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12月7日星期二

莫斯科

海軍上將尤里。伊里奇。帕多林的辦公室,不是克里姆林宮內最豪華的,但很適合他的需要。每天早晨,他從庫圖佐夫斯基大街六間房的家中開車出發,7點准時到達辦公室開始工作。從這間寬大的辦公室的窗戶望出去,可以俯視克里姆林宮的圍牆;如果沒有這堵牆,還能看到莫斯科河的景色,現在河水已經冰封了。

40年前,帕多林曾有幸指揮過內河炮艇,橫渡伏爾加河往斯大林格勒運送給養,但是他對河上的景色並不想念。他現在是蘇聯海軍總政治部主任,他的工作對象是人而不是軍艦。

他走進辦公室,向秘書——一個40歲的男人隨便地點點頭。他的勤務員立刻一躍而起,隨著上將進了里面一間辦公室,幫他脫下身上的厚大衣。帕多林的海軍藍制服上掛著耀眼的勳表和一枚金星勳章,這在蘇聯軍隊中是叫人最眼熱的獎賞,它是“蘇聯英雄”的標志。他在伏爾加河上來回搶渡的時候還是一個長著雀斑的20歲的青年,那枚勳章就是在那場戰斗中獲得的。他心里想著,那是多麼值得懷念的日子!德國法西斯千方百計地要阻斷他指揮的隊伍,施圖卡式俯沖轟炸機和大炮對他們進行了狂轟濫炸,他們在江面上東躲西藏……這場戰斗的恐怖殘酷,多少人都不堪回首啊。

這是一個星期二的早晨。柏多林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堆來信。勤務員為他准備好一壺茶和一個杯子,杯子是俄國普通的玻璃杯,放在一個金屬套架中,但是,他的杯子套架是純銀做的。為了這間辦公室和里面供特權人物享用的物品,帕多林曾作了長期艱苦的奮斗。他在椅子上坐下後,先翻閱一下每天早晨送給蘇聯海軍作戰指揮官的情報電報和各種情況資料。一個政治軍官必須緊跟形勢,了解帝國主義分子的動向,才能向部下說明帝國主義的威脅。

過了一會兒,由海軍司令部和國防部內部發送的官方郵件到了。海軍內部的那些文件他全部能看得倒,而國防部的那些文件都是經過仔細檢查的,因為送給蘇聯武裝部隊的情報都控制在最低限度。今天這兩個地方送來的文件都不多。每星期一下午的例會已經把本周的工作基本上都作了安排。帕多林負責的事務現在幾乎也都安排到他的部下手里處理了。他倒上第二杯茶,打開一盒不帶過濾嘴的香煙。盡管三年前他發過一次輕微的心髒病,但抽煙的習慣還是沒能改掉。他看了看桌上的台曆——不錯,10點以前沒有任何安排。

在那堆郵件的下面,有一封從北海艦隊寄來的公函模樣的信,左上角的代號說明這封信來自“紅十月”號。剛才他不是看到過一份關于這艘潛艇的文件嗎?

帕多林把作戰處的電文又檢查了一遍。這麼說,拉米烏斯還沒有到達演習海域?

他聳了聳肩,導彈潛艇應該是規避前進的,如果拉米烏斯拐彎抹角多繞了一些路,那一點也不足為怪。但是,亞曆山大.拉米烏斯的這個兒子是個傲慢自負的人,他有個討人嫌的習慣:喜歡把他訓練出的一些人留在身邊,而把另一些人排斥在外,好象是要建立自己的個人崇拜。帕多林覺得,那些被排斥在業務工作之外的人後來都成了優秀的政治委員。而且看來比一般人都具有更高的路線覺悟。不管怎麼說,拉米烏斯是個需加注意的艦長。帕多林有時懷疑他身上的海員成分太多,共產黨人的氣質不足,但另一方面,他的父親卻是模范黨員,又是偉大的衛國戰爭的英雄。

不管他是不是立陶宛人,當時人們對他的評價是很高的。那麼他兒子又怎麼樣呢?

他多年來的表現無可指責,同樣,黨性也一直很強。誰都知道他積極參加各種會議,有時寫的一些文章還挺有才華。據蘇聯軍事情報總局海軍部人員的報告,帝國主義者認為他是一個精通技術的危險的敵人。好,帕多林認為,我們的人應該讓那些混蛋害怕。他把注意力又回到了這封信上。

“紅十月”號,蘇聯戰艦總算有了一個與之相稱的名字!她不僅跟那場永遠改變了世界曆史的革命同名,而且還跟“紅十月拖拉機廠”同名。那時候,帕多林常常在黎明時舉目西望,眺望斯大林格勒的這座工廠是否還站立在那兒。它是蘇維埃戰士同希特勒匪幫浴血奮戰的象征。信封上由于標有“秘密”字樣,勤務員沒有象對其他日常郵件那樣把它拆開。上將從抽屜里取出一把拆信刀。他對這把刀很有感情,多年來一直用它拆信件。記得1942年8月一個炎熱的夜晚,他指揮的第一艘炮艇被炸沉了,他游到了岸邊。一個德國步兵哪里料到這個幾乎溺死的水兵還能反抗。帕多林猛地撲到了他身上,出其不意地把匕首插進了他的胸膛。這次偷襲把他的刀折斷了一半,後來一個機工把它修整了一下,可再也不適于作匕首了;而帕多林卻沒有把這個珍貴的紀念品扔掉。

“上將同志,”這封用打字機打出的信原來是這樣開頭的,後來被劃掉了,改為手寫的“尤里叔叔”幾個字。很多年前,當帕多林還是北方艦隊政治部主任的時期,拉米烏斯就一直這樣開著玩笑叫他。“感謝您對我的信任和給我指揮這艘高級潛艇的機會!”他應該感謝我,帕多林心里想。不管你表現怎麼樣,這樣的指揮權絕不是隨便就交給……

怎麼回事?帕多林愣住了,接著又從頭讀起。他忘記了剛點著的香煙還在煙灰缸里,一口氣看完了第一頁。簡直是開玩笑!大家都知道拉米烏斯很會開玩笑,但這個玩笑可不是好隨便開的。太過分了!他翻到第二頁。

“這不是開玩笑,尤里叔叔——馬科上。”

帕多林看完信,默默地抬起頭望著窗外。此時他看到克里姆林宮圍牆上都是一個個安放黨的忠誠戰士骨灰的壁龕。他不可能誤解信的內容,但他還是忍不住又從頭讀了一遍。他的雙手開始顫抖了。

