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十二話



安潔琳趴在床上。周圍是傻眼的安奈莎和白,竊笑的米麗婭姆,以及一臉擔心的夏洛特。安潔琳啪嗒啪嗒地拍打著雙腳。

「為什麼啊——。為什麼大家都拒絕了啊——」

「那是必然的吧……」

「唔咕咕……像爸爸這麼好的男人在奧爾芬根本就找不到啊……不對,不止是奧爾芬,整個帝國中都找不到這麼好的!」

「還不死心啊……一如既往的犯蠢呢」

「哎嘿嘿~安潔你啊,難道不是因為太過強勢而把人都嚇跑了嗎~?」

聽到周圍人毫不留情的發言,安潔琳非常不開心地翻了個身。

這里是安潔琳的房間。

從上次淨罪機構的襲擊以及與黑影的戰斗之後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盛夏終于過去,雖然還是很熱,但樹木的綠色似乎已經開始逐步消退。

自從打倒黑影之後,那些想要複活魔王的家伙和淨罪機構似乎全都偃旗息鼓了。安潔琳原本以為他們是在等待己方大意的時候,但看起來似乎並非如此。

盧克雷西亞那邊政變風云再起,原本擁有絕對權勢的教皇派勢力一下子跌破了半數。反教皇派如今已經並不是特別需要再從外面找個傀儡來給自己撐大旗,而教皇派也似乎沒有余力派人消滅遠在公國的夏洛特。因此,可以認為來自這方面的威脅如今已經大大降低。

其實之前來襲擊的一波人大概也只是作為先遣隊派來的,而其國內因為政變亂作一團,導致傳令系統混亂,來自盧克雷西亞本國的命令沒有及時傳達到,萊昂內爾對此是這樣推測的。

「真是給人添麻煩啊,明明在襲擊發生前兩天盧克雷西亞就已經發生了政變的說……作為秘密機構你好歹搞個靠譜的聯絡方式吧,真是……啊—啊,這讓我怎麼跟領主交代啊……」

關于眾多士兵受傷後的治療費用由哪一方負擔一事似乎還在爭執。萊昂內爾的胃疼看起來還要繼續持續下去。

至于那些曾經扶植過夏洛特的家伙們,當他們看到這邊可以打倒魔王級別的強大戰力後,應該也不會輕易再出手了,白對此是這樣分析的。對于這個組織來說,白和夏洛特二人並沒有掌握太多組織相關的情報,他們想要殺掉二人更多的應該只是一種懲戒意味。因此他們會背負如此風險再次來襲的概率也很低。而且要說的話,將組織的存在暴露在公眾面前的話對他們來說也是個問題。

總而言之,這些事情讓安潔琳完全泄了氣。原本是有一種有什麼要覺醒的感覺,但問題卻逐漸縮小,一下子沒了用武之地讓人煩躁不已。

融化的黑影的調查工作被瑪麗亞主動接下,至于那些複雜的政治問題,安潔琳根本就是一頭霧水。

所以為了發泄這種憂憤,安潔琳開始再次為了貝爾格里夫的對象問題四處奔走。就像酒吧老板上次建議過的那樣,她在談話中不再刻意去提相親的事情,但不知道是因為她的言行已經暴露無遺,還是說大家原本就對此不感冒,至少到目前為止,仍沒有哪怕一個人願意在秋天和她一起回鄉。

安潔琳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將雙手雙腳直直朝上伸出。

「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樣的話我也用不著著急,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找……」

