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巨蛇



轟!!

伴隨著一聲劇烈的震動.

西澤維爾整個人被高高的拋起,震進了大蛇的喉管之中,被撞了個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而後,就是一陣趴在滾動車軸上的瘋狂體驗,上上下下,天旋地轉.蛇口中無盡的樹枝和碎石砸在西澤維爾的腦門上,令他暈眩不已.

還沒等他的大腦對當前的處境作出評判,巨蛇閉上了嘴巴,最後一絲光亮迅速消失.他從巨蛇的喉管中一路向下,直至重重的摔在地面.

一片漆黑中,那劇烈的震動終于回歸平靜.

石子和樹葉嘩啦啦落下,淹沒了西澤維爾.

同時淹沒他的,還有潮水般悲觀的情緒.

完了.

他想.

徹底完了.

全他媽完了.

自己還想著去找巫師,發現自己的真實.

沒想到半路就被一條大的出奇的蛇給吞進了肚子里,和這東西相比,自己那個欲求不滿的女官都變得可愛起來.

究竟是多大的蛇,才能讓自己如此順暢的一滑到底,阿拉貢境內居然有這種可怕的龐然大物,它究竟是吃了多少牲畜,甚至是活人,才長到了如此體型?

他都不敢想.

本能讓他屏住呼吸,他覺得就算是窒息而死,也好過把巨蛇黏糊糊的胃液和消化液給吸進肺里,那未免也太惡心了.

然而趴了一下,西澤維爾感覺有些不對頭.

太安靜了.

那條巨蛇將自己吞下去之後,就再沒了一絲震動,而且,他手掌接觸的地面,也異常干燥,干燥的出奇.這讓西澤維爾困惑起來.

他一開始屏住了呼吸,覺得蛇腹之中必然會有胃酸和粘液.

可憋了一會兒,他實在忍不住了.于是他試探著吸了口氣,蛇腹中的環境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可怕,相反,他呼吸的空氣涼爽乾淨,和外面沒有區別.

這...?

他顫抖著摸隨著站了起來,周圍一片漆黑.

且空曠.

他往左走,走了幾十步,在摸到了堅硬的蛇腹,它幾乎和石頭一樣硬,表面還凹凸不平.

順著那凹凸不平的起伏摸了半天,他冷汗唰的下來了,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他能摸到那起伏的紋路,那分明就是一排肋骨,還有眼窩鼻孔之類的東西.

有骸骨鑲嵌在蛇腹之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西澤維爾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恐懼在黑暗的加持下,有如指數般增長.掉到蛇腹里就算了,蛇腹里還有骸骨,說明進來的不止自己一個,還有他的前輩,但是他的前輩們都已經死了.

是被消化掉的麼?

西澤維爾不知道.他往右走,足足走了上百步才來到了蛇腹的另一半.他忍不住把耳朵貼在肉壁上,沒有聽到一絲聲音.


"啊..."

他試探的喊了一聲.

一陣陣的回音沖擊著他的耳膜,空曠非常.

"青蛙,青蛙兄?"

他呼喊著夜梟的名字,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回應:"你還好麼?"

可惜沒有,那只夜梟不知所蹤,搶走自己獵物的那條蟒蛇也不知所蹤,漆黑一片的蛇腹中,好像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西澤維爾打了個寒顫,立在黑暗中想了想,他從腰間抽出匕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哪怕是給蛇肚子上開個口子,他也要從里面爬出去.

咄咄咄!

他用匕首在蛇腹上鑿了起來.

也不知那巨蛇太大,還是它身體不敏感.

西澤維爾鑿了半天,那蛇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咄咄咄!

他咬緊牙關,鑿的更用力了.

鑿的間隔,他用手擦了擦鼻尖上滲出的汗液.

就這個小小的動作過後,當他再去摸牆壁時,自己幸幸苦苦鑿出來的小凹坑不見了蹤影.

他趕緊在蛇的腹壁上摸了起來,可摸來摸去,只摸到了幾具骸骨,就是沒摸見自己鑿出來的洞,未知和恐懼繼續放大.

不過恐懼大到一定程度之後,西澤維爾卻又出奇的冷靜下來,如果結果都是一死,那麼與其悲觀等死,還不如工作至死.