他有一條不經勤務員或秘書的電話專線,直通戈爾什科夫上將。

“上將同志,我是帕多林。”

“早上好,尤里。”戈爾什科夫愉快地答道。

“我必須立刻見你。我這兒有情況。”

“什麼情況?”戈爾什科夫警惕地問道。

“必須當面談。我現在就過來。”

他怎麼能在電話上討論這件事?電話上裝有竊聽器。

英國“達拉斯”號潛艇

分隊長發現,二等聲納兵羅納德-瓊斯又象往常那樣陷入了著迷狀態。這個中途退學的年輕大學生有氣無力地伏在儀表台上,躬著背,閉著眼,臉上毫無表情;他在他的高級盒式錄音機上欣賞巴赫的名曲時就是這副模樣。瓊斯這人可以聽出磁帶上所錄音樂的種種毛病,這個是鋼琴彈得不協調,那個是長笛吹得拙劣,那個又是法國號有顫音,等等。他偵聽海中的聲音時也有同樣的分辨能力。在當今全世界的海軍中,潛艇兵都被認為是一群生性奇特的人,而潛艇兵自己又把聲納兵看成是怪才。但是,他們的怪癖行為在軍隊中也是最能得到容忍的。副艦長最喜歡講的故事是那個同他一起服役過兩年的聲納軍士長的事,那人在導彈潛艇上的全部經曆都用在偵察同一個海域上了。他對每年到這一帶過夏的座頭鯨了如指掌,每次碰上它們就能叫出它們的名字。退役以後他到了伍茲霍爾海洋學研究所工作,他的才能沒有引起人們的興趣,卻令人感到敬畏。

三年前,瓊斯在加利福尼亞州理工學院上三年級。這個學院的學生是以善于搞別出心裁的惡作劇而出色的。瓊斯干了一次,但是出了問題,闖了禍,學院讓他退了學。那時他剛上完三年級的第一學期。現在,他在海軍服役以籌措資金重返學校。

他公開宣稱他的目標是獲取控制論和信號處理的博士學位。為了早日離開海軍繼續學習,他答應獲得學位以後到海軍研究實驗室工作,以此作為報答。湯普森上尉相信了他的話。湯普森在六個月前來“達拉斯”號任職時,看過他所有部下的檔案。

瓊斯的智商高是158,比全艇的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他長相溫和,一雙淡褐色的眼睛,對女人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在海灘上,他有辦法把一個班的海軍陸戰隊隊員一個個打敗。上尉認為這些都是無稽之談。他本人曾經是安納波利斯學院隊的橄欖球明星,而瓊斯不過是一個愛聽巴赫作品的干瘦小子。那不符合情理。

美國潛艇“達拉斯”號是一艘688級攻擊潛艇,現在離冰島海岸40海里,正駛向代號叫“托爾布思”的巡邏位置,它晚到了兩天。一周前,它剛剛參加了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舉行的名叫“漂亮海豚”的軍事演習。由于北大西洋出現了20年來最惡劣的天氣,延誤了其他參加演習的艦只的時間,整個演習延長了幾天。演習中,“達拉斯”號與英國的“迅確”號編在一個隊里,它們利用惡劣的天氣突破並打亂了“敵方”的編隊。“達拉斯”號和它的艦長——美國海軍中一位最年輕的潛艇指揮官巴特。曼庫索,又一次獲得了“優秀”成績。演習結束後,又去“迅確”號所在的蘇格蘭皇家海軍基地進行了禮節性訪問,美國水兵們欣喜若狂,痛飲了一番,余味無窮……可他們現在的任務卻截然不同,是大西洋潛艇角逐中的一次新發展。

在以後的三個星期里,“達拉斯”號要負責報告進出“紅色一號航線”的所有潛艇的情況。

在過去的14個月里,蘇聯新型潛艇采用了一種奇怪而有效的戰術,擺脫美英潛艇的跟蹤。在冰島西南方向,俄國潛挺將沿著雷克雅內斯海嶺向前行進,這條海嶺是海底高原伸向深邃的大西洋海域的一根手指,寬的地帶有五海里,窄的地方僅有半海里;山脊都是由易碎的火成岩構成,象刀刃一樣尖利,山勢之雄偉可與阿爾卑斯山媲美。這些山峰處在狂暴的北大西洋海面下約1000英尺的地方。在60年代末期以前,很少有潛艇能接近這些山峰,能深入那些無底深谷的更是屈指可數。

到了70年代,蘇聯海軍的測量船一年四季都在這個海嶺進行全天候活動,經過數千次的巡航,對這個海域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探索。後來就是在“達拉斯”號此次巡邏前14個月的時候,美國潛艇“洛杉礬”號追逐蘇聯的一艘V—II級攻擊潛艇。

V級潛艇沿著冰島海岸駛近海嶺後,下潛到了深海區域。“洛杉礬”號一直尾隨在後。v級潛艇在穿過第一對海底山峰(俗稱“雷神的孿生子”)以前,一直以八節的速度航行。突然,它開足馬力向西南方向全速前進。“洛杉礬”號的艦長決心窮追不舍,結果碰得焦頭爛額,敗興而歸。盡管這種688級潛艇比老式的V級潛艇速度快,但是俄國潛艇卻在不減速的情況下持續航行了15個小時。這是事後推斷出的。

“洛杉礬”號剛進入海嶺時,還沒有遇到太多的危險。潛艇都裝有高度精確的慣性導航系統,只需一兩秒鍾就能在數百碼以內測定潛艇的位置。但是,V級潛艇的艦長仿佛能夠清楚地看見前方錯落的山峰,一直緊貼著懸崖峭壁行駛,就象一架鑽進峽谷逃避地對空導彈的戰斗機一樣迅速。“洛杉礬”號卻無法一直沿著峭壁追蹤,因為一旦航速超過了20節,潛艇上的被動聲納和主動聲納,包括回聲測深儀,幾乎全部失靈。這樣,“洛杉礬”號就得完全盲目地航行。艦長事後報告說,他好象駕駛著一輛玻璃窗上塗滿油漆的汽車,靠一張地圖和一個秒表掌握方向。這在理論上是行得通的,但是,艦長很快又發現他的慣性尋航系統本身就有幾百碼的誤差。

