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三章:廷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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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皇帝不是年輕人.

他自然知道,觸怒了太多的大臣,會引發不可預測的後果.

太子和方繼藩這兩個家伙,真是糊塗蟲啊.

真以為這些人好惹?

弘治皇帝道:"此事,你們要妥善處置,不然,出了岔子,朕可護不得你們."

朱厚照心里說,能出什麼岔子,不就是被人罵嗎?他們難道還敢打人不成?

于是笑嘻嘻的道:"父皇,兒臣為了父皇的大計,為了咱們大明江山,為了這麼多的流民,兒臣不懼任何壓力,千錯萬錯,都是兒臣的錯."

弘治皇帝心里似已思量定了.

方繼藩說的有理.

流民問題不解決,是要亡天下;得罪了一些清流大臣,至多,也就挨罵罷了.

只是……哪怕是挨罵……

畢竟,誰都在乎自己的身後之名,別到時候給人扣了一個昏君的帽子,實是有些說不過去,他惆悵道:"罷罷罷,就如此吧,你是太子,千錯萬錯,也錯不到你頭上,朕乃天子,該承擔的,自當承擔.這宅子,你們給朕造的結實一些,可別在惹來什麼民怨."

方繼藩點頭哈腰,如磕頭蟲,一臉諂媚:"是是是,兒臣是有良心的人,陛下請放心便是."

弘治皇帝一揮手:"這些日子你們少說話,也少招惹是非,萬萬不可,讓人鑽了空子,好了,去吧."

二人如釋重負,陛下這樣的態度,已是不言自明,這擺明著,是願意支持了.

有陛下撐腰,事情就好辦了.

那些哭著喊著要買房的客戶,方繼藩都不客氣,一巴掌掄過去,嗷……嗷嗷嗷你個頭啊,至于其他人,嘿嘿……

朱厚照興沖沖的跟了出來.

"老方,彈劾咱們的是都察院都禦史劉寬,這個人你熟不熟,不熟咱們找個人,街上攔了他,尋個舊城隍廟,打死他吧."

方繼藩看了朱厚照一眼.

歎了口氣,太子殿下還是不夠冷靜啊.

他拍了拍朱厚照的肩:"太子殿下不要激動,不是說好了,以德服人嗎?"

"……"朱厚照便撇撇嘴:"只是咽不下這口氣而已."

…………

劉寬是個挺有正義感的人,他之所以彈劾遷新宮之事,是因為內城已經一片哀嚎了.

許多部堂里,不少人都忍不住痛罵.

這是滾滾潮流,自己做了出頭鳥.雖是針對了方繼藩和太子殿下,可畢竟,自己身後,是洶洶的民意.

因此,他在上奏之後,立即得到了響應,響應的人還挺多.

大家早不滿了,這日子怎麼過啊,隔三差五,大家伙兒就得往大明宮跑,腿都斷了,未來這新的官署建成,那就更可怕了,以後還得天天呆在新城那兒,多少人上有老下有小,來回奔波,這日子怎麼過啊.

至于購置新宅,一想到那價格,真是望洋興歎,許多人也不是出不起,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憑啥要買?我現在就住的好好的,憑啥?

不平則鳴!

到了二月十五.

今日,正是廷議的日子.


作為都禦史,劉寬做了十足的功課.

他受不了啊.

陛下將這麼多的彈劾奏疏,留中不發,意思顯然是偏袒太子殿下和方繼藩,不肯搬回紫禁城了.

既然陛下留中了彈劾奏疏,那麼……就索性當面質問.

鼓勵劉寬的人很多,甚至,某些廟堂中的大佬,也暗中表示了支持.認為不能這樣下去,這給了劉寬十足的信心.

既是廷議,五品以上的大臣,幾乎天沒亮,就上了轎子,因為廷議在大明宮舉行,所以必須得趕早著去,遲一些,怕是要准備在那吃午飯了.

等到了大明宮,這外頭,幾乎成了一個大工地.

無數的人流在那里穿梭,建立作坊的,打地基的,一個個綸巾儒衫的讀書人,手里拿著設計圖紙,帶著工頭們到處走動,無數的苦力,挖著地基,將土夯實.

一派熱火朝天的場面.

新的宮殿,住宅,官署,這數不盡的建築,所需的人力的驚人的,以至于這里塵煙滾滾.

可一旦過了禦道,靠近大明宮,這里,又是另一派的景象,富麗堂皇,巍峨的宮城,在陽光之下,格外的壯觀.

大明宮也有午門和大明門,眾臣在大明門等候.

在這里,許多的大臣,早已是腰酸背痛,這一路來,累啊,私下里抱怨的人,竊竊私語.

劉寬看著這些臉色陰沉的同僚,心里知道,牆倒眾人推的時候到了,只要自己振臂一呼,那麼這可怕的潮流,會將一切擊垮.

