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海陽(中)

“兵力太少……”

縱便是范富庶宦海沉浮多年,早已是波瀾不驚,也不得不被這個借口所震怒:“那只是區區一個柳字營!”

一萬人打一個區區的柳字營,還口口聲聲一個兵力不足,總督大人特別加重了語氣:“本官早已探明,柳字營戰兵不足二百,我軍以一萬之眾出師,自可一戰而勝!”

他說得清清楚楚,可是這些軍頭卻一派哭喪相:“大人,著實是兵力不足,難以對付柳字營啊!”

“只有兩百人!”

“唐人一向同氣連枝,雖攻柳字營一部,可是海陽唐人必然同心協力,一齊出戰,我軍實在是兵力不足……”

他說得倒是幾分實情,入越的各支農民軍余部相互之間總有幾分香火情,縱便是黃旗軍和黑旗軍打得熱火朝天,可是相互之間總留有幾分余地,所以黃旗軍敗亡之後,大將黃守忠就轉入了黑旗軍。

海陽境內的各支農民軍余部就與柳字營有所來往,互通消息,以致于柳字營攻襲海陽的計劃根本無法保密,一傳十,十傳百,立馬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

還好大家都知道輕重,不曾到官府去告密,柳宇攻打海陽無論成與不成,對大伙兒都有好處。

這一次出兵,幾個老軍頭盤算過了,柳字營不難對付,可是這些所謂“唐人”萬一聯起手來,卻是有損于幾位大將的貴體。

范富庶清了清嗓子:“幾位,你們也是老軍伍,知道國朝用兵,從來是各守其責,你們以一萬之眾,卻不敢出城與幾百唐人交戰,這讓我如何讓聖上交代!”

不過幾十年時間,他在這些軍將身上,再也找不到昔日聖祖百折不撓擊敗山西偽朝,最終一統安南的影子,只是這些軍將卻是一口咬定:“唐人雖少,亦可數千人之眾,我兵雖多,亦不足萬,還請大人向黃佐傑大人請兵!”

黃佐傑?這位駙馬大人算是北越第一人了,可是他的兵,未必比自己這邊強。

人家黃佐炎立下那麼多軍功,說來說去,不過是憑借外人之力而已了,第一是他手下有劉永福的黑旗軍,第二他可以向唐國借來馮子材大帥統領的桂軍入越助剿。

除去這兩支勁旅,他黃佐炎也實在湊不出第三支強兵了。

一想到總督大人只能盡力說服這些軍將:“一萬軍,足可以有勝無敗了。無須向統督大人借兵。”

沒想到這幾個軍將卻清醒得很:“大人,黃佐炎大人有黑旗充任前鋒,有唐國官兵壓陣,自然有勝無敗,我等不同,如若有失,大局不堪設想啊。”

這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一萬大軍居然還不敢去同一兩千名中國戰場上的殘兵敗將交手,丟臉!丟臉!丟臉!

平時他們也沒有柔弱到這等地步啊?

范富庶突然明白了什麼:“你想要請哪路援兵?”

這些軍將聰明伶俐得很:“對付這等悍匪,非得請左金的法蘭西大兵不可。”

“對,非法蘭西大兵不能制之!”

總督大人終于明白自己這些部將是打著什麼算盤了。


這大軍出征,雖然說以眾擊寡,但柳字營也算是有點名頭的匪幫了,肯定又能請來援兵,難免有所折損。

左金有法蘭西的海軍陸戰隊,又有鋼鐵戰船,戰力極強,火力極烈,鋼制快炮發彈如雨,後門快槍甚多,這樣的強兵出手,別說是一個柳字營,便是一百個柳字營都得完蛋。

這樣一來,這些老軍頭就不須花上一分力氣,就能賺來一個天大的軍功。

只是范富庶雖然深通為官之道,但終究是個書生,他順口問道:“這左金的法蘭西大兵,如何去請?”

這話剛一開口,這些軍將就喜道:“法蘭西教士阮有明就候在門外,只要他去左金請兵,必能請動。”

被算計了。

范富庶苦笑一聲。

阮有明是早有准備,一進門就操著熟練的越語說:“只要總督大人同意,我這就去左金請兵!”

總督大人倒是個明白人,這請神容易送神難,昔日安鄴入寇,還不是他們請來的。

偏偏海陽是法蘭西人的勢力范圍,無論是黑旗軍還是清國軍隊,都絕不會越境一步,只是他猛然反省過來:“我真是糊塗,有一萬大軍,對付幾百個唐國流寇,竟然還要請動援兵,說出來真是笑話。”

笑話歸笑話,那邊阮有明神父手持聖經可是步步緊逼而來:“既然越南官兵無法消滅匪寇,那根據法越保護條約,法蘭西有權出兵保證越南的獨立自主。”

范富庶自上任以後,就一直處在洋人與親法派的包圍之中,可是他對于法國直接出兵干涉,還是抱著很大的疑慮:“非常感謝您的好意,我會上報給順化,請他們來決斷的。”

對于無法當面拒絕的事情,范總督總是想糊弄過去,只是這一回他再也糊弄不過去了。

耳邊隱隱約約地聽到幾聲零星的槍聲,幾個老軍頭都是豎起了耳朵,就連阮有明神父都停止了緊逼,關切這槍聲。

還沒范總督緩過氣來,槍聲那是一陣接著一陣,越來越清晰了。

“怎麼回事?”幾個軍將對此一無所知:“是不是炸營了?”

正在他們驚惶不定的時候,終于來了確切的消息。

一個渾身都是泥土的小軍官飛奔而至,眼淚直流,嘴里直叫道:“大事不好了!”

“柳字營攻城了,他們來得好多,洋槍好多,官兵以少擊敗,抵擋不住了。”

“來得太多了,官兵太少,我們不是對手啊!”

“城門已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