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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們的關系不能公開。”

“對。她很自豪有那件毛皮外套,還有那些珠寶。你說她想離開她的皮條客。她因為這個被殺的嗎?”

“我不知道。”

“我盡量不去想她已經被殺,以及整個過程和原因。你看過一本叫《海底沉舟》的書嗎?”

沒看過。“書里有個養兔場,處于半馴養半野生的狀態。那里食物供應充足,因為人類定期留下兔食。那兒可以算是兔子天堂,只是養兔人目的是要設下陷阱,偶爾享用兔子大餐。生還的兔子從來不提這個陷阱,也不願談到它們被殺的同伴。它們有條不成文規定,就是要假裝那個陷阱並不存在,而它們死去的同類也從未存在過。”

她講話時一直看著旁邊,此時她望著我。“知道嗎?我覺得紐約人就像那些兔子。我們住在這兒,為的是這城提供的一切——文化,工作機會,如此等等。當這座城市殺掉我們的朋友和鄰居時,我們都背過臉不看。哦,有一或兩天我們看這些消息,談論談論,然後就拋在腦後。不這樣的話,我們就得做點什麼,但我們做不了。否則我們就得搬家,但我們不想搬。我們就像那些兔子,是不是?”

我留下電話號碼,告訴她如果想到什麼就打電話。她說好的。我乘電梯到大廳,可是到那里後我留在電梯里又回到十二樓。因為找到黑貓並不表示再敲幾家門就是浪費時間。結果還真是浪費時間。我又跟六個人談過,一無所獲,只知道他們和金井水不犯河水。有個男的甚至不知道他的一個鄰居被人謀殺。其他人倒是聽說了,但並不很清楚。敲過所有門後,我發現自己又回到金的門口,手里握著鑰匙。為什麼?因為前廳櫥櫃里那瓶兩百毫升瓶裝的“野火雞”?我把鑰匙放回口袋,走出大樓。按照會議通訊錄,我到離金住處幾條街外參加午間聚會。我進去時,演講人正好結束她的經驗介紹。一眼望去,我以為是簡。定睛再看,才發現兩人並不很像。我拿杯咖啡,在後面坐下。房間擁擠,煙霧迷漫。討論焦點好像集中在戒酒計劃的精神層面,我不清楚那指的是什麼,聽了半天還是不懂。然而有個家伙說得精彩,他個子高大,聲音粗啞。“我來這兒本來是要保命,”他說,“然後才發現觸及靈魂。”

如果星期六是敲門吉日,那麼也同樣適于拜訪妓女。盡管星期六下午去嫖的人不是絕無僅有,不過還是少數。我吃了點午餐,然後搭乘開往萊克星頓大道的IRT地鐵線到城北。車廂不擠,我正對面坐了個黑人小子,身穿豆綠色夾克,腳踩厚底靴子,正在抽煙。我想起跟德金的那番對話,很想告訴那孩子把煙熄掉。老天,我暗想,還是別管閑事了。隨他去吧。我在第六十八大街下車,往北走過一個街區,再往東走過兩個。魯比?李和瑪麗?盧?巴克住的公寓大樓斜向而對。魯比住在西南角那棟,我先走到那兒,所以就先去那兒。門房用對講機通報後,我和一個花店送貨男孩同乘電梯上樓。他捧著大束玫瑰,香氣四溢。魯比應聲開門,淡淡一笑,領我進去。公寓陳設簡單高雅。家俱現代,中庸,但某些擺設為房間增添了東方色彩——一塊中式地毯、一組黑漆框架裝裱的日本畫,一扇竹屏風。這些組合還不足以使這間公寓具有異國情調,但魯比本人卻彌補了不足。她高挑身材——盡管沒有金高,窈窕婀娜,穿著黑色緊身外套,下擺開衩,走路時隱隱露出一截大腿。她引我就座,問我想喝什麼。我聽到自己開口要茶。她微微一笑,端了兩杯茶回來。我注意到,是立頓紅茶。天知道我還希望能有什麼好茶。她父親是法國和塞內加爾的混血兒,母親是中國人。她生在香港,在澳門住過一段時間,然後經法國和倫敦來到美國。她沒告訴我年齡,我既沒問起,也無從猜測,或是二十,或是四十五,或是兩者之間。她和金見過一次,不是很熟,事實上她和其他女孩也都不熟。她為錢斯工作了一段時間,覺得合作愉快。她不知道金是否有男友。她問,為什麼會有女人想要兩個男人?那她不是得拿錢給他們兩個?我說金跟她男友的關系或許有所不同,他可能送她禮物。魯比似乎覺得這難以理解。我說的這個人是嫖客嗎?我說有可能。但嫖客不是男友,她說。嫖客只是一堆男人中的一個。誰會對嫖客產生感情?在街道對面,瑪麗?盧?巴克給我倒了杯可樂,還端出一碟奶酪和餅干。“那你見過龍女嘍,”她說,“很特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