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八章:削其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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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杬聽的幾乎要吐血.

敢情你們坑本王,本王還要謝謝你?

他心里冷哼.

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啊.

朱祐杬道:"陛下,聽聽吧,聽聽這方繼藩,說的是什麼話……他這是要置宗室們于何地啊?陛下……"

弘治皇帝皺眉,看了方繼藩一眼,似乎也覺得,方繼藩說的很是不妥.

弘治皇帝剛想說什麼.

便聽朱祐杬道:"請陛下和百官們來評評理,這方繼藩,如此歪曲太祖高皇帝的祖法,這還是人嗎?祖宗之法,情何以堪!"

弘治皇帝不禁又看了方繼藩一眼,皺眉.

心里想,此事,不能再鬧下去了,且不說朝中勢必要群情洶洶,便是宗室們聽了這些話,還不知多麼恐懼.

這是動搖國本啊.

弘治皇帝冷冷道:"方卿家,你休要再說了,卿之所言,實在是……"

他剛說到了實在是的時候.

突然,殿中,馬文升斗膽道:"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朱祐杬正准備,發動所有人,對方繼藩大加撻伐.

據說這方繼藩人緣很不好啊.

不只如此,還聽說,群臣百官,對于召宗室的事,盡都在取笑.

他心里嘚瑟,就等著,幾個早已通過氣的大臣出口,領了頭,狠狠的請求皇帝懲治方繼藩一番.

有了百官的支持,還有無數宗室在自己的身後,掐死一個方繼藩,還不是如掐死一只螞蟻一般的容易.

只是……

馬文升一句:'實在是太有道理了’,卻讓朱祐杬有點懵了.

什麼話有道理?

百官……出奇的沉默.

弘治皇帝的話被打斷,顯得有些惱怒,他忍不住看向馬文升.

馬文升乃是重臣,是自己的肱骨,弘治皇帝自是對他信賴有加,等知道這是馬文升說的話,令弘治皇帝一愣.

馬文升正色道:"陛下,陛下啊,太祖高皇帝的祖宗之法,其本質,就在于為子孫後代著想.可是……大多藩王和宗室,都遍布于苦寒之地,如齊國公所言,他們的日子……過的苦啊.大明就算再艱難,也萬萬不可讓宗親們過苦日子,如若不然,這是置皇家和朝廷于何地?老臣建議,召宗室們入京,而今,京師已開了新氣象,尤其是新城,這新城是好地方,若是宗親們在此長居,實是再好不過,這是國家之幸,是宗室之幸運.老臣贊成齊國公所言,齊國公掏心掏肺,殫精竭慮,為陛下分憂,為宗親們解難,實是難得的很……"

朱祐杬腦子有點懵.

他張大口,看著馬文升,這老東西是誰,和方繼藩一伙的吧,果然……蛇鼠一窩.

弘治皇帝更是驚的說不出話來.

兵部尚書,管這閑事?

"胡說,你們……這是蛇鼠一窩."朱祐杬臉色蒼白,不禁質問:"敢問高姓大名."

馬文升正氣凜然:"馬文升,忝為兵部尚書."


朱祐杬腦子里嗡嗡作響.

兵部……兵部尚書都和方繼藩勾結了.

他拼命的尋覓著一個面孔,希望……此刻已經通過氣的人為自己說話.

可那幾個人,卻都視而不見.

"陛下,齊國公真是高論啊!"又有人站了出來,卻是吏部員外郎張昌,張昌激動的哭了:"陛下和臣等在京里享清福,宗親們卻在窮鄉僻壤之處,這實在有違太祖高皇帝的初衷,咱們早就該將宗親們接來京里享清福了,到現在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陛下應早做決斷,京師上下百姓,若是得知宗親們肯來京,定是倒履相迎,歡欣鼓舞,喜不自勝."

朱祐杬有點想將自己的幕友打死,不是說好了,百官們……

"陛下……"張升竟也站了出來,此人乃是禮部尚書,他言之鑿鑿的道:"陛下應善待宗親,萬萬不可使他們失落各地,若宗親尚且不幸,那麼,朝廷臉面蕩然無存."

這個人……朱祐杬認得……是禮部尚書……

朱祐杬萬萬想不到,這個人,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弘治皇帝徹底的懵了.

"陛下……"大理寺卿正色道:"何況,宗親們來京,陛下自可與其時刻相見,宗親之情,本是人倫,豈可忽視,人們都說,陛下不近人情,疏遠了宗親,為防有人悠悠之口,陛下理當……召宗親入京,隨時對其噓寒問暖,以全人倫之情!"

"陛下……"

"陛下……臣……"

整個奉天殿炸了.

無數人心里罵著方繼藩這狗東西,卻一面紛紛為方繼藩點贊.