「不不不……安潔,你這完全是徒勞啊……」

安奈莎的話讓白也贊成地點點頭。

「正是如此。稍微再多思考一下。你所做的事情完全是白費力氣」

他這樣說著,傻眼地靠在牆上。多了一個能吐槽的人讓安奈莎稍微有點高興。安潔琳則是很不開心。

「你們不要干涉我家內部的事情……」

「吶,姐姐,這樣的話要不要讓父親到奧爾芬來一趟呢?」

安潔琳猛地坐了起來。

「對啊……雖然他之前拒絕過一次,但如果不是移居,只是來玩兒的話他應該會同意的……」

安潔琳的表情如獲得了上天啟示般燦爛,高興地撫摸著夏洛特的頭。

「這是個好想法……!好棒,夏兒」

「嘿嘿、哎嘿嘿……」

「很好,秋天回去時要爭取說服爸爸。奧爾芬觀光旅行,兼秘密相親篇要開始了……!」

聽到安潔琳如此宣言,米麗婭姆也興奮起來。

「哇~貝爾叔來了的話一定要帶他去各種地方轉轉,好期待~」

安奈莎也點點頭。或許是心理作用,她的表情顯得緩和了不少。

「雖說相親還需要慎重考慮,但貝爾叔來了的話還是挺讓人高興的呢……」

「嘿嘿……好期待……」

熟悉貝爾格里夫的三位年輕姑娘眼里滿是喜悅的神色,就連夏洛特也臉色泛紅,跟著興奮起來。

無法融入這個氣氛的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搞不清是什麼情況……隨你們的便吧」

○○○○○

隨著太陽逐漸落山,山峰的影子也越拉越長,夕陽帶著耀眼的余輝躲進山脊後面。但天空還很亮,西側的天空中像是正在經曆火災一般,染成了一片通紅。

在一個可以俯瞰村子的小山丘上,可以看到四個人影。

貝爾格里夫、丹肯和瑪格麗特三人各自選擇自己喜歡的地方,緊閉雙眼就地端坐,手中握著各自的武器。格雷厄姆則站在一旁,懷里抱著一個孩子,為了哄逗他而時不時搖晃一下。

三人如今正在做的,是為了提高與武器之間的感應而進行的冥想。讓自己體內的感覺和魔力更加敏銳,更加集中,與自己手中的武器成為一體。貝爾格里夫除了呼吸時胸部的起伏外再無任何動作,但丹肯和瑪格麗特卻似乎無法完全集中,時不時地微微挪動一下身子。這兩人似乎與這種要求心靜的修行不太合得來。

瑪格麗特微微睜開眼睛,戰戰兢兢地問道。

「伯、伯爺爺……還不行嗎……?」

但她並沒有得到回答。格雷厄姆除了乖哄懷里的孩子以外,簡直就像是一座雕像般沉默不語。瑪格麗特無奈地放棄,再次閉上眼睛。

貝爾格里夫如今體內正體驗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雖然身體沒有移動,但體內的魔力和感覺正以驚人的速度構成一股洪流。就像是溪流從狹窄的山谷間穿行而過那樣,連細微血管中的血流似乎都能感覺到。而魔力也借著這股流動的勢頭,在體內循環奔騰。魔力從指尖流入手中的劍,通過劍柄、劍身、劍尖然後再轉回來,重新回到體內。

在鋼鐵中轉了一圈的魔力似乎有些冰涼鋒銳,讓身體像是被刺了一般感覺冰冷。而隨著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體內生出的溫暖的魔力與之相碰撞,讓體內生出一種緊張感。簡直就像是體內也在進行一場戰斗似的。雖然身子沒有動,但卻感覺身體已經熱起來了。

