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六章:用之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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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翹著腿,不過因為肥胖的緣故,所以哪怕是翹腿,也是吃力.

他端起茶盞,呷了口茶.

劉吉又道:"公公,還有一事……現在縣衙里,已要求公開要求所有隱戶和隱田繳納稅賦了,歐陽侍學,采用的,乃是一條鞭法,且需攤丁入畝,現在……士紳們,怨聲載道呢,就說那個楊家,折算下來,他家每年的賦稅,折銀是九百多兩,楊家人怨氣很大,其他人,也差不多……"

楊家的地很多.

而根據朝中王守仁等人進行的稅制章程之中,便是想在定興縣開一條鞭和攤丁入畝的先河.

這一條鞭法,之所以叫一條鞭,其本質就在于合並賦役,將田賦和各種名目的徭役合並一起征收,同時將部分丁役負擔攤入田畝.將過去按戶,丁出辦徭役,改為據丁數和田糧攤派;賦役負擔除政府需要征收米麥以外的,一律折收銀兩;農民及各種負擔力役戶可以出錢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應;賦役征收由地方官吏直接辦理,廢除了原來通過糧長,里長辦理征解賦役的"民收民解"制,改為"官收官解"制.

所謂的一條鞭,本質就是簡化流程,同時收回士紳們的權利.

原先的時候,百姓們的賦稅有田稅,也要一定的人頭稅,同時,還需攤派徭役,既要交一丁點的稅錢,還需交糧賦,到了農閑的時候,甚至還需你去服徭役.

因為稅賦複雜,而且執行起來,也繁瑣,官府根本無從直接進行管理.

最後,往往采取的是'民收民解’.也就是說,怎麼征收,官府不管,可我需要我那一份,你這個村子,得按時將官府需要的徭役人口,糧食送到官府來,屬于'地方自治’.

可這種所謂的'民’收'民’解,實際上,就等于將收稅的權力,送到了士紳們的手里.

這就可怕了,家里地最多的就是士紳,幫助官府收稅的還是士紳,來猜一猜,最後這稅會收到誰的頭上?

可現在不一樣,直接用一條鞭,也即是將所有的稅收,統一起來,大家只收一種稅,全部折銀錢奉上,因為稅制簡單了,所以,可要直接讓縣衙的戶房稅吏前去征收,直接將士紳丟到一邊.

再加上,士紳的地多,自然丁口也多,所以,士紳的稅賦,繳納自然要多于尋常的百姓.

劉瑾眯著眼:"除了楊家,還有什麼人?"

"正在打探,聽說,有人想盡辦法,在托人,想要告禦狀呢."

劉瑾嘿嘿冷笑:"告禦狀?他們也配?"

劉吉笑嘻嘻的道:"歐陽侍學,倒是好氣魄,不過,現在算是將士紳們得罪死了,兒子還聽說了,現在坊間,有許多的歌謠,都是暗諷歐陽侍學乃是酷吏.縣里的縣丞和主簿兩位,也嗅到了什麼不對,都稱病了,縣里的事,都不理……"

劉瑾笑嘻嘻的道:"這些的滑頭."

劉吉也跟著笑起來:"更有意思的……是聽說,今年縣里,預收的稅銀,將至十一萬兩,這癱下去,相當于兩戶人家,就是一兩銀子哪,當然,有銀子的,還是那些大戶.所以,不只是士紳要繳納稅賦,商稅也自實物稅,改征為銀稅……"

大明是收商稅的,用的乃是十抽一之法,比如你商賈運來了十車布匹,有一車,得納入官庫.

可現在,也統統的折銀了.

劉瑾心里說,十一萬兩,等于是所有的糧食,實物,徭役,統統取消,現在全部收銀子.

從前的時候,要收銀子很不方便,畢竟,市面上的銀子並不多,可現在不同,最近市面上的銀子流通的太快了.

"這歐陽侍學……現在……"

"這不關你的事,你只需繼續打探就是,那些暗中不滿,想要勾結朝中大臣的人,要尤其注意."


"是是是."劉吉笑開了花:"兒子一定盡心竭力,爹,兒子兩日不見您了,心里想的很,所以今兒來見,才啰嗦了一些,爹您別生氣."

劉瑾朝上翻白眼.

他不喜歡搶著叫人做爹的人.

畢竟,同行是冤家.

"滾!"

………………

縣衙.

歐陽志伏在案牘上書寫.

稅收的任務很重.

近來已有很多人來哭窮了.

好在歐陽志早將這些士紳和商戶的底細摸透了,毫不猶豫揭穿他們.

似歐陽志這樣的人,對于整個定興縣而言,確實是很令人討厭的.

