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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男朋友殺了她。”

“當然。”

“為什麼?”

“因為他進退兩難。她離開錢斯,准備從此跟他快快樂樂過日子,可他要這這些干什麼?我是說他有老婆,有工作,有家庭,在斯卡斯代爾有棟房子——”“你怎麼知道這些?”

她歎口氣:“我只是順口胡說,寶貝。我只是在編故事。你明白嗎?他是已婚男人,喜歡金。現在流行愛上妓女又叫她愛上你,那樣的話你可以免費跟她上床,但你不想讓人把你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吧。她說,喂,我現在自由了,甩掉你的老婆,我們一起奔向夕陽吧,而那夕陽不過是他在鄉村俱樂部陽台遠遠觀賞的東西,他不想改變。接下來就是你所知道的了,她死了,他回到拉齊蒙特。”

“一分鍾前還是斯卡斯代爾呢。”

“管它是哪兒。”

“他會是誰呢?”

“那個男朋友嗎?不知道,誰都可能。”

“是個嫖客?”

“你不會愛上嫖客的。”

“她會到哪兒會男人?她會見的男人會是哪一類呢?”

她努力想著這個問題,然後聳聳肩放棄了。我們的談話到這里後沒再有任何進展。我用了一下她的電話,然後把我的名字和號碼寫在話機旁的便箋上。“如果你想到什麼的話——”我說。“如果想到的話我會給你打電話的。要走了?確定不想再來罐可樂?”

“不,謝謝。”

“好吧,”她說。她走過來,用手背掩口懶洋洋打了一個哈欠,透過長長的睫毛看著我。“嘿,真的很高興你能來這兒,”她說,“如果想要個伴兒的話,你知道,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好嗎?只是過來聊聊。”

“肯定會。”

“我喜歡那樣,”她輕聲說,踮起腳尖,出乎意料之外地在我臉上吻了一下。“我真的很喜歡你,馬修。”

她說。下了一半樓梯時,我開始笑起來。她如此自然而然地露出妓女做派,道別時熱情洋溢,多麼精于此道。難怪那些股票經紀人不在乎爬樓梯,難怪他們去捧場看她表演。見鬼,她確實是演員,而且演技不賴。走過兩條街,我還能感覺到她印在我臉上的那一吻。

16唐娜?坎皮恩的公寓在東十七街一棟白磚建築的十樓。客廳窗戶朝西。我到那兒時,時隱時現的太陽正好露了出來,陽光灑滿房間。到處都是郁郁蔥蔥的植物,或是從窗口懸垂而下,或是擱在壁架和桌子上面。陽光穿過植物傾瀉下來,在暗色的拼花地板上投下錯綜複雜的光影。我坐在一把柳條扶手椅上,品著一杯黑咖啡。唐娜蜷坐在旁邊一條有靠背的四尺寬橡木長凳上。她說那原本是教堂座椅,純英國橡木,是英王詹姆士一世時期或者也有可能是伊莉莎白女皇時期的。因為年代久遠顏色變暗,它被三、四個世紀以來虔誠教徒的臀部磨得非常平滑。德文郡的某個鄉村牧師決定整修教堂,她適時地在一次拍賣會上買到這條長椅。她的長臉跟這長椅十分匹配,從又高又闊的前額一直延伸到尖尖的下巴。她皮膚蒼白,仿佛能照到她的唯一陽光都要經過層層綠葉。她穿了件圓翻領的白色縐紗寬襯衫,灰色法蘭絨短褶裙和一條黑色緊身褲,駝絲錦拖鞋里露出腳趾。她的鼻子窄長,唇薄嘴小。深棕的頭發垂到肩膀,由前額的“美人尖”徑直瀉下。黑眼圈,右手兩指上有煙草汙漬。沒擦指甲油,沒戴首飾,沒有明顯的化妝痕跡。當然也無美色,不過她那中世紀氣質和美相當接近。她看上去同我見過的妓女極其不同。她更像是詩人,或者我覺得詩人應有此相貌。她說:“錢斯要我積極配合你。他說你想查出是誰殺了牛奶皇後。”

“牛奶皇後?”

“她長得像選美皇後,後來又聽說她來自威斯康星,我就想到那兒牛奶喂養出來的健康和天真。她像皇家的牛奶女工。”

她輕聲笑了起來,“我講的是自己的想象,其實我不太認識她。”

“你見過她男朋友嗎?”

“我不知道她有男友。”

她也不知道金打算離開錢斯,聽到這個消息她似乎覺得有趣。“我在想,”她說,“她是移入還是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