一開始相互抗衡的魔力逐漸地混雜起來,合成一團。

在劍里走了一圈的魔力,體內生出的魔力,這些全都合做一處,渾然一體,終于啪地像是擰成了一股繩一般。

貝爾格里夫睜開眼睛,站了起來,將劍收入鞘中,伸展身體。

「回去吧」

「嗯」

格雷厄姆點點頭。瑪格麗特噘起嘴來。

「什麼嘛,俺問的時候就不搭理……光顧著貝爾」

「瑪格麗特。你必須要搞清楚這之間的差異。貝爾是全部結束了所以站起來的。而你是因為半截就厭煩了而已」

「嗚……」

瑪格麗特無言以對,默默地站了起來。

丹肯使勁地伸展了一下身體,背上和肩膀上的骨頭發出嘎巴嘎巴的響聲。

「哎呀呀……在下還真是不習慣這樣的修行呢。看起來還是專心揮動斧頭的方式比較適合在下啊」

「不用這樣急著給自己下定論。如果能跨過這一步的話,你也能成為更高一級的武者啊,丹肯」

「唔唔……這樣啊……」

丹肯抱著胳膊陷入沉思。

「格雷厄姆,米托給我吧」

「嗯」


格雷厄姆將懷里抱著的黑發的孩子交給貝爾格里夫。這個被取名為米托的孩子表情很少變化,不過倒是不認生,跟誰都會親近。不過對于曾對他兵刃相向的瑪格麗特多少有些不願接近就是了。

米托爬到貝爾格里夫身上抱住他。

「爸拔……」

「嗯,回去吧」

四人一起走下山丘,穿過長得很高的草叢,回到村里。

到處都能聽到山羊和綿羊的叫聲。各家各戶里都傳來准備晚飯的聲音。天空已經被染成紫色,大粒的星星在空中閃爍,一輪彎彎的月亮如微笑般浮在空中。

距離那場騷動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森林完全恢複了正常,魔獸的身影也完全消失了。樵夫們可以恢複以前的正常工作所以甚是欣喜,但年輕人們卻因為失去了刺激而略有些遺憾。

平和甯靜的日子再次回到托內拉,貝爾格里夫也像以前一樣耕地、練劍。但與以前不同的是,如今家里多了幾個食客,熱鬧了不少。雖說他喜歡甯靜的生活,不過現在這個樣子倒也不壞。

回到家里,把壁爐的火重新



生起來。正在做晚飯的准備時,凱利過來了。他兒子巴恩斯和其未婚妻莉塔也一起來了。貝爾格里夫略有些納悶。

「這是怎麼了,都一起過來了」

「沒啥,就是上次不是鬧得挺大麼,所以想著這次就咱們幾個悄悄喝一場」

凱利舉起手中的籃子,里面似乎是裝了不少好菜。巴恩斯則是抱著一個裝著酒瓶的木箱。瑪格麗特看到後兩眼放光。

「好棒!有酒!」

「……瑪格麗特,記得適可而止」

「這話該還給伯爺爺你吧?對俺來說這點根本不算事」

格雷厄姆皺起眉頭,但瑪格麗特說的也是事實,所以他無言以對,只能放棄般歎了一口氣。巴恩斯苦笑著說道。

「瑪麗,不能一個人全喝掉啊?這是要大家一起喝的」

「知、知道啦」

看著有些慌張的瑪格麗特,巴恩斯的嘴角不禁上翹,這時莉塔在旁邊戳了他一下。

「不許花心……」

「不、不是……」

莉塔扭住巴恩斯的臉,噘起嘴看向瑪格麗特。

「不許你把他搶走」

「不會搶啦。我們好好相處吧」

瑪格麗特笑著戳了戳莉塔。但莉塔仍是一副警戒的樣子,緊緊抱住巴恩斯。

將桌子拉出來,再從倉庫拿來幾把椅子,擺開宴席。與前些天的大型宴會不同,氛圍相當平和。格雷厄姆也只是喝了一杯就停下了。但就算這樣,他似乎還是酒勁上了頭,很少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

米托晃晃悠悠地在大人們之間來回穿行,有時坐在某人腿上,有時爬上某人的後背。現在他正坐在凱利的腿上,揉著他肚子上的肉,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凱利,肉嘟嘟……和爸拔不一樣」

「哈哈哈,別這樣米托,很癢啊!」

「唔……老爹你和貝爾叔明明是同樣年紀,體格卻差了好多啊……貝爾叔明明就這麼帥氣,老爹你就……」

「說什麼呢,巴恩斯。你老爹我當年那也是村子里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啊!是吧,貝爾?」