而由于地心引力對“局部垂直面”的干擾,使慣性測距儀的誤差進一步擴大。然而,更糟糕的是,他的海圖是為水面艦只繪制的。幾百英尺以下的物體錯位達數海里。

直到此時,這才發覺事關重大。山與山之間的距離很快變得比累積導航誤差范圍還要窄,照這樣下去,他的潛艇遲早總要以30節的速度一頭撞毀在這些山上。艦長退縮了;V級潛艇溜之大吉。

最初推斷認為,蘇聯人已經設法標出了一條供其潛艇高速行駛的特別航線。俄國的艦長善于出奇制勝是出了名的,而且他們可能還依仗了一種把慣性系統、磁羅盤和陀螺羅盤結合使用的協調導航技術。這種推斷從沒有得到過應驗,幾星期以後便真相大白了,原來蘇聯潛艇是沿著多重航道迅捷通過海嶺的。美國和英國的潛艇不得不時時停下來用聲納測定位置,然後再奮起直追。由于蘇聯潛艇毫不減速,688級和“特拉法爾加”級潛艇屢被甩在後面。

“達拉斯”號已在托爾布思就位,開始對過往的俄國潛艇進行偵聽,監視通向美國海軍稱之為“紅色一號航線”的航道入口,想從外面捕捉使俄國人可以在這里如此大膽航行的新裝置的任何形跡。在美國人未能仿造這種新裝置以前,現在只有以下三種令人不快的選擇:繼續眼睜睜地看著俄國人跑掉;在這條航線已知的各個出口部署寶貴的攻擊潛艇;或看建立一套全新的聲納監視系統。

瓊斯的入迷狀況持續了十分鍾,這在平時是很少見的。通常他能在比這短得多的時間里發現聲納目標。他直起身子,點燃了一支煙。

“發現情況,湯普森先生。”

“是什麼?”湯普森倚著艙壁問道。

“不知道。”瓊斯拿起一副備用耳機遞給他的上司。“你聽聽,先生。”

湯普森本人准備攻讀電機工程的碩士學位,他是聲納系統的設計專家。他緊閉著雙眼,全神貫注地聽著耳機里的響聲,這是一種低頻率的隆隆聲或沙沙聲,非常微弱,難以分辨。聽了幾分鍾後,他放下耳機,搖搖頭。

“半個小時之前我在側向聲納陣列上發現的,”瓊斯說。他指的是BQQ—5型多功能潛艇聲納的一個子系統,它的主要部件是安裝在艇首的一個直徑18英尺的整流罩,主動聲納和被動聲納都能使用。這一系統的一個新式部分是沿著殼體兩側排列的200英尺長的一組被動傳感器,是對鯊魚軀體上感覺器官的機械模擬。“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出現,反複了多次,”瓊斯繼續說。“這不是螺旋槳的聲音,也不是鯨魚或其他魚發出的聲音,很象水通過管道發出的聲音,但是時斷時續地夾有一種奇怪的隆隆聲,方位是2-5-0,也就是在我們和冰島之間,所以不可能很遠。”

“來看看其形狀,也許有所幫助。”

瓊斯從掛鉤上取下一根帶有兩個插頭的電線,一個插入聲納儀表板的插孔里,另一個插入旁邊的示波器插孔里,兩人用了幾分鍾的時間調節聲納控制開關,試圖析出這一信號的圖象,但是只能得到每次持續僅僅幾秒鍾的不規則的正弦波。

“不規則。”湯普森說道。“是啊,真是奇怪。聽上去很規則,但是看上去又不規則。明自我的意思嗎,湯普森先生?”

“不明自,你的聽覺比我好。”

“因為我聽的音樂比較美。搖滾樂會毀了你的耳朵。”

湯普森明知他的話是對的,但是一個安納波利斯大學的畢業生用不著一個普通士兵對他說三道四。他喜歡聽賈尼斯。喬普林演奏的音樂磁帶,這是他自己的事情,別人管不著。“下一步。”

“是,先生。”瓊斯從示波器上拔掉插頭,將它插入聲納儀表板左邊,靠近計算機終端的一個儀表板上。

“達拉斯”號在上次大檢修期間,為它的BQQ-5型聲納系統配備了一台非常特殊的計算機。它的體積雖然只有一張辦公桌大小,但是它的成本卻花了500多萬美元,每秒鍾能運算8,000萬次。它采用新研制成的64比特的芯片,並利用最新式的數字處理結構。它的磁泡存儲器可寬裕地滿足一個潛艇中隊的計算需要。在五年之內,這支艦隊的每艘攻擊潛艇都將裝備這種計算機,其目的同大規模聲納監狽系統一樣,是用于聲納信號的處理和分析;BC-10型計算機能夠排除環境噪聲和海中其他的自然聲音而對人為的噪聲進行分類和鑒別。它能夠象鑒別一個人的指紋和聲紋那樣,通過各種艦只特有的聲頻特征識別出它們是什麼艦只。

這台計算機的程序編制軟件同樣也很重要。四年以前,一位在加州理工學院地球物理實驗室工作、並正在攻讀地球物理學博士的研究生,成功地編制出了一套用于地震預測的60萬步程序。這個程序就是要解決信號與噪音的問題,它幫助地震學家克服了困難,辨別出哪些是地震儀上常監測到的無規律雜波,哪些是真正預示著地震即將爆發的異常信號。

最先使用這個程序的是國防部的軍事技術應用指揮部。他們對這套程序非常滿意,認為完全適用于其根據各項軍備控制條約來執行監測世界各地核爆炸的任務。

海軍研究實驗室根據自己的需要對這個程序進行了重新設計,雖然不再運用于地震預報,但是用來分析聲納信號卻成效顯著。海軍中把這個程序稱做信號算法處理系統。

“信號算法處理系統信號輸入。”瓊斯打入視頻顯示終端。

“就緒。”BC-10型計算機立即響應。

“開始運算。”

“正在運算。”

BC-10型計算機雖然有神奇的運算速度,但60萬步程序中間有著無數回線間隔著,同時要根據隨機斷面標准清除掉自然聲音,然後將無名信號固定下來,因此運算起來還是需要時間的。計算機運算了20秒鍾,這在計算機時間里真是無限長了。

瓊斯按下一個鍵,相鄰矩陣印刷機就把結果印了出來。

“嗯,”瓊斯將印出的結果撕了下來。“‘無名信號判定為岩漿噴出。’我看信號算法處理系統也只會說,吃兩片阿斯匹林,半夜再給我來個電話。”

