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紅酒喝著很甜,有一股讓人很懷念的味道。雖說之前安潔琳當禮物帶回來的紅酒也很好喝,但只有像現在這樣在奧爾芬的酒吧里品嘗到的熱紅酒才是回憶中的味道。實際上的味道或許會跟當年有所不同,不過在這種喚起記憶的地方喝著這樣的酒,這些已經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了。
貝爾格里夫離開公會後被帶到了酒吧。這正是安潔琳非常喜歡且經常光顧的那家酒吧。這里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人來人往,各色人士進進出出,自己也並不顯眼,所以能夠放松。只不過身為精靈族的瑪格麗特還是引來了很多人的驚訝的目光就是了。
貝爾格里夫隨便環視一下四周。
這種吵吵嚷嚷的喧囂氣氛讓他非常懷念。當年現役的時候,他也常在這樣的地方喝酒。雖然這不是他現役時代常去的店,但其實冒險者們聚集的地方大都是差不多的氛圍。
「來,這就是安潔最喜歡吃的哦~」
米麗婭姆殷勤地推薦著剛剛端過來的烤鴨肉。表皮看起來烤得恰到好處,散發出很香的味道,肉看起來也很肥美。
「看著挺好吃的」
「哎嘿嘿~,在托內拉吃過的烤鳥也很好吃呢~」
「是說白菊鳥嗎?」
「對對,就是那個~」
「那只鳥也有很多油呢」
說到這里,安奈莎撲哧一笑。
「米莉,小心帽子不要沾到油啊?要不要羊毛帽子?」
「噗!噗哈哈哈!也是呢!對吧,貝爾叔!」
貝爾格里夫有些為難地笑著撓撓頭。
「別總開我的玩笑啦,當時不知道啊……」
夏洛特莫名其妙地歪著頭。
「帽子?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不……總之就是有過一些事情吧」
正在大口吃肉的瑪格麗特也抬起頭來。
「話別說一半啊,吊人胃口。說來聽聽唄」
「嘿嘿,下次告訴你!啊,貝爾叔,趕緊吃別涼了~」
「嗯,謝謝」
勁道的鴨肉一咬立刻滲出油來。原來如此,如果是喜歡白菊鳥的安潔琳的話,的確是會喜歡這個呢,貝爾格里夫這樣想道。
這個時候,有一群看著就不太正經的男人走進店來。
「喂,瞧瞧!精靈族的哎!」
「我×,真稀罕!頭一回見!」
「喲喲,這下子有趣了嘿」
「我說,精靈族的小姐,要不要來一起喝一杯?我們請客」
「咦?可以嗎?」
瑪格麗特一臉高興。安奈莎傻眼地抓住她的肩膀。
「瑪麗,不可以接受這種人的邀請啊」
「咦,是這樣嗎?在托內拉的話……」
「這里和托內拉不一樣啊,瑪麗。不是跟你說過了麼,不可以跟不認識的人一起走」
貝爾格里夫苦笑一聲,隨後轉向前來搭訕的男人們。
「實在抱歉,這孩子有點不懂人情世故,今天可不可以放過她呢?」
男人們哈哈大笑起來。
「還帶監護人的?喂喂,我說大叔你啊,都少了一條腿了還帶把劍是想搞毛啊?還揮得動不?」
「嘿,仔細瞅瞅這一桌質量都不錯啊。我說小妞們啊,要不要來跟我們一起找點樂子?過來這邊唄」
「喂,別礙事,大叔。哪涼快哪呆著去」
「好啦好啦,先冷靜一下,這是在店里面,鬧起來會給周圍人添麻煩的」
貝爾格里夫試圖說服這幫男人,而米麗婭姆則是一臉壞笑地將雙手交叉放在腦後,吱呀吱呀地搖晃著椅子。
「啊~啊,居然找『赤鬼』的碴,小心會死得很慘啊~?」
「啥……?『赤鬼』……?」
男人們一愣,看向貝爾格里夫。其中一人突然像是受到驚嚇般表情一緊。
