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一幅熱鬧滾滾的模樣。
期盼已久的戰爭游戲當天,歐拉麗累積了非比尋常的熱情與興奮。
所有酒館一大早通通開張,在街道路旁各個角落擺下攤販。截至今日為路上增色不少的無數羊皮紙畫(海報)都是得意忘形的諸神四處宣傳的結果。圖畫內容是【阿波羅眷族】的太陽徽章,至于【赫斯緹雅眷族】,因為該眷族沒有徽章,所以畫了一只兔子來代替。
只有今天這個日子,幾乎所有冒險者都歇業一天,並擠到酒館准備欣賞賽事。好不容易請到假的勞工們與一般市民來到大道或中央廣場,引頸企盼著那一刻到來。
「啊——啊——!呃——各位觀眾早安,大家好。本人是負責實況轉播本次戰爭游戲的【迦尼薩眷族】所屬成員,人稱『會說話的火焰魔法』的伊卜里·阿查爾就是我。別名【火焰爆炎火焰(Fire Inferno Flame)】。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公會本部的前庭擅自裝設了誇張舞台,自稱實況播報員的褐色肌膚青年一手拿著魔石制大聲公喊出嘹亮聲音。前庭里面也擠進了大量人潮。
「解說員是我等主神,迦尼薩神!迦尼薩神,請發表一句感言!」
「——我乃迦尼薩!!」
「好!謝謝迦尼薩神——!」
在實況播報員伊卜里的身旁,戴著巨大象頭面具的男神迦尼薩大聲吼叫。觀眾齊聲給予喝采。
與商人等攜手活絡都市氣氛的戰爭游戲是一種娛樂演出。為了觀賞這場戰斗,連其他地區的居民也常會特地前來,當然也會酌收入場費。公會也能夠利用這場活動向全世界展示歐拉麗的實力,可說是一種示威行為。除此之外,還可以吸引有天分、有前途的冒險者進入這座都市。
最重要的是,戰爭游戲也是諸神追求的一項極致娛樂。
「哦,氣氛炒熱起來了。」
把臉貼在窗戶上的洛基俯視著下方光景。
白牆巨塔「巴別塔」的三十樓。比誰都還要期待戰爭游戲的諸神們大都來到了「巴別塔」。
展開代理戰爭的兩位主神,赫斯緹雅、阿波羅也在這里等候。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天神選擇到酒館跟冒險者們混在一起,或是在總部與眷族成員們一起觀看戰局。
「荷米斯神……我待在這里真的沒關系嗎?」
「嗯,不要緊的。這里沒有人會那麼挑三揀四。」
被帶到巴別塔的集會廳,就她一個眷族成員混在男神、女神當中,這點讓亞絲菲坐立不安;不過荷米斯只是笑笑的,不把它當一回事。荷米斯讓渾身僵硬的她站在身旁,並把手伸進衣服里。
「……差不多是時候了。」
取出的懷表顯示正午時刻即將到來。
荷米斯抬高下巴對著空中說:
「那麼,烏拉諾斯,請許可我們行使『力量』。」
他這句振動空間的話在隔了幾秒後得到回應。
【——許可】。
從公會本部的方位仿佛確實聽見了穩重回蕩、具有神威的宣言。
歐拉麗里面的所有天神一齊彈響了手指。
霎時間,酒館、街角、虛空中出現了「鏡子」。
「~~~~~~~~~~~~~~~~!!」
出現在都市每個角落的無數圓形窗牖引發人群騷動。
這是允許在下界行使的「神力」——「神鏡」。它擁有千里眼的能力,縱使位置分隔兩地也能夠一眼望盡所有經過。這是為了讓諸神享受下界企劃的活動而唯一獲得認可的特例。
諸神會使用這些「鏡子」與孩子們一同觀賞遠在歐拉麗之外展開的戰爭游戲。
「鏡子(影像)已經設置完畢,容我再次解釋!這回的戰爭游戲是由【赫斯緹雅眷族】對上【阿波羅眷族】,采攻城戰形式!!兩個陣營的戰士已經身在戰場,就等正午宣布開戰的鍾聲響起!」
配合酒館、大道等地點,大小各異的圓形窗牖中映照出揭起太陽旗幟(徽章)的古城,還有平原。對著氣氛一口氣嗨翻天的整座都市,實況播報員透過大聲公開始講解戰爭游戲的概要。
「可以了嗎——!?下注要截止啰!」
就在外頭響起實況報導的聲音時,位于街上的許多灑館里,和商人相互勾結的冒險者正在開設賭局。大家在賭【赫斯緹雅眷族】與【阿波羅眷族】哪一邊才是戰爭游戲的最後贏家。投注大筆金幣的人們在酒桌上握緊賭券、緊盯著出現在半空中的「鏡子」。
「阿波羅派、赫斯緹雅派差不多是二十五比一吧……」
「【赫斯緹雅眷族】的預期獲利(賠率)超過二十倍……比想象中還低耶。哪個笨蛋會押那個【眷族】贏呢?」
做莊的冒險者統計著賭金、賭券,並確認賭場的狀況。就勢力狀況而言,再怎麼想,賭金主要應該會押在阿波羅派身上,不過押赫斯緹雅派的人也不少。
「反正一定又是那些神……」
那些笨神總是喜歡押大注。在做莊冒險者的視線前方,「唔喔——!」、「來吧來吧——!」、「幸運的兔子啊——!!」,只見眾神(賭徒)握緊賭券在那里祈求著能夠中大獎。
至于在另一家酒館,
「搞什麼啊,大家都賭阿波羅贏喔。」
有個莊家環視酒館里面的所有人大歎沒意思。在這個抱怨的矮人面前走出一名人類冒險者,把滿滿一袋金幣砸在他的眼前。
「——賭兔子,十萬!」
「喂喂喂喂!」
「真的假的!你是不是腦袋秀逗啦,摩多!?」
「還有沒有人要賭赫斯緹雅派啊——!?啊哈哈哈哈哈!?」
看到有如凶神惡煞的男子出來下注,酒館的氣氛瞬間沸騰。被周圍賭客大聲取笑的冒險者——在第18層那麼厭惡貝爾的——摩多交叉著雙手、傲氣十足地仰靠在椅子上。
街上無論看哪個角落都是盛況空前、方興未艾。
「跟貝爾·克朗尼告別過了嗎?」
「……」
無視下方熱鬧的街道,阿波羅走向赫斯緹雅身旁。
相對于撩起頭發、面露冷笑的他,坐在椅子上的赫斯緹雅把臉一扭不理會他,只是盯著自己眼前變出的「鏡子」瞧。
輕輕聳肩說出「真是沒辦法。」的阿波羅舉止優雅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好啦,正午時分就快到了!」
實況播報員的語調顯得更加激昂。
公會本部的前庭鼓噪聲有如浪花般擴散開來。
「要開始了……」
「嗯……」
仰望著浮在前庭的「神鏡」,埃伊娜點頭回答身旁的蜜西亞。
冒險者、酒館店員、眾神,所有人的視線此刻都集中在「鏡子」上。
然後,
「戰爭游戲——正式開幕!」
一聲號令下,伴隨著大鍾的聲響與歡呼聲,戰爭揭開了序幕。
◆
同時,位于古城遺跡。
宣告開始的銅鑼聲從遠方山丘傳來。
不同于氣氛火熱的歐拉麗,古城戰場的士氣有些低迷。
因為采用攻城戰形式,戰斗為期三天。對方勢單力薄,應該會拖到我方集中力渙散的最後一天才會開始攻城吧。這是【阿波羅眷族】大致的預測。想必會有幾次零散的攻勢,不過只要看守睜大眼睛,再加上堅牢的城牆,他們不覺得會有任何問題,城內彌漫著松懈的氛圍。
「喂,盧安。你也去當看守。」
「什……為什麼咱也得去啊!」
「你只有眼睛特別好,不是嗎?反正也成不了啥戰力,就像昨天在城里面跑來跑去這樣,趁現在派上點用場吧。」
在整頓得干乾淨淨的城里,小人族盧安被同僚如此指摘。
這座城寨很大,從規模來考量,進駐一百人都嫌少了。當然,看守的人數也略嫌不足。一開始還不肯答應的盧安最後也不情不願地接受了。
被笑嘻嘻的他們送走,盧安走上長長的樓梯、爬上城牆。
「哦,盧安,你來干嘛?」
「……當看守啦。」
在北側城牆站哨的兩名弓箭手光聽到他這麼講似乎就明白了一切,全都笑了出來。盧安不看他們、轉過頭去,環視整面平原圍繞的四周環境。
平原上面幾乎沒有遮蔽物。偶爾可以發現幾塊岩石零星散布,但是沒有任何人能夠躲在後方。從北邊到東邊是一小片的綠意與荒野,南方遠處有條河,西方則是看得到樹林。他眯起眼睛,按住被風吹動的短發,並在這個時候聽見了說話聲。
「只有『魔法』詠唱要格外注意喔。」
「哪有什麼,只要有人膽敢現身,我就讓他嘗嘗這個。」
聽到搭檔如此叮嚀,獸人青年用手拍拍長弓與特別訂制的巨箭笑了。
「魔法」的威力與射程距離,首先跟詠唱文長度成正比。況且這里的城牆既深且厚,就算被半調子的短文詠唱級(魔法)轟個幾發也不可能碎掉。最值得警戒的,就只有散發出來的魔力比容易偵測到的長文詠唱。
