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營

"二十七秒!"

戰地步兵系統里響起白玉蘭冷漠幽靜的聲音,呼吸並不急促,也沒有什麼亢感的情思,就像他剛才並沒有開過槍,于艱險時分,隔著上百米的距離兩槍精准如斯夫斃人于刹那.

七組新老隊員的耳機里同時響起了這個聲音,這代表著聯邦空中支援抵達此地還有多長時間.

時間不可能真的被凍結,零點零幾秒的沉默只是心理上的幻覺,隨著這個聲音,一應沉默震驚被擊碎,子彈呼嘯再起,慘呼再起,泥潭還是那個泥潭,草甸還是那道草甸,這里依然是時刻可能有人死去的戰場.

裝甲車上的帝國軍官看著光幕上的監控畫面,臉色鐵青,在指揮系統里語氣強硬而憤怒地嗚嚕發布命令,那五名死去的帝國士兵是他的親兵,原本計劃中是摸過去搞掉那個端著達林旋轉機炮的聯邦大漢,結果誰也沒有料到,就這樣死了.

帝國軍官憤怒的聲音,直接傳出了裝甲車,進入草甸上方七組隊員們的耳中,只是包括許樂在內的很多人聽不懂帝國語,只能感受到帝國人的憤怒,而且他們也能看到……

三輛帝國裝甲車在密集的彈雨與反步兵雷的硝煙之中,強行轉向草甸西側,似乎帝國人瘋狂之下,准備用三分之一的強大火力,去掀翻只有熊臨泉許樂兩個人的單薄西側防線.

聽著沉重的金屬構件聲和履帶撕地聲,剛剛死里逃生的許樂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

"頭兒,快跑!"

身後草甸上傳來熊臨泉惶急的暴喝聲,這名大漢手里的達林旋轉機炮已經打完了所有的子彈,而他撤退的決心,絲毫不比先前的壯烈要弱上幾分,看著下方正在轉向射擊的帝國裝甲車,無比堅毅無恥地化身哧溜一道灰線,全然不顧陣地前的許樂,驚天動地,迅若奔雷地向著遠方狂奔.

一陣寒意從腰後湧進許樂的腦海,像萬千根針般刺得他頭皮崩緊生痛,一驚之後,他撒開腿丫子便往草甸上沖刺.

轟的數聲爆炸在身前身後響起,滾燙的泥土翻起落下,許樂大口喘息著,純粹是下意識里做著戰術趨避動作,憑著天意躲避後方帝國人瘋狂的火力掃射,看著熊臨泉像野豬般肥壯的兔子般逃跑身影,完全笑不出來,只是想著丫居然敢比小爺先跑……

高速子彈在身後呼嘯而過,身上的軟陶防彈背心不知有幾處創傷,許樂感覺身體上的骨頭似乎斷了,卻不得不感謝老天爺給了自己甲殼類動物般強悍的生命力及運氣,那麼多子彈,居然沒有一顆射中了自己的腦袋.

翻上草甸,縱情狂奔,只是刹那,他便追上了已經無比狼狽難堪的熊臨泉.

熊臨泉手持達林旋轉機炮,壓制帝國火力幾十秒時間,整個人的體力早已經消耗殆盡,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帝國火力的凶惡追擊,逃亡中的他,依然舍不得扔下手中這把沉重無比的槍.

許樂隱約能夠明白大熊心里在想什麼,用力抹掉臉上的浮土,咳嗽著大聲喊道:"給我!"

熊臨泉沒有反應過來.

許樂一把奪過了沉重的達林機炮,繼續往硝煙外面狂奔,只是落下的足印比先前顯得更加深了些.

"十九秒."耳機里再次響起白玉蘭的聲音.


漫天戰地炮火之中,許樂的左手提著沉重的機槍,右手已經抓住了脫力的熊臨泉脖頸,身體內每一對肌肉纖維都摩擦擠弄到了最難忍受的地步,身旁不時有泥土掀起,子彈沒入地面,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聽不到帝國人的咆哮聲與槍火聲,只能聽到自己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十,九……"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奔跑也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情,尤其是當你每一步都可能邁入死亡的時候,這種折磨,實在是令人感到無窮的恐慌與絕望.

"七,六……"

空中的支援究竟還有多久才到?自己和七組的這些家伙還能撐到那一刻嗎?為什麼幾十秒,十幾秒數起來是這樣的緩慢?為什麼白玉蘭這個家伙此時還能冷靜的如此混蛋,輕聲細語地將倒數數出了新年的質感?

一枚帝國制式狼舌彈,從十米後的地面射了進去,然後在十米之前轟然炸開,地面一陣劇烈的震動,強大的力量將許樂的身體崩向了天空.

天空里也不清靜,有彈雨,有煙云,許樂眯著眼睛望去,終于看到了十幾架聯邦戰機正在高速駛來.