貝爾格里夫呵呵笑著,將杯子端到嘴邊。

「怎麼說呢?不過當初的確是比現在瘦就是了」

「真的假的!凱利瘦了是啥樣根本想象不出來啊」

瑪格麗特呵呵笑著,開心地又喝掉一杯酒。凱利皺起眉頭,用手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你們懂不懂啊,這是成功人士的證明!普通人肯定沒法胖到這個程度啊!」

「嗯,這倒是呢。你很努力了」

「哈哈哈,果然還是貝爾明白啊!喂,米托,別拍我的肚子啦,用不著模仿我」

大概看到剛才凱利拍自己的肚子很有趣,米托也對著凱利的大肚子啪啪地一陣亂拍。

丹肯笑著將米托抱起。

「哈哈,這就是所謂的天真爛漫吧!」

「丹肯,胡子」

被抱起來的米托這次對丹肯的胡子產生了興趣,抓住胡須來回拉扯。

「喂喂,米托!在下的胡子可不是玩具哦!」

「亂糟糟……」

「哈哈哈!還真是個折騰人的小家伙!」

丹肯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看起來還是很高興的。

米托在鼓搗了一陣丹肯的胡須之後,朝著格雷厄姆伸出了手。

「爺爺,抱……」

「唔……」

原本低著頭的格雷厄姆慢慢將米托抱起,放到自己腿上。米托靠在格雷厄姆身上,從桌上抓起一張烤薄餅,自顧自地嚼了起來。

米托如今已經完全融入了托內拉,簡直讓人無法相信他曾經是魔王。當然,貝爾格里夫他們並沒有對村民們說出他是魔王之類的事情,只說他是貝爾格里夫從森林里撿來的。因為曾經有過安潔琳這個先例,所以村民們也沒有懷疑,順利地接受了他。

不過按照格雷厄姆所言,米托雖然外表非常接近普通人,但本質畢竟不是人類。如今只要沒看著他,他就會將樹枝、石頭或是餐盤等嘎吱嘎吱地咬碎吃下去,而那頭長頭發用剪刀也無法剪斷。還有就是,只要他有那個意思就可以任意改變手的形狀。而既然手能變,想來身體也可以變化。

總而言之,他現在似乎是因為喜歡人型而保持現在這個狀態,但其正體是跟魔王那種沒有固定形態的黑影差不多的。

不過要說的話,他的這個形態也已經相當固定化了。不久前他在熟睡時還會下意識地改變形態,像黑影那樣搖晃,但最近已經很少這樣了。

雖然搞不清具體原因,但格雷厄姆等人還是細心照顧著米托,並很有興趣地對他進行調查。

格雷厄姆曾長年與魔王及類似魔獸進行對戰,所以對其興趣也非常深厚。對他來說,米托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觀察對象,他關照米托也有這一層原因在里面。

