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十六章 攻伐略陽



這日,晌午,隊伍于山中歇息.劉秀坐在一顆大樹底下,拿出水囊,咕咚咚地喝著水.

黑毛趴在劉秀的身邊,懶洋洋的,有些無精打采.黑毛通常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出來行動,這幾日,黑毛跟著劉秀,白天一直在行軍趕路,這讓黑毛很不適應.

好在對于黑毛來說,叢林就如同它的家,走在叢林里,黑毛多少也能舒服一些.劉秀灌了幾口水,然後從洛幽那里拿過來一個小盆子,倒了些水,放在黑毛的面前,然後抬手撫摸著黑毛的毛發,說道:"記住我們走的這些路,沒准回撤的時候,還需要

你來領路呢!"

黑毛抬頭看眼劉秀,接著又低下頭,用舌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水.

龍淵把吃食取過來,遞給劉秀一塊干糧和一塊牛肉,而後又將一大塊的生肉放到盤子里.

黑毛只是低頭聞了聞,便將頭扭到一旁.劉秀搖頭笑了笑,說道:"這些日子,我們可是把黑毛的嘴都養刁了."

還沒等龍淵接話,黑毛慵懶的站起身,又瞥了一眼面前的生肉,調頭走開了.劉秀也不攔著它,說道:"不要走得太遠,我們一會還要繼續趕路."

"嗷嗚--"黑毛低叫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時間不長,黑毛的身影就消失在附近的林子里.來歙,銚期,祭遵帶著一名向導過來,眾人齊齊施禮,說道:"陛下!"

劉秀擺了下手,看向向導,問道:"我們還得走幾日能出這片山林?"

向導是名三十多歲,皮膚黝黑的壯漢,他是三輔邊界的獵戶,在第一次漢陽之戰時,他就給漢軍做過向導.他正色說道:"陛下,估計還需兩日."

稍頓,他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邊在地上勾畫,邊講解道:"出了山林,再往前,便是荒山,寸草不生,難以隱藏行跡,到了那里,我們就得加快速度行進……"

劉秀聽得認真,邊聽邊點頭,做到心里有數.等黝黑漢子講完,他拿起水囊,又喝了一大口水,然後晃了晃,水囊里面已經空了,他問道:"附近可有水源?"

他的水都喝光了,估計下面將士們的水也都喝得差不多了.黝黑漢子說道:"再往前走三,四里地,我們能路過一條小河,河水很乾淨!"

"嗯!"劉秀點點頭,不再多問.

來歙,銚期,祭遵三人,圍在黝黑漢子的四周,繼續向他打聽附近的地形.

等劉秀草草吃完午飯,休息得差不多了,准備繼續起程的時候,黑毛也剛好回來了,同時還叼回來一只又肥又大的兔子.

見狀,龍淵,虛英等人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驚喜交加道:"黑毛還撿回一只兔子!"

黑毛看眼龍淵等人,又瞧瞧它盤子里的那塊生肉,嘴巴一松,放下兔子,腦袋高高揚起.龍淵撓撓頭,嘀咕道:"我怎麼感覺,黑毛看我的眼神是帶著蔑視呢!"

劉秀樂了,說道:"你給黑毛的肉已經不新鮮了."

現在已是十月中下旬,天已經轉涼,但過了這麼多天的生肉,當然早已談不上新鮮,對于黑毛來說,這種快要變質的肉,它不愛吃,也不屑去吃.

龍淵禁不住笑了出來,感歎道:"這黑毛畜生,真是快要成精了!"


劉秀指指黑毛叼回來的死兔子,說道:"行了,把兔子收起來,做為黑毛的晚飯!"

正如黝黑漢子所言,向前走了四里多地,前方出現一條小河.河水並不寬,走到河水的中央,也才勉強莫過膝蓋而已.

到了河水近前,漢軍將士們紛紛捧起河水,大口的喝著,順便把水囊灌滿水.

另有兵卒去伐樹,准備在河面上搭橋.

這麼淺的河水,即便不用搭橋也可以走過去,只不過如此一來,會讓將士們濕了腳.長途跋涉,需保持腳部的干燥,不然的話,很容易磨破腳皮.

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這是大軍長途跋涉的規矩.兩天後,以劉秀為首的漢軍將士終于走出這片山林,再往前看,植物開始變得稀疏,山上,地上,全都是黃土.

雖說失去樹木的掩護,但行軍的速度也快了許多.這支兩萬人的漢軍,出其不意的從街泉,秦亭之間穿行了過去,直奔略陽.

當略陽方面得到漢軍正在接近的消息時,漢軍距離略陽已不足五十里.

略陽守軍大驚失色,現在他們若想撤離略陽,倒是也來得及,但想帶走略陽城內的物資,那無論如何是沒時間了.

守軍的主將只能硬著頭皮,下令關閉四門,與此同時,派人趕往上邽,向隗囂稟報敵情,請隗囂出兵增援.略陽派出的人還沒到上邽,漢軍已先抵達略陽城下.

略陽守將名叫陳望,來歙還真認識這個人.

他經常往返于洛陽和涼州之間,隗囂麾下的大多數將領,他都見過面,有些私交深厚,有些是點頭之交,他和這個陳望,便屬後者.

漢軍抵達略陽後,來歙向劉秀主動請纓,想去勸服陳望歸降.劉秀稍做沉吟,便點頭同意了,他提醒來歙,說道:"來大夫,要多加小心!"

來歙向劉秀拱了拱手,而後未帶一兵一卒,只身一人騎著馬,來到略陽城前,向城頭上大聲喊喝道:"我是來歙,陳將軍可願出城與我相見?"