要是對方敢隨意靠近的話就射下箭雨;如果是在遠方詠唱長篇咒文的話,那就狙擊那個人。
青年發出了豪語。
聽著兩人得意洋洋地交談,「咕!」的一聲,被迫攬下雜事的盧安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說時遲那時快。
一幕光景闖進他轉過頭去的眼里。
從北側,城寨正面,荒野中央靜靜走來……一名全身包覆著披風的謎樣人物。
「喂,你看!」
「那是什麼……?」
那是個奇裝異服的人物。身上穿的應該是附有連衣帽的斗篷,外面又掛了一件披風遮住全身。弓箭手們也注意到那位用連衣帽遮住臉孔的人物。
不會錯,一定是敵人。可是,那個蒙面人單槍匹馬,也沒在詠唱,只是默默走過來,讓盧安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那個人身上纏繞著甯靜氛圍,甚至讓人起疑這是否在聲東擊西,只有老舊披風被風吹得啪啪作響。
然後,就在他們讓對方靠近到距離城牆約一百M的瞬間……
蒙面人有了動作。
那人啪的一下張開雙臂,大動作讓披風跟著翻飛起來,使得原本遮掩的全身暴露在外。
纖瘦雙臂緊握著染成紅紫雙色的——兩把「魔劍」。
「嗄?」
盧安睜圓了雙眼,就在這個瞬間,兩把樸實無華的長劍同時向下一揮。
就在城牆上面的人們眼前,威力十足的炮擊就此爆發。
●
「怎、怎麼了!?」
從城牆正面來勢洶洶的沖擊讓城內頓時混亂了起來。
此時仍持續不斷的駭人震動與爆炸聲讓周圍人們騷動不安。抬頭看見那幅景象,從城寨正面入口跑到外面的人們轉眼間都成了啞巴。
冒出漫天塵土、部分的城牆遭到破壞。
「不、不敢相信!那些家伙打過來了!?」
盧安從城牆樓梯連滾帶爬地跑回來。團員們慌忙地追問他。
「人數呢!?」
「一、一個人!」
面對懷疑起自己耳朵的同伴,盧安好像嚇到了,講話吞吞吐吐的。
「也、也許是……不!不會錯的!是『克羅佐的魔劍』!那些家伙拿出傳說中的魔劍,想把這座城池攻陷!!」
聽到他傳神的描述,團員們都咽下了口水。
盡管世界何其大,不過能夠一擊粉碎如此堅固的城牆,除了「魔劍」以外還有其他可能嗎?如果不是魔法的話,盧安這番巴不得能夠當成胡言亂語來否定的說法開始帶有真實感。
然後,仿佛要給眾人臨門一腳似的,城牆上的看守接連不斷從頭頂上發出「敵人只有一個人!!」、「被魔劍攻擊了!」等等諸如此類的報告(慘叫)。
「再這樣下去的話,整座城堡都會被炸飛啦!」
就在冒險者們被盧安的鬼吼鬼叫嚇得僵在原地時,發生了更強勁的爆炸。城牆的上半部炸了開來,把手持長弓的弓箭手連同瓦礫一起摔到地面。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扔下臉色發青的同伴,盧安用滑稽的姿態逃進城里了。
●
「想不到我會有使用『魔劍』的一天……」
蒙面人——琉一邊交互揮動手上的長劍一邊喃喃自語。
一揮出紅劍,巨大的火焰團塊噴吐而出;一掃出紫劍,宛如大蛇的紫色電光迸發而去。貫通了厚實的城牆,這不是比喻,而是真的將其炸得粉碎。
韋爾夫用一個禮拜准備的「克羅佐的魔劍」。
透過詛咒血統打造出來的寶劍,破壞力讓其他魔劍(武器)望塵莫及,過去曾經與王國(拉幾亞)的進攻一同發揮力量、屢建戰功,進而聞名世界。
還有逸聞說,該劍只要一個晚上便可以將堅不可摧的要塞夷為平地,堪稱是最強的攻城武器。
「從那里射不中的。」
持續奔跑的琉輕松避開慌忙從城牆上射出的箭雨。她揮動「魔劍」還以顏色,只見紫色雷電一並吞沒了展開不穩定詠唱(動作)的魔導士與弓箭手,先是爆炸聲,緊接著火焰炮彈炸碎了部分城牆。
北側城牆有如沙堡般潰滅,模樣滿目瘡痍。連續射出威力超越正式魔法(original)的炮擊,琉迂回地繞過城寨,由北往東前進。東牆也開始慘遭蹂躪。
「若是放任我持續進攻的話,那我就把這座城攻陷吧。」
蒙面底下,天藍色的瞳眸眯細、嘴唇微動。
跨越破碎的城牆,一發紫色電光擊中城寨本體。尖叫聲四下回蕩。
「來吧,快出來。」
琉再次賞了敵軍一發特大爆擊。
●
「快、快報告情況!現在怎麼樣了!?」
遭到琉逐步破壞的城內,怒吼、慘叫此起彼落。遇上胡亂發射連續炮火的荒唐對手,所有人都感到困惑,不知該如何判斷狀況。
就在大伙找不出辦法對付區區一名敵人時——盧安從城堡的深處十萬火急地趕回來。
「雅辛托斯有令!派五十人出擊把對手解決!」
「五十!?」
聽到轉達的指示,團員重複念了一遍。此舉要投入將近半數的守城人力,周圍人群無不大感訝異,不過盧安的下一句呼喊封住了眾人的反對意見。
「如果只是小貓兩三只的話,還沒靠近敵人就被『魔劍』炸飛啦!敵方連十個人都不到,趕快解決他們再回來就行啦!」
這番一針見血的指摘讓所有人閉起嘴來。正當大家猶豫不決時,城堡再次遭到轟炸,一陣劇烈震動襲來。天花板一邊搖晃一邊啪啦啪啦地落下碎石子,盧安發出「嗚呀啊!?」的哀叫抱頭鼠竄。
「快、快去啊!?」
「……沒辦法了,出城吧!」
就像被盧安的叫嚷催促著,大伙招集了五十名團員。為了迎戰繞到城寨東側的敵人,他們在精靈小隊長(利索斯)率領下開啟東門出發迎擊。
遵從利索斯「別聚在一起!」這聲命令,團員們分成十組隊伍筆直朝蒙面冒險者的方向前進。
「咕、咕嗚……!?」
果不其然,還來不及靠近,他們便遭到炮擊,先鋒部隊被炸飛出去。每當兩把「魔劍」一揮,一組又一組的小隊接連被打到無法再戰。奔馳于荒野的利索斯穿越飛馳的火焰尾巴與爆炸的紫色電光彈幕,果敢地殺向蒙面冒險者。
再次揮動的「魔劍」在下個瞬間化成無數碎片。
「!」
「趁現在!突擊!」
「魔劍」超過使用極限而碎裂。利索斯抓住這個大好機會高聲呼喊,全隊發動總攻擊。
蒙面冒險者扔掉劍的殘骸、裝備起木刀,與剩余三十人的大批部隊正面交鋒。
「好、好快!?」
「大家聯手行動,不要搶快!」
利索斯等人與蒙面冒險者轉眼間陷入大混戰。部隊幾乎全由Lv.2的第三級冒險者組成,對手則是孤軍奮斗——不過那個人卻像是要殲滅對方似的,用有如疾風的態勢揮舞著木刀而來。蒙面冒險者用驚人的速度翻動著斗篷,只揮一刀就彈回了同時使出的三道突刺,最後一個輕忽接近的人類遭到反擊,被打飛到二十M外的後方。
多達三十人的冒險者們竟然沒有辦法壓制住僅僅一名敵人。
「喝啊!」
「!」
利索斯利用我方攻擊從死角處揮出了銳不可擋的短劍,掠過敵人的臉龐。
連衣帽被稍微割開、有如樹葉般既尖且長的耳朵在一瞬間暴露出來。象征精靈血統的長耳朵先是讓利索斯啞然無語,接著他勃然大怒。
「你這個家伙!身為同胞(精靈)竟然別的武器不用,偏偏使用那可恨的魔劍,真是可恥!!」
憤怒激動的精靈利索斯漲紅了自己長長的耳朵厲聲指責蒙面冒險者。
「克羅佐的魔劍」曾經將精靈的森林化為灰燼。聽他帶著族人的憤怒、怨恨用「你難道不知道同胞的村落就是被魔劍燒毀的嗎!」這番話怒吼,蒙面冒險者——琉神色如常,用下一記攻擊打斷了敵人的短劍。
「——」
「很不巧,比起族人的仇怨,我有更珍惜的事物。」
面對時間凍結的對手,她淡然地如此說道,並朝他踏出一步。
「如果幫助朋友是一種恥辱,我甘願接受辱罵。」
面對戰栗的同胞(利索斯),琉手中的木刀一閃、將其擊敗。
□
「真是太驚人了——!【赫斯緹雅眷族】難道想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嗎——!?」
在歐拉麗,驚訝、興奮早在人群當中蔓延開來。
飄浮在空中的「鏡子」映照出冒著濃煙的北側與東側城牆,還有連城寨本身都有受損的古城,以及對付大群高級冒險者、驍勇善戰的蒙面人物。來到大道上的觀眾都高聲為武藝高強又美麗動人的她聲援加油。
「不過話說回來,迦尼薩神,那把威力驚人的『魔劍』究竟是什麼來頭!?」
「那是——迦尼薩嗎!?」
「要是沒打算解說的話就回去吧,迦尼薩神!?