想清楚了這一點,西澤維爾深吸一口氣,舉起唯一的匕首,打算發揮愚公移山的精神.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會這麼干."

這時,身後傳來輕微的笑聲.

西澤維爾猛的轉過身,但是身後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魔力粘土具有極強的可塑性和恢複力,即便是劃開了它,它也會很快的合上."

漸漸的,一對幽綠色的光點從黑暗中緩緩浮現,剛開始時有螢火蟲那麼大,而後變得有小指粗細,像鬼火一般在黑暗中閃爍不止.

"除非你殺了我,或者我魔力消失了,魔法自然也就解除了--熒光飛舞."

那人說道.一絲銀色的光芒從黑暗中飛出,照亮了漆黑一團的甬道.

西澤維爾猛的後退一步,原來那幽綠色的鬼火是一雙眼睛,眼睛的主人是一個身穿綠色長袍的矮個青年,他有著黑色的頭發,比自己要矮一個頭左右,但身材健碩,眉毛濃重,嘴唇上有一道豎直的傷疤,給他平添了幾分彪悍和神秘的氣息.

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他那雙眼睛,西澤維爾從沒見過那種眼睛,它綠的像一團火,其中閃動著的,是旺盛的欲望,這是一個精力極為旺盛的男人.

後退一步後,他立刻又上前兩步,因為那個矮個綠袍青年手里捏著一只夜梟,正是自己的青蛙兄,它此刻正可憐巴巴的看著西澤維爾吶.

"放開他."

西澤維爾沙啞說道,雖然對方身上有種深不可測的氣勢,但出人意料的他並不害怕了.也許是有了光線的緣故,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有談判的余地.

"你剛剛叫他什麼來著?"

矮個男人舉起了手里的夜梟.


"青蛙."西澤維爾說道.

那名矮瘦的綠袍青年哈哈大笑起來:"你為什麼叫他青蛙,這明明是一只貓頭鷹."

西澤維爾:"因為他說起話來呱呱的."

說完西澤維爾就後悔了,這麼說話是不是顯得自己太幼稚了.

果然,那個青年歪著腦袋:"你多大?"

"十七."

西澤維爾故意誇大了一歲,並決意未來絕對不說任何聽起來幼稚的話.

"是麼?"

綠袍青年笑了笑,"在你這個年紀,居然第一時間想到要鑽洞出去,有點意思."

他指著腹壁的上的一具骸骨,"這里來過很多人,有被嚇尿褲子的,有絕望哀嚎的,有祈禱上帝的,還有撞牆自盡的,你倒是和他們都不一樣."

"啊,你說的那些我都想過."

西澤維爾也咧嘴笑了笑.

"啊哈哈哈哈~"綠袍青年笑的更開心了,不過笑著笑著,他神色逐漸冷漠,他卷起袖子,一手抓住了夜梟的腦袋,一手抓住了它的脖子.

"抱歉,閑聊結束."

它手臂用力,夜梟脖子拉長,瘋狂的掙紮起來.

察覺到了夜梟眼中的絕望,西澤維爾猛的抽出了匕首,冷冷說道:"放開它."

綠袍青年不為所動.

西澤維爾向前踏出一步,厲聲說道:"放開它!"

"放開它?"綠袍青年眼神冰冷的說道:"你剛剛就是這樣抓住我的寵物的--祖瑪!"

一條黑綠色的蟒蛇緩緩從他身後游了出來,它昂起腦袋,嘶嘶的吐著信子,用仇恨和怨毒的眼神盯著西澤維爾.

西澤維爾可以看見那只蟒蛇的尾巴斷了一小截,斷口處的鱗片有一個手掌形狀的凹陷,正是被他扯掉的,鮮血流了一地.

"這是你的寵物?"

西澤維爾強自鎮定的問.

"沒錯,"綠袍青年懶洋洋的說:"就是那條可憐的蛇,哦對了,它叫祖瑪,陪了我十五年了.瞧,它的鱗片和花紋我很喜歡,但是你幾乎把它的尾巴給抓爛了."

一邊說,他手臂一邊用力,夜梟的腦袋被扭成了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弧度,"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是我的信條,哥們."青年冷酷的說.

夜梟眼珠因窒息而充血,脖子幾乎被扭成了麻花,西澤維爾冷汗從頭頂流了下來,他腳背弓緊,心髒瘋狂跳動,他咬牙說道:"它...搶走了我的獵物."