「我、我、我聽說過!據說是『黑發女武神』的父親兼劍術師父……」
「說起來好像是假腿還有紅頭發……真、真的假的!他在奧爾芬的嗎!?」
「不、不是,我沒有那麼了不起……」
安奈莎也一臉惡作劇般的笑容。
「想挑事兒也得學會挑對手啊?這個人可是超強的啊」
「不、安娜,等下」
「他這劍一旦出了鞘,不把對手殺光可是不會收回去的啊~?要花幾秒鍾呢喵~?」
「你、你這是說啥呢,米莉……?」
「我,我說!仔細瞅瞅這不都是『黑發女武神』的隊友麼!」
「我、我×!真家伙!是真的『赤鬼』!」
「抱歉打攪了——!」
「等、等下,我不是那麼……」
男人們根本顧不得聽貝爾格里夫講話,慌慌張張地抱頭鼠竄。周圍目睹了這場騷亂的其他客人們全都面面相覷,竊竊私語交流起來。
「那就是『赤鬼』……」
「據說是比『黑發女武神』還要強……」
「今天好像看到公會會長還給他下跪來著……」
「而且會長那家伙哭得一塌糊塗哎……」
「是不是被捏住什麼把柄了……父女倆都不是等閑人物啊」
貝爾格里夫縮起身子。看樣子今天發生的事情似乎已經以一種扭曲的方式傳開了。
「……這種引人注目的方式……真讓人頭疼。而且都說些有的沒的……」
「哎嘿嘿,對不起。但是舒服多了~」
「沒演變成更嚴重的事情,這不挺好的麼。而且貝爾叔實際上也很強啊」
「沒有那種事情……這可麻煩了……」
貝爾格里夫歎了一口氣,將來怕是還會有更多麻煩。瑪格麗特有些感動地看向貝爾格里夫。
「貝爾,你這還真出名啊!」
「不是的……」
周圍的視線似乎越來越強,但現在再去想也沒什麼辦法。只能先強打精神繼續吃飯。
曾經的朋友們如今都不知去了哪里。當然,他倒是也有想過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就能見到,但一開頭就碰了一鼻子灰讓他有些灰心。
不過倒是知道了他們各自都非常活躍。他們四散分開這件事也讓他很是在意,但個中緣由卻也無從知曉。貝爾格里夫對此進行了一番思考,但始終想不出一個正面的理由。如果其中也涉及到自己的話,果然還是要找到他們好好談談才好。
萊昂內爾表示要集合公會全部力量協助搜索。貝爾格里夫十分惶恐地拼命推辭,但萊昂內爾也罕見地不肯退讓。最後還是貝爾格里夫做了讓步,接受了他的協助,但加上了不妨礙公會正常業務的前提條件。
「貝爾叔當年現役的時候,有這家店嗎?」
對于安奈莎的問題,貝爾格里夫抱臂思考了一下。
跟他當年現役的時候相比,城市的樣子變化很大。有些原來有店的地方現在沒了,有些原來沒有店的地方出現了新店,他曾經常去的那家酒吧現在也沒了。
當年為了購買道具而在城里四處奔走,所以記住了各種道路,但那時候的記憶如今已經很模糊了。
貝爾格里夫苦笑一下。
「……不好說啊。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記不太清楚了。街道也變了不少呢」
「二十五年前的話,是有的」
身後傳來聲音,眾人回頭一看,酒吧老板正站在那里。
「只不過當時是由我父親在經營」
老板說著,將一盤醋醃蕪菁和一盤煮灌腸放到桌上,隨後盯著貝爾格里夫上下打量。
「……你就是那個黑發女孩的父親嗎」
「是啊。看起來小女跟您關系似乎很好……」
老板歎了一口氣。
「……我是覺得找老婆這事不該交給女兒,還是自己來做比較好」
「啥……?」
「算了,這也不是我該插嘴的事情……」
老板走回櫃台,留下貝爾格里夫張著嘴愣在那里。貝爾格里夫回過神來,嘟囔了一句。
「……都已經傳得這麼廣了?」
