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平天下(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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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宮中出來.

闊別已久的京師依舊還是繁華熱鬧.

這一年多的西征,以至于方繼藩坐在馬車里,都難尋覓到回家的路了.

好在……他有車夫,車夫是個精壯的漢子,為啥很精壯,方繼藩自己也不知道.

坐在馬車里,自玻璃窗外掠過的,乃是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方繼藩盡量放松下來,難得的小憩著,因為他知道,當馬車抵達終點時,將會有數不清的人……要拜會自己.

如方繼藩所想象的一樣,昨夜便報知了方繼藩將回京.

于是……今日……朝廷各部堂,竟是一下子告假了一大半人.

以至于今日蹦蹦跳跳前去當值的大臣,一看到這冷清的部堂,頓時心情便不好了.

難怪這些年仕途不順哪.

敢情他們……都是一伙的.

告假的名冊,密密麻麻.

從部堂里的部首尚書,到侍郎,到主事,哪怕是最底層的觀政,方知平日沒注意,好家伙……這才幾年的功夫,部里居然都是方繼藩的門生了,亦或者……方繼藩門生的門生,更甚的是……門生的門生的門生,竟也開始步入了廟堂.

師從何人,此人又師從何人,這等師生的淵源,平日里不顯山露水,今日一看,直看得人頭皮發麻.

而今……攝政王回京.

朝野震動.

攝政王自宮中出,至西山.

西山已是人滿為患,人們肅穆而立,翹首以盼.

這是自己的恩師,是自己的師公,是自己的師祖.

沒有自己的祖先,就不會有自己.

同樣的道理,沒有這位大宗師,是斷然不會有自己的.

方繼藩對于他們而言,便是精神上的父親.

所謂師承,便是如此.

馬車一至,居然無人喧嘩,甚至人流自動讓出道路,人們默默的行了師禮.

方繼藩落地,看了眾人一眼,只覺得心煩意亂.

門生這個玩意,最不好的地方就如同灰指甲一樣,總是一個傳染倆,自己真正的門生,不過六七人而已,可自己的門生,哪一個不是獨樹一幟?他們的弟子有多少,方繼藩勉強還能算得出,可弟子的弟子呢……那只有天知道了!

方繼藩看著烏泱泱的人群,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

這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于是收回目光,疾步進入了自家的宅邸.

好在……徒子徒孫們很有素質,並沒有沖進宅邸去.

只各自默默的行了禮,而後久久凝視著方繼藩高大的背影.

偶爾……倒是有人低聲竊竊私語.

"師公不喜熱鬧,才會不發一言,師公如此,實是令人欽佩,他這是要告訴我們,人切切不可浮躁,無論為人處事,要耐得住寂寞."

有人若有所思,慢慢的領悟著方繼藩的言行舉止,不禁發出了感慨:"師公就是師公,師公的情操,實在令人高山仰止,只怕我永遠也達不到他這樣的境界."

…………

而此時,在宮里的朱厚照,正擰著眉心看著堆積如山的奏疏,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

方繼藩才剛走,他便開始有些想念老方了.

若不是他請辭,朱厚照只恨不得將這些奏疏統統送到方繼藩的面前去.


此刻,他腦海里,不禁的想到了內閣,內閣為何增設人手還是不夠呢?說到底,是最終的批紅權還在他的手里.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手握乾坤,獨斷專行.

朱厚照細細想下去.

可是……如此繁雜的事務,皇帝已無法處置了,只怕勤政的太祖高皇帝再生,怕也無法處理當下之事.

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大多數的批紅權力送到臣子們的手里.

只是……重點來了,臣子們如何才值得信賴呢?

倘若出現了王莽,出現了曹操,又當如何?

朱厚照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下意識的想到,若是放權,就必須得理清皇帝應當抓住哪一部分的權力,能給內閣的……將又是哪一部分的權力.

獲得了批紅之權的內閣……亦或者是其他人,又當如何去制衡他們,令他們無法作亂.

朱厚照其實很清楚,自己遲早是要解決這個問題的!

下意識的……

他覺得口中饑渴,于是道:"來人."

"奴婢在."

此時,躡手躡腳進來的,竟是個面生的小宦官.

朱厚照皺眉:"劉伴伴呢?"

"方才告假了."

"病啦?"

"劉公公的干爺爺回京了,他……他告假去拜望."

朱厚照舒了口氣.

人有孝心,還是好的.

朱厚照還是覺得有些不對:"那麼周大用呢?"

"他也告假了."

朱厚照眉一皺:"沒聽說過他竟也是老方的孫子?"

