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二章 驚豔一曲



青年忍不住劇烈地咳嗽兩聲,一口血水噴出來,其中還夾雜著兩顆森白的後槽牙.

他腦袋嗡嗡作響,緩了一會才清醒過來,看向劉秀三人,眼珠子都紅了,恨不得撲向他們,把他們撕碎,他抬手怒指著耿舒,吼叫道:"給我弄死他們!"

隨著青年的話音,幾名家仆打扮的大漢紛紛沖入涼亭.白紗女子下意識地倒退兩步,劉秀伸手扶住她的後背,柔聲說道:"小姐莫怕!"

白紗女子穩住了身形,劉秀扶住她後背的手便立刻縮了回去,沒有多停留片刻,也沒有要趁機占便宜的意思.

青年手下的幾名家仆,都生得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他們確實也有兩把刷子,只是要看和誰比,在耿舒面前,他們幾人就不夠瞧的了.

不用動家伙,耿舒赤手空拳,手腳並用,只幾個照面,便把青年手下的這些仆人打倒在地.

見狀,青年意識到自己是惹到硬茬子上了,他一只手捂著腫起好高的臉頰,一只手扶著涼亭的柱子,顫巍巍地站起,狠聲說道:"有膽的,你們就留下名字!"

耿舒腰板一挺,拍著胸脯說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耿名舒,你有本事盡管來找我!"

一挺耿舒這個名字,無論是青年,還是趴在地上的家仆,乃至周圍圍觀看熱鬧的客人,臉色同是一變.

現在長安城里,不知道耿舒的可沒有幾個.在並州手刃匈奴王,在漢陽立下救駕之功,不久前,還被天子冊封為牟平侯,可謂是風頭正勁.

而且耿舒的家世也不簡單,一家三侯,誰能惹得起?得知眼前之人便是耿舒,青年臉色頓變,縮了縮脖子,再一句話都沒說,捂著臉向院外跑去.

他手下的那些仆人,相互攙扶著站起身,看都不敢看耿舒,一瘸一拐地跟著快步離去.

耿舒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看著青年帶著手下仆人離開,並沒有去追,環視周圍看熱鬧的眾人,問道:"你們都是他的同伙?"

一句話,讓圍觀之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包廂.

見花園里已沒有閑雜之人,耿舒這才拍了拍巴掌,又彈了彈身上的浮塵,回頭看向劉秀.

劉秀一笑,微微點下頭,表示耿舒做得不錯.見自己得到陛下的贊賞,耿舒下意識地咧嘴傻笑.

白紗女子靜靜看著他們三人,過了片刻,她向劉秀福身施禮,說道:"民女不知是陛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陛下恕罪!"

她此話一出,劉秀和耿弇,耿舒都愣住了.劉秀面帶疑惑地笑問道:"小姐以前見過我?"

"並未見過."

"那為何知道我的身份?"

"民女是猜的."

"猜的?"

"能讓耿弇,耿舒兩位將軍畢恭畢敬之人,普天之下,也只有天子."白紗女子慢聲細語地說道.

劉秀和耿弇,耿舒的主從關系,表現得並不明顯,但若留心觀察的話,還是能看出端倪.

聽聞她的話,劉秀怔了一下,悠然而笑,贊道:"倒是個秀外慧中的姑娘.不知小姐芳名?"


剛才青年問白紗女子的姓名,她沒有回答,但現在劉秀問她的名字,她就不能不回答了.她再次福身施了一禮,說道:"民女叫連靜姝."

連靜姝……

劉秀陷入沉思,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劉開的夫人便姓連.他好奇地問道:"你和連夫人是?"

"連夫人是民女的長姐."連靜姝欠身說道.

哦!劉秀點點頭,明白了,原來這位連靜姝,是連夫人的妹妹,也就是劉開的妻妹.劉秀和劉開是同宗,說起來,他和連靜姝也算是沾親帶故.

劉秀問道:"靜姝小姐為何不在洛陽,而在長安?"

連靜姝說道:"回稟陛下,姐夫開了玉華閣之後,便交由民女來搭理了."

劉秀遲疑片刻,說道:"女子經商,不太妥吧."雖說劉開沒有被封王,封侯,但他也是劉氏宗親,屬大戶人家,讓妻妹拋頭露面的經商,實在是說不過去.

"民女是庶出."連靜姝垂首,低聲說道.劉秀哦了一聲,不再多問.在當時,嫡出和庶出有很大的區別.嫡出是指正妻所生的子女,他們是有繼承權的,庶出是指妾室所生的子女,在法理上他們沒有繼承權.庶

出的子女,對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能叫娘,得叫姨或姨娘,只能對正妻叫娘.在大戶人家,庶出的女子,比丫鬟的地位高不了多少.

因為連靜姝是庶出,那麼劉開和其夫人讓她一個姑娘家來長安幫忙打理生意,也就可以理解了.

劉秀不是大戶人家出身,他的兄弟姐妹也沒有嫡庶之分,不過其中的彎彎繞繞,他還是了解一些的.

他話鋒一轉,含笑說道:"靜姝小姐把玉華閣打理得很不錯!"

連靜姝一笑,福身說道:"讓陛下見笑了."

劉秀恍然想起什麼,問道:"你的名字,可是你姨娘所取?"