但其實這也只是最開始那一段時間而已。如今他已經被那種幼兒特有的天真無邪所完全征服,雖然話仍不多,但卻常常很有興致地陪著米托。

吃過薄餅後,米托有些晃晃悠悠的,似乎是犯困了。看著這樣的米托,莉塔嘟囔了一句。

「小孩子真好啊」

「……哦,哦」

被莉塔一直盯著,巴恩斯似乎有點不太自在,嘴動了動說不出話來。丹肯笑著給巴恩斯的杯里倒上酒。

「我們什麼時候能喝你們的喜酒啊?」

「等下、丹肯叔!」

「害羞了啊」

莉塔臉頰泛紅,抱著巴恩斯的胳膊。凱利也笑了。


「趕緊讓我抱孫子啊!」

「吵、吵死了!」

巴恩斯似乎想把這個話題混過去,端起杯子將杯里的酒一口氣喝干,結果一著急嗆到了,開始不停地咳嗽。

莉塔一邊輕輕摩挲他的後背,一邊說道。

「說起來……丹肯叔」

「唔?」

「漢娜嬸那邊怎麼樣了?」

「唔啊!?」

丹肯被正在嘴里的一塊烤肉噎住了,不停地用拳頭敲打自己的胸膛。凱利也笑了。

「你們最近關系挺好的嘛!丹肯,我看你也別到處旅行了,就在這里安家唄!」

丹肯作為戰士的武器是斧頭。而因為擅使斧頭,他經常會去幫樵夫們的忙。因為他性格磊落,所以很快就融入了他們中間,有時樵夫們聚會也會邀請他一起過去。

而在這種聚會上,有時會為他們做飯的是一位名叫漢娜的三十多歲的女性。她的丈夫也曾是樵夫,前些年因事故而去世,那之後她就一直是一個人生活。雖然成了寡婦,但她性格依然十分開朗活潑,在周圍人看來都覺得她和丹肯很是意氣相投。最近她似乎連木工活都開始教他了。

丹肯用幾口酒總算將肉送了下去,但仍有些慌亂。

「不、不不,在下對于這種事情還……!」

「你說什麼呢,都快四十的人了。再這麼磨蹭下去很快就要變成老頭子了啊?漢娜她之前也很寂寞的,是你的話她應該也會願意接受的吧」

「唔,呃……」

丹肯紅色的臉龐顯得越發紅了,低下頭默不作聲。他對漢娜也抱有好感,這是毫無疑問的。

貝爾格里夫攪拌了一下壁爐旁邊煮著的燉菜,隨後抱起木桶。

「我去打點水來」

說著他出門去了。

瑪格麗特向杯里倒上酒,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開了口。

「說起來,貝爾他咋樣了?」

眾人的視線集中到瑪格麗特這里。凱利有些不解。

「什麼怎麼了?」

「他就沒想過想要結婚嗎?」

「這麼說也是啊。像貝爾大哥這樣的男人,應該會有許多女人搶著要才對啊……」

「到底咋回事啊,凱利。貝爾他應該很受歡迎吧?」

凱利皺著眉頭揮了揮手。

「現在他走路倒是利索,簡直看不出少了一只腳,但他當年剛回到村里時候可不是這樣啊。拄著拐杖搖搖晃晃的,看著都替他疼。干活時也是處處拖後腿,女人們全都看不上他啊」

當年貝爾格里夫剛回到村里時,複健和鍛煉還不夠充分,行動非常不順暢。就連走路都必須依賴拐杖,那些大家平常都能輕松完成的工作他也要花很多時間。

托內拉的人們基本上都是自給自足的,因此根本沒有女性願意去接近一個無法工作的男人。更何況他當年曾主動離開過一次村子,所以也常因此而被人捉弄、嘲笑。即使這樣,他也沒有表現出不滿,只是在努力完成日常工作的同時默默地進行複健和鍛煉,終于慢慢地習慣了各種工作,甚至做得比一般人還更好。

「所以啊,雖然現在大家都很感謝貝爾,也都依賴他,但當年那些同輩的人對于曾經看不起他這事都有些愧疚啊。貝爾他雖然不在意這個,但這反而更讓人覺得對不起他。所以就更不會有人對他求婚了」

凱利說著,喝光了杯里的酒,歎了一口氣。

「而且啊,總覺得他好像也沒有那個意思啊」

「唔——」

瑪格麗



特有些無趣地將杯子端到嘴邊。

「真是可惜啊。是吧,伯爺爺?」

「嗯?」

格雷厄姆似乎正顧著哄米托,他抬起頭來,表情有些茫然。

「你說什麼?」

「……沒啥,伯爺爺」

這時候貝爾格里夫回來了。他將水從木桶倒入水瓶。從桌子那邊投來諸多視線,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納悶地開了口。

