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
破釜酒吧.
破舊油黑的店面里冷冷清清的坐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肩膀纏繞著繃帶,一頭灰色頭發凌亂無序.而其它酒客則翻著報紙,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今年的三強爭霸賽,可真是弄的聲勢浩大."
"誰說不是,居然邀請除魔法學校以外的人去觀看比賽,還拿出了那麼高額的獎勵."
"暫定觀看人數已經上升到了十萬人次,其中包括妖精,馬人,媚娃,觀看人數是魁地奇世界杯的兩倍."
"嗬!真是大手筆,霍格沃茨能坐下那麼多人麼?"
"我聽說三大魔法學校的校長同時在黑湖和禁林布置了超級看台,能容納三十萬人不止."
"你去不去,聽說會有抽獎."
"去,不去是傻,收到消息的人都去了."
......
旁邊幾個中年男人的對話就像電鑽一樣鑽進霍法的大腦,令他清醒.他忍不住問老板要了一杯酒,慢吞吞的喝了起來.
此刻距離小巴蒂的死亡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三天內,霍法在敗血藥劑的作用下,失去了夜晚強大的作戰能力以及恢複能力,他不得不找了個隱蔽的地方來處理自己的傷口.
米勒消失,小巴蒂死亡,鄧布利多失去了記憶,尼可.勒梅叛變.此刻他身邊再無其它幫手,可自己的對手卻隨著時間推移越發強大.
伏地魔,格林德沃,以及那若有若無,卻又無處不在的命運.
雖然沒有了過去的記憶,但那若有若無的即視感依然不時的湧現在他眼前,提醒他這一切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吱嘎.
通往對角巷的石牆向兩邊分開.
十幾個人從對角巷里井然有序的鑽了出來,他們提著一些巫師日常用品,一個跟著一個,整齊的好像螞蟻.
短短三天,霍法看到的絕大部分人都變成了自己曾經在噩夢世界中看到的那樣,冷漠,麻木,無情,沉默,如同行走的鑽石.
一場莫名的夢境宛如瘟疫一般,悄無聲息的蔓延過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將他看見的絕大部分人都變成了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
至于他們為什麼變成這樣,究竟又在夢見什麼,霍法大概知道,可他卻不願細想,更不願承認.
他從未像此刻一樣感到孤單和無助.
這時,駝背的酒吧老板將一杯烈酒放在霍法面前,從來不喝酒的霍法拿起杯子咕嘟一聲一飲而盡,喉嚨如被烈火燒灼.
在酒精作用下,他暫時忘卻了身邊龐大如山巒的壓力.
"再來一杯."
他說道.
于是酒吧老板又給他添了一杯,他猶豫了片刻,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辛辣的力量沖進他的身體,讓他眼前的世界變得有些模糊,這是他第一次發現飲酒的樂趣.
不,或許不是第一次.....
因為伴隨樂趣而來的還有濃濃的即視感.
他絕不是第一次坐在酒吧喝酒了,如果他猜測的沒錯,自己大概已經像這樣坐在破釜酒吧喝酒喝了幾千次了,喝下去的酒足矣繞地球好幾圈,甚至可以填滿整個貝爾加湖.
咕嘟咕嘟.
酒杯喝完又滿了,喝完又滿.
他此刻滄桑的中年人外表像極了一個被生活壓垮的男人,酒吧老板大概是見慣了這種人,給他倒起酒來輕駕就熟.
第十杯後.
酒吧老板自動舉起酒壺,打算給他再續.
霍法卻捂住了杯口.
"不要了?"
破釜酒吧的駝背老板問.
"不要了."
霍法搖了搖頭.
破釜酒吧擦玻璃杯的禿頭老板停下了動作,淡淡笑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這種時候還能克制下來."
霍法抬起頭,看著那個佝僂著腰,有著光禿禿腦袋的破釜酒吧老板.他比五十年前的模樣,要年邁太多.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獨自來到破釜酒吧的時候,這老頭比自己還要年輕.
"想好了?"酒吧老板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想好什麼?"霍法反問.
"想好接受我的邀請."酒吧老板聳聳肩笑道.
霍法看著他,惺忪的醉眼逐漸清明.
面前那個駝背男人那雙深邃的幾乎可以將人靈魂給吸進去的眼睛,那雙眼睛絕對不是一個酒吧老板可以擁有的.
"你是...小怪物?"