連靜姝一怔,點點頭,說道:"正是!陛下?"

劉秀笑道:"看來,你的姨娘還是位才女."

連靜姝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不解地問道:"陛下認識民女的姨娘?"

劉秀含笑說道:"靜姝,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出自《國風-邶風-靜女》."

不管此事劉秀是不是在成心賣弄自己的才學,但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能賣弄得起來.聽聞劉秀的話,連靜姝眼圈不由得一熱,聲音哽咽著說道:"民女的姨娘,本為大戶人家的小姐,只因家道中落,才嫁入連家為妾,姨娘生下民女之後,一直重病纏身,民

女五歲時,姨娘便撒手人寰.好在這些年民女受長姐照拂,衣食無憂,生活也有倚靠."

嫡庶之間的芥蒂,作為大戶人家出身的耿弇,耿舒兩兄弟都門清,聽了連靜姝的話,兩兄弟都對她好感大增.

如果連夫人是真心照拂你,就不會讓你來長安幫忙打理酒舍了,不過連靜姝這個姑娘的心境很好,非但沒有絲毫怨恨,反而還充滿了感激之情,難能可貴.劉秀也有同感,說道:"靜姝小姐一個姑娘家,在長安經營這麼大的一家酒舍,難免會惹來諸多的麻煩,以後倘若遇到難纏之事,可盡管來未央宮找我.我與劉開,既是同

宗,又是同鄉,對他的妻妹照拂一二,也理所應當."

"民女……靜姝多謝陛下!"連靜姝露出驚喜之色,連忙施禮.

劉秀一笑,問道:"靜舒小姐可願再為我撫琴一曲?"


"能為陛下撫琴,乃靜姝之幸!"

劉秀仰面而笑,向自己的包廂擺擺手,說道:"靜姝小姐請!"

"陛下請!"

劉秀轉身正要往包廂走,洛幽在後面輕輕拉了下他的衣服.劉秀示意耿弇,耿舒先帶連靜姝進包廂,看著他們走遠,他方回頭不解地看著洛幽,問道:"何事?"

洛幽向連靜姝那邊望了望,見他們已經進到包廂,她小聲說道:"陛下,這個連靜姝,恐怕不簡單啊!"

"你是懷疑她的身份有假?"這太容易查了,他只需給洛陽寫封書信,就能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假扮劉開的妻妹,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也很不明智.

洛幽秀氣的眉頭擰成個小疙瘩,說道:"她的身份可能不假,但她出現的也太……也太……"洛幽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個連靜姝,早不撫琴,晚不撫琴,偏偏趕在陛下來玉華閣吃酒的時候撫琴,這不就是故意引起陛下的注意嗎?

再者說,她為何能一下子就認出陛下?雖然她解釋得合情合理,但洛幽總覺得她事先就清楚陛下的身份.

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家,能在長安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經營玉華閣這麼大的一間酒舍,而且還經營的風生水起,她能是個平凡之人嗎?

"反正,婢子覺得這個連靜姝不簡單,陛下可不要被她蒙騙了,更不能喜歡上她啊!"洛幽一本正經地說道:"婢子還得替貴人看著陛下呢!"

劉秀被她的小模樣逗得哈哈大笑,抬起手,輕輕掐了掐洛幽緊繃的臉蛋兒,邁步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同時說道:"原來麗華是在我身邊安插了一個小細作啊!"

洛幽急忙跟上劉秀,急聲說道:"陛下,婢子可沒有在說笑,這個連靜姝,肯定不簡單!"

劉秀自然不會把洛幽的話放在心上,他走回到包廂,向在場的樂師,歌姬,舞姬揮揮手,示意他們都退下.而後,有伙計把連靜姝的琴抬進來,小心翼翼地擺好.

連靜姝在琴後翩翩坐下,舉目看向劉秀,問道:"陛下想聽什麼?"

在涼亭里,光線有限,只能看到連靜姝的大至容貌,現在在包廂里,看得越發真切,耿弇和耿舒都不由得看直了眼.

肌膚如雪,吹彈可破,一對美目,晶亮的好似有萬點星光,勾人魂魄.

劉秀也被連靜姝飄來的眼神鉤得一機靈,不過很快便恢複正常,他含笑說道:"靜姝小姐隨便撫上一曲就好."

連靜姝也不矯情,緩緩抬起雙手,拂在琴弦之上.她的手很美,當真是十指尖如筍,腕似白蓮藕.手掌撫動,一連串的琴音跳躍而出,響徹包廂.

她彈奏的是《鳳求凰》,曲音清亮,時而歡快,時而情意綿綿,旖旎綿邈.

在場眾人,無不是聽得如癡如醉.即便是對連靜姝有頗多猜忌的洛幽,也一時間愣了神,目光呆滯地看著她,久久都是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曲終了,包廂內靜得鴉雀無聲,人們還都沉浸在美輪美奐的琴音當中.

半晌後,劉秀率先反應過來,啪啪啪的拍起巴掌.他的掌聲也讓其他眾人清醒,耿弇和耿舒看向連靜姝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跟著劉秀,用力地拍著巴掌.

連靜姝起身,向劉秀等人福身施禮,慢聲細語地說道:"靜姝獻丑了."劉秀擺擺手,感歎道:"靜姝小姐之琴技,恐怕都要勝于樂府之樂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