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4)

熱妮亞沉思著,須臾,她站起來,端起一瓢水走到爐子前,往燒紅的石頭上一澆,浴室內立刻響起“滋滋”的聲音。

霧氣騰空而起。美麗的熱妮亞籠罩其間,恍若民間故事中的水中女神。

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少女熱妮亞騎著馬兒恣意馳騁。一輛敝篷吉普車從後面疾馳趕上,輕而易舉地超過了她。熱妮亞將這種行為視作對自己的挑戰。爭強好勝的她一勒馬缰,整個人俯貼在馬背上,揚鞭狂奔。

馬和吉普車在廣袤的大草原上開始了追逐。

開車的是名年輕的軍官。他似乎是有意和熱妮亞開玩笑,時而加速,超過飛馳的馬,時而減速,讓馬從車邊飛過。

熱妮亞被他的戲弄惹得火冒三丈,趁著再次超越吉普車的刹那,舉起馬鞭,奮力地向軍官抽去。他早從反光鏡中看見了熱妮亞的一舉一動,他輕輕一打方向盤,皮鞭抽在了車身上。軍官露出饒有興味的笑容,將汽車開足了馬力向前駛去。

熱妮亞被激怒了,策馬狂追。她終于在軍營的大門口攔住了吉普車。當她正在琢磨該怎麼懲罰這個開車的人,他從吉普車上下來,笑呵呵地說:“你叫熱妮亞,近衛軍四師師長的寶貝女兒。”

“你是誰?”熱妮亞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問道。

“新任近衛軍四師參謀長蘇斯洛夫上校。”

“參謀長?”熱妮亞懷疑地看著他,並不相信。

“怎麼?不像嗎?”

“那麼年輕?”

“不可以嗎?”上校又露出那副饒有興味的笑容。

“騙子!”熱妮亞高高舉起了馬鞭。

“熱妮亞!”

她回過頭,是父親,他帶著幾個軍官迎出了軍營的大門。在眾人的簇擁下,蘇斯洛夫走進軍營。他回過頭,沖熱妮亞微微一笑,頑皮地眨了眨眼睛……

“那是我們第一次認識,其實他並沒有那麼年輕,只是他的性格比起他的同齡人要年輕許多,更多的時候,他就像個大孩子。”熱妮亞幽幽地訴說著往事,一邊又往石頭上澆了一瓢水。

水霧再次籠罩了澡房。

靶場。

蘇斯洛夫正在向近衛軍戰士們教授各種持槍的姿勢:“美國儀仗兵的持槍禮比較花哨——”

步槍在蘇斯洛夫手里如同一根棍子,上下飛舞,令人眼花繚亂。

“——而蘇格蘭的就更加有民族特色,比如說,他們不穿褲子,穿的是裙子。”蘇斯洛夫的話引得戰士們嬉笑不止。

“立正!”值星軍官大聲喊著口令。

熱妮亞的父親皺著眉頭,走到蘇斯洛夫身邊低聲說:“你盡弄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外軍的情況介紹給大家聽聽。”蘇斯洛夫說。

“近衛軍的軍官需要的是真正的本事。”老軍人嚴肅地對蘇斯洛夫說。他走到一名戰士面前,要過步槍,向靶子瞄准。突然,他放下了槍,把熱妮亞叫過來:“來,給這位知識分子上校表演一下。”

熱妮亞毫不猶豫地舉槍射擊。

報靶員揮動信號旗。五發,四十八環。驕傲的熱妮亞揚著金色的秀發,冷冷地看著上校。

“該你了。”她把步槍扔給蘇斯洛夫。

蘇斯洛夫沖著熱妮亞眨眨眼,迅速壓好子彈,連續射擊,速度快得像道閃電。報靶員舉起了信號旗。五發,五十環。上校的槍法征服了所有人,包括熱妮亞。

熱妮亞的父親上前擁抱蘇斯洛夫:“你有足夠的資格擔任這個近衛師的參謀長。”

靶場上像過節一樣沸騰起來……

熱妮亞突然停住講述。她摘下毛巾,輕輕地趴在長凳上,目光漸漸呆滯。麗達手持樺樹葉為她驅趕著灼人的熱浪,靜靜地等待著。

“戰爭一開始,父親就犧牲了。母親、弟弟、妹妹,我跟你說過,都死在了德國人的槍口下。”

麗達用樹葉抽打著熱妮亞的脊背,目光遲滯的熱妮亞繼續回憶著:“父親母親沒了,弟弟妹妹沒了,家沒了,我只有一個去處,去找近衛軍第四師。第四師在經過頑強的抵抗,最後被德軍包圍在基輔附近的一個小村子里,代理師長的是他……”

雨後泥濘的土路。

疲憊不堪的熱妮亞不斷跌倒在泥水中,渾身上下滾滿了黃泥巴。她坐在泥里,虛弱得站都站不起來。她真想張開嘴大哭一場,空中升起的信號彈讓她抑制了絕望的哭聲。

眼淚悄無聲息地淌過了臉龐。倔強的熱妮亞沒有坐以待斃,她掙紮著站了起來,撿了一根樹杈拄著,艱難地繼續前行。

鐵絲網。德國巡邏兵的大皮靴。凶狠的軍犬。熱妮亞藏在隱蔽處,恐懼地等候著活下來的時機。

照明彈飛入空中,將夜晚的田野照得如白晝般雪亮。當光亮暗淡下去的時候,熱妮亞拼盡全部力氣爬過鐵絲網,消失在黑暗中。她找到了紅軍的指揮所。當她看見頭上纏著繃帶的蘇斯洛夫時,身子一軟,終于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來。

麗達停下了抽打,專注地聽著熱妮亞的回憶。

“我到了師部的那天,他們當晚要突圍——”

簡陋的指揮所里,熱妮亞從黑暗中掙紮著蘇醒過來。她睜開眼睛,周圍都是熟悉的面孔。蘇斯洛夫就坐在她的旁邊。

“我,沒地方可去了。”熱妮亞慢慢地說。

蘇斯洛夫點點頭:“這就是你的家,近衛軍第四師將用鮮血和生命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