」
公會前的實況、解說火力全開,經過擴音處理的對話在整座都市里面回蕩。
同一時間,建于中央廣場的巨塔(巴別塔)上頭,許多天神都嘖嘖稱奇。
「那位蒙面冒險者會不會太強了?」
「聽荷米斯說,她好像是來自都市外面的幫手。」
「蒙面冒險者……究竟是什麼璃昂啊……」
「【阿波羅眷族】的對應也很迅速呢。」
男神們擠在集會廳一隅的一面「鏡子」前。至于圓桌這邊,阿波羅則是「嘖!」了一聲。他露出亮白的牙齒、用氣得牙癢癢的表情看向赫斯緹雅,不過幼小女神還是一樣盯著「鏡子」猛看。
「哦,又要出新招啰。」
在映照出荒野的「鏡子」里,只見一名黑發少女如野獸般貼著地面疾馳而來。
◆
身上包著與大地同色的偽裝布(camouflage),命趁著混亂成功侵入城寨。
正當琉暫且吸住敵人目光時,她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從被打破的北側城牆進入城內。一手拎著質樸長劍的命騰空一躍、跳過了遭破壞之城寨正面入口飛揚著滾滾塵土的瓦礫山。
「【呼喚至尊之名,誠惶誠恐——】」
然後,她一面疾馳一面開始詠唱。
「敵人奇襲——!有敵人從北側趁亂進來啦——!」
搶先發現有人入侵的矮小男子(盧安)大聲嚷嚷,將團員們的視線引到命的身上。
她縱身跳上高高的城寨石砌屋頂、勇闖敵方大將(雅辛托斯)嚴陣以待的王座塔——敵營的主城。
「【攻無不克的我等武神(神祗),尊貴九天的導護。請賜予卑微此身巍然貴體的神力】。」
「那個家伙也拿著『魔劍』!她想直接對雅辛托斯下手!?」
看到命拿在手上的長劍,盧安大叫起來。團員們聽到他這麼說全都大吃一驚,不顧一切地殺向她、試圖阻止她繼續進攻。
「【拯救吧,淨化之光,破邪之刃】。」
承受著來自地上的箭矢、怒吼,命的咒文(歌聲)小聲響起。
在體內形成漩渦的凶暴「魔力」與心髒跳動的沖擊使她的玉肌浮現了大量汗珠。
「——!?」
「不對!不是『魔劍』!?」
從下方射來的箭矢命中長劍,輕易打斷了劍刃。
穿幫了。緊接而來的箭矢齊射,將偽裝布吹飛開來,命纖細柔韌的四肢暴露在外。正後方也有敵人逼近,攻勢也變得更加猛烈,箭矢刺破了戰斗衣、魔法擊中腳邊的地面、飛散的石礫碎片割傷了命的臉頰與頸項。
她好幾次差點姿勢不穩,但始終不曾中斷詠唱與疾走。
「【橫掃吧,平定之太刀,征伐之靈劍(靈王)】。」
不穩定的精神、不成熟的「並行詠唱」。有可能在身體中心引發魔力誤爆(ignis fatuus)的愚昧自滅伺機而起。
命用盡全力抑制動搖、拼命控制著「魔力」。深深烙印在她眼底的,是【疾風】展開歌詠的英姿。
對上強悍敵人時交織出來的優美旋律至今依然殘留在腦海當中。命從她身上看到了巔峰,並將「誓言抵達那座高峰」的渴望潛藏在自己的心底。
攻擊好幾次掠過身體、差點打亂她的詠唱,不過她咬緊牙關、決不認輸。
不過是一邊詠唱一邊跑到終點。這樣還遠遠不及同時進行攻擊、移動、閃避、詠唱的精靈戰上。如果連這點程度都辦不到的話,她會沒臉面對夢想達到頂峰的自己,還有不久前才決定並肩作戰的同伴們。
敵人陸陸續續從城內集合,命加快了疾走速度。
「【今于此地,以吾命(名)招來】。」
她飛奔跑過石砌屋頂。要是被迫應戰的話,命絕對無法繼續詠唱下去。她擺脫接近的敵人來到城寨中央——寬廣的中庭。
看著聳立視野遠方的王座之塔,躲避追擊的她在這里施展一個特大跳躍。
「【自天降臨,一統大地——】」
追逐飛舞上空的少女身影,從城內、從屋頂,敵方冒險者紛紛擠進了中庭。
以偽劍(魔劍)為餌來吸引注意力,俯瞰著集結起來的冒險者,命橫眉豎眼。
在無數雙眼睛的仰望下,她交織出最後的詠唱。
「【——神武斗征】!!」
降落中庭的同時,龐大的「魔力」獲得解放。敵方冒險者無不驚訝,並拿起劍、槍、斧頭等任何武器往她扔出,不過已經太遲了。
半徑五十M,最大范圍。
命在自己的頭頂正召喚出一挺光劍——發動了「魔法」。
「【布都禦魂】!!」
地上產生無數同心圓,然後在圓環的中央,一把深紫色光劍插進命的腳下。
特大級重壓魔法發動,把扔出的武器、冒險者們還有命通通砸往地面。
「啊!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囚禁在圓頂狀深紫牢籠的冒險者們因為重壓的關系發出歪扭的慘叫。
大量武器還沒打中命就被砸向地面,並發出「啪嘰」一聲產生裂紋。人類、精靈、獸人,所有置身于重力領域內的人,有的屈膝、有的用手抵地,死命承受著當頭的重壓。
命也踏穩了雙腳,承受著自身魔法的威力。
「你、你這個家伙,發瘋了嗎……!!」
自殺攻擊。
她把自己卷入強大魔法中,將聚集在中庭附近的冒險者們全都關進了結界。
他們被重力牢獄壓在地上而動彈不得。正當中庭不斷塌陷、每分每秒都在崩壞的時候,一旁的人類以戰栗的目光瞪著她。
與冒險者們比拼耐力的命用毅然決然的語氣回答說:
「請各位暫且陪我待在這里吧……!」
◆
「撐住啊,命……」
面對著出現在總部的「鏡子」,建禦雷對著少女出言激勵。
「加油……」
「她想讓敵人逃不了嗎?」
在主神身邊跟其他團員一起關注戰局的千草與櫻花也注視著命痛苦歪扭的側臉。
關進重力牢籠中的人共有二十二名。外來的不管是箭還是魔法,只要一射進重壓魔法(布都禦魂)的范圍,就會在碰到那片光之領域的瞬間被打落在地。換句話說,沒有任何攻擊能夠打中待在力場中心的命,直到她用盡力氣前,這個結界都不會解除。
再加上城牆一起被「魔劍」炸開,還有投入對付琉的戰力,【阿波羅眷族】已經有八成的人員無法抽身。
「太快了。」
——另一方面,在巴別塔三十樓的集會廳。
看清戰況趨勢的荷米斯在「鏡子」前開口如此說道。
「您是指什麼?」
「阿波羅軍的行動。應對速度太快了。」
聽到在身旁待命的亞絲菲這麼問,他一邊望著「鏡子」里面持續交戰的人們一邊如此回答。「察覺到『克羅佐的魔劍』的威脅,對發動奇襲的小命妹妹的迅捷對應也好,你不覺得戰況進展得太順暢嗎?簡直好像……被什麼人誘導似的。」
相對于睜大眼睛的亞絲菲,荷米斯興味盎然地翹起嘴角。
「戰爭的時候,情報就是武器啊。」
「情報越新鮮、入手時間越早,就越有可能成為最棒的底牌(大餐)。」
「不過,要是情報里面摻了毒藥……擴散到全身的速度也很快。」
荷米斯一口氣說完了這番話。在他視線的前方,矮小男子(盧安)正在「鏡子」里面東張西望。他跑過人手稀少的城內西側、來到尚未遭到破壞的城牆西門前。
「僅僅一滴毒藥就能夠成為無法挽回的『劇毒』喔。」
然後,從他親手打開的大門——貝爾與韋爾夫侵入城牆內部。
●
「出現叛徒啦——!」
觀戰的歐拉麗市民全都雙手抱頭站了起來。
在街區大道、公會前庭、中央廣場連鎖性掀起近乎慘叫的大吼。
「【阿波羅眷族】的團員背叛同伴啦!」
「他把敵人放進城里了!?」
在好幾扇圓形的窗牖當中,眾人手指著映照出兩名人類與小人族男性的「鏡子」,視線集中在三人身上。
因為意想不到的背叛——盧安的暗地引導,貝爾他們輕而易舉地進入城內。琉至今仍在東側交戰,城寨中央有命張開結界,分散了敵方人數,三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完全沒有其他人。敵人戒備著遭受破壞的北城牆,而毫發無傷的西城牆卻完全成為死角。一個敵方團員突然碰上三人、正驚訝得要扯開喉嚨大叫,不過白兔高速飛奔而過,眨眼間就將對方砍倒在地。
令人震撼的光景在歐拉麗的觀眾間引發一陣騷動。
「什、什、什……!?」
說不出話的是阿波羅本人。
他撞飛椅子從圓桌旁邊站起身來。也許是憤怒的關系,他整張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嘴巴一張一合的。
(做的好……!)