陛下哪怕再如何偏袒,有什麼私心,也斷然不會和文武百官作對.

甚至,他還想好了,大不了,自己觸怒了龍顏,挨一頓梃杖,索性,成全一個剛正不阿的美名.

"敢問,可是劉禦史?"

有人笑吟吟的叫住劉寬.

劉寬回眸,一看,竟是方繼藩.

方繼藩穿著欽賜斗牛服,渾身紅豔豔的,頭戴著翅帽,這家伙倒是生的細皮嫩肉,眉清目秀,如此微笑,彬彬有禮,使人如沐春風.

劉寬心里想,莫非是想收買我劉寬.

哼,我劉寬是什麼人,是堂堂禦史,是大明朝的魏征,你方繼藩雖是惡名昭彰,可是我劉寬也不是好惹的.

劉寬沉著臉:"有何見教!"

一副不近人情的倨傲.

方繼藩很了解這樣的人,脾氣大,每天都代表了月亮,自以為自己掌握了真理.

方繼藩笑吟吟道:"只是打個招呼而已,劉禦史,久仰你的大名啊."

劉寬下巴抬起,正氣凜然道:"既知吾名,方都尉何須多言."

你還來勁了吧,是不是因為最近我方繼藩以德服人了,尾巴翹起來啦?

接著,劉寬沒在說什麼,拂袖道:"方都尉,某還有事."

說著,便站到了一邊.

一下子,碰了一鼻子灰,方繼藩有點兒尷尬.

平時自己待人和善,很多人對待自己,還是笑臉相迎的,看來,今兒,也算是腳踢到了鐵板上了.

方繼藩只好無所謂的打了個哈哈.

此時,午門開了,許多人幾乎是一瘸一拐的魚貫入宮,坐了兩個時辰的轎子,絕大多數人,還是一大把老骨頭,累啊.


劉寬看到這一切,眼睛都濕潤了.

看看吧,但凡沒有瞎眼的人,都應當知道,這些人斂財,居然喪心病狂到了何等地步,這還是人做的事嗎?豬狗不如的東西!

眾臣今日了寬敞明亮的奉天殿.

劉寬心里更是厭惡,哼,奇巧淫技,身為君王的,理當節儉,而不該崇尚享受奢侈,看看這奉天殿,現在成了什麼樣子,腳踩在地磚上這麼舒服,四面都透光,視野開闊,渾身溫暖,這……還像皇帝和大臣們應當待的地方嗎?

眾臣站定,弘治皇帝便穿著冕服而來,他面帶微笑,可微笑背後,似乎透著深深的憂慮.

自劉寬先上奏之後,這彈劾的奏疏,如雪片一般的飛來.

雖然統統留中,可這上百封的彈劾奏疏,所代表的怨恨和憤怒,實在太可怕了啊.

太子和方繼藩兩個家伙,倒是真的是謀國的,他們的心思,也沒錯.可是……

弘治皇帝預感今日,會有什麼事會發生,他徐徐上了金鑾,而後坐在了禦椅之上,左右四顧,卻不做聲.

劉健站出.

他乃內閣大學士,自然也清楚,朝中有一股暗流在湧動,他雖是氣定神閑,大抵也察覺出了什麼.

劉健板著臉,道:"陛下,今日老臣列出所議之事有……"

"且慢!"劉寬站了出來.

他大義凜然,一副隨時要慷慨就義的模樣,隨即出班.

劉健皺眉.

顯得不悅.

廷議往往有廷議的規矩,可不是什麼人都跳出來大言不慚的,若是人人如此,那不是亂套了嗎.

可有時候,總會有一些人,會壞了規矩.

"臣……有事要奏!"劉寬到了殿中,拜倒.

弘治皇帝依然面帶微笑,可這笑容,卻有點僵硬了,頭痛啊.

但願事情,還在可控的范圍之內吧.

大明自英宗皇帝之後,風氣就漸漸的不同了,皇帝自當表現出應有的仁慈.

"愛卿所奏何事?"

弘治皇帝說著,眼睛卻忍不住看了方繼藩一眼.

似乎在說,看看吧,現在才知道麻煩了吧.

劉寬抬頭,隨即眼圈紅了:"臣有一事要問,敢問陛下,臣此前所奏,為何沒有內閣票擬,也不曾有宮中批紅,沒有絲毫的回應."

弘治皇帝皺眉,不太想搭理他,卻道:"噢,有卿家的奏疏嗎?"他故意看向蕭敬.

蕭敬便笑吟吟道:"陛下,奴婢好似有一些印象,只不過陛下近幾日操勞過度,正在安養,想來……疏忽了."

弘治皇帝意味深長的看了蕭敬一眼,而後便笑了,和顏悅色對劉寬道:"劉卿家你看……這個,有些不巧,下一次,朕禦覽之後,再說吧."

劉寬有點懵逼.

你們還能這樣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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