湯普森輕聲笑了起來。雖然對這個新系統曾大吹大擂過,但在艦隊里知道的人還不太多。“還記得我們在英國時運算報告是怎麼說的嗎?什麼冰島周圍地區有地震活動,同該島60年代噴發時情況相似。”

瓊斯又點上一支煙。他認識最先設計出這個蹩腳的信號算法處理系統的研究人員。這個系統的一個問題在于它總愛分析錯誤的信號,而從結果上看不出來錯出在哪里。此外,瓊斯還擔心,由于它最初是為探測地震活動而設計的,它是否會把所有的異常現象都解釋為地震活動。他認為研究實驗室並沒有徹底清除掉原系統中的這種偏差,這使他很不高興。把計算機作為工具使用是一碼事,而用它來代替你去思考,那完全是另外一碼事。何況計算機總會不斷發現誰也不曾聽見過的、更沒有分過類的各種新的海里的聲音。

“先生,起碼頻率都不對頭——沒有那麼高。我想用R-15再跟蹤一下這個信號,怎麼樣?”R-15是“達拉斯”號低速航行時拖在艇尾的拖曳式陣列被動傳感器。

正在這時,曼庫索艇長進來了,手里老是端著一杯咖啡。湯普森認為,這位艦長的令人敬畏之處。就是只要一有情況,他就會出現在現場。難道整個艇上的情況他都在監聽?

“正巧路過這兒,”他顯出很隨便的樣子。“這麼好的天氣有什麼情況?”說著把身子靠在了艙壁上。他個子矮小,不過五英尺八英寸高,一輩子都在同他的腰圍搏斗;現在,由于在潛艇上吃得好而又不鍛煉,這場搏斗眼看就要輸了。他的黑眼睛周圍布滿了皺紋,每當他要捉弄一艘艦艇時,這些皺紋總會顯得更深些。

湯普森心想:現在是白天嗎?工作時刻表安排得很合適,三班倒,一個班六小時。但是幾個班之後,要想知道確切的日期就得撳一下手表上的日期顯示按鈕,否則會把航海日記寫錯的。

“艦長,瓊斯在側向陣列上發現一種奇怪的聲音。計算機說那是岩漿噴出。”

“可瓊斯不同意這種說法。”曼庫索不用問就肯定地說。

“你說對了,艦長先生,我不同意。雖然我不知道它是什麼,但是肯定不是岩漿。”

“你又不相信那個機器了?”

“艦長,信號算法處理系統多數時候都干得很好,但有時也真是‘克魯奇’。”瓊斯這樣說就是搞電子學的人最輕蔑的咒罵。“起碼頻率都不對頭。”

“那好,你的意見是什麼?”

“說不出,艦長。那不是螺旋槳的聲音,也不是我聽到過的任何自然產生的聲音。除此之外……”瓊斯雖然在潛艇上已經工作了三年,但是他仍然對自己居然如此隨便地同艦長交談感到吃驚。“達拉斯”號上的全體人員頗似一個大家底,一個舊時邊遠地區的那種家庭,因為每個人工作都很賣力。艦長就是父親;副艦長是一致公認的母親;其他軍官是大孩子,士兵是小孩子。最大的特點是,你如果有話要說,艦長就會聽你說。這一點對瓊斯非常重要。

曼庫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別松勁。不要讓這套昂貴的設備白白浪費了。”

瓊斯咧嘴笑了。有一次,他曾詳詳細細地告訴艦長他能夠把這一套設備改造成一台世界上最高級的立體聲收錄機。曼庫索對他說這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本事,因為這個艙里光聲納設備一項就值兩千多萬美元。

“天啊!”初級技師突然在椅子里挺直了身體,大叫起來。“有人在加速前進。”

瓊斯是聲納值班監督員。其他兩位監視員也注意到了這個新信號。瓊斯把他的耳機開關轉到拖曳式陣列的插口,那兩位軍官為他讓路,他隨手抓過便條本記下時間,然後調節他的各個控制開關,BQQ-5型是這艘潛艇上最靈敏的聲納設備,但是尋找這個目標並不需要它那樣的靈敏度。

“媽的!”瓊斯輕聲罵道。

“是C級。”初級技師說道。

瓊斯搖搖頭。“是V級潛艇,肯定是V級。空泡的聲音很大。已轉向30節的速度;在那里兜圈子,根本不在乎會被發現。方位0-5-0.艦長,這一帶的海水條件很好,但是信號卻相當微弱。這說明離我們不近。”估計距離是瓊斯的拿手好戲。

“不近”意味著在10海里以外。他繼續調節控制開關。“我看這家伙我們認識,就是那艘螺旋槳上有一個彎曲槳葉的潛艇,聽起來好象螺旋槳上纏著一根鏈條。”

“接到揚聲器上。”曼庫索向湯普森說道,他不想打擾操作人員。上尉立刻把信號接到了BC-10型計算機上。

艙壁上的揚聲器音色清晰,功能完善,無論在哪個立體聲電器商店里,售價可能都會是四位數以上;同688級潛艇上的其他設備一樣,它是用錢能買到的最上乘的東西。瓊斯在調節音響控制時,他們聽到了推進器產生空泡的啁啾聲,彎曲槳葉輕微的刺耳聲,以及V級潛艇核反應堆全力運轉所發出的低沉的隆隆聲。接著,曼庫索聽到了印刷機發出的聲音。

“V-1級,6號艇。”湯普森宣布說。

“完全正確,”瓊斯點點頭。“V級6號艇,方位還是0-5-0.”他把送話器口承插入頭戴式受話器。“駕駛室,聲納室報告,發現目標,一艘V級潛艇,方位0-5-0,目標航速約為30節。”

曼庫索探身門外在過道里向總值勤官帕恃-曼尼恩上尉說道:“帕特,射擊指揮跟蹤組各就各位。”

“是,艦長。”

“等等!”瓊斯舉起一只手。“又發現一艘!”他擰動了幾個旋鈕。“這是一艘C級。也在兜圈子。位置偏東一些,方位0-7-3,正轉向約28節的速度。這家伙我們也相識。沒錯,C-II級,11號艇。”瓊斯移開一只耳朵上的耳機,看著曼庫索。“艦長,俄國佬是不是計劃今天舉行潛艇比賽?”