"不……"小宦官可憐巴巴的道:"周公公他……他……他是劉公公的干兒子,因而……論起來,他是攝政王殿下的曾孫."

可這還是不對勁呀!于是朱厚照:"陳煌,吳喜,江大遷,他們……"

他一連的報出了許多個名字.

小宦官張口想說點啥.

朱厚照倒是突的擺擺手:"罷了,你不必回答,朕知道怎麼回事了,他們一定不是老方的曾孫,就是玄孫,那麼……"

朱厚照凝視著這小宦官,眼中多了幾分考究之色:"那麼你呢,你咋不是?"

這麼一問.

這宦官頓時要哭出來了!

感覺自己經曆了當初被閹割時起的第二次侮辱啊!

他苦著臉,磕磕巴巴的道:"奴婢……奴婢夠不上,奴婢既愚笨,又不曉事,資曆還淺薄,他們……他們不帶奴婢玩兒的."

朱厚照呼了口氣,竟是覺得哭笑不得.

可隨即……卻是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有趣,難怪老方這狗東西一回來就心急火燎的要請辭,只怕這個時候,他是怕的要死,早恨不得躲起來了!哎,他把朕想的太輕了,朕用他,就不疑他."

接著,恢複了少年的姿態,唧唧哼哼起來,口里念念有詞.

見這小宦官還跪著,便道:"去給朕斟一盞茶來,趕緊吧."

小宦官笨手笨腳的站起來,忙去斟茶,戰戰兢兢,手忙腳亂的樣子.

這令朱厚照終于意識到,為啥這宮中上上下下沒人帶他玩了,這人腦子有點問題呀.


朱厚照不再理會他,繼續托腮,陷入沉思,想著剛才還沒想好的問題!

如何制衡……那些獲得了批紅的閣臣呢?

單憑新軍,亦或……廠衛?

不不不……

還是有些不妥.

將來……這個,怕還是需問問老方才好.

哎……為啥又是老方?

………………

蒙學里的孩子們,總是最單純的.

昨日蒙學放假一天.

至于原因,卻是有些荒唐.

因為幾乎所有的蒙學先生們……聽說十之八九,都跑去了西山.

聽說是大宗師回來啦.

今日……先生終于神采奕奕的又出現在了課堂.

看著這一群孩子,先生緘口不言昨日去見大宗師的事.

似他這樣身份,怕是連徒孫都夠不上.

可……遠遠眺望到了大宗師的背影,還是讓先生受用無窮.

先生高坐,手持戒尺,左右逡巡著一群正襟危坐的孩子們.

而後……他徐徐道:"今日……熟讀一篇文章……此文……乃禮部郎中劉儀所作……《記吾師公》,爾等好生熟讀."

"來,二虎,你起來.先讀一遍."

一個孩子,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翻開了課文.

接著磕磕巴巴的念道:"吾師公方繼藩也……少敦敏,成而聰明……"

他搖頭晃腦的念誦著.

先生聽著如癡如醉,仿佛通過這一篇文章,便想到了自己的師公.

待這孩子念完,先生便問:"聽的懂里頭的意思嗎?"

孩子們眨眼,表示個個不解.

他們畢竟還是太年幼了.

先生歎息道:"這里頭所記的,不過是一件區區小事.即大宗師四歲時,給父親洗腳的小故事,大宗師是何等人,他打小便懂得孝順的道理,你們呢?"

于是孩子們都露出了羞愧之色.

先生似乎開始感慨起來:"所謂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雖是區區為父滌足,可大宗師此後的人生軌跡之中,譬如為鄰人劈柴,扶老婆婆過路,見美貌女子而坐懷不亂,入仕為官之後,以蒼生為己任,心懷對黎民百姓的愛護之心.以至此後輔佐天子,治國平天下.更是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這些……就都不奇怪了."

"大宗師是你們的楷模,他四歲時尚能做這麼多的好事,再看看你們,都已七八歲了,可曾為父親滌足?哎……孺子不可教也.我讓你們熟讀背誦,便是要讓你們將這'小事’牢牢記在心里,要做一個大宗師這般的人."

孩子們只好應道:"學生謹記了."

先生微微皺眉,見有許多孩子依舊是不在乎的樣子.

不過這可以理解,畢竟……孩子們還不懂事嘛.

作為一個合格的先生,他是很有耐心的!只見他微笑,手持著戒尺,在另一手的掌心拍了拍,不疾不慢的道:"將來要考!"

…………

全書完.

明後天還會有完本感言,嗯,會有一些關于本書的脈絡,還有完本的一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