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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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從天空片片落下,1940年的冬天如約而至.

聖誕節前夜.霍法站在公共洗澡間的鏡子前,低著頭.

大理石地面上流淌著透明閃亮的黏液,從櫃子底下鑽出,然後緩緩地,緩緩地蠕動著爬過地板.

再抬起頭,鏡子中的自己顴骨高聳,皮膚青白,眼圈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更黑.他活像一個過度自虐過後的苦行僧,又像一個掙紮在煉獄中的劣魔.

鏡子中的自己露出一絲微笑,嘴里密布著鋒利的牙齒.額頭上,鋒利的犄角一點一點地長了出來.

霍法一驚,使勁晃了晃腦袋,幻覺消失.

鏡子中的自己恢複了正常,他瘦削,沒穿衣服.只是一個疲憊,頹喪,打算洗澡的的普通灰發少年.

"可惡....."

他揉了揉太陽穴.

近四個月,他沒有見到鄧布利多,沒有得到任何幫助.幾乎每晚,他都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夢,甚至時不時地產生一些幻覺,還有幻聽.

從前他還能通過冥想來消除識海中的怪異,但現在,他無法探究到自己身體的任何異常.

他感覺自己可能瘋了.

砰!!

隔壁傳來一聲脆響.

同樣沒穿衣服的威廉探出頭,咧嘴一笑:"走,泡澡去."

這是學期的最後一天,結束了一學期疲憊生活的學生們紛紛來到公共浴室,霍法和他的舍友也不例外.因為長期的魔藥煉制,他們身上多少都帶著一股奇怪的藥味.

安東尼奧從另一邊轉了過來,有些怯生生的把一塊白毛巾遞給他.

霍法關上了櫃子,默默接過毛巾.對安東尼奧點點頭.

安東尼奧有些擔憂地問:"你還好吧,昨天晚上你又說夢話了."

"我說了什麼?"

"聽......聽不清."

安東尼奧支支吾吾地說.

"打擾你睡覺麼?"

一邊走霍法一邊把毛巾系在腰上.

"倒......倒沒有."

"嘿,說什麼呢."

威廉從走廊那邊再度探出腦袋,對他們揮揮手."快一點啊."

霍法停止了說話,徑直朝浴池走去.途徑大理石砌成的走廊時,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看自己,抬頭一看.

巫師馬尼科斯雕像的腦袋上,一只奇怪的黑白貓正看著自己.那只貓長得奇特極了,臉半黑半白,活像張太極圖,它就這樣看著自己,好像在和自己說話.

誰養的寵物的跑浴池里來了?

霍法心想.

......

......

男生浴室是一個非常寬大的場所,里面煙霧繚繞,熱氣蒸騰.

水面有些燙腳,很多男生坐在大理石上,只能試探性的把膝蓋以下淹沒在水池之中.他們看見霍法過來,紛紛和他打起了招呼.

"喲,巴赫."


"坐這里."

"坐我這里."

霍法笑了笑,沒有坐他們中間.他徑直泡了進去,熱水一直淹到脖子.

自從他萬聖節和夏洛克打了一場後,現在這些學生都以把他當成了精神偶像,去哪里都是前呼後擁.

無數女生給他寫信,表達愛慕.無數男生擠破頭想要進入霍法的"圈子".

但旁人的關注沒有給霍法帶來虛榮和尊嚴上的快樂,相反,他有種失去自由的痛苦,無論去哪里,做什麼,都有一群人盯著.

他真的打敗夏洛克了麼?

霍法知道沒有.擊敗夏洛克的是法蒂爾.可是無論他怎麼說,其他學生都不這麼認為,他們拒絕相信其他答案.

另一邊,威廉挨個挨個地和那群洗澡的家伙打了聲招呼,隨後坐在了他們中間.

和霍法恰恰相反,威廉對這一切極為滿意,他熱情高漲地四處交友,以霍法最親密的朋友自居,拉起了一張龐大的社交網絡,並且成為了網絡的實際首腦,定期聚會,吃飯,泡澡,秘密活動.以此來穩固團體的凝聚力.