「連、連老板都知道了……為啥?」
「安潔這家伙,到底想什麼呢……還是說她找老板商量來著?」
米麗婭姆和安奈莎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瑪格麗特竊笑不止。
「安潔還真是個有趣的家伙啊。越來越想見見她了哎」
貝爾格里夫歎了一口氣。
「看來有不少人需要去解釋啊……」
白冷笑一聲。
「不是你的教育方式有問題嗎?」
「我也沒說讓她這麼做啊……真是頭疼」
貝爾格里夫無奈地放棄思考,慢慢喝著已經變溫的紅酒。
吃過晚飯,眾人離開酒吧。冬天的冷風讓因酒而火熱的臉頰感覺很舒服。
貝爾格里夫原本是想先找到安潔琳,再由她給自己安排滯留奧爾芬期間的住宿,然而安潔琳如今已經去了公國首都不在此處。他原本以為是失算了,不過還好安潔琳走之前把鑰匙寄放在了安奈莎她們那里。
「她說是為了以防萬一,所以放在我們這里」
「唔
……」
雖說她肯定沒可能提前預想到現在這種狀況,不過倒也正好。在奧爾芬期間就先決定住在那里了。正好也可以在安潔琳回來之前幫她打理房間。
在安奈莎等人的陪伴下,貝爾格里夫和公寓的管理人打過招呼,進入了房間。
點上油燈,屋里亮起朦朧的亮光。
確認他們平安進屋後,安奈莎等人點點頭,轉身准備離開。
「那,貝爾叔,明天見」
「晚安~」
「哦,謝謝你們倆了。瑪麗,要好好聽她們倆的話啊」
「知道啦!晚安,貝爾!」
送走三人後,貝爾格里夫重新檢視一下整個房間。
房間很小,基本沒什麼東西。有一塊似乎是廚台的地方,旁邊有個架子用來放餐具和食材;一張餐桌,周圍圍著四把椅子;一個放衣服的衣櫥,一個小書架,一個用來歸整冒險相關道具的架子和盒子,一個小沙發,還有一個帶抽屜的小書桌和配套的椅子,僅此而已。
睡覺的床雖然還算大,但作為一個獨自生活的女孩子來說,實在是缺少裝飾。不過這也似乎可以說是有安潔琳的風格,貝爾格里夫想到這些,微笑了一下。
因為最近這段時間白和夏洛特搬到安奈莎和米麗婭姆那里去住,所以這房間有一段時間沒人使用了。有一些像是為回鄉准備的禮物雜亂地堆在牆邊,但整體來說還是很整齊的,除了最近積的灰塵外沒有什麼需要特別在意的。
貝爾格里夫放心地點點頭。
「很好……看來是有整理過呢」
「姐姐她原本就不是那種東西很多的人,父親!」
夏洛特抓著貝爾格里夫的衣角這樣說道。貝爾格里夫苦笑著摸摸她的頭。
「看起來是這樣呢……話說,夏兒你在這邊真的好嗎?我是覺得女孩子們在一起……」
「和父親一起就好!」
貝爾格里夫話還沒說完,夏洛特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瑪格麗特去了安奈莎和米麗婭姆家。最開始是提議按男女分開的,但夏洛特堅持要跟貝爾格里夫在一起,于是就這樣跟他一起留在這邊了。
貝爾格里夫有些為難地看向白。
「……要怎麼辦才好啊?」
「別問我」
白非常冷淡地如此回答,隨後躺到沙發上。
貝爾格里夫苦笑一下,抱起床上的被子到窗邊抖掉塵土。
「安潔在的時候,你們三個人是怎麼睡的?」
「白他一直是睡沙發!我和姐姐在床上睡!」
「唔……」
這樣的話,那現在就該是自己和夏洛特一起睡床上。雖說這樣也沒什麼問題,不過他瞟了一眼白的方向,看到他以胳膊為枕頭,以一種奇怪的姿勢仰躺著。這讓貝爾格里夫很是在意。
「……白,我來睡沙發吧,你和夏兒到床上一起睡」
「啊?」
白一臉厭煩地看向貝爾格里夫。
「搞什麼啊……多管閑事,大叔」
「別這麼說啊。年紀輕輕的總是這樣子睡會影響身體發育的」
