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恭喜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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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醫學院,已經全員戒備.

蠶室里,進行了再三的消毒.

無關人等,全部退避至百丈之外,一切的手術器械,都是蘇月親自料理.

此時此刻,所有人枕戈待旦.

緊接著,蘇月開始取出名冊,念了幾個名字.

這幾個醫學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允許進入蠶室,隨時候命的.

馬車來了,早有人將弘治皇帝抬上了擔架,緊接著,轉移至蠶室.

這些醫學生,都很熟稔,將弘治皇帝送上了手術台之後,對其進行固定.

其實……就是綁了手腳.

腦袋,也用專門的擋板,固定住.

而後,便是夾子,弘治皇帝的眼睛撐起來.

另一邊,朱厚照換上了手術的衣帽,他回頭,道:"老方去哪里了?"

蘇月大汗淋漓,他害怕啊,戰戰兢兢的道:"師公……師公他去給祖宗燒一炷香,說很快就來."

朱厚照齜牙:"膽小鬼!"

罵了一通.

接著道:"都預備好了嗎?"

"回殿下的話,都預備好了,萬事俱備,只等師公了."

方繼藩恨不得沐浴更衣,焚香祝禱,跟著太子殿下,實在太刺激了,自己多膽小的人啊,怎麼就會攤上這樣的太子呢.

他抵達了蠶室,見固定在了手術台上的弘治皇帝.

或許是因為吃痛,弘治皇帝幽幽轉醒,卻覺得渾身麻麻的,提不起絲毫的氣力,最可怕的是自己的眼睛被撐起,尤其是不適.

這是一片黑暗的世界.

這讓弘治皇帝想起當初割腰子時的恐怖.本是九五之尊,躺在這里,沒有尊嚴,完全任人擺布.

那一股刺鼻的酒精味,令他極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

弘治皇帝的記憶里,方才還在乾甯宮里好好的,轉過頭,怎麼就來了這里.

弘治皇帝不禁怒道:"朱……厚……照!"

卻聽到朱厚照的聲音:"他不在."

弘治皇帝:"……"

朱厚照已開始檢查每一樣器皿,他顯得氣定神閑,優哉游哉的模樣.

方繼藩禁不住佩服朱厚照.

心態……很重要.

一個合格的大夫,定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也定要有直面生死的淡然心態.

後世的好事者,總是痛斥手術大夫們的麻木不仁.

卻殊不知,一個感情用事的人,是沒有勇氣提起刀的,不就將人切一切,運氣不好,死個人嗎?想到患者病危了,就比家屬還痛徹心扉,激動和緊張的不得了,誰敢將刀交給這樣的人.

真正牛叉的醫者,都是手術室里還能平靜的搭訕著護士,太平間里愉快的吃著肉腸和泡面,見了心肝肺腎不但平和淡定,且還能覺得自己肚子又餓了的人.見了死人,要哭?嚇,我這樣的主治大夫,這輩子見的死尸多了,見一個就要哭一場,為之難受一番,那我日子還要不要過了,最多活到四十,就要郁郁而終不可.


朱厚照預備好了.

對方繼藩一個眼神:"老方,准備好了嗎."

方繼藩點頭.

朱厚照道:"給他清淨."

"噢."方繼藩預備好了棉簽和生理鹽水,先在弘治皇帝的眼睛四周,進行塗抹擦拭,接著,開始再滴一些,落入弘治皇帝眼里.

弘治皇帝下意識的想要眨眼,可是被固定住了,眨不動.

他怒道:"方繼藩……"

方繼藩大叫:"陛下喊方繼藩呢,來人,去喊方繼藩來."

接著朝弘治皇帝道:"陛下,方繼藩不在,已讓人去叫了,過幾個時辰就來."

弘治皇帝氣極:"你敢欺君罔上."

方繼藩苦笑:"咳咳,陛下,這怪不得臣啊,臣也是被逼無奈."

弘治皇帝一聽被逼無奈,便道:"果然是朱厚照,朕沒有這個兒子."

方繼藩苦笑:"這個……這個……旨意……旨意是皇孫拿來的,讓太子殿下和兒臣盡力為陛下救治."

弘治皇帝:"……"

他徹底的亂了,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想暴怒,卻發現自己甚是無力.

朱厚照此時已走了過來,道:"啰嗦個什麼,就一個小手術而已,咋咋呼呼的,父皇,兒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有病治病,怕個什麼,成日說自己是天子天子,天什麼子,天子還怕在眼睛里紮一針,都老大不小了,怎麼和無膽鼠輩一般."

弘治皇帝無奈的歎氣:"朕生了什麼兒子啊."

"好了,要開始了."朱厚照取出了金針.

弘治皇帝身子一抽,緊張了.