威廉:"昨天格蘭芬多變形社的社長還跟我打招呼,想請咋們去變形社團玩."

"誰去啊."一個赫奇帕奇的男生懶洋洋地靠在浴池上.

"卡爾弗的變形社團里一個女生都沒有,騾子都拉不進去."

威廉不屑:"要你去,人家還不請你."

"讓我去我也不去."

男生翻了個白眼:"誒,說起來,我們院最近開了個草藥學社團,想請你們去玩玩,去不去?"

"美女多麼?"威廉斜著眼睛問.

"多了,三年級以上的美女來了一半."

"真的?"

"騙你干嘛."

"霍法,你去不去?"

威廉高聲問道,並向他潑了一捧水,來吸引他的注意力.

霍法一動不動地泡在熱水里,任由水珠從自己腦袋上滑落,他甕聲甕氣:"為什麼不去呢?"

他完全不理解這個團體是如何形成的,這和他的舒適區相差甚遠.出于禮貌,他習慣性地給了對方肯定的回答,但他並不想去.

威廉打了哈哈,滑入水中,對赫奇帕奇學生說:"你小子運氣不錯,難得霍法有心思和參加你們社團活動."

"霍法平時干嘛呢?"有兩個男生好奇問.

"老樣子,圖書館,啊~"

整個身體泡入浴池的威廉發出一聲滿意的呻吟,他突然想到什麼:

"誒,對了.聽說級長用的浴池比我們這里用的好多了."

泰勒問:"級長都去馴龍了,那浴池還有人用?"

安東尼奧說道:"沒人用了吧."

"級長......?"

威廉不屑嗤笑一聲."手下敗將罷了."

"沒人用不是荒了."安東尼奧感慨了一聲.

"我還挺想去看看的呢,聽說比我們這些普通學生用的豪華多了."

"切,等五年級霍法當了級長,我們想怎麼去怎麼去."威廉信誓旦旦地說道.


幾個泡澡的學生紛紛點頭附和.

"那是,板上釘釘."

"五年級肯定是級長."

"畢業估計可以直接去魔法部長身邊做事呢."

......

霍法覺得如果霍格沃茨不倒,按正常邏輯發展,自己的人生道路似乎和他們口中的沒有任何區別.

五年級當上級長,畢業後去魔法部上班,從某個高層的秘書做起.

混幾年當上某個事務司的司長,生一堆仔,整天為了生計而發愁.

可這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是從哪里來的呢,這種無形的壓力究竟是哪里來的呢.

他不知道,他把半個腦袋泡進了熱水里,試圖用這個動作來讓自己感受到溫度,讓毛孔排出汗液和壓力.

但他什麼都感覺不到,沒有一滴汗從他頭上流下,他如同被關在一個水泥封死的籠子里.

最近一個月,他精神愈發的敏感,肉體卻越來越遲鈍,他幾乎失去了味覺,觸覺,當然也感覺不到高溫.

幾人熱烈討論片刻後,威廉摸了摸下巴:

"要我說,霍法現在就應該當級長了,去年他就當過助教,今年又打贏了夏洛克.要是今年當了級長,現在我們就能去級長洗浴間看看."

他似乎對級長的洗浴間擁有極大的興趣.

"得了吧."

一個赫奇帕奇的學生懶洋洋地說:"

"級長當也是霍法當,又不是你當.你憑什麼能去級長浴室."

眾人捂嘴竊笑,威廉立刻反唇相譏:

"你知不知道什麼是舍友,嗯?霍法,對不對?"

他試圖從霍法哪里找到肯定答案,但煙霧升騰的水面上,那顆灰色腦袋已經不見了蹤影.

威廉納悶地嘟囔一聲:"哪里去了....."

"不過規定好像只有五年級才能當."

另一個格蘭芬多學生說道,讓威廉回過神來.

"這麼想你也算格蘭芬多."