守軍知道,來歙可是洛陽朝廷的太中大夫,也是劉秀十分看重的大臣.

一聽來人是來歙,城頭上的箭手們紛紛抬起弓箭,陳望向他們揮揮手,沉聲說道:"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放箭!"

說著話,他轉身向城下走去.時間不長,城門打開一條縫隙,陳望也是只身一人,從城內騎馬跑出來.

他來到來歙近前,兩人相距三步遠時,他一勒缰繩,停了下來,向馬上的來歙拱了拱手,說道:"來大夫,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來歙拱手還禮.他二人雖無深交,但對陳望這個人,來歙還是有些了解的.

陳望與王遵的關系特別好,屬莫逆至交,而王遵又是一心向著洛陽朝廷的,以此推斷,來歙覺得陳望這個人是有機會被己方爭取過來的.他意味深長地說道:"當年,隗囂投靠漢室,天下百姓,無不歡欣雀躍,認為再不用受兵戈之苦,可現如今,隗囂厚顏無恥,叛漢投述,使得三輔,涼州,再無安甯之日,

令人痛心.歙素聞陳將軍之大名,知陳將軍高義,故前來勸說陳將軍,棄暗投明,回歸正途!"見陳望眉頭緊鎖,臉色陰沉難看,來歙又說道:"莽賊篡漢,禍亂天下十余載,天下百姓,無不人心思漢,光複大漢江山,乃為正道,亦是天道,實屬大勢所趨,凡逆天行

道者,皆為螳臂當車,陳將軍高義,理應輔佐明君,再創大漢之盛業!"

來歙是文官,又是劉秀欽點的外交官,那口才,當真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而且他說出來的話,讓人聽了還覺得很有道理,很有說服力.


陳望聽後,亦是一陣心猿意馬,就內心而言,他是非常不希望隗囂叛漢的,不願意和漢軍作戰,但他是隗囂的部下,隗囂有令,他不能不從.

現在來歙招他歸漢,他心里真的有股沖動,想一口就應允來歙.

但是不行,他的家人都在上邽,他若是在略陽歸順漢軍,那麼他在上邽的家眷,有一個算一個,誰都活不了.他沒有那麼大的魄力,可以不顧家人的死活,獨自一人投靠洛陽.思前想後,他向來歙苦笑一聲,說道:"來大夫說得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不能只為自己活命,

而連累全家老小,死無葬身之地啊!望之難處,還望來大夫能理解!"

來歙早就考慮到這方面的因素了,他也沒想過,僅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就能讓陳望在兩軍陣前倒戈.

他說道:"陳將軍欲保全家人之性命,這是人之常情,我當然能理解.陳將軍明面上可不歸漢,但于暗中歸漢,亦是可行!"

陳望被他說愣了,不解地問道:"于暗中歸漢?"來歙正色說道:"今日,我軍會佯攻略陽,在被陳將軍率部打敗後,于城東安營紮寨,今晚,陳將軍可于城內,大擺宴宴,犒賞三軍,我軍將于半夜偷城,屆時,陳將軍可

帶上心腹,由城西逃走.因戰敗而逃,隗囂不會傷及陳將軍之性命,陳將軍于我漢室,則立有大功,將來朝廷收服涼州,定不會忘記陳將軍今日之功績!"略陽城內具體有多少守軍,漢軍這邊並不知道,估計是有一萬人左右.劉秀率領的這支漢軍,是穿過山林,長途跋涉而來,沒有攜帶大型的輜重,軍中更沒有大型的攻城

武器,就連攜帶的云梯,都少得可憐.這兩萬漢軍,想強行攻下一萬敵軍駐守的略陽,可不容易,即便最終能打下來,自身的傷亡也會極大.

倘若陳望肯主動獻城,那是再好不過了.

陳望詫異地看著來歙,陷入沉思,過了許久,他慢慢抬起頭,看向來歙,問道:"如果望真這麼做,陛下能記得望之功績?"

來歙正色說道:"歙可以人頭擔保,哪怕日後隗囂覆滅,陛下,朝廷定不會追究陳將軍,反而還會為陳將軍加官進爵!"

陳望目不轉睛地看著來歙,又過了良久,他點點頭,說道:"好!我相信來大夫的話!今晚,我便會犒賞三軍,給漢軍將士制造偷城的機會!"

來歙的眼中頓時露出喜色,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表露,說道:"陳將軍肯棄暗投明,實乃漢室之幸!"

陳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來大夫言重了."說著話,他低垂目光,瞥了一眼自己的佩劍.

來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點下頭.陳望再不猶豫,猛的抽出佩劍,劍鋒直指來歙.來歙露出氣憤之色,狠狠瞪了陳望一眼,撥轉馬頭,回歸本陣.

見他走了,陳望也收回佩劍,返回略陽城.

看起來,雙方的主將是沒有談攏,不歡而散,實際上,來歙和陳望已然立下口頭約定.

來歙回歸漢軍本陣後不久,漢軍便開始對略陽發起進攻.略陽的守軍,將大批的滾木,礌石搬運上城頭,拉開架勢,欲與漢軍決死一戰.

漢軍的進攻,是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喊打喊殺的人很多,但真正玩命往上沖的卻沒有幾個.

對于漢軍這樣稀稀拉拉的攻勢,略陽守軍的防守也非常輕松,將漢軍的攻勢一次接著一次的打退.

漢軍攻打了一下午,等天色漸黑,漢軍開始後隊變前隊,全線撤退.己方擊退了前來偷襲的漢軍,守軍自然是歡欣鼓舞,人們站在城頭上,看著'落荒而逃’的漢軍,又蹦又跳,又笑又罵,得意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