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應該把班里的人員補充起來。”少校說。

麗達沉默不語。

“麗達·穆施達可娃,你們這個戰斗集體不錯嘛,女人在戰場上,您自己也明白——應該說是必須予以特別關懷的對象,有時會受不了的。”

麗達還是保持著沉默。

少校在屋里轉了一圈,然後站定,壓低了聲音說:“司令部里有一個指揮員,一個上校。順便說一句,他已經有了妻室兒女。可是呢,他搞上了一個所謂的女朋友。政治委員知道了這件事,訓斥了這位上校,並且命令我給這個所謂的女朋友派個崗位,派到一個優秀的集體去。”

“派來吧。”麗達平靜地說。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

“沒有。”

麗達從屋里走出來,站到熱妮亞面前,伸出手:“麗達。”

熱妮亞站起身,扯了扯軍裝,也伸出了手:“熱妮亞。”

“我們走。”

熱妮亞沒有問任何問題,背上自己的行囊,沉默不語地跟著麗達離開了瑪麗婭家的院子。少校從屋里走出來,看著她們的背影,對瓦斯科夫和基里亞諾娃說:“她很嚴肅。”

“她和誰都搞不到一塊去。”基里亞諾娃說。

少校看著瓦斯科夫,似乎在征詢他的意見。

“人挺好的,挺堅強。”

少校點點頭,說:“我走了。再說一遍,這次的教訓是沉重的。”

“請您明確的指示,看見敵人的偵察機,換句話說,如果他們不首先開火,我們要不要射擊?”瓦斯科夫鼓足了勇氣說。

少校愣住了。

“哪有見了敵人的飛機不開火的。”基里亞諾娃針鋒相對。

這個問題似乎讓少校很難回答。他想了想,回答說:“原則上要開火,但具體問題應該有個具體的選擇。”

瓦斯科夫不知少校所云,繼續問道:“什麼是——”

“行了!”少校厲聲打斷瓦斯科夫的話,說:“這種問題應該由你們自己來解決,你們是指揮員。”

瓦斯科夫立刻安分守己地閉上了嘴。

少校離開後,基里亞諾娃跟著瓦斯科夫走進屋里,問道:“她是誰?”

“熱妮亞·康梅麗珂娃。”瓦斯科夫說。

“少校親自把她送來。”

“基里亞諾娃同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瓦斯科夫嚴肅地說。

“你說這次維佳犧牲的事?”

“這個要談。另外,就是和戰士們的團結問題。”

“你說。”

“您是不是對麗達太刻薄了?”

基里亞諾娃沉默著。

“您了解她的過去嗎?”

“不很了解。”

“您沒有試圖去了解了解?比如,她的父母,有沒有丈夫,或者男朋友,什麼時候參的軍,家里有沒有人在戰爭中犧牲,等等。”

“我不是政治委員。”

“基里亞諾娃同志,根據條例,你這麼和上級指揮員說話是不對的。”

基里亞諾娃用手指敲著桌子,反擊道:“我也跟您說,想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是很愚蠢的。”

兩個人對峙著,誰也沒有再開口。

麗達和熱妮亞朝消防棚的方向一前一後走著。起先誰也沒有開口,直到熱妮亞忽然莫名其妙笑起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麗達前挺後撅的軍裝上,顯然覺得她穿著這樣不合身的衣服很可笑。結果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

“穿這樣的衣服舒服嗎?”

“當然不能和布拉吉比了。”

“甚至不能和老百姓的衣服比。粗糙的粗布襯衫磨破了女人的皮膚,抹布一樣的裹腳布擦壞了皮靴,把年齡、性別、曲線統統地淹沒了。”

“沒有人請你非要來穿這身衣服。”麗達感到了被冒犯,不友好地頂了熱妮亞一句。熱妮亞看看麗達削瘦淡漠的表情,沒吭氣。

眼看走到消防棚了,麗達停下來,對熱妮亞說:“你剛才說的,我不喜歡。”

消防棚里,索妮婭正趴在木桌子上,努力想把那面破碎的鏡子粘好。麗達帶著熱妮亞走了進來,把她領到維佳的床前:“這是你的鋪位。順便問一句,打過高射機槍嗎?”

熱妮亞搖搖頭。

“有時間我會教你的。”麗達說完,轉身離去。

熱妮亞看著床上整齊的鋪蓋,大聲問道:“這是誰的?”

女兵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卻沒有人吭聲。

“我再問一句,這是誰的?”

見沒有人應聲,熱妮亞彎腰去收拾床鋪。里莎走過去,低聲對熱妮亞說:“別動。”她心情沉重地收拾好維佳的鋪蓋,把它搬到自己的床上。

“你為什麼不答應?”熱妮亞不高興地問。

“這是維佳的床。”里莎小聲說。

熱妮亞明白了。這個叫維佳的姑娘,正是她剛才參加送葬的戰士。熱妮亞的心里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刺痛。年輕的生命是多麼脆弱!昨天還和其他人一樣活蹦亂跳,今天卻孤獨地躺在黑漆漆的泥土中長眠不醒。熱妮亞痛惜地坐到床上,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還散發著木材香味的鋪板。

也許是她的動作博得了其他姑娘的好感,索妮婭主動走過去,對熱妮亞說:“我來幫你。”

熱妮亞沖她報以感激的微笑。她打開自己的行囊,開始收拾東西。行囊里各種漂亮的小玩意兒吸引了女兵們的關注,她們像參觀博物館似的團團圍上來。熱妮亞行囊里的東西全攤出來了:質地柔軟的絲質襯衫,成打的絲襪子……甚至還有一瓶香水。這些東西對于女兵來說,無疑都是些讓人發狂的奢侈品,在戰爭環境中,這些東西就更顯得搶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