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究竟涅槃



當霍法抱著西爾比變成石頭的殘軀走下那倒塌的巴別塔之後,所見已是非凡.

那些被西爾比帶到這里,墮入夢境中的男男女女,此刻皆已醒來,他們互相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這是哪里?帕特農神廟麼?"有人摸著潘多拉城的斷壁殘垣問.

"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里?"他旁邊一名女子問道.

又一個男人說:"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笑起來:"那是一個很美妙的夢."

"是的,我也做了一個夢."

"一個美夢."

他身邊的人紛紛應和.說到激動處,突然,有人抬手一指,一股煙花從他手中射出,在天空爆裂開來.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這是什麼?"那個射出煙花的男子驚恐的看著自己的手指,"我還是在做夢麼?"

他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的齜牙咧嘴.那不是夢境.

很快,不止是他,成千上萬聚集在潘多拉城的人很快都發現了自己身上的異常,他們不止可以用手指發射煙花,甚至可以鋼鐵變軟,讓石頭生花.

嶄新的魔法力量給了他們希望,他們不再沉溺美夢,開始對現實充滿期待,不過,新的動蕩也隨之孕育.天上的雨滴大了一些,將激動的人群澆的清醒不少,他們不得不紛紛找地方躲雨.

霍法抱著冰冷的石頭,緩緩從那群測驗自身魔法能力的麻瓜身邊走過.或許,現在再稱呼他們麻瓜已不可取,因為西爾比終于達到了他的目標,世上再也沒有麻瓜,所有人都是巫師了.

他心里空空落落的,這個家伙贏了,而且沒有再給他扳回的機會,甚至都沒有給他責怪怨恨的機會.

不過他並不怨恨西爾比,一個男人用盡全部去實現自己的價值,他找不到理由來怨恨他,甚至有些嫉妒他.

道路上漸漸只剩下霍法一人,他想到自己曾經在巴塞羅納的海邊安葬過西爾比一次.也許那是他自己選好的地方,他應該尊重他的意見.

于是他邁步朝海邊走去,在一條下坡的道路上,他看到了在鄧布利多,奧西維亞,還有米蘭達.他們都戰勝了各自的對手,此刻站在雨中,看著迎面走來的霍法.

"你贏了麼?"

鄧布利多看著他懷里的石頭問道.

霍法搖搖頭.

鄧布利多臉色蒼白了下去.

"那,他贏了麼?"

鄧布利多又問.

霍法還是搖搖頭,低聲說道:"他只是想找到自己,現在他找到了."

奧西維亞看著雨幕中,霍法懷中石雕臉上的微笑,神色複雜無比.終于,她移開眼睛,歎息問霍法:"你看到那一幕了麼,上億流星從天劃過?"

"我看到了."霍法回答.


奧西維亞:"現在,所有人都會魔法了,我們該怎麼辦?"

霍法:"會有辦法的."

說著,他凝視那站在雨中,頭發濕漉漉,握著拳頭的女孩,"能陪我走一起走一下麼?"

米蘭達一言不發的跟在霍法身後,臉上的線條僵硬的好像石頭.

霍法抱著那具殘軀,帶著米蘭達,穿過大街小巷,最後來到了潘多拉的海邊,這里和曾經的巴塞羅納海邊很像,只不過那一天是晴天,這一天是雨天.

他在海邊搜尋了片刻,最終他找到了遠處的一處荒蕪的山坡.于是他帶著米蘭達一起,爬上了那片山坡,在山頂上找到了一處不被打擾的小平地.

他抽出自己的魔杖,將它變形成一個鐵鏟,然後在地上鏟了起來,每一下都無比認真.誠然,他能夠用變形術瞬間制造一個墓穴,但他並不想那樣做.

沒有人再比眼前這個人更了解他,在一切謎團解開之後,霍法也不願視西爾比如對手,不願帶著怨恨過下去.也許正如西爾比曾在信件中署名的那樣,他們其實是一體兩面的朋友,最要好的朋友.

即使他們有不同的臉,生活在不同的時代,但卻在想著同樣的事情.

如果西爾比可以在詛咒之下認真努力的過好每一秒,那麼他也可以.如果西爾比可以把一切都奉獻給世界,那麼他也可以.

