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

“她是我們近衛軍第四師的人。”上校深沉地說。

“我沒有接到這樣的命令。”瓦斯科夫吞吞吐吐地說。

“你參加過戰爭嗎?”

“參加過。”

“你知道,前線指揮官用不著和誰商量,他要干什麼和怎麼干。”見瓦斯科夫露出為難的神氣,上校又放緩了語氣,“我懇求你。”

“我……”

上校眺望著遠方,神色凝重地說:“她的父親是這個師的老師長,戰爭一開始就犧牲了。她千辛萬苦找到第四師,她沒有家了,母親也死在撤退的路上,還有妹妹、弟弟。第四師就是她的家,我們今天開往前線,難道不應該讓她回來看看?”

也許是被上校動情的敘述所打動,瓦斯科夫內心突然充滿了濕漉漉的感情,他輕聲說:“讓我想想辦法。”

“去吧。”

瓦斯科夫大步向站台走去。

站台上的男兵、女兵已經融洽地交談起來,但他們嚴格地守在上校指定的鐵軌一邊,沒有人越過。那個?悍的士兵勸嘉爾卡坐下來,這樣可以輕松一點。嘉爾卡那張小臉紅撲撲的,居然顯出幾分嫵媚。她順從地蹲了下來,不安地抱住自己瘦小的膝蓋。

“請把您的針和線借我用一下,您看——”士兵指著扣子掉的地方。

“不用那麼麻煩了,你脫下上衣。”嘉爾卡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柔和。

士兵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衣脫下來,遞給了嘉爾卡,嘉爾卡從自己的荷包里取出針線,開始為士兵縫扣子。

另一邊,索妮婭正和那個戴眼鏡的士兵面對面坐著,他們之間的氣氛不像別人那麼活躍,看上去更像一場同志間的密談。

“看過普希金詩集嗎?”士兵主動問索妮婭。

“看過一點。”索妮婭靦腆地說。

“我在彼得堡念書。”

“大學?”

“嗯,二年級了。”

“我在莫斯科大學。”

“真的?”年輕的士兵好像找著了知音,立刻興奮起來。

“也是二年級。”索妮婭又補充了一句。

而麗達則被那位值星軍官纏著不放,正在聆聽他的“獻媚”:“……我把腳崴了。等我抬起頭,再去找那個姑娘,發現她已經無影無蹤了。我人生第一次追求女孩,代價就是把腳崴了。”軍官自嘲地笑。

麗達淡淡一笑,似乎沒有說話的興趣。

至于樸實的里莎,她被男兵熱情洋溢的追問弄得不知所措,窘迫地直想找個地縫鑽下去:“不是的,不是的,我是一直在大森林里長大的,從來沒有去過莫斯科、列甯格勒這些大城市。”

“不會吧,我一定見過你,在涅瓦河畔,在二月黨人廣場,在國會橋……”

“您說什麼呀,這些名字我聽都沒聽說過。”里莎更加緊張。

“那好,我們說好,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們一塊去。”年輕的士兵笑著說。

這時瓦斯科夫走到了里莎身邊,低聲向她交待了幾句。里莎立刻丟下聊天的小伙子,風風火火地跑了。瓦斯科夫看了一眼與里莎交談的士兵,說:“小伙子,咱們聊聊?”

對方做了個鬼臉,顯然對瓦斯科夫半路打斷自己和里莎的談話惱透了,他站起來,吹著口哨走了。

里莎氣喘籲籲地跑到營地,正要和執勤的熱妮亞說話,忽然看見基里亞諾娃走過來,她立刻裝得沒事人一樣。

“里莎,你回來干什麼?”基里亞諾娃納悶地問。

“拿點東西。”里莎一溜煙鑽進了消防棚。

“鬼頭鬼腦的。”基里亞諾娃說了一句,也走進棚里去。

熱妮亞莫名其妙地站著,不知道怎麼回事。里莎又從棚里跑了出來,走到熱妮亞身邊低聲說:“有人找你,是個上校,別讓——”

話沒說完,基里亞諾娃又跟著里莎走了出來。她嚴肅地盯著里莎和熱妮亞,已經起了疑心。里莎閉上嘴,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她說什麼?”基里亞諾娃問。

熱妮亞被里莎帶來的消息驚呆了,她看著基里亞諾娃,那雙海水一樣藍的眼睛里投射出憤怒的光芒。

“熱妮亞?”基里亞諾娃不安地看著熱妮亞。

“你成心封鎖消息,不讓我見上校?”熱妮亞冷冷地問。

“沒,沒有啊。”基里亞諾娃有些語無倫次。

“你太卑鄙了。”熱妮亞憤怒地盯著基里亞諾娃。

基里亞諾娃知道躲不過去了,索性直言相告:“這是少校的命令,你不能見上校。”

“我要是非見不可呢?”

“關你的禁閉。”

熱妮亞冷冷一笑,說道:“我以為要槍斃我呢。你去把禁閉室打掃乾淨吧,等我回來,我自己會去的。”

說完,熱妮亞瀟灑地丟下槍,揚長而去。基里亞諾娃完全被熱妮亞的勇氣驚住了,不由得愣住。俄頃,她回過神來,一邊喊著熱妮亞的名字一邊追了上去。熱妮亞已經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了,她不顧一切地向車站的方向跑去,金色的頭發從船形帽下飄灑而出,在清晨的陽光下閃出奪目的顏色。

里莎正躲在一處民房後面,她看見熱妮亞跑過來,急忙追了上去:“中士怎麼說?”

熱妮亞沒有回答,只是拼命奔跑著。這時里莎聽見了基里亞諾娃的喊聲,回頭看去。基里亞諾娃一邊跑一邊喊:“里莎,把熱妮亞攔住,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