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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不知道他是誰。”

“對。”

“誰有線索嗎?”

“目前為止都沒有。”

“唔,我也愛莫能助。我不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也不記得她眼里閃過愛的光芒。不過,這倒合理。男人把她拉進這行,大概也需要另一個男人把她帶出去。”

接著她便跟我講起她如何進入這個行當。我本來沒想問,但還是聽了全部經過。有回在蘇荷區一家西百老彙畫廊的開幕式上,有人把錢斯指給她看。他跟唐娜在一起,指出他的那人告訴瑪麗?盧說,他是皮條客。因被多灌了一兩杯廉價葡萄酒,她在酒精作用下走過去,向他自我介紹,說想寫一篇關于他的故事。她其實還算不上作家。那時她和一名在華爾街從事某種高深莫測的工作的男人同居,住在西九十四街。男人已經離婚,但仍和前妻藕斷絲連,他頑劣的孩子每個周末都過來,兩人關系發展也一直不順。瑪麗?盧是自由編輯,有份兼差的校對工作,另外還在一家女性主義月刊登過兩篇文章。錢斯和她約會,帶她共進晚餐,完全改變了訪談的初衷。喝雞尾酒時她意識到自己想要和他上床。這種沖動與其說源自性欲,不如說是出于好奇。晚餐還沒吃完,他就提議要她別作表面文章,干脆寫點真的,由妓女的角度來看她們的實際生活。她顯然頗感興趣。他對她說,何不善用這種興趣?何不跟隨它的指引,何不試兩個月妓女的全套生涯,看看結果如何。她把這提議當成玩笑。飯後他送她回家,沒有任何挑逗,而且對她的性暗示裝聾作啞。其後一個星期,她無法把他的建議拋到腦後。她自己的生活似乎一無是處。她的戀情已經枯竭,有時她想,自己還跟情人同居只是因為不想花錢另租公寓。她的事業停滯不前,毫無起色,掙的錢也入不敷出。“還有書,”她說,“書突然變得極為重要。莫泊桑從停尸間弄來人肉品嘗,目的是要准確描述它的味道。難道我就不能花一個月時間體驗妓女生涯,好寫一本關于這一主題的好書?”

她接受錢斯的提議後,一切便被安排妥當。錢斯幫她搬出西九十四街的公寓,把她安置在目前的住處。他帶她出游,展示她,和她上床。在床上,他指導她該怎樣做,她也覺得這是爽心快事。她體驗過的男人在這方面都沉默寡言,只期望她領會他們的意圖。她說,就連嫖客也不會直接說出他們的要求。前幾個星期她仍認為自己只是為寫書搜集資料。每回嫖客走後,她都記些筆記,寫下自己感受。她還寫日記,把自己和她所做的事區分開來,新聞工作者的客觀身份對她而言就像唐娜的詩詞和弗蘭的大麻一樣。當她逐漸意識到賣身就是目的而非手段時,她幾乎精神崩潰。她以前從未想過自殺,但當時整整一個星期她都在邊緣徘徊。最後她終于度過難關。妓女生涯並不表示她就得給自己貼上妓女標簽。這不過是她生命中一個短暫的階段。書雖然只是她當初進入這行的借口,但也許有一天她真的會去寫書。所以沒關系,她每天過得很愉快,只是想到要永遠過這種生活時才會感到心里不安。但那不會發生。等時機成熟,她會輕松脫身,就像她入行時那樣。“這就是我能保持特別冷靜的原因,馬修。我不是妓女,我只是暫時扮演妓女的角色。你知道,這兩年的日子原本可能更糟。”

“我想是吧。”

“空閑很多,也有不少動物性滿足。我看了很多書,也去看電影,逛博物館,而且錢斯喜歡帶我聽音樂會。你知道瞎子摸象的故事?有人抓到尾巴以為大象像蛇,另一個摸到象身以為它像牆。”

“怎麼?”

“我覺得錢斯就是大象,而跟著他的女孩都是瞎子。我們每人看到的都只是他的一面。”

“而且你們房中都有一些非洲雕刻。”

她的雕像大約三十寸高,是個一手握著一把枝條的小人。他的臉和手是用紅藍兩色珠子串成,身體其它部位則鑲滿貝殼。“我的守房神,”她說,“是來自喀麥隆的巴統祖先雕像。是瑪瑙貝做成的。全世界的原始社會都把瑪瑙貝當貨幣,是部落世界的瑞士法郎。你看它的形狀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