任由阿波羅在巴別塔集會廳里面
兀自顫抖,赫斯緹雅這個時候才一個人靜靜地握起拳頭。
同時她以信賴的眼光注視著「鏡子」中自己的三名眷族成員們聚在一起。
「變得很像嘛?」
古城遺跡,【阿波羅眷族】城內。韋爾夫一邊奔跑一邊低聲對盧安這麼說。
「因為莉莉也只有這點長處了。」
盧安的聲音還是男人嗓音,不過卻操著女性口氣。盡管模樣不同,不過那副微笑與莉莉如出一轍。貝爾與韋爾夫也對他們最有一套的「幕後功臣(支援者)」投以笑顏。
背叛的盧安,其真面目原來是透過「魔法」變身的莉莉。
盧安本人早在四天前還沒來到這座古城遺跡之前就被他們弄暈,並關在郊外的倉庫里面——此時想必在男神(米赫)的看守下觀看這場戰爭游戲吧——與他調換立場的莉莉完美模仿了他的語氣與舉止,在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狀態下于敵方陣地展開了諜報活動。
決戰前夜,她趁著搬運物資的時候出城,並與韋爾夫等人會合,將城內的情報泄漏給他們。入侵路線、城內敵軍布署全都泄了底。于是一行人考慮過敵軍陣型後展開了今日的作戰計劃。
由Lv.4的強者琉將大半敵人引到城外,剩下敵手的一半再由命帶離主城,並束縛其行動自由。
經由易容改裝的莉莉從內部巧妙誘導、提升了這些計策的效果,就這樣好整以暇地將貝爾、韋爾夫請進了守備變薄弱的城內。
最後再由韋爾夫把貝爾護送到敵方總大將身邊。
一切都跟赫斯緹雅與莉莉事先計劃的一樣。
叛徒的存在——變身的莉莉就是被運進城里的「毀滅(特洛伊)」。
「昨天已經說了,接下來要去的敵方大將(雅辛托斯)所在之塔構造比較奇怪,必須經由城寨三樓延伸出來的空中走廊才能夠潛入塔中。」
莉莉用盧安的語氣解釋,貝爾他們一邊聆聽一邊答話。看著窗外王國軍後來才搭建、有如王城的高塔,她解釋著那里的構造。
「就是說從外面進不了塔里對吧?」
「對。沒有入口,外觀也很漂亮,不過卻挺堅固的。如果花太多時間打破塔牆,鐵定會被四周湧來的敵軍包圍。不過,只要進到里面的話……」
「之後只要沖向王牆就行了?」
聽到貝爾這麼說,矮小男子(莉莉)笑著點頭。
「我猜敵方一定會在空中走廊布署魔導士嚴陣以待。拜托你啰?」
「嗯,交給我吧。」
聽到矮小男子(莉莉)將貝爾托付給自己,韋爾夫一口答應下來。
留給兩人一個笑容,小人族在此與他們分別。除了觀戰者(歐拉麗)外,她的真面目還沒有穿幫,現在要再回城里大肆攪亂,讓敵方無法對貝爾他們派出追兵。
「我們走。」
「嗯!」
空中走廊就在眼前,貝爾穿著全新打造的輕裝與肩扛大刀的韋爾夫加快腳步。
「喂,現在是什麼狀況!!快向我報告!」
看著瞬息萬變的戰況,在王座塔內的達芙妮厲聲喊道。
「城牆被搗毀了,這個不用說也知道啦!重要的是為什麼城內只剩這點兵力!?」
她扯著嗓門大吼,讓一頭短發隨著晃動,並睜大了那雙鳳眼。
看著高塔窗外大毀的東側城牆,她厲聲質問前來傳令的人。
達芙妮他們此時人在城寨,連接此處的空中走廊前,包括她在內只有九名團員。
「是、是盧安說雅辛托斯親自下令,要眾人到城外出擊……」
「嗄!?那個男的才沒有這麼指示!我人在這里都沒有聽到這項指示啊!」
自己被指派來守護王座塔,不透過自己,待在王座廳的大將(雅辛托斯),他所說的話是傳不到團員耳里的。
達芙妮氣沖沖的模樣嚇壞了前來傳令的精靈團員。
「難道盧安那個家伙背叛了……?」
有可能。不知道實情的達芙妮懷疑同伴背離了主神(阿波羅)。緊咬嘴唇的她簡潔迅速地確認狀況。
「小隊長(利索斯)他們呢?」
「似、似乎都被打敗了。敵人在城寨發動魔法、很多人都無法動彈,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兵力能夠行動。」
情報會傳達得這麼慢,看來是因為盧安的所作所為,還有更大的原因,就是對手的進攻速度太快,這點也讓她咋舌一聲。自戰爭游戲開始以來還不到三十分鍾,她們的攻勢真可謂勢如破竹。
達芙妮不禁詛咒起大將(雅辛托斯)還沒開戰就輕視敵人、只想坐山觀虎斗的指揮方式,還有自己在城牆遭到炮擊時的一陣猶豫。
「達芙妮,敵人來了!有兩名人類……是敵方大將(小新秀)!」
「……我要在這里擋下他們。阿爾多,你向雅辛托斯稟報這點。我要請王座廳派遣援軍一起確實擊潰貝爾·克朗尼。」
聽到趕來的同伴報告敵人正在接近的消息,達芙妮做出指示。聽她這麼說後,說出「知道了!」的傳令精靈消失在塔內深處。
在空中走廊布下兵力的達芙妮准備阻止貝爾他們進擊。走廊寬到十個大男人排成一排也構不到邊,而且又長又大。被牆壁、窗戶、天花板包圍的長條單行道鋪著破破爛爛的紅地毯,從這一頭延伸到那一頭。達芙妮立刻讓魔導士們開始詠唱。
不久後,在視野遠方,貝爾他們的身影出現在這條空中走廊上。
「弓箭手上前!他們無處可逃,隨便怎麼射!看我打信號,魔導士們也一齊施展魔法!」
沒有遮蔽物、又長又大的空中走廊正適合在敵人接近前狙擊。如果是廣范圍攻擊魔法的話,更是無處逃跑。
達芙妮在眼前布下迎擊隊,並拔出短劍指向筆直沖來的貝爾他們。
弓箭手們拉緊弓弦、魔導士們結束詠唱。
「——上吧!」
同時,扛著大刀的男人——韋爾夫一聲大吼。
白發少年身體前傾,從原本並肩奔跑的他身邊疾速沖出。
「放箭!!」
在達芙妮一聲令下,箭矢即將射出、魔法即將發動的瞬間……
韋爾夫筆直伸出了左臂。
「【焚燒殆盡吧,外法之業】。」
超短文詠唱。
頃刻之間,從他手中放出的陽焰無聲無息地有如洪水般向前漾出。
陽焰從背後包覆貝爾一馬當先的身軀,就這樣撲向達芙妮等人的身邊。
「——」
就在達芙妮感到視界產生扭曲時,陽焰被吸進了魔導士當中。
下個瞬間,她們的身體從內側發出火紅色光輝。
自爆。
「什麼!?」
爆破火焰大朵綻放。
在達芙妮的眼前,魔導士們魔法發動失敗——被迫引發魔力誤爆。
——把魔導士變成了炸彈!?
是韋爾夫的抗魔力魔法(antimagic fire)。在迎擊隊中心掀起連鎖大爆炸,將弓箭手們炸飛到左、右兩旁。自不待言,口吐黑煙的魔導士少女們全都失去戰力。
通道上面的玻璃窗隨著轟然巨響而裂開、地毯起火燃燒。達芙妮情急之下屈身熬過沖擊,凶猛的爆炸波在她眼前卷起巨浪。
正當她倒抽一口氣、戰栗驚懼時,說時遲那時快,白發少年從爆炸的煙塵當中飛竄而出。
「!?」
少年用宛如兔子的速度轉瞬間沖過她身邊、突破了戰線。
糟了!達芙妮趕緊要追,然而一個高聲慘叫攔下了她。
猛然回頭一看,遭到致命一擊的弓箭手癱軟倒地,接著一個男人穿越燃燒的地毯向前走來。
晃起黑色和服便裝的韋爾夫在呆立原處的達芙妮面前——「咚」的一聲……
把扛著的大刀插在地上。
「既然是冒險者,就用武器(這個)來對打吧,嗯?」
面對大膽笑著的鐵匠,達芙妮的雙眸開始動搖。
●
韋爾夫與達芙妮展開激烈交戰。
他用大刀攻打動搖少女的模樣映照在「鏡子」當中,洛基看了滿意地微笑。
「菲菲那邊的孩子也挺行的嘛。」
「哎呀,謝謝你的稱贊。」
這里是巴別塔的集會廳。聽到身旁的她稱贊韋爾夫,赫菲斯托絲的嘴唇泛出笑意。
「那個強到離譜的『魔劍』也是那個鐵匠孩子打造的吧?讓他說走就走沒關系嗎?」
「這個嘛……」
面對不懷好意笑著發問的洛基,赫菲斯托絲只是微笑,心情似乎很好。
換個地方,巴別塔正下方的街上對塔上女神們的這番對話毫不知情,產生了不同于剛才的騷動。
「喂,不妙啊,再這樣下去……」
「該不會,該不會真的……」
酒館的冒險者間流過些許的不安氛圍。
看著「鏡子」里面貝爾獨自疾走的身影,臉色嚴肅的他們忽然開始透過諸如「去死吧——!!」的話語開始謾罵少年;同時他們也透過諸如「不准輸啊——!」的話語對【阿
波羅眷族】拼命加油、大吼。將財產賭在阿波羅派身上的冒險者們以今日最激動的情緒在各處的酒館大聲喊叫。
「去啊——小伙子——!打飛他們喵——!」
「這個家伙還沒學乖,又賭錢了……」
「沒賭在【阿波羅眷族】身上已經很好了喵……」
位于西大街旁的酒館「豐饒的女主人」。
在座無虛席的店內,可蘿伊扔下工作大聲嚷嚷,露諾娃與阿妮雅則是冷冰冰地看著她。
「……」
在她們的身邊,希兒也停下手邊工作、注視著映照在「鏡子」里的貝爾。
淡灰色的瞳眸像在祈求什麼,緊追著少年奔跑的身影。
「——好厲害,好厲害喔,艾絲!?他們真的直搗敵營了!」
「嗯。」
而在都市北端。
在遠離這些地方的【洛基眷族】總部也是一樣。
「鏡子」里面【赫斯緹雅眷族】勢不可擋的進擊讓蒂奧娜兩眼發亮。
在她的身旁,艾絲的金色眼瞳也盯著少年的身影不放。
「是打得很漂亮沒錯……可是不用這樣拐彎抹角,直接讓蒙面人拿著『魔劍』殺進城里應該也打得贏吧?」
艾絲等人都在「鏡子」前面站定位置,蒂奧涅從他們背後出聲提問。
「真像是亞馬遜人會有的想法吶……」
「嗯——,講得單純點,把樓層主(歌利亞)扔進百人軍勢(隊伍)里,你覺得它贏得了嗎?」
「……贏不了呢。」
「再說,光靠兩把『魔劍』是無法攻下城寨的。組織的實力絕對是對方比較高,他們應該不樂見敵我雙方交相亂戰的局面吧。」
