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6)

“熱妮亞!”基里亞諾娃想制止熱妮亞說下去。

“在171會讓站看男人打架是一種奢侈,總比舞會好吧。”熱妮亞譏諷道。

基里亞諾娃走到留聲機前重新放上唱片,輕柔的音樂再度響起。人們在音樂的伴奏下又跳起了舞。也許是節奏過于舒緩,也許是唱針出了毛病,淌出來的音樂有點走調,更或者是被瓦斯科夫的事攪亂了好心情,舞會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大家都好像帶著心事在機械地挪動著步子,彼此之間開始竊竊私語。

“喂,姑娘們,都快睡著了,拿出點精神來。”熱妮亞起勁地招呼大家像剛才一樣熱烈跳舞,可是人們卻愈發懶洋洋的。

“熱妮亞,熱妮亞,誰也沒有跳舞的心情了!”里莎大聲地喊。

音樂突然停了。是麗達關掉了留聲機。

一只野狗溜溜達達地在街上尋找著可供果腹的東西,看到有人經過,立刻警惕地抬起頭,充滿敵意地逼視對方。瓦斯科夫可沒注意到這些。他腳步沉重地走在街上,一路都耷拉著腦殼在想怎麼面對安德烈。猛地,他覺出自己這種姿勢過于被動。畢竟他自始至終沒有做什麼虧心事。瓦斯科夫趕緊挺起了胸膛,甩開兩條胳膊,邁著真正的軍人步伐大步朝瑪麗婭家走去。

瓦斯科夫以標准的軍人姿態走上台階,他習慣地要去推門,但又馬上意識到現在的處境,輕輕地敲了敲門。門沒關。聽見里面傳出安德烈的咳嗽聲,瓦斯科夫隨即推門進去。

安德烈坐在桌子前,冷冷地看了一眼瓦斯科夫。桌上擺放著白酒和簡單的飯菜,好像在預備招待什麼人。

“我要打個電話,到樞紐站去,找少校彙報工作?”瓦斯科夫筆挺地站在屋子里,盡量做得不卑不亢。

安德烈沒有吭聲。

瓦斯科夫搖通了電話,他有意識地轉過身背對著安德烈,要通了少校的電話:“少校同志,昨天,就在昨天,下士穆施達可娃·奧夏甯娜打下了一架德國人的飛機——”

“你為什麼現在才報告?另外,這幾天你一直不接電話,你是擅離職守,跑到什麼地方鬼混去了?我警告你,瓦斯科夫,你有幾個腦袋,敢拿命令開玩笑!”一聽到瓦斯科夫的聲音,少校立刻咆哮起來。

“少校同志,您聽我解釋——”

“我不聽,如果你跟那個女房東搞過了頭,她叫什麼來著?”

“嗯?”瓦斯科夫的腦袋開始疼了。

“叫什麼?”

瓦斯科夫悄悄掃了一眼安德烈,對著電話又“嗯”了一聲。

“你為什麼吞吞吐吐的,你旁邊是不是有人?”

“嗯。”

“誰?”

“嗯。”

“你嗯什麼嗯?說,誰?”少校發火了。

瓦斯科夫被少校逼到了絕境,索性大聲地說:“安德烈,瑪麗婭的丈夫回來了。”

“我說是吧,替我問候。好,咱們現在來說正事,明天早上六點,384次軍列臨時停靠171會讓站。”

“是。”

“最多一個小時,有一件事,我必須說明,軍列上是開往前線的部隊,近衛軍第四師。你抽一個班擔任警戒任務,但是,不能讓熱妮亞去。”

“是。”

少校放緩了口氣說:“最好男兵女兵之間不要太多的接觸。”

“您這是命令嗎?”瓦斯科夫認真地問。

“算是吧,而且是上級下來的。”

“保證執行。”

“記住,出了事,你負責。”少校嚴厲地說。

“是。”

“告訴基里亞諾娃,打下飛機,給她們記功。”少校打斷了電話。

“這也算命令?”安德烈開口了,卻滿臉不屑一顧的神色。顯然剛才少校的話他已經聽得一清二楚。

瓦斯科夫瞧著安德烈,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傻站著。安德烈伸出手,示意他坐在桌前。然後把一只空酒杯推到他面前,並為他斟上了酒。瓦斯科夫愣了愣,端起了酒杯。兩個人無言碰了一下杯,一飲而盡。

“打過仗?”安德烈問。

“打過。”

“在哪兒?”

“邊境地區。”

“當上准尉了?”

瓦斯科夫沒吭氣,而是主動地為安德烈斟上了酒。兩個人又是一飲而盡。瓦斯科夫喝酒像吞白開水,安德烈看著他的眼神里帶出了點欽佩。

瓦斯科夫張開嘴,一邊比劃著一邊說:“舌尖壓住下頜,只要不觸到舌頭下面最敏感的地方,醉不了。”

安德烈按照瓦斯科夫喝酒的要領,試了一杯,點點頭。

瓦斯科夫也沖他點點頭,把兩個人的酒杯重新斟滿。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下來,不再劍拔弩張。

門從外面被悄悄推開了一條縫,瑪麗婭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張望。她吃驚地看見瓦斯科夫和安德烈推杯換盞,正喝得熱烈,沒有任何緊張氣氛。她回過頭,對著黑暗中的波琳娜、基里亞諾娃和里莎輕輕搖了搖頭,示意風平浪靜。

“我們回去了?”基里亞諾娃小聲問。

瑪麗婭點點頭,然後提心吊膽地推開門,走進屋子,默默地看著兩個喝酒的人。

“打了一年仗,腿沒了,老婆也跟了別人,連一枚勳章也沒混上……”安德烈傷感地朝對面的瓦斯科夫發牢騷。兩個男人誰也沒有注意到瑪麗婭的出現。

“安德烈,您要聽我說,瑪麗婭——”瓦斯科夫想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