「……你們這是怎麼了?」

「貝爾大哥……真的……你真的是好辛苦啊……」

「我對貝爾叔是越發尊敬了啊……」

看著淚眼汪汪的丹肯和巴恩斯,貝爾格里夫越發困惑地撓了撓頭。

「怎、怎麼了這是……」

「我說,貝爾,你就沒有喜歡的人嗎」

「嗯?喜歡的人……托內拉的所有人我都喜歡啊……啊,對了,還有安潔,我的女兒也很重要呢」

「不是這個意思!是說你就沒考慮過結婚嗎!」

貝爾格里夫笑著坐回椅子上。

「你說我啊?都已經四十三啦。到了這個年紀就不考慮這些事情了」

瑪格麗特似乎有些不爽的樣子,拿起酒瓶向杯里倒酒。她動作有些大,一些酒灑到了桌上。

「太浪費啦!管你是四十還是五十,找一兩個老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不不,又不是貴族,兩個的話會有很多問題吧……」

「……心儀的女性倒是有的吧」

格雷厄姆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一邊撫摸著腿上的米托,一邊抬起頭看向貝爾格里夫。

「那個叫薩蒂的精靈族女性,不是嗎?」

「……唔」

貝爾格里夫有些為難地撓撓頭。凱利呆了一下,猛地朝前探出身子。

「貝、貝爾,你居然迷上了精靈族的人了嗎!?」

「應該說是迷上了呢,還是說……」

「貝爾!你在見過俺和伯爺爺之前還見過別的精靈族人嗎!?」

瑪格麗特有些興奮地抓住貝爾格里夫的肩膀。貝爾格里夫苦笑著給杯里倒上酒。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曾經有那麼一小段時間,在一個隊伍里一起戰斗過而已」

「喂喂喂,這種事情我可從沒聽你說過啊!?」


「不是,這也不是什麼值得特意拿出來說的事情吧……」

「你說什麼呢,太見外了啊!趕緊詳細說給我們聽聽!」

凱利把椅子往貝爾格里夫湊近了一些,身子向前探出,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瑪格麗特和丹肯自不必說,連巴恩斯和莉塔也都興致勃勃地把視線釘在他身上。格雷厄姆似乎也有點顧不上陪米托玩了。

貝爾格里夫無奈地笑了笑。都這個歲數了還這麼熱鬧地談論這種事情,這讓他有些不好意思。回憶有時候是苦澀的,但像這樣笑著說出來的話,或許能夠有所排解吧。

貝爾格里夫思考著這些事情,一邊回憶過去一邊開了口。

○○○○○

酒吧里一如既往的熱鬧。無關等級高低,各種各樣的冒險者們聚集到這里來,喝著酒,吃著菜。

遠處有似乎是吵架的怒吼聲傳來,與流浪民族演奏的音樂聲混在一起。燉菜的味道、酒的味道、汗臭等等全都混合起來,漂浮在空中。

「哈——,好累啊——」

精靈族少女咯咯地笑著,伸出手拍了拍對面紅發少年的肩膀。

紅發少年苦笑著撓了撓自己的臉。

「但看你還挺精神的啊」

「嘿嘿,因為感覺很激動啊。頭一次探訪的地城總是能讓人很開心呢」

旁邊坐著的茶色頭發的少年正在將菜分到每個人的盤子里。他呵呵地笑著說道。

「太過有精神了也是個問題吧?」

「怎麼可能」

坐在精靈族少女一側的枯草色頭發的少年開口說道。

「只要有活力就能一直向前,是這樣吧?我們的目標可是非常遠大的呢」

「嘿嘿,是啊。雖然現在等級還很低,總有一天是要當上高階冒險者的!」

「不對不對,是要升到S級啊」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這樣說著,精靈族少女戳了他一下,咯咯地笑了起來。

咕咚。紅發少年的心中突然泛起一股波瀾。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每次看到對面枯草色頭發的少年和精靈族少女相視而笑時,他的內心中都會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少女朝除自己之外的人展示出那樣的笑臉,讓他感覺有些痛苦。

