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目睹敵機冒著濃煙從空中一路墜落,瓦斯科夫興奮地跳了起來,一邊喊著一邊向陣地上飛跑:“誰打的?誰打的?一定要給你請功!”

此時麗達的機槍正在瞄准德國人的傘兵。透過炮鏡,瞄准線上的十字不偏不倚地定在傘兵的頭上。熱妮亞在一邊咬著牙地喊:“打死他!為了奧夏甯,為了我的父母、妹妹弟弟,為了我們的紅軍兄弟!”

基里亞諾娃看出了麗達和女兵們要干什麼,她一下躥出掩蔽部,大聲喊著:“要活的!”麗達緊緊盯著炮鏡,下意識地咬緊嘴唇。德寇正凶殘地向人群掃射。火焰噴射器的槍口。薩沙倒在血泊里。她滿身是血的奧夏甯。阿利克畏懼的眼神。那些令人痛苦的畫面潮湧般在她眼前翻滾著。她眼一閉,又踩下了炮鈕。

一串機槍子彈帶著嘯聲向天空中的傘兵沖去。降落傘在空中迅速燃燒成一個火球,帶著敵人的傘兵直直墜向塵埃。

瓦斯科夫和基里亞諾娃都呆住了。陣地上卻爆發出女兵們的歡呼。她們沖到麗達身旁,拼命地親吻她。麗達卻呆呆地坐在機槍前,全身像篩糠一樣不斷地在發抖。

“你怎麼了?”熱妮亞問。

麗達蒼白著臉,沒有吭聲。基里亞諾娃走了過來,攬住她的肩膀:“沒關系,沒關系。”麗達的淚水一下子淌了下來。突然,她停止了哭泣,問道:“死了嗎?”

“肯定死了。”熱妮亞說。

這回麗達的淚水像斷了線的風箏,一串串地滴落下來。

“會過去的,麗達,我第一次擊斃敵人的時候,絕不是撒謊,我自己差點沒嚇死,連著做了一個月的噩夢。”基里亞諾娃安慰著麗達。

瓦斯科夫面色陰沉,背著手走到陣地上,在陣地上巡視了一遍,對麗達說:“本來嘛,我要給你請個大大的功,你這二拇指一扣——”

“腳一踩。”嘉爾卡在一旁糾正道。

“哦,腳一踩,把個勳章踩跑了。”

“應該給麗達請功,這是我們打下的第一架敵機。”熱妮亞爭辯著。

瓦斯科夫沒理熱妮亞,嚴肅地說:“現在我要處分你!”

“准尉同志,您還記得吧,這些兵歸我領導,處分不處分誰,由我說了算。”基里亞諾娃冷冷地說。

瓦斯科夫被基里亞諾娃的一番搶白弄得垂頭喪氣,悶悶不樂地站到一邊去了。

瑪麗婭家里,安德烈一直不動聲色地關注著外面的動靜。看見打下了德國人的飛機,安德烈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回過頭來,瞧著仍舊一聲不吭的瑪麗婭,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他站起來,蹣跚地走到瑪麗婭身邊,猛地抓住她的發髻,把她的臉扭過來對著自己:“臭娘們兒,該咱倆算賬了。”

瑪麗婭的眼睛里沒有安德烈記憶中的驚恐,她靜靜地看著丈夫,充滿了平和。安德烈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瑪麗婭站起來,從容地拽了拽有些亂的衣衫,把矮凳放好,拿過皮帶,順從地趴到了矮凳上。

安德烈愣了一下,還是把皮帶拿在了手里。他試了試,走到矮凳前。看著一言不發的瑪麗婭,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前幾天,區上送來了你的陣亡通知書,說你一個月前,去德國人後方偵察,踩響了地雷。”瑪麗婭趴在矮凳上說。

安德烈逐漸明白了一些,但他仍舊發狠地問:“你就不能等幾天?”

瑪麗婭長歎了一口氣,輕聲說:“不說了,說了你也不信,還是——”

瑪麗婭一副不屑爭辯的樣子反而激怒了安德烈,他揚起皮帶就要抽下去。瑪麗婭突然又補充了一句:“沒他什麼事。”說完,瑪麗婭又伏下頭去。“來吧。”

安德烈怒不可遏,皮帶重重地向下抽去,瑪麗婭不自覺地繃緊了身子,緊張地閉上了眼睛。然而皮帶只在空中畫了個圈,便無力地落了下來。安德烈丟下皮帶,拄著雙拐走進了里屋。

沒有吃到鞭子,這讓趴在矮凳上的瑪麗婭感到十分詫異。她慢慢抬起頭,看著安德烈走進里屋的背影,心頭竟萌生出一絲柔情。她爬起身,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裙子,然後端正地站起身。安德烈的吼聲從里屋傳出來:“把酒拿來!”

突然電話鈴急促地響起來。瑪麗婭猶豫了一下,慢慢地向電話走去。

“快點!”安德烈咆哮起來。

瑪麗婭渾身一震,立刻丟下響著的電話,鑽進了廚房。

因為打了個漂亮的勝仗,女兵們情緒高漲得仿佛可以一口氣游過春天里的伏爾加河。基里亞諾娃興高采烈地召開軍事會議,討論布置新陣地的方案。

“要是再修幾個偽裝陣地,讓德國人的飛機摸不清我們的位置。”熱妮亞提議道。

“最好的位置是在小河對面的森林里,這樣,我們可以兜著德國人的飛機的屁股打。”麗達說。

“這次德國人吃到了苦頭,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估計,近幾日,他們會派出幾架飛機,趁著早晨或者黃昏偷襲我們,准尉同志,您認為呢?”基里亞諾娃問。

“嗯。”瓦斯科夫坐在一旁低頭抽煙,沒精打采地應道。

“大叔,您不能總是這樣悶悶不樂。”熱妮亞幽默地說。

“我要上前線。”瓦斯科夫甕聲甕氣地說。

“那我可就是171會讓站的指揮員了。”基里亞諾娃開起了玩笑。

瓦斯科夫愣了一下,嘟嘟囔囔地說:“也許他們會再派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