就在數日之前,征收的工作已經開始,采取的乃是強制征收,稅吏將所需繳納的稅賦先寫在帖子上,送到各家各府去,讓他們預備好銀子,幾日之後,再登門,有的人家,還算老實,不敢造次,卻也有的,鬧的很不愉快,雞飛狗跳.

歐陽志派人將一個監生押了來,此人因為抗稅,直接命人打了二十板子,那姓嚴的監生,頓時被打的屁股開花,皮開肉綻.

可這一發狠,倒是讓士紳們雖暫時老實起來,可縣里的佐官們,卻嚇壞了,他們自覺地跟著這位縣尊一條道走到黑,遲早要是要鬧出大事的.

他們既不願成為眾矢之的,又不敢開罪這位朝廷委派下來的侍讀學士,所以,他們只好病了,病的很重.

以至于整個縣衙里,唯一堂堂正正的官,只有歐陽志.

歐陽志懶得理他們,既然如此,那麼就自己一個人挑起大梁來.

他需管理訴訟,管理稅賦,管理縣學的修葺,管理……這數不清,卻無數你永遠想不到的各種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歐陽志現在一日,只睡兩個半時辰,盯著每一個環節.

至于為什麼要這樣做?這等思考,卻是王守仁這些人愛做的事,歐陽志不想這些,他只知道,恩師交代的事,做好.

他起身,預備要去縣里的一處河堤上巡視,卻發現,自己的靴子磨破了,便低頭,想要檢視一下靴子,這時,卻有氣喘籲籲的文吏來:"縣尊,縣尊,鎮國府,又來公文了."

歐陽志一聽,再沒有猶豫,忙是接過了公文,打開一看.

明顯,這是恩師的筆跡.

借貸……修路……

呼……

歐陽志坐回了原位:"升堂,召諸官吏,以及地方士紳……本官有事要宣告."


"是."

來的人不多.

大多數人都病了.

反正一個官都沒有來,六房的司吏,卻都來齊了,經過整頓,這些吏們倒都老實起來,誰也不敢欺瞞歐陽志.

至于士紳,也只來了寥寥幾人,還有幾個本地的舉人,其他的,如本縣的一些大族,如劉家,楊家……蔣家,一個都沒蹤影.

歐陽志手捏著公文,也沒有理會太大,卻是正色道:"本官征取稅賦,按理而言,可預期征收紋銀十一萬三千五百二十二兩,年底之前,哪怕是一個銅子都不可少.其中半數,需上繳國庫,剩余的五萬六千余糧,則用來雇傭勞力,修路鋪橋,修葺河堤等等之用."

眾人只默不作聲.

歐陽志道:"所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是稅賦之根本.爾等對本官,定有抱怨,只認為本官只知取,而不知用,今定興縣,乃示范縣……這征收的現銀,也自當用一用了,本官決定了,將在本縣,開辟一條道路,直達京師新城……而今,定興縣固然有官道,可這官道,早就泥濘難行,如此,怎麼給百姓提供便利?"

"修路……"一個舉人忍不住站起來,行禮:"縣尊,修什麼路,官道想來夠用了."

歐陽志沉默片刻:"乃最時興的混凝土瀝青路."

"……"所有人面面相覷.

在座之人,是多少有些見識的人,這瀝青路,他們略有耳聞……

"不知縣尊,要修此路,所費幾何?"

歐陽志面上沒有表情.

也沒有做聲.

這令許多人心里打鼓,他們最怕的就是這位縣尊如此有城府的樣子,太可怕了.

歐陽志方道:"已折算過,需紋銀二十二萬兩."

一下子,縣衙里幾乎炸了.

二十二萬兩啊,這是天文數字.

歐陽志繼續道:"此路,在原有的官道上,進行修建,是以不需另行征募土地,道路的規劃,西山建業會委派匠人來,除西山建業委派匠人之外,所需的勞力,也可在本縣雇傭……此路,不過七十余里,二十二萬兩,想來夠了."

可衙堂里,卻是沸騰起來.

有人道:"縣里這點稅銀,夠嗎?縣尊啊……這……這……"

歐陽志道:"當然是不夠,除繳納國庫的銀子之外,縣里還需留著一些銀子,以備不時之需,能動用的,不過是一年三四萬兩而已,不過,卻也夠了……"他揚了揚手中的公文:"西山錢莊,已經答應縣里向其借貸二十萬兩,充作修路之用,而縣里,借貸十年,每年還貸三萬兩,十年之後,便可還清……"

借貸……

民脂民膏……你拿去這樣的折騰……

許多士紳,幾乎要昏厥過去.

有人臉色,更是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