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3)

他喝了一口茶。

“如今,我是菲尼神父所說的那百分之九十,而她卻開始在外面花起來了。”

“輪到她去找樂子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喔。”我應道。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感覺。”

“她知不知道你已經察覺?”

“誰知道她知道些什麼?誰又知道我到底知不知道?我只希望所有的事情都保持原狀。可是你知道嗎?那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我說,“昨天晚上我和伊萊恩一起,她說了那個M開頭的詞。”

“什麼M開頭的詞?‘操你媽的’?”

“結婚。”

“還不一樣,婚姻就是操你媽的,她想結婚啊?”

“她沒這麼說。她只說如果我們結婚了,她就停止和客戶來往。”

“客戶?”

“嫖客。”

“喔,是這樣啊。這是個前提條件嗎?跟我結婚我就不做了。”

“沒那回事,假設而已。後來她為此跟我道歉,我們都同意保持現狀就好。”我用凝視威士忌酒杯的眼神看著我的茶杯。“我看不太可能。當兩個人都不希望改變時,就是產生變化的時候了。”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別急,一天一天慢慢來,千萬別喝酒。”

“嗯,我喜歡。”他說,“這話中聽。”


我們又坐了好一會兒,天南地北聊個沒完。我談到手上正在辦的兩件案子,一件是正式受到委托卻始終掌握不到頭緒,另一件案子根本沒有人委托我,我卻緊咬著不放。我們還聊到棒球,因為職業棒球老板惡性休業,春季訓練可能要延期了。此外就是我們聚會里的一個小孩,他過去有著驚人的記錄——嗑藥酗酒什麼都來,在戒酒四個月之後去世了。

大約八點時,他說:“我今天晚上想做一件事,我要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聚會,把我和貝弗莉這些事全部吐出來,我沒法在這里的聚會上吐。”

“你可以啊。”

“我是可以,但我不想。在這里我可是洪荒時代就戒酒的老前輩,在那些新來的人面前,我可不想破壞我那完美的長老形象。”他笑了,“我要到市區去,把自己說得聽起來徨無助,搞不好會有一個戀父情結的年輕小姐正在尋找她心目中的父親形象。”

“真是個好主意,”我說,“順便幫我問問看她有沒有妹妹。”

我獨自去參加聚會。

星期天聖保羅沒有聚會,所以我到羅斯福醫院。出席的人大部分曾經是戒毒所的病人。那個演講者一開始染上了海洛因,她參加明尼蘇達州一個為期二十八天的住院療程,戒掉之後,在接下來的十五年又染上酒癮。現在她已經戒酒三年了。

等她講完,大家圍成一圈坐著自我介紹,大部分人只講自己名字就繼續往下輪。我決定要多說一點。例如她今天講得很好,很高興她戒酒成功,可是輪到我時我只說:“我叫馬修,是個酒鬼。今晚我只聽就好。”

聚會結束後,我回到旅館,沒有人留話。我回房看了兩小時書,是一本向人借來的平裝書,書名叫《新門刑案日志》,內容是十七、十八世紀英國的犯罪記錄,這本書在我手上大概有一個多月了,每晚睡覺前都會翻上幾頁。

大部分的案子都很有趣,其中更有幾起案子特別精彩。我讀了好幾個晚上,感觸很深。太陽底下,世事如常。以前的人,為了各種理由,或根本不為什麼理由互相殘殺,無所不用其極地使盡各種手段。

有時這本書似乎變成翌晨早報的解毒劑。每天報上寫的那些犯罪事件,讓人很容易就下結論說,人性的丑惡正在空前急遽地惡化,世界末日來了,我們都要下地獄去了。當我看到這本書上的記載,幾世紀以前的男男女女也是為了幾個錢或為了情愛自相殘殺時,我可以告訴自己,其實我們並沒有變得更糟,我們和以前一樣好。

然而在其他的深夜里,這個發現帶來的不是放心,而是絕望。我們從古至今都一個樣。沒有變得更好,也不會變得更好。曆史上因我們的罪而犧牲的人,簡直是死得輕如鴻毛,我們回報以更多的罪惡,我們的罪惡之源永不枯竭。

那天晚上讀的案子並沒有給我什麼啟示,而我又還不想睡。午夜時分,我出去走走。天氣又變冷了,寒風颯颯吹在哈德遜街上。我走到葛洛根開放屋,那是米克·巴盧開的愛爾蘭酒吧,不過執照和產權證都不是用他的名字。

酒吧里幾乎全空了。有兩個獨飲的酒客各自分占住長吧台兩端,一個喝啤酒,另一個則在細細品味一杯健力士黑啤酒。兩個老頭穿著舊貨店買的外套,在靠牆的桌前共飲。伯克站在吧台後面,不等我開口,他便告訴我米克整晚都沒來過。

“他可能隨時會出現,但我想他是不會來了。”他說。

我叫了杯可樂,坐在吧台前,有線電視在播《小凱撒》的黑白老片,愛德華·羅賓遜主演,中間沒有廣告。

我看了大約半小時。米克還是沒來,也沒有其他的客人再進來。喝完可樂,我便起身回家。

10

第二十分局的人對于我當過警察並沒什麼過度反應。他們都很樂意幫助我了解萊韋克的死,可惜問題只有一個,他們完全不知道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