對蒂奧涅的疑問感到沒轍的格瑞斯、芬恩、里維莉雅接連發言。
Lv.3的團長(雅辛托斯)所率領的【阿波羅眷族】訓練精良,曾經只靠自家派系的精銳成功擊敗過樓層主(歌利亞)。
就在派系首腦陣容冷靜進行客觀分析時……
「跟這些無關啦。」
伯特開口了。
「就只是那只死兔子想自己跟那個死變態分高下吧。」
在還聚集其他團員的總部會客室,洛基設置的好幾面「神鏡」在半空中開啟,狼人青年靠著牆壁遠遠望著少年的側臉。
「那個家伙可是個男人(雄性)耶。」
他琥珀色的雙眼眯細起來,仿佛只看透了這點。
「你知道些什麼嗎?」
「……知道才有鬼啦。」
面對里維莉雅的疑問,伯特不屑地回答、把臉別向一邊。
「打得贏打得贏,都打到這里了,一定能贏!」
沒聽見他們的對話,蒂奧娜在「鏡子」前纏著艾絲又叫又鬧。她身體左右搖晃,兩只手臂上下揮動、吵個不停,也不管親姐姐(蒂奧涅)與伯特一副嫌吵的表情,對開始產生征兆的意外發展握緊拳頭。興奮得染紅雙頰的她對「鏡子」里另一頭的少年發出聲援。
「上啊——!阿爾戈小英雄——!」
◆
從空中走廊進入塔內的貝爾順著莉莉事前告訴自己的路徑在通道上前進。
王座塔相當寬廣。石頭地板上到處都鋪著老舊地毯,通道牆壁上甚至還掛著覆蓋了一層灰的繪畫。簡直有如誤入了失去主子的貴族城堡。
「咻!」
「!」
貝爾冷靜應對潛藏于暗處一躍而出的獸人攻勢。
他兩度閃開對手的白刃、用反擊彈開武器,接著他使出了上段踢。貝爾的左腳陷進對手的腮幫子,對手發出「呃喔」一聲被踢飛出去,接著滾倒在地。
——克朗尼先生。我只是幫忙而已。
不時對付著零星的敵襲,昨晚的一幕在貝爾腦中蘇醒。
在遠離古城的森林里面度過決戰前夜時,月光下,身經百戰的精靈戰士對自己說了。
——這場戰役必須由你們派系(眷族)親手……不,是由您親手做個了斷。
貝爾等人決定不以臨時打造的「魔劍」強行攻克城堡。他們計算過城寨的防禦力與敵人的實力,也決定不要犧牲【疾風】。
不過,這些都只是前提。
大家一定都在期盼著。
赫斯緹雅、莉莉、韋爾夫、命,還有觀眾,恐怕連諸神都是——最重要的是貝爾他自己。
不管是誰,都期望著少年(自己)親手一決勝負。
——我想戰勝那個青年(人)。
胸中點亮的是執著。
不敵對手的懊恨、不為人知的落淚、下次必勝的吶喊。
在酒館、在街上,然後是今日。貝爾將憑借著第三次再戰來超越那個男人。
為了一雪前恥、為了掌握與主神約定的勝利、為了超越巔峰。
貝爾今天將親手一決勝負。
(沒人了……)
在杳無人跡的通道上只響起了貝爾的跫音。
剩余敵人都在塔的最高樓層,王座廳。那里有位居大將的雅辛托斯與保護他的侍衛。
貝爾將短刀全數收進刀鞘、俯視著掌心。
握緊手的貝爾面向前方——鈴、鈴,敲響了鍾聲(chime)。
「敵人來襲!【小新秀】要來了!」
傳令團員沖了進來,王座廳一口氣變得忙亂。
接到報告稱貝爾闖進了這座主塔,使得在場所有人大感驚訝。他們受到請求,有的前去助陣、有的准備迎擊,各自拿起武器沖出了大門。
「可惡,都在搞什麼!?」
坐在宴會廳深處王座上的雅辛托斯一拳打在王座扶手上。
他站起身來、晃起掛在身上的披風。怒火中燒的他對周圍其他人發脾氣。
「如此當眾出丑,真是可恥至極,要我拿什麼臉去見阿波羅神……」
屈辱成了眉間的皺紋顯現在他的俊美容貌上。
讓人玩弄在手掌心,團員們讓敵人入侵到這座塔里,還有自己本身,這些種種都讓雅辛托斯難掩氣惱。
「團長大人!團長大人!?求求您,快點逃離這里吧!?」
「卡珊德拉,你太啰嗦了!」
在王座旁邊頻頻對自己叫嚷的這名少女也助長了他的憤怒氣焰。
身穿長裙型戰斗服的長發少女——卡珊德拉從戰斗開始前的一大早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雅辛托斯進言,叫他離開這個王座塔。少女苦苦哀求的模樣還有軟弱的態度比什麼都還要讓他生氣。
「求求您,求求您相信我(卡珊德拉)的話吧……!」
「我叫你閉嘴!你給我少說兩句夢話!」
甩開對方的手臂,雅辛托斯勃然大怒。
受主神(阿波羅)任命為大將的自己怎麼能丟人現眼逃之夭夭,況且自己絕不可能會輸,他駁回了少女的訴求。
「你是看不見嗎!?這里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團員,就算貝爾·克朗尼一個人攻進來,我們一樣能夠對他還以顏色!」
雅辛托斯指著留在王座的侍衛團員。他們都是雅辛托斯親自挑選的,實力自不待言,光是現在留在這里的就有十人。
若是雅辛托斯也加入其中,對付區區Lv.2的新人(菜鳥)絕對綽綽有余。
面對這樣的他,卡珊德拉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膽戰心驚地看看腳下。
好像再也無法承受似的,俯視著地板的她雙手抱住自己的身軀。
「啊……啊……」
臉色慘白的長發少女終于開始害怕起來。
火冒三丈的雅辛托斯正要開口,這個時候,她低聲說了。
「雷電……」
鈴、鈴。
敲響著鍾聲持續奔跑的貝爾總算發現了通往樓上的階梯。
他跑過無人的通道,往視野遠方的大階梯前進,並在同時將意識轉向彙聚白色光粒的右手。
自從第18層那場戰役以來,大鍾樓(grand bell)的聲音就沒有再次響起。
也許是有什麼契機吧,蓄力(charge)的輸出與以前並無二致。當時他的記憶模糊不清,只覺得仿佛聽見了男神(某人)的話語。
然後自己再度複活、燃燒憧憬、吼出了願望——回想到這里,貝爾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契機是什麼了。同時他也漠然理解到,那股力量不是隨時能夠發揮出來的。
況且,他現在也不需要。
「……!」
【英雄願望(技能)】的觸發因子(trigger)腦海中浮現的憧憬存在,是「戰士阿里基斯」。
為了攻陷遭到怪物(怪獸)占領的要塞,奮勇殺敵直到生命燃燒殆盡,被譽為不死身的大英雄。
將同時被歌頌為「神速」的英雄偉姿懷藏在胸中,貝爾讓光芒彙聚到右手上面。
「雷電?」
聽見卡珊德拉喃喃自語,雅辛托斯哼了一聲。
他將臉轉向一旁,看著環繞整個王座廳的窗戶外面。
「這片晴朗藍天哪來的雷云?會打雷才奇怪。」
看著晴朗到讓人討厭的蒼穹,雅辛托斯嗤之以鼻。
然
而……
「不是的……」
卡珊德拉用顫抖的聲音加以否定。
她兩手抓著頭,臉色依然慘白、嘴唇漏出低喃。
「雷電……要升起了。」
少女的眼瞳始終俯視著正下方。
「什麼?」
王座廳的正下方,大階梯。
來到左右延伸的巨大螺旋階梯前,貝爾停下腳步、抬頭仰望。
從開闊的頭頂上傳來好幾道跑下階梯的腳步聲,同時……
仿佛要將太陽從天上拉下,他舉起右手,朝向高遠的天空。
——一分鍾。
六十秒的蓄力。彙聚的白光。
接著,簡短一聲。
「【火焰閃電】。」
特大號的炎雷朝著正上方迸射而出。
「——」
龜裂的地板、泄漏而出的純白光輝。
就在雅辛托斯啞然無語的瞬間,升天雷光在王座廳爆裂開來。
大爆炸。
◆
「剛才那是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巴別塔一陣吶喊。
「不用詠唱!!」
「沒念咒文還能有那種威力喔——!!」
「好想要那個人類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所有天神在集會廳里激動到最高點。
貝爾未經詠唱就使出的大炮讓驚訝的聲音、歡呼此起彼落。
「……!?」
相較于又跳又叫的祂們,阿波羅呆立原地,張開的嘴合不起來。
「……!!」
赫斯緹雅也睜大眼睛盯著「鏡子」不放。
在投影于鏡面的光景中,只見雅辛托斯從崩塌的城堡瓦礫中現身。
「呼啊——,呼啊……!!」
拍落石材碎片的雅辛托斯全身發燙。
王座塔的上半部憑空消失了。遭到正下方炮擊,連同王座廳一起炸碎了。城堡上空只見純白光彩鑲邊的炎雷貫穿了無數云朵,升向了光輝燦爛的太陽。
「怎麼回事!剛才是怎麼回事!?」
披風邊緣破破爛爛、晃著弄髒的頭發,雅辛托斯大聲嚷嚷。
——當王座廳被白光淹沒時,他被卡珊德拉撞飛、突破了玻璃窗被拋到半空中。
下個瞬間,巨大雷電焚燒著雅辛托斯的視界,他就這樣與彈飛的無數碎片一起墜落地面。如今周圍一帶全都成了瓦礫場,四下充斥著遮蔽視野的大量塵土。
「卡珊德拉!?拉昂!?」
不知道是受到憤怒還是混亂驅使,他呼喊著團員們的名字,不過沒有人回應。
在逐漸散去的沙塵深處看到掩埋在瓦礫中的手臂與上半身,雅辛托斯僵住了。
——全滅。
周圍只剩自己一個人。這項事實擊潰了雅辛托斯的精神平衡。
當遠方自城寨延伸出來的空中走廊崩塌墜落時,他發瘋似地猛然拔出劍來。
「你在哪!?」
他裝備起波形劍大聲吼道。
那個敵人(男人)還活著。感受到刺穿自己的戰意,他確定了這點。
心髒狂跳不止、全身不斷冒汗。那個人是否躲在這漫天煙霧中的某處,想要伺機卸下雅辛托斯的頭顱?