……

……

面對擁有絕對空中力量優勢的聯邦援軍,帝國輕型裝甲編隊沒有任何抵抗之力,也沒有辦法能夠熬到自家的援兵到來,悍不懼死的帝國遠征軍士兵們,在十余輛裝甲車全部化為火中豔菇後,發動了最後絕望的沖鋒,然後變成了草甸上下一具具尸體.

七組負責殿後的戰斗隊員,與先期撤退的隊員在草甸後六公里處會合,在頭頂聯邦戰機耀武揚威的保護下,登上了輕型戰艦,整支隊伍沒有進入太空基地休整,而是轉入了地面基地.

……

……

傍晚時分,天邊的淡淡紅色斜著打了過來,平添幾絲溫暖,只是被暮色中的那些鋼鐵機甲一沖,溫暖中瞬間有了血腥的意味.

菱形基地位于163行星東南深陸地帶,巨大的基地內部由高強度塑料搭建了很多臨時營房,靠近北緯方向的營房被劃分為生活醫療區域.

此時整個場地間充斥著刺鼻的藥水味道,負壓治療艙的低沉嗡鳴與幔布後方傳來的慘叫聲混在一起,讓四周的人們臉色有些沉凝或者說難看,那些皺著的五官就像是被醫療膠水粘住了似的,難以舒展.

一名佩著上尉肩章的醫療官走出臨時手術室,他揉了揉發紅深陷的眼眶,准備點根香煙來犒勞一下自己疲憊的身體,他所率領的醫療隊,連續不停地做了二十幾台手術,有大有小,著實非常辛苦.

一根香煙遞了過來,醫療官有些愕然地抬頭,看到面前站著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透著股柔順甯靜,卻又蘊著絲絲陰寒的味道,更令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這個人居然沒有穿軍裝.

"謝謝."醫療官湊到對方打燃的火機上點燃香煙,美美地深吸了一口.


白玉蘭微微一笑,說道:"應該是我謝謝你."

他本是個沉默甯秀狠辣的兵中利器,無論面對著以前的部隊長官還是後來的公司主管,都不曾如此和顏悅色過.然而作為一名老兵,他非常清楚在戰場之上,醫療官意味著什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每個軍人的生死,都掌握在這些同袍的手中.

七組有自己的醫療師猴子,包括白玉蘭在內的很多老隊員也精通戰場急救,然而真要處理嚴重的傷勢,他們非常需要這些醫療官,更何況看這名醫療官的疲憊神情,便知道他們有多麼的辛苦,白玉蘭這聲謝謝,說的非常誠懇.

"今天在草甸上的那支部隊是你的?"醫療官叼著煙卷,頗感興趣望著白玉蘭說道:"你們也真夠倒黴的,話說軍區在163上撒了三十幾個小隊執行憲章局的任務,你們這個小隊人最多,但卻偏偏運氣差到極點,會碰上帝國人的輕型裝甲編隊."

"不是我的部隊,是我們頭兒的,就是你剛才治的那個家伙."白玉蘭先輕聲解釋了一下,才微澀苦笑說道:"這是我們第一次出任務,結果運氣就差成這樣,我也無法解釋."

醫療官將煙卷取了下來,隨意地拍了拍白玉蘭的肩膀,超薄手套上的血水也自然沾了上去,說道:"不用擔心這些家伙,你們的壞運氣在戰場上就結束了,這麼一場爛仗胡打,居然一個人沒死,不過要截肢的可能有好幾個."

無論是肩上的血水,還是這個好或者差的消息,都沒有令白玉蘭皺眉動容,只是點了點頭.

醫療官有些欣賞他的反應,沉默片刻後感慨說道:"就憑你們這些裝備,能夠頂住帝國人這麼久,也真不容易,聽說基地主官都嚇了一大跳,罵了好久的娘……說起來,你們是哪支部隊的?"

"白水,七組."白玉蘭簡潔明了地回答道.

"白水的人居然只抽藍盒三七?我一直以為你們都是大富翁."醫療官看了一眼香煙的過濾嘴,笑著說道.

忽然間他神情微變,怔怔望著白玉蘭,"白水七組?你們不是被解散了嗎?想起來了,你們又重組了,原來你們是傳說中的七組牲口……難怪這麼生猛!"

醫療官猛地一拍腦袋,震驚無比說道:"那這麼說,躺手術台上那個小眼睛家伙……就是那位?"

白玉蘭點了點頭.

醫療官雙眼放光,把煙頭扔掉,回頭就往幔布後走去.

"怎麼了?"白玉蘭心頭一震.

醫療官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藍草麻藥太貴,而且也少,所以先前沒怎麼舍得用,估計他很疼,我這時候去給他補一針,讓他好好睡一下."

"順便求他給我簽個名."醫療官興奮說道:"一說我救了簡水兒的男朋友,這該是多長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