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已經跟塔爾彙報過日軍從左側山梁撤退，並告知三連三排已占領山梁。不料中校通過聲感應電話沖他大嚷，說他兵力部署太靠右。斯坦驚呆了。他都沒機會提出進攻的建議。聲感應電話是用來解釋和單向通話的偉大發明，聽的一方不能說話，除非另一方松開按鍵讓他說。不知何故，塔爾似乎用得很順手，而斯坦就不行。
“可我不明白。太靠右是什麼意思？我告訴過你，日軍已撤離左側山梁。三排已占領該地區。怎麼可能太靠右呢？從右翼發起進攻是經你同意的。請回答。”
“他媽的，斯坦！”上校冷酷憤怒尖細的聲音喊道。“我是說你暴露了左翼。”因為電話的緣故，斯坦無法爭辯說並未暴露。中校繼續訓斥。“你知道暴露左翼意味著什麼嗎？你在戰術手冊讀到過暴露左翼嗎？你的左翼給暴露了。媽的，你必須到那邊去。而你卻按兵不動！請回答！”
塔爾的拇指松開按鈕，爭辯的時機也錯過了。斯坦又急又惱，只能給自己辯解。“真見鬼，上校，這就是給你打電話的原因！我正在設法過去！我正准備馬上攻擊右側山梁。”他停下來，忘了說“請回答，”結果沉默很長一段時間。“請回答，”他說。“真見鬼。”
“斯坦，我告訴過你，右翼太靠前了，”中校的聲音從遠處安全的地方傳來。“你一直向右側滑。請回答。”
“那你想讓我怎麼辦？把連隊其他人也撤到左側山梁？請回答。”他知道那麼做是瘋狂的舉動。
“不。我已決定往你左翼派後備連，下令他們進攻。下令進攻，斯坦，你聽到了嗎？下令進攻。你就呆在原地。我會叫二連連長把後備排派給你。請回答。”
“你還想讓我繼續進攻嗎？”斯坦問道，他聽到現在還不清楚這一點。“請回答。”
“那還能干什麼？”中校尖聲說道，聽起來怒不可遏。“還能干什麼，斯坦？你可不是在他媽的度假。馬上行動，全速前進！”這時有片刻停頓，斯坦可以聽到電流發出的嗚咽聲，還有像是禮貌的嘟囔聲。他聽到塔爾畢恭畢敬並且清晰地說“是，長官”。中校又拿起電話，這次口氣有些和藹，聽著更加高興。“全速前進，小伙子！全速前進！”塔爾熱情地說。“完畢。”
斯坦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看著法伊夫因緊張變得溜圓的眼睛。斯坦把電話遞給他。算了，只能這樣。他甚至都沒機會解釋攻擊計劃。他本想解釋，因為這次又拿不准自己是否正確。很明顯，有高官到了電話站。塔爾周圍都是高官，就沒必要再給他撥電話。
沒錯，都是些高官。觀戰的高官。今天甚至來了位少將。斯坦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場景，毫無神聖的光環，令人心寒如冰。他愣了片刻，眼睛都鼓出來了。那是兩天前他在201高地所見的場景。依然是那個神情緊張地握著望遠鏡的中校營長；依然是那些佩戴銀鷹和將星的軍官，一個個怯生生地躲在中校的肩膀後往前張望，神情同樣緊張不安；依然是那群伸著脖子觀望的普通軍官和士兵，就像體育館的觀眾在觀看一場緊張熱烈的比賽；他們現在都在那里，經曆著前線戰斗人員兩天前經曆的相同的角色變換。在山下的戰場，依然是上尉和士兵們在浴血奮戰。只不過這次吉姆？斯坦身在其中，成為投入戰斗的一員。參戰的官兵裝模作樣，表現得很誇張，仿佛要求證出毫無感情色彩的戰術學邏輯和規律。明天這里就會換成別人。這是個可怖的圖景：他們都做著同樣的事，都無力阻止戰爭的發生，都虔誠自豪地認為他們是自由人。這個范圍擴大到幾十個國家，上千萬人口，都在世界各地成千上萬的山頂厮殺戰斗。還不止這些。還有別的。那就是概念——概念？應該是事實；是現實；現代交戰國的現實。這個圖景如此恐怖，斯坦都無法忍受或接受。他把這個圖景拋到腦後，眨了眨鼓出的眼睛。他現在得讓連部越過第三個山谷，跟凱克和二排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