他稍稍有些驚訝.
"沒錯."酒吧老板平靜的說,"果然你沒有被一副皮囊迷惑了雙眼."
"嗬!"
霍法忍不住把杯子推到一旁,他和自己上一次看見噩夢之神完全不同,上次的她妖嬈的不似凡人,而這一次卻丑陋的就像乞丐.
"這些..."霍法指著旁邊那些游游蕩蕩,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群."是你干的?"
"不是我,這是世界干涉的結果."
噩夢之神拿走霍法喝空的酒杯擦了擦,"我和你說過,這個時空是建立在你阻止了西爾比.斯賓塞爾的基礎上.
而你卻遲遲沒有回到過去,無人阻止過去的半人國王,整個正常的時空都會成為一個悖論.
西爾比.斯賓塞爾的勝利的結果會逐步吞噬掉你勝利的結果.
過去的世界會覆蓋你所看到的正常世界,這也就是你看到的一切."
"誰都逃不掉?"
霍法忍不住想到鄧布利多,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在清除自己的記憶,再一次見到他時,他已然認不出自己了.
"再強大的巫師也難逃命運,認清現實吧,霍法巴赫."噩夢之神用滄桑的語氣問道:"你想好了麼?"
"如果我想好了會怎樣?"霍法問.
"你會成為我的代言人,我會賦予你戰勝一切的力量,里德爾,格林德沃,斯賓塞爾.任何膽敢阻止你的人都會被你拖進永恒的噩夢."
"讓我成為噩夢之神?"
"可以這麼理解,只是不會太久."
"代價呢?"
霍法苦澀的問.
"你明白的."
噩夢之神平靜的說.
"回到五十年前,擊敗西爾比."
"當然."
砰!
霍法隱忍慍怒的一拍桌子.
"為什麼一定是我?"
噩夢之神平靜的擦著酒杯,一言不發的用深邃至極的眼眸看著霍法,直到他再也不願和自己對視.
霍法站起身,錢也沒付就走出門去.
門外陽光冰冷刺眼,冬日的寒風卷過他的脖子,有如刀割.
久遠的記憶湧上心頭,他突然很想走走.于是他幻影移形消失在了原地.
......
......
再出現時,他出現在了一處格拉斯米爾和賴德爾湖附近的一片墓地里.
這里,牧師在挖坑,挖出一堆堆棕色土.還有一群黑壓壓的,穿著長禮服,一臉嚴肅的男人們,他們頭戴異常的高帽子,腳蹬閃閃發光的黑靴,還抬著一個黑色的木箱子.這時,穿著牧師長袍的男人在旁邊大聲講著話,女人們在哭泣著.
那哭泣的聲音讓霍法感到平靜,似乎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感到萬物的終極,他看著腳下的荊棘林,開始了漫長的跋涉.
不知踩碎了多少枝條和荊棘,他來到了一處山坡附近.這里掛滿冰霜,荊棘和高大的灌木枯死在山坡上,凋零的玫瑰花枝干在嚴冬下,一觸即碎.
他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氣,按照記憶開始搜尋,沒過多久,他就在山坡上找到了一塊倒塌的鏽蝕金屬圍欄,圍欄內隱約可見兩塊墓碑.
墓碑上面長滿了枯黃的苔蘚,他清理了這一帶的枝條和苔蘚,露出下面法蒂爾和阿格萊亞模糊不清的名字.
這還是五十年來第一次,他能如此坦誠的面對過去.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的人生早已圓滿,那個老頭給自己留下了巨額財富,足夠自己在世間上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可諷刺的是,唯獨他真正想要的東西,他卻永遠都無法真正得到.
他從誕生在這個世界,一直到現在,一直是孓然一身.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和自己深愛的人一起坐在海邊,看著夕陽從海邊落下,露出漫天的星斗,去聽著海浪的聲音,不再有多余的言語.但內心清楚告訴自己再也不孤單了.
可是不行.
一定不行.
就是不行.
偏偏不行.
絕對不行.
他頭頂那位神靈乖張瘋狂的就像一個稚童,甯願看他死個六千次,甚至六萬次,六億次,六兆次,也不願讓他得償所願.
他摸了摸墓碑,然後坐了下來,靠著這兩人的墓碑開始思考,思考起過去,思考起未來,思考起了自己人生的意義,思考為何人生如此艱難.