“他們可沒有告訴我們呀。當然咯,我們這里不是出體育版的,”曼庫索輕聲地一笑,慢吞吞地搖晃著杯子里的咖啡。他避開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倒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我得到前面去看看。干得不錯,伙計們。”

他往前幾步走進了總指揮所,航行值班員照常在自己的崗位上,曼尼恩操舵,另外還有一名副值勤官和七個士兵,一個一等射擊控制員正把數據從目標運動分析器輸入馬克117型火力控制計算機。另一名軍官進入控制台,指揮跟蹤練習。一切正常。全體值班人員都在盡心操作,都很警覺,但也流露出由于多年的訓練和經驗帶來的那種輕松情緒。其他兵種都模仿東方集團的戰術,通常都有自己的部隊來進行演習,“敵方”或是盟軍部隊,或是自己的部隊,而海軍則讓攻擊潛艇同貨真價實的敵人進行演習,而且經常不斷,潛艇兵都在實戰環境中切實操作,一絲不苟。

“瞧,我們有伴了。”曼尼恩說道。

“還不見得,”查爾斯-古德曼中尉說。“他們始終沒有改變方位。”

“駕駛室,聲納室報告。”是瓊斯的聲音。曼庫索拿起話筒。

“我是駕駛室,什麼事,瓊斯?”

“我們又發現一艘潛艇,先生。A級3號艇,方位0-5-5,正全速航行,發出的噪音就象地震爆發,但是很微弱,先生。”

“A級3號?老朋友了,‘波利托夫斯基’號,久違了,還有別的情況嗎?”

“有一個猜測,先生。這艘潛艇的聲音在顫抖之後停機了,象是在轉彎。我估計它向我們駛來了——沒有絕對把握。東北方向還有一些雜波,非常混亂,也無法判別。我們還在偵聽。”

“好,干得好,瓊斯。繼續偵聽。”

“放心,艦長。”

曼庫索微笑著放下電話,瞅著曼尼恩,說道:“你知道,帕特,有時候我還真以為瓊斯是個半仙呢。”

曼尼恩看著古德曼在紙上畫出目標的航跡,用來印證計算機編制的彈道程序。

“他真有兩下子。但是他總認為我們是為他干活的。”

“眼下我們正在為他干活。”瓊斯是潛艇的眼睛和耳朵,這樣的人,曼庫索是求之不得的。

“怎麼停手了?”曼庫索問古德曼上尉。

“三個目標始終處在彈道方位上,先生。”這句話可能意味著目標正向“達拉斯”號駛來,也可能指的是俄國人還算不出火力控制方案所需的射程數據,這並不是說哪一方准備開火,而只是這場演習的要求。

“帕特,我們得留出一點海上機動區域。向東航行10海里。”曼庫索不緊不慢地下了命令。這樣做有兩個理由:第一能夠確定一條計算目標射程的基線;第二,在深水區可以獲得更好的音響效果,為自己開辟一個遠距聲納彙聚點。導航員發出了必要的命令,艦長在研究海圖,對戰術情況進行評估。

巴托洛米歐-曼庫索的父親是伊利諾伊州西塞羅的一個理發師,每年秋天都要關上店門到密執安州的上島獵鹿。巴特總是跟著父親去打獵,十二歲那年打到了第一只鹿。從此每年都去,直到進了海軍學院。後來他從未去打過獵,身為核潛艇上的一名軍官,他學到了更有興趣的狩獵技術。現在,他獵取的對象是人。

兩小時以後,潛艇通信室里的極低頻無線電警鈴響了。“達拉斯”號同所有核潛艇一樣,尾部裝有一根長長的導線天線,與設在美國中部的極低頻發射器聯系。

它的頻道不同于電視頻道數據頻帶非常窄。電視頻道每秒鍾發射30幀畫幅,每幀包括數千位數據,而極低頻無線電發射數據的速度很慢,大約30秒鍾發射一個字符。

值勤報務員耐著性子等著將信號錄到磁帶上。錄完之後,再用高速把錄音播出,記下電文內容,交給拿著密碼本等在一旁的通信官。

這種信號實際上不是一般的密碼,而是“一次一密表”的密碼。密碼本每六個月更換一次,發至每一艘核潛艇。密碼由隨意排列的錯位字母組代替信號的每個字母;每個這樣的錯位字母組由三個字母組成,與另一個密碼本中特定的詞和詞組相對應。通信官用了不到三分鍾的時間把電文譯出,然後送到總指揮所交給了艦長。

大西洋潛艇部隊司令致大西洋上各潛艇准備收報可能下達重大的重新部署的命令大規模的意外的紅色艦隊行動正在進行性質不詳下一個極低頻指令與潛艇情報交換衛星聯系

大西洋潛艇部隊司令文森特-加勒里中將是曼庫索的頂頭上司。這位老將顯然在考慮重新改組他的部隊,這將是一次非同小河的行動。下一個信號一定是十萬火急的,當然也是加密的,將要他們特命,上浮到潛望鏡天線的深度接受潛艇情報交換衛星的詳細指示,這是一顆專供潛艇使用的地球同步通信衛星。

戰術情況越來越清楚了,但是其戰略影響艦長還無法判斷。向東移動10海里後,他們已經完全掌握了三個目標以及幾分鍾以後出現的另一艘A級潛艇的射程數據。第一個目標是V級6號,已在魚雷射程之內,一枚馬克48魚雷已經瞄准了它,而它的艦長還不可能發現“達拉斯”號就在它的身邊。V級6號現在正是他槍口下的一只鹿——可惜現在不是捕措季節。

盡管“達拉斯”號及其姊妹艇的速度同V級和C級潛艇相當,比體積較小的A級慢10節,但是,它能在幾乎無聲的情況下以20節的速度航行。這項工程和設計上的勝利,是經過了幾十年的艱苦努力才取得的。但是,無聲航行只有在同時能夠發現目標的前提下才具有實際意義,而聲納設備在潛艇加速航行時往往會失靈。“達拉斯”號上的BQQ-5型聲納設備在航速20節的情況下僅能保持20%的功能。這當然是不能令人滿意的。高速行駛的潛艇往往兩眼一抹黑,對任何人也不能構成威脅。因此,攻擊潛艇的作戰方式同戰場上的步兵很相似。步兵的戰術叫做沖刺——隱蔽,潛艇的戰術則叫做速航——漂移。潛艇一旦發現目標,就會快速航行到一個有利的位置,停下來重新確定目標的位置,然後再次全速行駛到射擊位置。與此同時,潛艇捕獵的目標也在移動;如果潛艇能在目標前方占據有利位置,那就可以坐等獵物自投羅網。