好幾次轉動的身體、欠缺冷靜的思維。他在崩塌的瓦礫堆中四處張望。
不久,上空的太陽光撕裂了沙塵、徐徐令其散開——就在這個時候。
「——」
空氣凌亂地流動。
在背後的濃煙深處,深紅的眼光炯炯發亮。
那陣氣息有如渾身是血的兔子(野獸),令他全身發抖。
下個瞬間,雅辛托斯一個轉身,揮劍一掃,擋住突破濃煙來襲的貝爾。
迸發火花的短刀、長劍激烈沖突。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歐拉麗為之轟動。
冒險者也是、實況播報員也是、諸神也是。
出人意表的雙方大將單挑引爆了整座都市的興奮熱潮。
所有人無不握緊拳頭、手心冒汗,沉迷在決戰的光景當中。
陷入巨大狂熱的觀眾對著眼前展開的厮殺戲碼發出不成言語的呼喊。
「……!?」
施展而出的斬擊。兩挺緋紅色的短刀。
迅速而銳利的攻擊通過眼前,防禦一次,緊接著又有三道斬擊閃光逼迫而來。正面相對的瞬間,白發疾速而過,往懷里、往側面、往死角,還繞到視野之外,連續不停使出有如狂浪般的連續亂斬。
他被迫一味防禦,沒有反擊余地。
武器傳來明確的沖擊力道(重量)震穿了手、使其麻痹。
兩手裝備同種紅刀斬向自己的貝爾讓雅辛托斯的碧眼為之顫動。
——誰。
長劍與短刀激烈撞擊,自己的反應開始變慢。
力量是自己比較強。然而,只差那麼一點,對方的速度完全在自己之上。
——是誰。
即使用上渾身解數也無法完全彈開敵人的攻擊,對手又以倏瞬間的應戰方式攻己不備。
非同尋常的速度,甚至讓過去交戰的記憶相形失色。
——到底是誰!
用成長還不足以形容這個落差。
目睹少年脫胎換骨,這讓雅辛托斯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並扯開嗓門嘶吼說:
「——你到底是誰!?」
能力、技巧、戰場上的應戰方式,一切的一切都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
攻擊的威力、身手的矯健程度、老實到憨直地步的技巧、一瞬間的靈光乍現。僅僅十天前被自己痛打一頓的少年已經不見蹤影。
他硬是揮刀殺退眼前變了一個人的冒險者,同時嘶吼說:
「我可是Lv.3耶!?」
面對不斷感受到戰栗、動搖的雅辛托斯,貝爾的身影變得模糊。
蘊藏凶猛光輝的緋紅色短刀飛馳而過,將對手的波形劍一刀兩斷。
「你在做什麼啊,雅辛托斯!?」
看著失去長劍的眷族成員,阿波羅發出慘叫。他臉上早已失去從容。
當都市里面不斷發出怒吼時,在巴別塔開啟的「鏡子」里,拔出備用短劍的雅辛托斯正與貝爾展開激戰。正當赫斯緹雅凝視著且戰且退(hit and
away)、果敢進攻的少年時,荷米斯不動聲色地靠了過來。
「看這個樣子,貝爾小弟在升上Lv.2時想必有相當高的潛在值(儲蓄)吧?」
面露花美男般笑容的男神觀察一下她的側臉。
他沒有聽說貝爾有【升級】為LV.3。由此判斷,這場戰斗中反映的應該是目前的能力參數與過去能力參數相加的結果。如果這麼想的話,貝爾的能力參數想必高到不行。他興致勃勃地如此問道。
「他Lv.1時【能力值】的最高數值(ability)大概是多少?我保證不會說出去,可不可以告訴我?」
目不轉睛地只盯著「鏡子」的赫斯緹雅看都不看一眼,回答說:
「說了你也不會相信,所以我不說。」
「我信,所以拜托你告訴我吧。」
聽荷米斯這麼央求,赫斯緹雅將彌諾陶洛斯戰後的最終更新值(ability)告訴他。
「『敏捷』以外都是SS。」
「哈哈,你在開玩笑吧?」
「看吧。」
荷米斯對著她笑,赫斯緹雅只是盯著「鏡子」、始終不苟言笑。
看到她臉色始終如一,荷米斯的臉頰慢慢開始痙攣。
「真的假的?」
「真的。」
聽到這簡潔的回答,荷米斯臉上浮現抽搐的笑容。
「……那『敏捷』呢?」
「荷米斯你好吵。」
一句話打斷了男神的問東問西,赫斯緹雅專心關注著「鏡子」里的景象。
她屏氣凝息靜觀貝爾他們交戰的後續發展。
「呼!!」
「~~~~~~~~~!?」
一道紅色大型閃光斬裂空間,威脅著雅辛托斯擋下攻擊的短劍。
貝爾持有的武器一擊就將鋒利無比的波形劍砍成兩段,逼得敵人冒出斗大汗珠,不得不後退。
〖牛若丸貳式〗。
這是用剩余的戰利品(掉落道具)「彌諾陶洛斯的角」為武器素材制作而成、高級鐵匠(韋爾夫)嘔心瀝血之作。遠遠超過初代〖牛若丸〗的破壞力仿佛將宿敵(彌諾陶洛斯)的猛戾威力直接賦予在貝爾的右手上。貝爾拼命駕馭著不讓自己反受武器左右,並在同時全力進攻,欲將雅辛托斯送上西天。
縱使破壞了敵人的武器、自己持續占了上風,不過貝爾心中並非從容不迫。
雖然他用了娜紮送他的所有雙屬性靈藥稍做恢複,不過【英雄願望】的副作用依然健在。四肢深刻的痛苦都在對他喊說:「如果戰事延長的話必敗無疑」。
為了在超短期內一決勝負,
他要全心全力投注在這一分鍾上。
「咕嗚嗚……!?」
雅辛托斯令天神迷戀的美貌因焦躁而灼熱、扭曲。
這是一個禮拜之間向艾絲她們拜師學得的對人戰之奧秘。包括技巧、戰場應對方式在內,前輩們的教誨與猛烈攻勢(氣勢)相輔相成、形成了幾乎能夠與雅辛托斯平分秋色的武藝。由第一級冒險者透過劍刃、拳腳(身體)直接灌輸而來的勝負直覺斬斷了雅辛托斯的退路。
打倒敵人的意志與突飛猛進的能力(能力值)一齊具體成形,將第二級冒險者逼至絕境。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面對掠過肌膚、砍飛了好幾件冒險者護身配件的紅刃亂舞,雅辛托斯發出咆哮,同時舉起短劍往腳下一揮。
沖擊與風壓頓時產生。威力驚人的一擊連同瓦礫在地上挖出一個洞,塵土隨之飛揚。貝爾迅速向後跳開,這個時候雅辛托斯也全力一躍、像是飛箭般退向後方。
然後……
「——【吾名為愛,光之寵兒。此身獻與吾之太陽】!」
雅辛托斯做了最後的賭注。
在敵我距離大大拉遠之際開始詠唱。
「【吾名為罪,風之妒忌。呼喚一陣赑風降臨此身】!」
「魔法」——起死回生的殺手锏。
擋不住居于劣勢的肉搏戰而選擇退避的他決心使出足以扭轉形勢的必殺技。
「【施展火輪一擲——】!」
在滾滾沙塵的深處,貝爾察覺到對手交織而成的咒文。
他將〖牛若丸〗收回刀鞘,筆直伸出左手阻止對方的企圖。
「【火焰閃電】!」
以瞬發力見長的速攻魔法在雅辛托斯身上發威。
「~~~~~~~~~~~~!?」
炎雷轟炸掀起爆炸烈焰。
修長的身軀向後仰。雅辛托斯全身燒焦,戰斗衣變得破破爛爛。不過,他撐下來了。
憑借著鋼鐵般強軔的精神絕不放開駕馭「魔力」的缰繩。
咬緊牙關、齜牙咧嘴地把臉轉回前方的他繼續詠唱。
「【——來吧,西方之風】!」
貝爾瞠目而視,不過立刻橫眉豎目。
他想用速攻魔法最擅長的連續射擊來壓制敵人,然而……
「呀啊——!」
「!?」
他受到從瓦礫中匍匐而出的長發少女,即卡珊德拉的奇襲。
她似乎跟雅辛托斯一樣幸免于難,沒有受到魔法炮擊直接命中,此時擠出渾身力氣從側面撞向貝爾,妨礙了他的射擊。
「干得好,卡珊德拉!」
當都市(歐拉麗)響起男神(阿波羅)的喝采時——這次換成嬌小的人影撲向被卡珊德拉纏住的貝爾。
「貝爾大人!」
「呀!?」
解除變身的莉莉趕來救援(支援)。
比任何人早一步趕來這里的少女撞飛了卡珊德拉,兩人就這樣扭在一起、滾倒在地。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嗯!!」
貝爾立刻重新架好左手,在他前方,結束詠唱的雅辛托斯扭轉了上半身。
重心壓低、左臂下垂、高舉右臂,這個姿勢是——擲鐵餅。
將高輸出「魔力」凝聚在右手,雅辛托斯的碧眼射穿了驚訝的貝爾,一口氣發動魔法。
「【異法·仄費洛斯】!!」
耀眼燦爛,有如太陽光芒的大圓盤。
從振臂揮動的右手擲出的日輪高速旋轉並飛馳而來。
「【火焰閃電】!!」
