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仁義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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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方繼藩的鄙視.

這些儒臣們,卻是面色如常.

他們是讀書人.

讀書人曆來深謀遠慮.

他們思考的內容,會比尋常人要多的多.

所以……

此時,李政雖是內心還是有些惶恐,可還是有一些數的.

他見太子和攝政王輕視之色,卻與身邊的幾個儒臣對視了一眼.

而後……又朝朱載墨拜道:"今殿下大破奧斯曼,可謂是普天同慶,奧斯曼軍民上下,無不歡欣鼓舞.只是那蘇萊曼以及他的祖上在此經營日深,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臣等在此……忍辱負重,為殿下謀劃……"

朱載墨皺眉道:"你們到底想要說什麼?"

李政面色有些尷尬,隨即道:"古人云,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這奧斯曼畢竟不是關內兩京十四省,民心尚未依附,我大明想要長治久安,臣等自當效犬馬之勞."

說著……李政正色道:"臣等在奧斯曼已營造黃冊,這奧斯曼諸地的人丁,戶冊,統統都已在握,殿下攻城之時,臣等唯恐黃冊毀傷,因而第一時間便命人妥善保護的."

"除此之外……奧斯曼各州城都有儒生,儒生們在此教授人讀書十年矣,這十年來,也頗有一些弟子,如今……這奧斯曼上下通漢話,曉四書者,有百萬之眾,若陛下肯接納他們,劃分各州,于各州建立貢院,再開科舉,則奧斯曼群賢畢至,有他們為朝廷籠絡人心,這奧斯曼,豈有不長治久安之理嗎?"

這李政的一番話……令朱載墨沉默片刻.

這番話的背後……是頗有玄機的.

一方面,李政告訴太子,自己保護了黃冊,而朝廷要統治這里,就必須得掌握戶籍和人口,還有田產.

黃冊乃是儒生們進入了奧斯曼,為蘇萊曼所編修的,而這……乃是統治的基礎.

另一方面,李政又旁敲側擊的告訴太子,奧斯曼畢竟曾是外藩,還沒有通教化.

要治理這里,就必須籠絡這里的豪族,形成一個新的階層,而後再依靠這些人進行統治.

當下……奧斯曼有能力為朝廷治理的,除了原有的舊貴族之外,便是這十年來,李政這些漢儒們所培養的儒者了.

那些舊貴族,欲壑難填,原本在奧斯曼時代,就擁有大量的領地和數不清的奴仆,朝廷拿什麼去喂飽他們呢?

可是儒者們不一樣.

大家很好養活.

平日里在地方上,教授人君君臣臣,推廣漢學,即便是想要得到榮華富貴,卻也需要發憤圖強,努力讀書,參與科舉,方才有機會得到功名.

作為朝廷而言,哪一種方法比較合算呢?


朱載墨心里似乎也搖曳了.

李政的話,不無道理,只是他還是有些舉棋不定.

畢竟對于李政這些人,他可謂是深惡痛疾.

想來……這也是為何那些開國之君,總是喜歡羞辱儒生的緣故了.

畢竟……打了天下的人,見識不免多一些,又親眼見到從前的敵人而今對你卑躬屈膝,對于這些人……難免會生出鄙夷之心.

可天下的治理,終究還是繞不過他們啊.

朱載墨看向方繼藩,希望自己的恩師拿主意.

方繼藩坐在馬上,又感慨了一聲:"真是一群狗東西啊."

方才方繼藩就發出了同樣的感慨.

前者的語氣,帶著怒斥.而後者同樣一席話,卻是感慨萬千.

朱載墨立即聽出了恩師口氣之中蘊含的深意.

是啊……這群狗東西,雖然很討厭,卻是統治奧斯曼最佳的方案,用最低的成本,來統治這橫跨數千里的大國,推行教化,看似有許多的弊病,可某種程度而言,卻也是最現實的方法.在兩京十四省推廣新學,在奧斯曼用舊儒統治,而在黃金洲,則采取分封之法,這自是因時制宜,因地制宜的手段.