潛艇兵不僅要熟練地掌握技術,還要有良好的直覺和藝術家的氣質,具備執著追求的自信和職業拳師的勇猛。曼庫索正是這樣一個全才。他花了15年的時間學習這些本領,當他還是一個低級軍官時,就注意觀察一代潛艇艦長的成長;在經常舉行的圓桌討論會上他聽得非常認真,這些討論會把潛艇戰爭說成是一種非常人道的職業,這方面的經驗教訓就是用這種口頭方式傳了下來。在岸上,他把全部時間用來進行各種計算機模擬訓練,參加討論會,和同事核對筆記,交換意見。在水面艦只和反潛飛機上。他學到了“敵人”——水面部隊——捕獵潛艇的種種辦法。

潛艇兵在生活中只遵循一條簡單的格言:世界上只存在兩種艦艇——潛艇和目標。“達拉斯”號將要獵取什麼呢?曼庫索心里沒有數,是俄國潛艇嗎?如果真是,那麼,俄國人象現在這樣到處不斷亂竄,完成捕獵任務豈不是易如反掌嗎!他和“迅確”號剛剛戰勝了一批北約組織的反潛戰專家,這些人都是本國依靠來維持自己海上通道的人才。他的戰艦和艦組人員表現非常出色。無可指責。他手下的瓊斯是整個艦隊中前十名最優秀的聲納操縱員之一。不管這次要獵取什麼,曼庫索都已嚴陣以待,就象狩獵季節開始的第一天那樣,一切雜念俱已拋棄,他將要變成一件可怕的武器。

中央情報局總部

凌晨4點45分,一輛中央情報局的切維牌轎車離開馬里奧特駛向蘭利,瑞安靠在後座上時斷時續地打著瞌睡。他到美國干什麼來著?有20個小時了吧?差不多有了。這段時間里他見過了上司和斯基普,給薩利買了禮物,還查看了他租出的房子。這間房子租給了海軍學院的一名教官,看來他照料得不錯。本來他可以把它租給別人,收取五倍于現在的租金,但是,他不願意讓不三不四的人住在他的家里,教官是堪薩斯州人,好讀《聖經》,是一個不錯的管家。

過去30個小時了吧?他只睡了五個半鍾頭的覺,大概有30個小時了,他太累了,顧不上看表。這太不公平了!缺少睡眠是會喪失判斷力的。但是,對自己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呢,對中將說更是無濟于事。

五分鍾後,他來到了格里爾的辦公室。

“把你叫醒真過意不去,杰克。”

“呵,沒有關系,先生。”瑞安也在言不由衷地敷衍。“出什麼事了?”

“來,先喝一些咖啡,今天可得忙碌一天了。”

瑞安脫下大衣扔在沙發上,上前倒了一杯海軍常用的飲料。他決定不放咖啡伴侶,也不加糖,還是喝點純咖啡,讓咖啡因充分發揮作用吧。“這里有什麼地方可讓我刮刮臉,先生?”

“盥洗間在那邊角上,門後面。”

格里爾說著從電傳機上撕下一張黃電文紙遞給他。“看看這個。”

絕密

格林威治時間10:22:00*********38976

國家保密局信號情報簡訊

紅色海軍作戰動態

電文如下

格林威治時間08:31:45國家保密局監聽站(刪節)及(刪節)收錄到塞米波里賓斯克紅色艦隊極低頻設施廣播的一份極低頻密電電文持續時間十分鍾六個部分經鑒定認為該極低頻信號代號為“預備”發至紅色艦隊海上各潛艇

格林威治時間09:00:00紅色艦隊司令部通過中央通用電台及第三號第五號衛星向“所有艦只”發出一項廣播使用波段:高頻甚高頻超高頻電文持續時間39秒

格林威治時間09:10:00和09:20:00重複兩次內容相同

475個五字碼密碼組

信號有效范圍如下:北方艦隊地區波羅的海艦隊地區及地中海分艦隊地區注意電文對遠東艦隊不起作用重複一遍不起作用

以上各地區內收電單位已發出大量電悉信號起因及電信分析後續目前尚未完成格林威治時間10:00:00起國家保密局監聽站(刪節)及(刪節)收錄到北莫爾斯克波利亞爾內佩欽加塔林喀琅施塔得及東地中海地區等紅色艦隊基地發出的大量高頻和甚高頻電信紅色艦隊海上艦艇亦發出了高頻和甚高頻電信詳情後續

鑒定:下令紅色艦隊進行一次重大的臨時行動並要求艦隊各艦艇上報所在位置及狀態

電文完

國家保密局發

格林威治時間10:22:15

電路中斷電路中斷

瑞安看看表,說道:“國家保密局的伙計們工作真是神速啊,我們的值班軍官也是,馬上把大家都從被窩里拉起來了。”他一仰脖子把咖啡一飲而盡,走過去又倒了一杯。“信號電信分析怎麼說?”

“給。”格里爾遞給他另一份電文。

瑞安迅速地瀏覽一遍。“動用了不少艦只,大概海上的全部力量都要傾巢而出了。但是,在港艦艇的情況不多。”

“那是地面通信,”格里爾說。“在港艦艇可以同莫斯科的艦隊作戰處進行電話聯系。是啊,從這個情報上看,他們真要動用在西半球海上的所有艦艇了,一點不錯,全部艦艇。你有何高見?”

“咱們來看一下吧。目前已知巴倫支海海域活動增多,象是一次中型反潛戰演習,規模可能還要擴大。但是,這不能解釋在波羅的海和地中海的活動為什麼會增加。難道他們要搞一次戰爭演習?”

“不可能。一個月前‘紅色風暴’演習剛剛結束。”

瑞安點點頭表示同意。“是的,他們通常要花兩個月的時間來評估演習所取得的資料。再說,誰會想在這個季節里到那一帶海域搞演習呢?現在那里的天氣該是很壞的。以前他們在12月里搞過這樣重大的軍事演習沒有?”

“大規模演習一次都沒有。不過,年輕人,這些電悉信號大多數發自潛艇,潛艇對天氣可一點也不在乎的。”

“那麼,如果再加上其他一些假設,這可就是不樣之兆了。對信號的內容一無所知嗎?”