貝爾的速攻魔法慢了一步。
有一個人上半身那麼大的光圈,還有高速疾走的猩紅電光。
雙方魔法轉眼間相互沖撞,然後,大圓盤撞散了炎雷。
「!?」
火焰長矛被殘忍撕開而揮灑出大量火花、煙消霧散了。
火力決定性地不及對手。貝爾的魔法有個缺點,就是單發威力絕不算高。
對抗敵人的必殺技,【火焰閃電】遭到擊破了。
「嗚!?」
貝爾在千鈞一發之刻躲開了直接飛向自己的大圓盤。
「沒用的!」
然而,就像是被雅辛托斯的這句吼聲引導,旋轉的圓盤飛往上空,在描繪出一個大圓弧後轉變方向,持續追逐貝爾。深紅雙眸瞪到最大。
自動追蹤屬性。直到命中瞄准對象為止,敵人的魔法都不會消滅。
眼見大圓盤帶著西風折返而來,焦急的貝爾試圖再次閃避。
「【赤華】!!」
霎時間,圓盤放射出炫目光彩、產生了大爆炸。
「——呃啊!?」
在通過采取閃避動作的貝爾身旁時,西風火輪(異法·仄費羅斯)呼應著施咒者(雅辛托斯)的咒文爆碎開來。
高威力的爆裂彈,炸飛了少年的身體。
「貝爾大人!?」
緊抓著卡珊德拉不放的莉莉力竭聲嘶地慘叫。
透過「鏡子」靜觀戰況的女神(赫斯緹雅)也停止呼吸,所有為少年加油的人全都僵住了。
渾身冒出爆炸黑煙的身軀在瓦礫上面彈跳、碰撞好幾次,噴灑著血滴一路滾動著。同時傳來鏗啷一聲,紅刀(匕首)從右手掉了出來。
貝爾好不容易煞住沖擊力道站起身來,然而失去鎧甲的右肩卻動也不動。
像是關節脫臼似的,淒慘燒傷的右臂無力地下垂。
「到手了!!」
重新裝備起收進刀鞘的短劍,雅辛托斯展開突擊。
目睹敵人身影以驚人速度逼近,遭人廢了右肩的貝爾無法行動。
朝向茫然佇立的他,劍身反射著太陽光線,閃出一道凌厲凶光。
(————)
正當貝爾的體感時間延伸到極限時,在遠方的歐拉麗……
赫斯緹雅的雙瞳滿是恐懼。
阿波羅的笑容因歡喜而扭曲。
埃伊娜臉色鐵青、希兒僵在原地、荷米斯未曾轉移目光、伯特咋舌一聲。
然後,就在蒂奧娜憋住呼吸時,在她身旁——艾絲的金色眼瞳。
與少年的深紅眼瞳一樣,雙眼映照出那天的光景。
(————)
在染成夕陽色的市牆上,重疊著兩人的影子。
她(我)說了。少年(我)聽進去了。
——在抓到破綻時,人的動作會變得單調。
她講解的,少年受教的建言。
——給予致命一擊時,最容易輕忽大意。
兩顆心偶然、必然地浮現,分享著同樣的回憶。
——被逼到絕境後,一定出現最大的轉機。
她(我)教過他了。少年(我)銘記在心。
——別忘了。
所以,還沒有結束。
((——現在才要開始。))
急速進逼的雅辛托斯將短劍拉至背後累積力道。
順勢發動的一記突刺。做好萬全准備、只待將貝爾刺穿的必殺一擊。
在青年仿佛面對獵物舔舐嘴唇般掀起嘴角時,貝爾將身子向後一拉。
雅辛托斯認為那是怕了自己而發出嘲笑,像是在告訴對方「白費力氣」地握緊短劍,然後刺出了劍尖。
下個瞬間,貝爾背朝地面倒了下去。
將整副重心往後傾倒,騰空一翻。
就在敵我距離不到三M時,他讓自己的背部重重落地,避開了短劍的突刺。
不僅如此,他還順著反作用力雙腳往上一踢。
對方的突刺被閃開、手臂完全伸直;貝爾的右腳尖踢中了對方握在手中的劍柄。
然後就這樣直接將它踹到空中。
「————」
「鏗!」,短劍發出清脆聲響在空中旋轉,失去武器的雅辛托斯僵在原地。
將敵人對勝利的確信、大意轉變成自己取勝的良機。
貝爾順著空翻的氣勢站起身來,將腳跟埋進地面——疾驅。
「——呼!!」
長驅直入。
「——等、等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舍棄失去功能的右肩握緊左手。
面對從正面全速殺來的少年,身體采取突刺姿勢而前傾的雅辛托斯沒有任何手段能夠化解其攻勢。
白兔的獠牙(Vorpal Fang)——青年仿佛產生幻覺,看見了潛藏于迷宮(地下城)深處的殺人兔,其表情因恐懼、尖叫而扭曲。
最後,有如尖牙咬穿血肉那樣,貝爾高舉的左手灌注渾身力氣轟擊出去。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擊碎。
「嘎啊!?」
揮出的左拳揍進雅辛托斯的臉頰、深陷進去、將其打飛。
爆炸般的拳擊聲。被揍飛的青年身體先是在地面重重彈跳一次、飛上半空,然後卷著披風以決堤之勢一路滾遠。
滾到差不多有三十M的距離時,雅辛托斯變成一個大字形仰躺著,面
對著高空與太陽。
臉頰上留著毆打的瘀傷,翻白眼的軀體再也無法起身。
風停止吹拂、戰場變得肅靜無聲。
目睹勝負揭曉的光景,原本還想甩開莉莉的卡珊德拉癱軟著跌坐地面。
「——————————————————————————————————————!!」
在歐拉麗,高聲歡呼直達云霄。
伴隨著古城遺跡敲響的激烈銅鑼聲,宣告勝負揭曉的大鍾聲在整座都市回蕩著。
眾多亞人觀眾都對著佇立在「鏡子」里的少年興奮大叫。
「埃伊娜,他贏了耶——!」
「貝爾……!」
在公會本部前庭,埃伊娜被蜜西亞從旁抱住。
她綠寶石色的眼眸噙著淚水,暫且忘記自己的立場,與朋友分享喜悅。周圍的公會職員也感動萬分、歡聲雷動,埃伊娜在他們當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戰斗結束~~~~~~~~~!!真是,真是搶走了樓層主(巨人)克星【洛基眷族】的拿手好戲,大爆冷門(giant-killing)!!戰爭游戲的勝利者是【赫斯緹雅眷族】————!」
在舞台上,主神(迦尼薩)不知為何擺出了雄赳赳氣昂昂的姿勢,一旁的實況播報員伊卜里則是前傾著上半身、漲紅著臉對著大聲公又叫又嚷。
他的話語經過擴音有如驚濤駭浪般吞沒了觀眾與一棟棟的建築物。
「「「「「呀呼————!」」」」」
在酒館里面,賭赫斯緹雅他們贏的眾神猛然起身發出勝利歡呼。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至于賭阿波羅他們贏的冒險者們則是撕碎了數不清的賭券往頭頂一扔。
「哦!小姐你也賭贏啦!」
當酒館一片叫苦連天時,原本以為只有自己獨贏的摩多發現店里角落有個少女一臉洋洋得意。
他喜孜孜地一問,尾巴搖個不停的犬人——娜紮面帶笑容用力地豎起大拇指。
「「「好啊!」」」
在西邊大道「豐饒的女主人」里,阿妮雅、可蘿伊、露諾娃這三個店員女孩一起互相擊掌。其他員工跟廚房里的貓人們也手牽著手一同歡笑。
「……貝爾先生。」
希兒也眯細了淡灰色的眼眸,嘴唇泛著喜悅的微笑。
當她臉頰點綴著兩朵紅暈仰望著「鏡子」時,在店內各處,「可惡——賭輸啦——!希兒妹妹,再幫我拿酒來——!」,長籲短歎的冒險者們開始用喝酒來逃避現實。
「好的——!」,酒館少女滿心歡喜地回答,發出啪噠啪噠的腳步聲在店內到處奔忙。
「……居然給我贏了。」
耳朵聽著總部外傳來的歡聲,伯特老大不高興地罵了一句。
他轉身背對會客室往外走去。
「伯特,你要去哪里?」
「管我去哪里。」
也不好好回答團長芬恩的詢問,狼人青年的身影消失了。
留在會客室里的每個人面面相覷、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
「地下城嗎。」、「地下城吶。」、「地下城吧。」
「應該是吧……」
芬恩、格瑞斯露出苦笑,里維莉雅則是閉起雙眼,蒂奧涅也一副拿他沒轍的模樣。
除了他們外,周圍的團員們看到大約十天前造訪總部的少年如今在眾目睽睽下奪得勝利,無不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然後……
「……成功了呢!」
「嗯……」
在「鏡子」前,直到剛才還在吵吵嚷嚷的蒂奧娜慢慢轉過頭來,「嘻嘻!」地露出滿面笑容。
艾絲對她點點頭,看著被趕來同伴團團包圍的貝爾,綻開了微笑。
「恭喜……」