方繼藩,他不是人,可是前些日子,房價暴漲,跳坑的人太多了,現在誰手上,沒有幾畝宅子啊.

有宅子的,自然不希望其崩盤,而那些抱著拿宅子來掙錢的,更慘,他們買宅子的銀子,可都是借貸的,一旦崩壞,最先死的就是他們.

思來想去,市面上,這麼多土地,怎麼能消化?

宅邸要穩住價格,唯一的辦法,就是有一批更有力的人狂購,思來想去,也只有這群宗親了.

數萬宗親,哪怕只是一個輔國將軍,總要有幾畝地住著吧.若是親王,沒有幾十畝,好意思自稱自己是親王?還有郡王,郡馬,還有輔國將軍,甚至……宗室們來了,他們還有屬官,這些屬官,可都是王爺們的心腹,怎麼能不來.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有錢.

數萬這樣的人,莫說是掛出來的十萬畝地,哪怕再多,也買得起.

沒有法子了.

雖然知道,這是祖宗之法,也知道,這樣做,勢必會引發宗室的不安和恐慌,這可能重蹈當初建文皇帝削藩的覆轍.

可是……總得有點生路吧.

我們還不能死,還得留著有用之身,為陛下效力,為萬民謀福祉!

百官們,爭先恐後,紛紛拜倒.

只片刻功夫,就已跪倒了一大半.

那王不仕更是怒吼道:"陛下理應立即召宗室入京,凡有不從者,就是推拒陛下的好意,陛下掏了心窩子,對待宗親,某些宗親,卻不肯來京,這是何故?莫非是想要效甯王謀反嗎?陛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他們不想來京師享清福,就是圖謀不軌,朝廷善待宗親,其竟有反心耶?此大奸大惡之徒……當誅!"

"誅!"

有人眼睛紅了,跟著一起高吼.

朱祐杬張大眼睛,看著這一個個搖頭晃腦,各種強詞奪理的群臣,他哪里見過這麼大的陣仗,謀反二字,居然都說出口了,他打了個冷顫.

這是一面倒啊.


他看了方繼藩一眼,卻見方繼藩氣定神閑,這個年輕人……居然得到了這麼多人的擁護.

當那誅字出口,朱祐杬更是打了個寒顫.

他畢竟只是個養尊處優的藩王,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竟覺得自己雙腿一軟,啪嗒一下,癱坐在地.

而後……朱祐杬發出了嚎叫:"陛下……臣弟的忠心,天日可鑒啊……"

這一切,都是弘治皇帝萬萬沒有預料到的.

看著群情激憤的大臣,弘治皇帝則看向劉健.

他記得劉卿家說過,一旦召宗親來京,百官勢必反對,宗親們的疑慮也會加深,這是下下之策,朝廷承擔不起這個風險.

可現在……

削藩!

一個念頭,電光火石一般,又重新的在自己的腦海中浮現.

這是一個多麼有利的時機啊,文武百官,紛紛擁護,召了宗親們來京,徹底讓他們和衛隊以及藩地脫離聯系,宗親們在京師,隨時可以接受朝廷的監督,這一個個土皇帝們,自此之後,再不會出現甯王的先例.

弘治皇帝激動起來.

他面色卻是盡力的平和.

弘治皇帝無法想象,張家兄弟和方繼藩,有如此巨大的號召力.

這……是怎麼回事?

張家兄弟……顯然不像什麼辦大事的人.

這定是方繼藩辦成的.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方繼藩一眼,面上的喜色,稍閃即逝,而後……弘治皇帝一副為難的樣子,看向興王朱祐杬:"諸臣的話,都有幾分道理,不知興王以為如何?"

這個球,又踢回了興王朱祐杬的腳下了.

朱祐杬的心,涼颼颼的.

百官,代表了廟堂,也代表了整個士大夫階層的態度.

他們掌握了輿論,甚至有權力,來詮釋一切的祖宗之法,以及所有的法律條文.

現在……他們都說了,召宗親們來,是享清福.

不肯來的,肯定是圖謀不軌.

那麼……自己能說點啥好.

朱祐杬戰戰兢兢,匍匐在地,驚恐不安的道:"臣弟……臣弟……以為……陛下召臣等入京定居,想來……想來必有陛下的深謀遠慮,臣弟乃陛下兄弟,若陛下決意如此,倘若如此,能有益于國家和宗親,那麼臣弟……怎麼敢反對,臣弟……臣弟……"

他想要繼續張口,卻哇的一聲……哭了.

太委屈了.

這群顛倒是非黑白的家伙,一個個伶牙俐齒,自己孤生一人,宛如被人剝乾淨,拿出去展覽一般,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還能說點啥?

他帶著哭腔:"臣弟為此而高興都來不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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