朱載墨便道:"爾等立即整理黃冊,張貼安民告示,安撫人心."

李政等人這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他們絕不會輕易的投降的,既然投降,就一定會有所憑借.

他們所憑借的……就是朝廷暫時還需要自己.

因而……他們忙叩首道:"臣等遵詔."

朱載墨人等繼續打馬入城.

而此時……

遠遠眺望.

卻見那奧斯曼的宮中,已是火光沖天.

大量的新軍朝著那個方向湧去,急欲救火.

朱載墨卻籲了口氣,似有感悟的道:"蘇萊曼還在宮中是嗎?"

"是的,殿下."方繼藩道:"可惜了,他是一個不錯的人."

朱載墨想了想道:"可是……恩師,你昨日還罵了他."

方繼藩頓時板起臉來,痛心疾首的道:"昨日他還沒死呢,現在八成已經被燒死了吧,哎……蘇萊曼也算是雄才大略之主,臣當初在京師和他打過交道,此人器宇軒昂,甚是開明,真不該淪落到這樣的下場啊,悲呼,吾蘇萊曼兄,哀呼,吾蘇萊曼兄……太子殿下與我帶兵來此,所為的,不過是討伐奸賊,與他無涉,哪里想到,他竟如此的想不開.太子殿下,蘇萊曼畢竟乃是奧斯曼先朝帝王,如今死于非難,殿下理當繼承他的遺志,誅殺這奧斯曼的奸賊,為蘇萊曼報仇雪恨.不只如此,還需安撫其宗親,命人保護奧斯曼皇族陵墓,不可為賊子毀傷,到時……還需好生收斂他的遺骨,以皇帝之禮下葬,親往祭祀."


朱載墨見恩師一副哀歎的樣子,心里似也明白,恩師和蘇萊曼,當初在京師,也有過數面之緣.

如今雖是各為其主,可人已死了,難免有些感傷.

恩師是個重情義的人哪.

方繼藩再沒有說其他話,率先打馬,帶著一隊護衛先往奧斯曼皇宮!

宮城內的火已是撲滅了.

新軍官兵們已封閉了諸門,所有的女眷,統統保護了起來.

方繼藩看著這異域的宮廷,心里嘀咕……倒不如將此地燒了還好,到時尋個新址,建個新城.

自然……這只是職業病而已,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心里默念……自己而今乃是攝政王,切切不可將自己的格局做小了.

尋了個偏殿休憩,卻是第二軍指揮王義匆匆而來,興沖沖的道:"師公……師公……"

王義自命自己當初在軍中,是跟著王守仁在夜校里讀書的,因而自詡自己是王門子弟,自然而然,就厚顏無恥的稱呼方繼藩為師公了.

"師公,找著了,找著了,那蘇萊曼還未死呢,也是他的運氣,他本欲求死,誰曉得火剛燒起來,就被忠心的閹人給救了出來,卑下聽聞師公下令尋覓蘇萊曼的遺骸,定要好生收斂,哪里想到……居然找到的是一個大活人……"

"呀……"方繼藩端著茶盞,手臂一震,這茶水竟是下意識的潑了下來:"沒……沒死……"

這真就有點料想不到了!

"正是,學生已命人將他妥善的……"

方繼藩定了定神,打斷他:"夠了,不要再說了."

王義一愣,他知道師公有話要說.

卻聽方繼藩歎了口氣:"大家都道他死了,現在若是活著,豈不是大家都很尷尬?哎……再燒一遍吧,這一次一定要成功,省的我再傷心第二次."

王義:"……"

師公說的准沒錯的,他轉過身,正待要走.

身後.

方繼藩歎了口氣,卻突然道:"且慢."

王義回頭,看了一眼方繼藩.

方繼藩歎道:"不必再燒啦,我內心的良知告訴我,天命不可違,做人不能對不起自己的朋友,這樣吧……你立即命人將他好生看押起來,對外就尋一個尸骨,便說這是他的遺骸.至于他本人……暗暗押送,送去黃金洲罷."

王義虎軀一震,心里翹起大拇指,師公……真是仁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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