被大哥一樣的同伴胡亂揉著頭發、與同伴分享喜悅的少年身影也被映照在大道上的巨大「鏡子」當中,都市轉瞬間陷入了有如祭典的熱潮當中。
集合眾神的巴別塔也鬧得沸沸揚揚、沒有平息的一刻,祂們各自對孩子們表示贊賞、批評、自顧自地開始對戰爭游戲做總評。
「什……這,啊……?」
在這當中只有阿波羅一個人臉色慘白地呆立原地。
「鏡子」里自己孩子無力雙膝跪地的光景不允許他逃避現實。
他後退兩步、三步,戴在頭上的月桂王冠掉了下來。
「——阿——波——羅——」
然後,有如鬼魅一般。
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赫斯緹雅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動作從圓桌座位站起身來。
從略為低垂的瀏海底下讓雙瞳發出宛若邪神的眼光,靠近了失魂落魄的阿波羅。
「噫、噫呼咿!?」
「做好覺悟……了吧……?」
仿佛自深層地獄響起的低音,嚇得阿波羅一屁股跌坐在地。
貝爾被他凌虐、總部遭他破壞、兩人被追得滿街跑、一再讓他瞧不起。
面對累積了無止無盡怨氣、只待隨時爆發的女神,男神嚇得直打哆嗦,兩眼更是撲簌蔌地掉下眼淚。
「等、等一下,赫斯緹雅!?我、我只是一時興起!因為你的孩子太可愛了,我才會忍不住惡作劇……拜、拜托!求求您大發慈悲吧,慈愛的女神啊!我們不是曾經互相求婚嗎!!」
「給·我·閉·嘴。」
小妹妹女神如冥王般封殺了他的懇願。
即使在「天界」也沒有看過她這番怒發沖冠的模樣,這使得阿波羅臉色鐵青、再也說不出話來。
咻!咻!咻!雙馬尾亂揮亂飛,她的怒氣究竟有多深,阿波羅總算是領悟到了。
「說好我贏了的話,什麼要求你都答應,對吧……?」
不曾懷疑自己能夠獲勝的阿波羅的確誇下海口說,如果自己輸了,什麼條件都會答應。
諸神也從周圍聚集過來,圍成一個好大的圓圈,里面一方是被人列舉罪狀的待罪之身,一方則是做出「神的審判」的女神。
打從心底看笑話、不懷好意地邪笑的諸神。喉嚨縮緊的阿波羅。
在嚇到腿軟的男神面前,赫斯緹雅緩慢地抬起頭來,接著猛然睜大雙眼,發出憤怒的咆哮說:
「包括總部在內的所有財產全部沒收,【眷族】也得解散——然後你這個主神永久流放外地,不准再踏進歐拉麗一步——————!!」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神撼動都市的慘叫響起。
對于這個企圖玷汙她的眷族成員節操的危險神物,赫斯緹雅毫不留情地提出罰則。
在距離戰場遙遠的都市,興奮熱潮尚未平息的歐拉麗中。
也有一樁恩怨獲得解決。
□
戰爭結束後的古城遺跡。
在城牆、王座塔、其他許多建築物毀壞的城內,貝爾等人正為了勝利而興高采烈。
「真的戰勝了規模那麼浩大的【眷族】呢……就光靠我們。」
「雖然用了很多小伎倆……不過現在高興一下也不過分吧。」
興奮不已的命與韋爾夫交談著。用魔法攻擊自己的她以及跟敗方干部(達芙妮)正面交鋒過的他,兩人身上的防具與和服便裝滿是傷痕,不過臉上浮現著充滿成就感的笑容。
耳朵聽著他們的對話,貝爾在莉莉跟前慢慢蹲下來。
「莉莉……謝謝你救了我。」
「貝爾,大人……」
「真的,很謝謝你……」
貝爾傷痕累累的笑容中流露出喜悅,他的表情似乎打動了莉莉的內心,令她一時哽咽。她嬌小的身軀繃得緊緊的,低垂著臉,戰戰兢兢地問貝爾說:
「莉莉……有幫上貝爾大人的忙嗎?」
「嗯。因為有莉莉在……我才能夠回得了歐拉麗。」
聽到貝爾這句話,孩子般的臉龐笑逐顏開。
仿佛雙方關系得到修複的那一天,小人族少女染紅著雙頰、露出向日葵般的笑靨。
「克朗尼先生,我們差不多該離開這里了。在公會派遣的職員們抵達前,我們得找個地方靜下來替您治療。」
「啊,好的。」
遮起臉龐的琉看看貝爾傷勢嚴重的右肩向他提議。
細細感受著勝利的余韻,貝爾等人離開這個瓦礫四處散落的地方開始移動。
「……?」
貝爾慢慢將手貼在左胸上。
他猛一回神,拉起掛在脖子上的繩子,將那個從胸前取出。
拿出來的是壞掉的首飾(護身配件)。
寶石完全粉碎,金屬部分滿是裂痕、灑落著碎片。希兒交給自己時的美麗原型已經蕩然無存。
(……它保護了,我?)
那個時候敵人(雅辛托斯)直接擊中自己的魔法威力強大,貝爾其實是很可能當場倒地不起的。
看著仿佛代替自己破碎的首飾,貝爾產生了這種直覺。
然後……
他看見碎裂的首飾內側雕刻著像是徽志的記號。
由于布滿無數龜裂、看不清楚,只知道是某人側寫像(profile)。
「怎麼了,貝爾?走啰。」
「啊……嗯,好。」
他站在原地,這個時候韋爾夫轉過頭來叫著他。
俯視著首飾的貝爾曖昧地點頭,在邁出腳步前仰望一次天空。
「……」
將這件首飾轉讓給希兒的冒險者究竟是誰呢?
那個人是出于何種目的將首飾交給希兒,然後輾轉到了自己手中呢?
仰望著萬里無云的蒼穹,他思考著這些問題。
仿佛有誰在那天空的高處,在透過「鏡子」觀賞戰局的都市觀眾中注意到了自己,微笑了——他有那種感覺。
●
戰爭游戲以【赫斯緹雅眷族】的勝利閉幕。
兩邊派系的激斗成為日後話題,貝爾等人花了一天從古城遺跡回到都市,接著有好一段時間還受到眾人矚目。
敗北的【阿波羅眷族】依照赫斯緹雅的要求立即解散。主神阿波羅與眷族成員們道別,並在完成退團儀式後一個人被逐出了都市。
變成無眷族(free)的前任團員們,有人悠閑地摸索今後的道路、有人接受其他派系的招攬(獵才)而加入其他【眷族】、也有人就此一蹶不振,各有各的發展。其中也有些人像雅辛托斯一樣醉心于阿波羅、甯可不顧公會戰力外流禁止令(制止)也要追隨自己終生信奉的主神。
戰爭游戲在各個方面都造成了重大影響。
就在事情余波尚未平息的情況下,許多人忙著處理善後。
「……這是說好的退團費。」
莉莉伸手遞出了裝滿金幣的袋子。
身穿長袍的蘇摩沉默無語地接了過來。
戰爭游戲後過了兩天。莉莉一個人來到了【蘇摩眷族】的總部。
阿波羅派解散後,他們的資產等于賠償金,全進了赫斯緹雅等人的口袋。莉莉按照約定,此時准備了一筆大錢,正要換回用來抵押的〖赫斯緹雅之刃〗。
貝爾他們說要陪她來,不過她拒絕了,一個人來到這里。她告訴大家,她想親手做個了斷。
「……」
畢竟有作為派系的面子要顧,蘇摩沒有推辭、收下了退團費。
他沒有確認袋子里的金額,直接將保管好的漆黑匕首還給了莉莉。
在總部的主神房間里,櫃子上擺滿了植物嫩苗與酒瓶,過程結束得太快,這點讓莉莉有些手足無措,不過最後她站正了姿勢。
她膽怯、生硬地做了最後辭別。
「謝謝您至今的照顧……」
既不是諷刺也沒有怨言,為了做個了斷,莉莉說出了這句感謝。
背上刻著女神「恩惠」的莉莉已是【赫斯緹雅眷族】的一人了。不再是【蘇摩眷族】的團員。
她以長袍完全覆蓋的嬌小身軀行了一禮、壓低了臉,也不敢直視蘇摩的視線,就要從他面前離開。
「……」
看到少女轉身背對自己往房間門口走去,站在原地不動的蘇摩先是思付片刻,然後……對著那個背影出聲說:
「莉莉露卡·厄德……我很抱歉。」
莉莉身子一震,在門前停下腳步。
瀏海太長而完全看不見表情的男神最後告訴她說:
「……要注意身體健康。」
這是主神(天神)第一次對她說的話。
靜靜地、慢慢地,莉莉栗色的眼眸濕了。
她一直想聽到這句話,不過最後終于聽到,真是太好了。她沒有回頭,只是低下頭去。
莉莉顫抖著聲音,用「是……」回答了記得自己名字的主神後……
這次,真的離開了房間。
「……」
莉莉離去後,蘇摩佇立原地好一會兒,然後緩緩轉過頭去。
他把櫃子里的所有酒瓶通通拿出來抱在臂彎里,收進木箱里面蓋起來。
取而代之,他將再也派不上用場的酒杯放到櫃子里,眯細了長長瀏海底下的眼睛。
之後,【蘇摩眷族】的派系狀況慢慢獲得了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