愈思考他就愈發覺得自己渺小,愈思考他便愈發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毫無意義.
可越是如此,他卻越是心有不甘,越是想要做點什麼.
"小怪物."他低聲輕語.
話音剛落,婆娑樹影中,遠在百米之外朗誦悼詞的牧師突然停止了講話,人群齊刷刷的安靜了下來,女人不再哭泣,男人不再挖土.人群齊刷刷的向兩邊散開.
為首的牧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長袍,分開灌木,踩著荊棘來到了霍法身邊,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再次問道:"你想好了?"
"這個世界是夢境麼?"霍法問噩夢之神.
"我無法回答,不過用你的維度來看,不是.至少不是西爾比.斯賓塞爾的創造."
霍法緩緩轉過頭,"你知道我的未來,是不是?你知道我的輪迴,對不對?"
"抱歉,我不知道."
牧師搖了搖頭:"不過我從千萬年的經驗中學到,你的未來除了承擔責任,別無選擇."
"如果我回去,你想要我怎麼回去?"霍法忍不住問.
"夢境可以帶你跨越時間幻象的世界和因果關系的深層世界."牧師輕盈的腳步繞著霍法轉了一圈,"就像舞者一樣,從一個點跳到另一個點,只要你不汙染這個世界的原則."
"聽不懂.霍法說道.
"簡單來說,只要順從你的命運,我就可以帶你回到過去."
"還能回來麼?"
"不能,我只會幫你到戰勝半人國王的那一刻,此後你對我就沒有意義了."
"呵,你倒是坦誠."霍法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聲,他接著問:"但是格林德沃在阻止我,他要直接毀滅這個世界.如果他成功了,兩個世界的存在都失去了意義,不是麼?"
"當然,如果你不想這樣的事發生,你可以和西爾比一樣."
"一樣?"
"把蓋勒特.格林德沃拖進夢境中封印起來.我有這樣的能力.只要你答應回到過去,我就能幫你戰勝格林德沃,幫你複仇."
"我和西爾比不一樣,和任何人都不一樣."霍法毫不猶豫的否認.
"言語是蒼白的,我只相信行為."噩夢之神說道.
霍法沒有說話,他想到了在冥界看見的自己的未來形態.
未來的自己是答應了噩夢之神的交易,成為了新的噩夢之神,並且把格林德沃拖進了噩夢,再回到過去,等待未來的自己造訪.
死神看到了這樣的結局,所以毫無在意的放任自己離開.自己命運已經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圓環,甚至只要和自己命運相關的人都逃不掉這個圓環,他們和自己一次又一次循環在這個輪迴之中,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了記憶,包括自己,唯一記得一切的只有冥界的阿格萊亞.
"除此以外,我別無選擇麼?"
霍法問噩夢之神.
"沒有,至少我看不見."
穿著長袍的牧師十分篤定的說道.
"你會接受的你的命運,一定會的."
面對他的篤定,這一次,霍法卻再也不能快意的說出那句-但是,我拒絕.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在荒原上被獵狗追捕的灰野兔,無論他跑的有多快,無論他跑的有多遠,那只獵狗總能追上他,找到他,並且吃掉他.
可他內心卻始終充斥著不甘,那不甘是如此強烈,以至于他沒辦法答應面前這個家伙,接受那既定的命運.
于是他後退一步,試圖離開噩夢之神的注視.
不過這看起來似乎是無濟于事,墓地遠處那些挖土的男人,哭泣的女人都紛紛向他所在的位置包圍過來.
他後退撞上了一個穿黑絲綢的女人,女人說道:"我們注定有所關聯,這便是你會對我感到親切的原因,也是我來找你幫忙的原因."
于是霍法立刻換了個方向,這一次卻又撞上了一個提著鏟子的男人.
提著鏟子的男人說道:"反抗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而且絕大部分時候沒有意義,如果早晚都是順從,早點順從可以少走很多彎路."
噩夢之神分身無數,他們每個人都可以說話,但都擁有著一樣深邃如宇宙般的眼眸.
向此地聚集而來的人群讓霍法內心感到不安和壓迫,他推開身邊的女人和牧師,隨便找了個方向大踏步的離開.人群在他身後漫步行走,不緊不慢.
他沿著道路越走越快,終于當他進入城市,那些追他的人終于不見了蹤影.
但這時,路上所有的行人轉過頭,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一定會接受,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