“一無所知。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使用計算機編制的密碼。就算國家保密局那幫家伙能夠破譯,他們也不會告訴我的。”國家保密局名義上屬于中央情報局局長管轄,而實際上它卻一貫自行其事。“電信分析就說了這麼多,杰克。你得設法根據誰在對誰講話這一點去猜測其中的意圖。”

“是,先生,但是我不知是誰在跟誰講活——”

“說的就是呀。”

“還有其他什麼待命情況?比如說他們的陸軍?蘇聯防空配系?”瑞安問道。

“沒有,只有艦隊。潛艇、艦只和海軍航空兵。”

瑞安伸了一下懶腰。“這樣的話,聽起來象是一次演習,先生。但是,我們還需要更多一些關于他們目前行動的資料。有沒有跟達文波特將軍談過?”

“那是下一步的事,我還沒能抽出時間呢。我只是剛到辦公室,不過剛剛刮過臉、煮上了咖啡。”格里爾在椅子上坐下,把電話聽筒接到桌上的話筒上,然後按了幾個號碼。

“達文波特少將。”聲音有點粗硬。“早上好,查利,我是詹姆斯。看到國家保密局976號簡訊了嗎?”

“當然看到了,不過,我可不是被它拉下床的。幾小時以前,我們的聲納監視網就哇啦哇啦地亂叫了。”

“哦?”格里爾看了看電話,然後看了看瑞安。

“不錯,他們在海上的全部潛艇幾乎都發動起來了,而且是在同一個時間。”

“他們到底想干什麼,查利?”格里爾追問道。

“我們也在琢磨。看來大批艦只正駛向北大西洋,他們在挪威海的艦只正朝西南方向全速行駛,另外西地中海也有三艘朝那方向前進。但是,情況尚不明確,還要等幾個小時。”

“有哪些蘇聯艦艇在我們海岸外活動,先生?”瑞安問道。

“把你也叫醒了,瑞安?好啊。有兩艘老式的N級潛艇,一艘是經過改裝的無線電偵察和對抗潛艇,在海角外搞電子情報搜集;另一艘在金斯灣外,它一直在那里瞎搗蛋。還有一艘Y級潛艇。”達文波特說,“在冰島以南1,000海里。最初報告說它向北航行。可能有誤,如使用的是反方位,抄錄錯誤,等等,正在核查。此人肯定是個糊塗蟲,因為那艘潛艇早些時候是向南航行的。”

瑞安抬起頭來又問:“其他的導彈潛艇有什麼動靜?”

“和往常一樣,D級和‘台風’級都在巴倫支海和鄂霍次克海,沒有發現新動向。對了,我們的攻擊潛艇也在那兒,不過加勒里不許它們打破無線電靜默。他是對的,所以,我們目前收到的報告都是關于那艘航向不確的Y級潛挺的。”

“我們采取了什麼措施,查利?”

“加勒里向他的艦只下達了全面緊急待命命令。隨時聽候調遣。據說北美防空司令部已處于更嚴的警戒狀態。大西洋艦隊司令和太平洋艦隊司令的艦隊參謀部人員也都起床了,正忙得團團轉。這你可以料到。另外從冰島增派了幾架‘獵戶星座’式飛機。目前的情況就是這些了。首先我們得弄清他們的意圖。”

“好吧,有情況就請告訴我。”

“行啊,得到情報就通知你,我相信——”

“我們也會的。”格里爾掛斷了電話,他用一根手指點著瑞安說,“你不會倒在我身上睡著吧,杰克?”

“有這玩藝兒能睡嗎?”瑞安晃晃手里的杯子。

“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擔心。”

“先生,現在還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這有什麼,那邊現在是下午一點鍾吧?說不定是某個將軍,也可能是老謝爾蓋本人,決定把部下拉出來訓練一番。據說他對‘紅色風暴’演習的結果不太滿意,也可能他想再去驚動幾艘艦艇——當然也包括我們的。奇怪,他們沒有把陸軍和空軍卷進去,如果要搞什麼勾當,其他兵種肯定會知道,這是毫無疑問的。我們只需要拭目以待,但是,眼下我還看不出有什麼值得——”瑞安差一點脫口而出“大驚小怪的”,忙改口說:“沒有什麼值得格外擔憂的。”

“珍珠港事件時你多大?”

“我父親當時才19歲,先生。他到戰後才結婚,而且我不是第一個瑞安。”杰克微微一笑,格里爾對這些都很清楚。“我捉摸著你本人那時也不到19歲吧。”

“我曾是‘得克薩斯’號老式潛艇上的二等兵。”格里爾根木沒有參加那場戰爭。戰爭剛開始他就去了海軍學院。等他從學院畢業,而後又在潛艇學校完成訓練,戰爭已經基本結束了。戰爭結束的第三天,他到了日本海岸,那是他第一次參加巡航。“不過,我的意思你是明自的。”

“完全明白,先生。正因為如此,我們現在才會有中央情報局、國防情報局、國家保密局、國家偵察局,等等機構。如果說俄國佬能欺騙我們所有這些人,那我們也許真該讀一點馬克思了。”

“全部潛艇都駛向大西洋……”

“我傾向于那艘Y級正向北航行的說法。這點情報他們折騰了半天還沒有解決。達文波特可能在沒有得到證實以前不會貿然相信這個情報。如果伊凡想要硬來的話,那艘Y級就會往南去。那種老掉牙的潛艇攜帶的導彈射程很有限,所以——,我們只需要保持清醒,坐觀動靜。先生,幸虧你的咖啡做得很不錯。”

“吃點早餐如何?”

“那好。要是現在能把阿富汗那樁事了結,也許我還可能明——今天晚上飛回去。”

“有希望。也許這樣你就會學會在飛機上打盹了。”

20分鍾以後,早飯送來了。兩個人都習慣早餐多吃,而且早餐的質量又格外好。中央情報局自助食堂提供的食物通常很一般,所似瑞安心想,大概是吃飯的人少,夜班廚師時間充裕,才做出這麼好的飯菜來;也說不定是他們從街上買來的。兩個人一直坐等到六點三刻,達文波特才打來電話。

“一切都清楚了,所有潛艇目前都正向港口方向駛回去了。我們跟蹤到兩艘Y級、三艘D級和一艘‘台風’級潛挺。據‘孟菲斯’號報告,它監視的那艘D級潛挺就位五天之後,以20節的速度返航了;後來加勒里詢問過‘女王魚’號,情況相同。看來它們都在返航。一架偵察機到過海灣上空,天氣晴朗,給我們送回了一些照片。從這些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大群水面艦只的紅外特征,好象在熱騰騰地冒著蒸氣。”

“‘紅十月’號呢?”瑞安問。

“一無所知。可能我們的情報錯了,她還沒有出航。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

“你想過沒有,他們會不會同她失去聯系?”瑞安提出了自己的懷疑。

達文波特已經想到過了。“這可以解釋北部出現的活動。但是巴倫支海和地中海的動態又是什麼原因呢?”