挖完坑,他小心把那具身體放進了沙地之中,肅穆的將他掩埋.最後,他整整齊齊的壓平了土地,掩蓋了他存在的最後一抹痕跡.

有那麼一瞬間,霍法想為他立一塊墓碑.可他卻不知道應該在墓碑上刻什麼.

他覺得西爾比並不在意他去刻什麼,那個家伙,從來就不在乎別人在想什麼,怎麼評價他.

身體和語言對他來說,如同面具,他在乎的只有面具之後,那永恒不滅的靈魂.既然如此,霍法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對此一舉了.

天空漸漸放晴,雨水逐漸停歇,好似上帝止住了眼淚,陽光從烏云籠罩的天空中照射出來,海邊的天氣,說變了就變了.

不僅如此,那陽光變得愈發刺目,逐漸驅散了最後一片烏云,將整個碧藍的天空一覽無余的呈現在霍法面前.

他踩著石子下路下山,由于上山時,他抱著西爾比,沒有辦法.不過下山時,在路不好走的時候,他還是時常把手伸給米蘭達.

米蘭達沉默的抓著他的手,並沒有因為他的禮貌或友善而而改變態度,她臉上的線條依舊生硬.

在兩人從陡峭山坡走上海邊沙灘的時候,霍法脫掉了自己的鞋子,提在手中,用腳掌接觸白色沙地的柔軟.

海水嘩啦啦的拍擊的岸邊,一如五十年後,也一如一千年前,從來都沒有變過,想來無論發生什麼,它都不會在意.

在陽光的照射下,霍法心情逐漸好起來,他問身邊的人:"我們多久沒有這樣一起散過步了?戈沙克小姐."

米蘭達別過頭去,依然冷著臉,不願意理會他.

"一年級好像有過幾次,那時你天天曠課睡懶覺,到了第二節課,你就會拉著我單獨鑽地道."霍法有些狹促的用肩膀撞了米蘭達一下,"時間過的好快呀,一晃這麼多年了,對嗎?"

"哼."別過頭的米蘭達短暫的笑了下,但很快,那笑便曇花一現的消失,她站在沙灘上,一動不動的說道:"霍法."

霍法:"嗯?"

米蘭達理了一下被風吹的凌亂的頭發絲,平靜道:"你要是想說什麼,大可直接說,你要是有什麼決定,大可直接做.不用優柔寡斷,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沒必要這樣."

"是啊.都不是小孩子了..."


霍法喃喃道.他目光停留在遠處.

他看到一艘白色的小游艇停在海邊的一個廢棄碼頭上,那應該是戰爭前某個富人的玩具,不過在世界陷入夢境之後,便被遺棄在此.

霍法傷感的看著那艘游艇,說道,"米蘭達."

米蘭達:"干嘛?"

"我想坐船,你可以為我開麼?"

米蘭達無奈的歎息:"隨你."

于是兩人來到了那艘廢棄游艇旁,解開了繩子.米蘭達用魔杖隨手指了指游艇的開關,游艇便嘟嘟嘟的在海面飛馳起來,霍法坐在游艇的船舷,把腳放在身下的海水中,那飛濺的水花讓他覺得有趣極了.

米蘭達握住游艇的方向盤,問霍法:"你想去哪兒?"

"隨你,戈沙克船長."

他隨意的說道,看著海水泛起的白沫,把一只腳放在了海中,另一只腿架在了船舷上,仰頭躺了下來,感到一種久違的輕松.這輕松是如此珍貴,以至于他想好好享受一下.

米蘭達撇撇嘴,握著方向盤直直的向海中央開去.

他們一直開到了碧波蕩漾的海中心,這里,海水透明的好像玻璃一樣.白色游艇緩緩停了下來.他們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了.沒有人,沒有樹,沒有山,沒有城市.只有藍色的海水,微微晃動.

船長米蘭達松開了方向盤,她靠在方向盤上,帶著淡淡腥氣海風把她的栗色頭發吹的十分凌亂.

"怎麼不開了."

霍法從船舷上坐起,問米蘭達.

"沒油了."