"現在,兒臣要定睛了,嗯……從哪里紮進去好呢,嗯……我瞧瞧."朱厚照雖說的輕松,可眼睛卻是直勾勾的盯著放大鏡,放大鏡里,弘治皇帝的眼睛清晰可見,朱厚照道:"還有眼屎呢,居然沒洗乾淨."

方繼藩湊過腦袋來:"我看看."

"騙你的."

"……"

弘治皇帝打了個冷顫.

就在他痛苦等待時,突然,一根針似是紮入自己的眼里.

呃啊……

弘治皇帝頭皮發麻.

哪怕是吃了臭麻子湯,也有一股脹痛傳來,這脹痛蔓延,內心的恐懼,也不斷放大.

對于一個古人而言,一根針紮入眼睛里,是何其可怕的事.

"很好."朱厚照籲了口氣,道:"你看,老方,本宮厲害不厲害."

"厲害,厲害."

方繼藩在一旁,透過放大鏡觀察,早就捏了一把冷汗,見這金針不偏不倚,斜刺入虹膜之後,且沒有其他液體流出,可見,是紮准了.

緊接著,朱厚照道:"父皇,可不要亂動噢,現在兒臣要移針,將這針移至你的瞳孔,你若是亂動……"

弘治皇帝牙關要緊,整個人,像是癱了,一動不動.

金針已至瞳孔,朱厚照呼了一口氣,開始擾海,金針輕輕拔出,白內障開始松動.


不過……未脫落乾淨.

感受到金針好似是離開了眼睛,弘治皇帝心里一松,可隨即,眼睛突然又開始脹痛.

針……又進去了.

朱厚照道:"沒拔乾淨,繼續."

一連三次……

弘治皇帝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右眼拔完了,還有左眼.

他覺得每一秒,都是漫長的,度日如年.

最終,聽到了朱厚照的聲音:"總算是幸不辱命了,老方,上眼藥,包紮.人還要綁著啊,別解開束縛帶,本宮怕他打我."

方繼藩立即嫻熟的開始上藥,而後用紗布包紮,一面道:"眼鏡要預備好."

白內障手術的人,因為不能植入晶體,在這個時代,視力的下降是不可逆的,因而,必須佩帶眼鏡.

可相比于瞎了眼睛,卻是好不知多少倍.

弘治皇帝覺得昏沉沉的,或許是方才精神過于緊繃,現在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只是眼睛的脹痛,似乎還沒有消散……

方繼藩給他包紮好,卻聽外頭道:"殿下,殿下,內閣的大學士,還有許多的王公都來了."

"知道了."朱厚照道:"老方,你去見他們."

方繼藩道:"為何我去見,殿下為何不去?"

朱厚照咬牙切齒道:"我陪我爹."

方繼藩不敢出蠶室:"我陪我至親至愛的泰山大人."

二人都不敢出去,怕被人撕了.

方繼藩見弘治皇帝的氣息漸漸穩定,便笑吟吟的道:"陛下,您還好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陛下的病情,幾至膏盲的地步,太子殿下和兒臣,不是不願看到陛下瞎了眼睛嗎?"

"兒臣懇請陛下恕罪,以後再也不敢了."這個時候,有一個誠懇的認錯態度,還是好的.

弘治皇帝不知該說什麼好,眼睛包紮起來,卻依舊是疼的厲害,也不知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廢了,心里百感交集:"哎,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紮都紮了."

方繼藩點點頭:"陛下能這樣想,兒臣就放心了."

弘治皇帝又道:"劉卿家他們在蠶室之外,哎,想來,他們也是心急如焚,召他們進來吧.他們進來,想來是無礙吧."

朱厚照道:"進來了,不會讓他們拿下我們?"

方繼藩忙道:"太子殿下,這是什麼話,陛下是這樣的人嗎?陛下寬宏大量,會做這樣的事?我方繼藩拿自己的人頭給陛下作保,陛下絕不會見怪."

"陛下,兒臣這就去請他們進來."方繼藩笑嘻嘻的道.

說著,方繼藩出了蠶室,卻見這蠶室外頭,烏壓壓的都是人.

劉健和朱祐杬為首,見了方繼藩,一群人都像蒼蠅見了臭雞蛋,蜂擁上來,劉健厲聲道:"陛下怎麼了?"

"很好,很好."方繼藩笑的很憨厚:"陛下吉人自有天相,當然不會有事,這不,請諸公們去覲見呢."

劉健等人不理方繼藩了,蜂擁進了蠶室,拜倒:"臣等見過陛下."

見弘治皇帝綁在手術台上,那蕭敬忙不迭上去給他松綁.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見自己的束縛解除,而後,厲聲道:"沒有王法了,真的沒有王法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將這逆子還有逆婿給朕拿下,今日朕不剝了他們皮,朕愧對列祖列宗!"

臥槽!

朱厚照發懵.

父皇出爾反爾,人品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