不行啊。那孩子是喜歡那家伙的。

紅發少年輕輕地將手放到胸口。旁邊的茶發少年有些詫異地眯起眼睛。

「你怎麼了?胸口疼嗎?」

「不……魚刺……」

「啊呀,這可真不像你呢。小心點啊」

「哦……」

紅發少年苦笑著將杯里的酒喝掉。

精靈族少女笑容滿面地看向紅發少年。

「呼呼,真開心啊。在精靈族領地根本不敢想會有這樣的生活」

「……是嗎?」

「嗯。明天我們去哪里呢?」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笑了。

「明天再去別的地城吧。再差一點委托的討伐數目就湊齊了,然後我們就可以升級啦!升級了就可以接更多更有難度的委托了哎!」

「哇,好棒,好高興。嘿嘿,真是期待啊」

「是啊,很期待啊。只要我們四人一起的話,哪兒都能去得了。肯定可以見識到更多更廣闊的世界」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溫柔地拍了拍頗為興奮的精靈族少女的肩膀。紅發少年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輕輕歎了一口氣。

像我就做不到像這樣子統領大家呢。

紅發少年一邊臉上露出笑容,一邊側耳傾聽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這份感情是愛慕嗎,還是別的什麼呢。

不管怎樣,每當他看到精靈族的少女朝枯草色頭發的少年露出笑臉時,內心中都會產生一股莫名的悸動,心跳加速。

好好重視這份感情吧,他這麼想。

就算知道不可能實現,但這的確是自己的感情。雖然不願意因此而給別人添麻煩,但在自己心里想想的自由還是有的吧。

少女朝這邊瞥了一眼,對他莞爾一笑。少年也回以一個微笑。現在,她只要能像這樣對自己露出笑臉就已經讓人非常高興了。

○○○○○

貝爾格里夫把凱利等人送出門外時,外面正吹拂著涼颼颼的夜風,因酒而火熱的肌膚被風一吹感覺非常舒服。

當他在講述當年的故事時,作為聽眾的凱利他們反倒是比他更激動,隨後又像是為了平抑這股興奮而不停地灌酒,最後喝到爛醉,連話都說不清楚,不知道是在哭泣還是在發怒,總之在那里喋喋不休。感覺這樣下去會變成無法收拾的局面,所以他找了個差不多的時機結束了故事。

凱利靠在巴恩斯的肩上,搖搖晃晃地走上小路,突然又猛地回過頭來。

「貝爾……加……油!我永遠都……支持你!」

貝爾格里夫苦笑著說道。

「別說傻話了,趕緊回去吧!小心明天沒法干活了!」

凱利等人晃晃悠悠地離開了。提燈的亮光逐漸遠去。

貝爾格里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抬頭望向天空。彎彎的月亮已經隱藏到了大山後面,取而代之的星星們鋪滿了整個天空,一閃一閃地發出光芒。

當年在奧爾芬當冒險者的時候,有時也會接一些長期委托到外面去,記得那時也會像這樣抬頭仰望夜空。不管是那時候還是現在,似乎唯有這片天空是一直都一成不變的。

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應該也會像這樣眺望星空吧。

貝爾格里夫又想起了當年的同伴。

他們都是非常有才華的冒險者。貝爾格里夫一直都沒想明白他們為什麼會跟自己組隊。如今雖然沒有再聯系過,但他們一定仍在某處過得好好的吧。

貝爾格里夫覺得,自己似乎仍然沒有徹底放下那段過去。明明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但提到那名精靈族少女的時候,話多到連自己都感到吃驚。

「所以才會這樣嗎」

對于結婚一事並不是那麼熱心。

他又開始思考。

她如今還在當冒險者嗎?如果還在做的話,現在升到什麼級別了呢。應該沒有受什麼重傷之類的吧。還是說已經引退了,和某人結婚了呢。

「……冒險者啊」

轉過頭來,他又想起了安潔琳。托內拉現在是深夜,奧爾芬當然也是深夜,如果那孩子也在眺望著同一片星空的話,肯定就不會寂寞了吧。只要我們都還活著,就會身處同一片天空之下,同一片大地之上。

貝爾格里夫深呼吸了一次,隨後轉身回到家中。

滿天星光照耀下,貓頭鷹咕咕的叫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