米蘭達說道,"而且,這里沒有旁人,你要是離開,沒有人會知道."

"那你要怎麼和他們說."霍法忍不住笑道."就說我坐船淹死在海里麼?"

"我可能會這麼說."米蘭達淡淡道:"不過那和你無關."

霍法看著米蘭達,她好像從第一次見面時就這樣,不溫不火.對什麼事都不怎麼放在心上,說起來,要想讓她流露出真實情感,比登天還要難.就算她真做出了點壞事,還有一個給他背鍋的弟弟.

但他覺得這也不錯,這短暫而漫長的一生,該做點什麼呢?他已有了答案.

"戈沙克小姐."他柔聲說道:"我不會走了,哪里也不會去了."

海風微微吹拂,米蘭達愕然的看著霍法,好像在看一個從來不認識的人一樣.而後她眼睛瞬間紅了,"為...為...為什麼?"她罕見的語無倫次起來,"你不是...你不是...你...你不是...?"

霍法柔和且堅定的說道:"從前,會魔法的人鳳毛麟角,現在突然所有人都會魔法,都擁有了駕馭不了的力量.欲望會生長,混亂會轉瞬而至,也許會發生比之前的世界大戰更可怕的戰亂,無數人會死去,甚至再無和平可言,必須要有人制定一些規則,教會他們如何使用魔法,教會他們什麼是巫師."

米蘭達臉上的激動漸漸褪去,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暗啞低語:"驅使你留下來的,只有責任麼?"

霍法知道米蘭達想要的答案,但他知道,不是現在,他暫時還做不到.于是他輕聲回答:"給我一些時間."


米蘭達低下頭,幾滴水滴落在甲板,沿著縫隙消失.米蘭達再抬頭時,她已經恢複了平日里那幅雷打不動的模樣,她推了推眼鏡:"那留在這里,你會快樂麼?"

"我會的."

霍法笑著說道:"一定會的,你呢?"

米蘭達用力點點頭.

霍法放下心來,他微笑著伸手摸著身下的海水,蔚藍的顏色就像記憶中女孩的眼睛,他閉上眼睛.後仰著頭,倒在了海水之中.任由溫暖的海水將他包裹,他感到很輕松,好像一根羽毛,又像一個初生的嬰兒,飄蕩在無垠的溫暖羊水之中.

陽光越來越火熱,它肆無忌憚的照在霍法身上,好像在責備他.他眯著眼睛,伸出手,遮住眼睛,似乎想把那團火熱抓在手心.

抓了一會兒,他知道大概是抓不住,于是無奈的歎了口氣,用手捂住了心髒.溫度直達心底,十分溫暖.

他離開了游艇,在透明的藍色中游動,漸漸褪去了過去的衣裳,擁抱這一瞬間的陽光,空氣,還有透明的海水.

那些激情澎湃的瞬間慢慢消失,傷感憂郁的瞬間也逐漸淡忘,記憶就像老式相片,被他夾在書封之中,仔細合好,藏入書架.

他不再和上帝對抗,不再回憶過去,也不再幻想未來.

遠處傳來撲通一聲輕響.

米蘭達像一只人魚,赤身緩緩游到霍法身邊,輕柔抱住了他,將濕漉漉的栗色長發貼在霍法胸口.海水的浮力溫柔的拖著他們,令他們飄在藍寶石一般的晶瑩之中.

霍法撫摸著她裸露肩膀上晶瑩的水滴,在她耳邊耳語:"說到快樂,能問你一個問題麼,米蘭達?"

"什麼?"米蘭達喃呢.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對我用了遺忘咒?"霍法輕聲問道.

"你猜."

米蘭達貼在他胸口,用手指在他胸口畫著圈圈,淡淡道.

"我猜你有,因為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霍法從海水中抬起手,輕柔的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

米蘭達不為所動,"你猜你猜的對不對."

"這不公平."霍法委屈說道,憑什麼只有你記得,我卻一點都不記得.

米蘭達淺淺微笑:"你想知道那種感覺麼?"

"嗯."

"那你親自試下不就知道了?"

米蘭達說.

"好呀."

霍法在海中擁抱她,並深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