“兩年前,‘白魚’號就曾給我們帶來過那種驚恐,”瑞安指出。“海軍作戰部部長一氣之下,下令在兩大洋的全部艦艇進行緊急救援演習。”

“有這種可能,”達文波特承認。發生那樣的災難性事件,諾福克就會血流成河的。“白魚”號是美國的一艘小型攻擊潛艇。長期來以倒黴而出了名。在那次事件中,它的晦氣殃及了一大批人。

“不過,現在看起來這件事並沒有兩小時以前所想象的那麼可怕。如果他們要對我們搞什麼名堂,他們就不會把潛艇都撤回去,是不是這個理兒?”瑞安說道。

“看來端安真不愧為你們的分析專家,詹姆斯。”

“否則我就不會聘用他了,查利。”

“不過,這件事還是有點蹊蹺,”瑞安繼續說道。“為什麼要把所有的導彈潛艇都撤回去呢?有這樣的先例嗎?太平洋上的潛艇撤回沒有?”

“目前還沒有這方面的情況,”達文波特回答。“我已經讓太平洋艦隊司令提供情況,但是還沒有回話。至于你的前一個問題,回答是否定的,他們從來沒有突然把所有的導彈潛艇一起撤回的先例,但有時會突然全部調動位置。這次可能就屬于這種情況。我剛才只是說它們都在向港口方向駛去,並不是說已經進入港口。還要過兩天才會真相大白。”

“會不會是擔心某艘潛艇失蹤了?”瑞安大膽提問道。

“別異想天開了,”達文波特嘲笑道。“在你還是個中學生的時候,瑞安,我們在夏威夷海岸外打撈出一艘蘇聯G級潛艇,此後,他們一艘導彈潛艇也沒有失蹤過。拉米烏斯是個相當傑出的艦長,在他手上是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

瑞安卻不以為然,“泰坦尼克”號上的史密斯船長不也相當傑出嗎!

“多謝,查利,給我們提供了這麼多情報。”格里爾掛上了電話。“看來你是對的,杰克,目前沒什麼值得擔憂的。還是把阿富汗的資料拿進來吧,換換腦子。辦完這件事,我們再看看查利提供的蘇聯北方艦隊的照片。”

十分鍾以後,傳令兵從檔案中心推來一車資料。格里爾喜歡親自查閱原始資料,這正合瑞安的意。他認識一些分析專家,他們根據資料員篩選過的資料搞研究報告,這樣他們的手腳就被束縛了。車上放著通過各種情報來源收集到的資料。但是,對瑞安最有價值的是從巴基斯坦邊境的偵聽站以及大概是從阿富汗國內戰術無線電截獲的情報。蘇聯方面活動的性質和速度並不表明要撤出這一地區,這同《紅星報》上最近發表的幾篇文章以及蘇聯境內的情報來源所說似乎不相吻合。他們花了整整三個小時重新研究了全部資料。

最後,瑞安說:“我認為巴茲爾爵士對政治情報過于重視,而忽視了我們從現場偵聽點獲得的情報。對蘇聯人來說,不讓野戰指揮官知道莫斯科的真實意圖,當然也不是沒有先例的。總的來說,我對情況還不甚清楚。”

中將看著他說,“我聘你是為了得到答案,杰克。”

“先生,事實上莫斯科進入阿富汗是一個失誤,這從軍事和政治情報報告中我們都可以了解到,這些資料的中心意思是很明確的。按我的分析,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想干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官僚們能想出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按兵不動。所以,野戰軍官們接到的命令是繼續呆下去,而黨的高級官員卻忙于尋求解決辦法,力圖從困境中擺脫出來,而又不致丟臉。”

“那好,也就是說,現在我們知道的,就是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是這樣,先生,我也不滿意,但是講別的什麼只能是撤謊。”

中將哼了一聲。在蘭利常有這種事情,情報員連問題是什麼都沒有弄清楚,就提出了各種答案。瑞安對這一套還涉足太淺,不知道的事情他就說不知道。格里爾擔心這種情況是否會隨著時間而改變,他希望不會改變。

午飯後,國家偵察局的通信員送來一個包裹,里面裝著kH-11衛星當天早上兩次經過科拉半島上空時拍下的照片。由于衛星軌道結構的限制和科拉半島通常惡劣的天氣,在一段時期內衛星再不會拍到這樣的照片了。第一組照片是在莫斯科發出急報信號一小時後用可見光拍攝的,顯示艦隊還停泊在海上或拴在船塢里。在紅外線照片上,有幾艘由于艦內發出熱氣而變得很明亮,這表明艦上的鍋爐或燃氣渦輪發動機在運轉。第二組照片是衛星又一次飛越當地上空時拍攝的,角度很低。

瑞安仔細檢查了每一張放大照片。“天啊!‘基洛夫’號、‘莫斯科’號、‘基輔’號、三艘‘喀拉’級、五艘‘克列斯塔’級、四艘‘克里瓦克’級、八艘‘烏達洛伊’級以及五艘‘快速’級。”

“這象進行搜索救援演習嗎,嗯?”格里爾狠狠地瞪了瑞安一眼。“再看這下面,他們所有的快速加油船都跟在後面,這是北方艦隊在那里的大部分打擊力量。他們需要加油船,這就說明准備在海上要航行一段時間。”

“達文波特本來應該講得更具體一些。但是,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的導彈潛艇現在正在返航。這張照片里就沒有兩棲艦只,只有戰艦,全是航程遠、速度快的新戰艦。”

“而且都配有最情良的武器。”

“嗯,”瑞安點點頭。“而且幾小時內就集結到了一起。先生,如果這是一次事先計劃的行動,我們是應該知道的。這次行動肯定是今天才決定的。真有意思。”

“你已經養成了英國人說話保守的習慣,杰克。”格里爾站起身活動一下四肢。“我要你再多留一天。”

“好的,先生。”他看了看表。“可以給我妻子打個電話嗎?我不願讓她開車到機場接一架沒有我的飛機。”

“當然可以。打完後下樓來,我想讓你認識一位以前為我工作過的國防情報局的成員,看看他們在這方面得到了多少有用的數據。如果這是一次演習,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的,明天你仍然可以帶著你的‘沖浪巴比’回家。”

應該是“滑雪巴比”,但是瑞安沒再糾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