同是倒吸口涼氣,意識到事情言重了.

真是涉及到性命攸關的大事,銚期可不會做縮頭烏龜,他立刻向前叩首,正色說道:"陛下,此事微臣也有過錯,陛下要責罰,也請一並責罰微臣!"

說完話,銚期看眼吳漢,見後者還傻愣愣的跪在地上發呆,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吳漢,後者回神,也跟著向前叩首,急聲說道:"微臣知錯!"

"今日,你二人欺上瞞下,我若不罰,明日你二人便要效仿龐萌!"劉秀一字一頓地說道.

吳漢和銚期的身子又是一哆嗦,兩人的聲音都有些顫抖,急聲說道:"微臣不敢!微臣對陛下,絕無二意!"

一直沉默未語的鄧禹,臉色泛白,跟著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說道:"陛下,大司馬和衛尉,絕不會成為第二個龐萌,還請陛下明鑒!"

一旁的張昆和洛幽都跟著緊張了起來,陛下拿吳漢和銚期二人比龐萌,這話可是夠重的.

就連外面的龍淵,龍准,龍孛,虛英,虛庭,虛飛也都在暗暗咧嘴,面面相覷,一個勁的搓手.

"禁足半月,給我在府中好好思過!"說完話,劉秀狠狠一甩袍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等了一會,沒有再等到其它的下文,吳漢,銚期,鄧禹三人緩緩抬頭,互相看了看,緊接著,異口同聲道:"謝陛下隆恩!"

什麼叫雷聲大,雨點小,在劉秀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搬出欺君之罪來問責吳漢和銚期,口口聲聲要嚴懲,結果他的嚴懲,就是處罰吳漢和銚期禁足半個月,然後,便再無其它的懲處.

看著跪在下面謝恩的吳漢和銚期,劉秀久久都是一言不發.過了好一陣子,鄧禹清了清喉嚨,小聲提醒道:"陛下!"

劉秀深吸口氣,說道:"你二人起來吧!"

"謝陛下!"吳漢和銚期直起腰身,對視一眼,試探性地說道:"微臣……告退!"

"等等!"劉秀向他二人招了招手.吳漢和銚期遲疑片刻,還是站起身形,走到劉秀近前,于桌案的對面跪坐下來.

劉秀問道:"倘若現在兵發涼州,可有勝算?"

在場眾人同是一愣,鄧禹暗歎口氣,看來,陛下還是打心眼里想對隗囂用兵的啊!吳漢眼睛一亮,急聲說道:"陛下,微臣有十足之把握,可勝隗囂!"


"說說看,子顏必勝之把握來自于哪里?""其一,天下十三州,朝廷已占其十,隗囂想以一州之力,對抗十州之兵,豈能不敗?其二,涼州被群敵環視,兵力無法集中,于正面戰場,心存後顧之憂,必敗!其三,陛下之德行,世人皆知,士大夫皆紛紛到洛陽求官,其中不乏涼州之才子,涼州人才凋零,必敗!其四,莽賊篡漢,導致天下大亂,現人心思漢,漢室乃為天下正統,隗

囂叛漢,不得人心,必敗!其五,我軍將士,身經百戰,而隗囂之兵馬,疏于征戰,其經驗與戰力,皆不如我軍,必敗!"吳漢一口氣,連說出五點己方必勝的理由,劉秀聽得認真,同時邊聽邊點頭.吳漢一下子能說出這麼多原因,而且十分有條理,顯然不是臨時想的,而是早就在分析算計

了.

見劉秀陷入沉思,吳漢說道:"陛下,現在若不對隗囂用兵,就是在養虎為患啊!"

劉秀又思慮良久,抬頭看向鄧禹,問道:"仲華,你的意見呢?"

鄧禹眉頭緊鎖,他依舊認為己方現在不宜動兵,而是應休養生息.他意味深長地說道:"陛下,我方與公孫述,隗囂,現呈三足鼎立之勢,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朝廷出兵征討隗囂,這可不僅僅是朝廷與隗囂兩方之間的戰爭,其中還要涉及到公孫述.

把西蜀公孫述的元素考慮進來,吳漢說的那五點必勝,就都不成立了.

吳漢聞言,反問道:"仲華何以認定,我軍出征涼州,公孫述會出兵援助隗囂?公孫述和隗囂之間,也是有不解之仇的!"

以前公孫述曾出兵進犯三輔,隗囂派出兵馬,幫著漢軍,打跑了蜀軍,對隗囂,公孫述可是恨之入骨.

如果己方與隗囂打起來,公孫述不正好是坐山觀虎斗嗎,他會主動參合進來?

鄧禹意味深長地說道:"子顏可別忘了唇亡齒寒的道理啊!"

不管公孫述和隗囂之間有多大的仇怨,在面對同一個強大的敵人時,他們最終勢必會走到一起.這是鄧禹最為顧慮的事情之一.

吳漢眉頭緊鎖地說道:"那仲華的意思呢?我們現在就什麼都不做?"

鄧禹說道:"一旦要用兵,所考慮的就不是對隗囂一方用兵,而是要做好同時面對隗囂,公孫述兩線作戰的准備."

吳漢與鄧禹對視片刻,他低垂下頭,陷入沉思.劉秀也在考慮鄧禹的這番分析.鄧禹意味深長地說道:"當務之急,我方還是應該休養生息,積蓄錢糧,兵馬,以備將來之大戰!"稍頓,他又道:"現在休養生息,固然此長彼也長,可隗囂和公孫述只占

二州,而我方卻占十州之地,我方實力的增長,要遠遠快于隗囂和公孫述!"

劉秀輕歎口氣,說來說去,現在終究還不是對隗囂用兵的好時機.

他看向吳漢,問道:"子顏以為仲華所言如何?"

吳漢沉吟一會,說道:"微臣還需從長計議."

劉秀深吸口氣,說道:"無論是戰還是和,殺使者都很愚蠢,也有損我大漢之威名.周方在洛陽期間,絕不能有任何閃失,倘若周方真死在了洛陽,我就拿你二人是問!"

"陛下不是讓微臣和次況在府中思過嗎?"吳漢小聲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劉秀一瞪眼,說道:"我能管得住你倆,還能管得住你二人的部屬嗎?"

說著話,他又抬手指了指吳漢和銚期,說道:"我再說一遍,周方在洛陽有個三長兩短,我拿你二人是問,都聽明白了沒有?"吳漢和銚期對視一眼,一同點頭應道:"微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