"如果我沒有記錯,明明是你自己被嚇壞了,把獵物放回去的,然後祖瑪才叼走它的吧."綠袍青年反唇相譏.

"我道歉!"

西澤維爾立刻舉起手,扔掉了匕首,因為他看到夜梟已經不行了,再讓那個青年扭下去,它的脖子肯定會斷掉的.

"我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寵物,如果知道,我絕不會跟它搶東西."

他誠懇的說著,但青年不為所動,只用殘忍而冷酷的眼神看著他.


眼見道歉無用,西澤維爾的火氣蹭蹭的上來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綠袍青年的臉上:"你若是殺了他,我必會發下牢不可破的誓願,只要我活一天,就必殺你,也包括你的寵物."

殺氣騰騰.

那蛇本來惡毒且仇恨的盯著西澤維爾,可被他眼神一掃,它嘶嘶的縮回頭,躲在了綠袍青年的身後.

綠袍青年咧了咧嘴,漫不經心的露出譏諷的笑容."就憑你?"

而後,他手臂瞬間青筋暴起,力量用到最大,就要把夜梟暴力的處決.

眼看身首分離在即,但幾乎就在血光乍現的前一秒,西澤維爾雙目暴睜,他死死的盯著綠袍青年.

咚!!

綠袍青年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巨錘集中,他硬生生後退了一小步,的衣服和頭發瘋狂向後翻滾了好幾圈,似被狂風吹過,但實際上並沒有一絲風吹過.

他微微一愣,瞪大眼睛看著那個少年堅決的眼神,再看著自己手下的那只夜梟,自己的手掌抓在夜梟的脖子上,但又不是真的抓在夜梟脖子上,在手掌和脖子中間,還有一層看不見的透明結界,包裹著夜梟的脖子,那結界雖薄,但卻強硬似最堅固的鐵片,阻止他把那只可憐鳥兒的脖子擰斷.

"有點意思..."

矮個青年表情變幻莫測,他緩緩收起手.

揀回一條命的夜梟落在地上,像落水母雞一樣,狼狽的撲棱著翅膀,又蹦又跳的飛到了西澤維爾的肩膀上,不斷甩動脖子,顫抖的咳嗽起來.

此刻,西澤維爾依然牢牢的盯著矮個青年,眼中是熊熊沸騰的戰意,對夜梟的逃脫不聞不問.

"哼哼...有點意思..."

矮個青年從懷里抽出了一根細長彎曲如蛇的黑木棍,緩緩繞著西澤維爾轉起了圈圈,他眼神碧綠明亮,其中燃燒著隱秘的火焰.而西澤維爾的眼神也牢牢的鎖定在他身上,隨著他的腳步轉動.

在兩人身體中間的地面上,石塊微微顫抖,悄無聲音的裂開,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直至完全化作齏粉.

黑蟒蛇畏懼的躲在了角落,夜梟把頭插進了翅膀.

突然,綠袍青年把黑木棍重新塞回了懷里,哈哈一笑:"等一下,你剛剛說你多大來著?"

他又問了一遍.

"十八."

西澤維爾冷冷回答,再度將自己的年齡提高了一歲.

"哎呀呀,可以啊,沒學過魔法是麼?"

綠袍青年表情變幻之快,哪里還能看出先前的半分肅殺.

但西澤維爾不敢放松警惕,他點點頭:"是的,沒學過."

"好...好...好..."

矮個青年連說三個好,那綠眼中的火焰更旺盛了.如同在看一看稀世之寶.

終于,他停下了轉動,站在西澤維爾面前哈哈一笑,"嗨~多大點事呢,不就是為了一頓晚餐麼,瞧我們這樣劍拔弩張的."

說著,他愉悅的拍了拍西澤維爾的肩膀:"好啦,別這樣看著我呀,一只貓頭鷹而已啦,你抓傷了我的寵物,我嚇了它一跳,這不,扯平了."

西澤維爾覺得它說的也有道理,于是,後退一步,點點頭,抬起手:"行,我們扯平了,獵物歸你,你現在可以放我們出去了嗎?"

"嗨~別這麼見外啊,來都來了.坐坐在走吧."

矮個青年露出一個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走,你不是餓了麼,我們來一起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