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活著?(5)

俊作怒道:“無憑無據的,我決不會跟你們走!阿信,過來!”俊作抱起阿信,就要向前走去。士兵們立刻撲上來,和俊作扭作一團,士兵們人多勢眾,一個士兵將俊作的雙臂擰到了身後,阿信狠狠地一口咬住那個士兵的手。士兵疼得一松手,俊作趁機掙脫出來。阿信大叫:“大哥哥快跑!”

俊作飛奔了出去。被咬傷了手的那個士兵氣急敗壞地一拳把阿信打倒在地,恨恨地罵道:“你這個小崽子!”

已經跑出數丈開外的俊作看到阿信被打倒,不由得大怒,折返回來,狠狠地一拳把那個士兵打了個踉蹌,“這個孩子有什麼罪?阿信,你快走!”

俊作一動不動地站在士兵們面前,擋住了他們的路,催促阿信快跑。阿信卻叫著“大哥哥”,不肯獨自逃走。士兵們突然猛撲向俊作,要把他摁倒在地,俊作奮力和他們打了起來,“阿信,你快走!不用管我!”

可是阿信依然不肯扔下俊作自己逃走。俊作掙脫重圍,拉起阿信就跑。士兵們從後面開槍射擊,一枚子彈正中俊作的後心。俊作踉蹌了一下,跌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潔白的雪地。

阿信大叫起來:“大哥哥……”

俊作努力地說:“阿信,不要哭……我終于可以……輕松了,這樣很好……”

“大哥哥……”阿信悲怒交集,泣不成聲。

“阿信,按你自己希望的那樣生活,不要讓自己後悔……”俊作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阿信不再哭泣,默默地看著俊作。那個小軍官喝道:“把這個小崽子帶走!”

士兵們過去拖起阿信。阿信已經沒有哭泣的力氣,只是呆呆地看著俊作。俊作已經變得蒼白的臉上,神情卻是那麼安甯……

七十多年後,當阿信回想起這一段悲傷往事,仍然不由得淚水盈眶。望著遠處的月山,她輕輕地念誦著:

“啊,弟弟喲,我為你痛哭……你不能這樣死去!你是家中的幼子,是父母心頭的明珠,父母可曾讓你握住刀劍,可曾教你以殺人為榮?父母養你到二十四歲,難道為了讓你殺人又自戕……”

阿圭一直默默地聽著,這時候小心地問道:“那個人……他還是做了什麼事情,不得已才躲到山里生活的吧?”

阿信沒有做聲。

“他到底犯了什麼罪?”

阿信又輕輕地念了起來:“你不能這樣死去!尊貴的天皇陛下,自己可曾光臨戰場?陛下讓你們流血厮殺,讓你們荒野橫尸,你可知陛下用心良苦,告訴你們最光榮的是死亡……”

阿信的耳畔,仿佛又傳來了俊作寂寞的口琴聲。

阿信不能明白俊作大哥哥的命運為什麼這麼悲慘,她只是深深地憎恨那些殺害俊作的士兵們。可是,那些士兵們卻不容阿信為俊作悲傷,強行把她拖走了。

路上,村子里的人們看到一個小女孩被士兵們帶走,不禁十分好奇,紛紛停在路邊觀望,一邊交頭接耳,嘁嘁喳喳地議論著。阿信根本不去理會人們好奇的眼光,只是憤怒地瞪著士兵們,向前走著。

阿信被帶到村公所的一間屋子里,她面無表情,默默地坐在那里。那個小軍官模樣的人問道:“你家住在哪里?”

阿信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為什麼殺我哥哥?”

“你叫什麼名字?”

“為什麼殺我哥哥?”

“你跟那個人住在什麼地方?”

“為什麼殺我哥哥?”

小軍官怒道:“你要是不好好回答,小心挨揍!”

阿信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為什麼殺我哥哥……”

小軍官勃然大怒了:“那人背叛天皇陛下的命令,是個叛賊!”

阿信大吃一驚。

“他身為軍人,可是在日俄戰爭的時候,居然臨陣脫逃……”

“大哥哥是個獵人,他只是個獵人啊!”

小軍官哼了一聲:“我們查驗了那個人的尸體,證據確鑿,只有你不知道罷了。”

阿信仍然哭著叫道:“大哥哥是個獵人,你們為什麼要殺他?”

“身為軍人,臨陣脫逃,就應該槍殺……反正他難逃一死。”

“你們瞎說!大哥哥是好人,你們為什麼殺他!”

小軍官又問道:“那個人和誰在一塊兒?不光他一個人吧?”

阿信默然無語。

“你好好回答,就放你回家。”

阿信仍然不做聲。小軍官又威嚇道:“要是包庇罪犯,就和罪犯同罪。你要是不老老實實回答,你也有罪。”

阿信平靜地說:“就我和大哥哥兩個人生活,再沒有別人了。”

“那你帶我們去他住的地方。”說著,小軍官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

小軍官一聽不禁大怒:“快帶我們去!”

“我真的不知道。”

小軍官抬起胳膊,狠狠地抽了阿信一記耳光,阿信被打倒在地上,但是立刻站了起來,恨恨地瞪著小軍官。小軍官又問:“你怎麼會不知道?”

“去年冬天,我快被凍死在雪地里的時候,被大哥哥救了回去。從那以後,我就跟著大哥哥過日子,雪化了以後,大哥哥要送我回家。我不認識路。”

小軍官狠狠地瞪著阿信。正在這時,一個長官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小軍官趕緊立正敬禮。長官問道:“查出同犯了嗎?”

“沒有……此人似乎是一個人逃亡的。”

長官看了阿信一眼:“放她回去吧!”

“是!”

長官問阿信道:“你有地方可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