威廉靠在大理石上譏笑:"格蘭芬多不是以打破各種規則為樂麼?"

浴池里的人哄堂大笑起來,空氣里回蕩著陣陣回音,充滿著快活的氛圍.

那名格蘭芬多的學生似乎受到了羞辱,他漲紅臉:"你們拉文克勞還自詡聰明過人呢,你敢現在就進級長洗澡間麼?"

威廉不屑:"去就去,今晚你敢來麼?"

"喂,你不怕被發現麼?"安東尼奧趕緊緊張問.

"誰會發現."威廉撇撇嘴:"學校里有一半的教授天天都在魔法部里呆著."

"你說的,你今晚要是不去怎麼辦?"

"呦呵,你想打賭?"

"賭就賭."

"賭多少."

"二十加隆."


威廉眼珠一轉:"二十加隆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那你想要多少."

"我想要你把格蘭芬多所有女生都約出來一起玩."

眾人一拍手掌,熱情高漲,為威廉的建議興奮不已.

格蘭芬多學生不甘心地嚷嚷:

"那你們呢,拉文克勞的女生也不少!"

......

......

水池一角泛起幾滴漣漪,沒有人注意.在熱鬧的聚會聲中,霍法已經離開了浴室.

清潔身體的目的已經達到,再待下去完全就是浪費時間.他並不想過多參與一群十三歲小孩的青春盛宴.

無論是巫師還是麻瓜,這個年紀的男生難免都會受到荷爾蒙的影響,精力旺盛地可怕.

如果是去年,也許他還會混在人群中,濫竽充數的笑一笑.但今年,巨大的生存壓力下,他的精力早已被攫取一空.

擦干身體,換上巫師校袍.

他來到圖書館.

圖書館里冷冷清清,幾乎看不到一個人,今年,學生自主學習的興趣蕩然無存.

轉過一個轉角,他聽到了一絲呻吟聲.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個高年級男生把一個女生按在書架上,不知道在干什麼.

察覺到有人過來,兩人趕緊整理了一下衣服,男生剛想發火,卻發現來人是霍法,他立刻訕訕露出一個笑臉.

霍法習慣性的肌肉扯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兩人松了口氣,低著頭從霍法身邊擦肩而過.

看著他們的背影,他臉上的微笑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揉了揉臉部肌肉,感覺自己臉上就像戴著一層厚厚的假面,極度不舒適.

這不是他想象中的霍格沃茨.他理想中的學校是一個可以交流思想,每個人都不盡相同,每個人都有有趣的靈魂,每個人都可以互相理解包容.

但現在,霍格沃茨就像一塊墓地.一個熱鬧的墓地.所有人都變成了同一種人.沒有特色,沒有目標,醉生夢死.

他晃了晃腦袋,把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海.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精神系的巫師著作,翻閱起來,試圖找到解決自己精神問題的辦法.

但這些大部頭的著作探討的都是如何操縱他人精神,罕有深入自我精神的存在.

他粗略地翻了翻後,又換了一本.

時間就在找找看看中飛快流逝.

深夜,霍法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已經是十一點了,他把腦袋貼在書架上,有些煩悶的閉上眼睛.

又是一無所獲的一天,自己究竟何時才能解決問題,又要什麼時候才能快樂的活著.

沒有人可以告訴他答案.

他走出空無一人的圖書館,穿過空蕩蕩的魔法階梯,他回到了宿舍.

威廉的床位是空的,其他幾個人的床位都是空的,他也沒多想,脫了衣服就想上床睡覺.

可他剛准備躺下睡覺,幾個人鬧哄哄地跑了進來宿舍,嘭咚一聲把門撞開.

"霍法霍法霍法......!"

安東尼奧嘴里跑火車似的嚷嚷著他的名字.

霍法煩躁不耐地翻身爬起:"怎麼了又?"

黑暗中,安東尼奧蒼白的麻子臉上全是汗滴,他緊張兮兮地說道:"威廉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