「管他呢。而且要說你那身板沙發根本睡不下吧」
「啊……也是呢」
白輕笑一聲。
「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吧。大叔你傻啊」
「……唉呀呀。那就三人一起睡吧」
貝爾格里夫歎了一口氣,悄悄地跟夏洛特耳語了幾句,隨後徑直走到沙發前,唰一下將白抱了起來。白有些驚慌。
「你、你干什麼!」
「太輕啦。你平常有好好吃飯嗎?」
「吵、吵死了!放開!」
「好好」
貝爾格里夫將白扔到床上。啪的一聲,白趴在了褥子上,隨後拿著被子等在一旁的夏洛特將被子蓋到他身上。
「抓住啦!」
「混蛋!你干什麼!」
白從被子里探出頭來,貝爾格里夫在他額頭上噔地彈了一下。
「總說髒話可不好。嘴上跑偏了心也會被帶歪的」
「所以那又怎麼樣!」
貝爾格里夫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在白的頭上使勁揉了揉。
「今晚就乖乖地在這邊睡吧」
○○○○○
地牢的鐵柵欄前面立著一個人影。人影很瘦,有些駝背,身穿一件黑色的長袍,戴著兜帽。
「喂……喂『碎天』!」
他以沙啞的聲音呼喚著。牢里躺著的卡西姆一臉厭煩地坐起身來。
「一個接一個的煩死人了……」
「閉嘴!你這家伙要在這種地方磨磨蹭蹭到什麼時候!趕緊出來把『鑰匙』拿到手!」
卡西姆呵呵地笑了。
「咱才不管。不是早就說過跟你們斷絕關系了麼?」
「開什麼玩笑!我說過我這邊力量不夠了吧!再磨蹭下去就要被施魏茨他們超過了……!」
「咱才不管你這些」
卡西姆再次躺下。披著黑斗篷的男子緊咬嘴唇,隨後臉上浮現出略有些令人不快的笑容。
「……這樣好嗎?你這是在否定自己存在的基礎。你不是因為有要做的事情,才沒有選擇死亡的嗎?否定該做的事情,你活著的理由又在哪里?你想要否定自己一直做到現在的事情嗎?在這里給貴族當走狗,難道你想說這就是你活著的意義嗎?」
卡西姆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可惜,是吧。的確是這樣呢」
「是啊,正是如此!完成某種事情才有存在的價值,這是你自己說過的吧!」
但卡西姆卻並沒有看向穿著黑斗篷的男子,只是自言自語地嘟囔著。很明顯他不是在和男子對話。
「就連是不是活著,都不清楚啊……」
「……?你說什麼?」
「會原諒咱嗎。咱也是以咱的思考方式考慮了很多啊。到處去調查,拼命去戰斗,但是……」
「搞什麼……你在說什麼……?」
卡西姆看向穿黑斗篷的男子。
「咱也累了啊」
這時候,台階的方向傳來喀嚓喀嚓的鎧甲碰撞聲。男子慌慌張張一翻斗篷。
「總之你趕緊給我出來!這樣下去我跟你沒完!」
穿黑斗篷的男子沉入了腳邊的影子里。卡西姆歎了一口氣。
緊接著一幫身穿鎧甲的士兵走了過來。一名身穿黑色鎧甲看著像隊長的男人有些詫異。
「……剛才有誰在嗎?」
「我跟牆上的影子說話,不行嗎?」
卡西姆滿不在乎地說道。身穿鎧甲的男子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殿下召見你。出來。這次容不得你拒絕」
「嘿。公子哥找咱這樣的廢人有啥事啊?」
「閉嘴。趕緊出來」
男子指揮手下的士兵打開鐵柵欄上的門。一名士兵驚訝地瞪大雙眼。
「隊、隊長……這家伙,腳鐐……」
「哼……本來就不是能被關在這種地方的人。他會呆在這里完全是他自己的興趣」
男子一臉嘲笑的表情。卡西姆也呵呵笑了。
「興趣啊……算了,怎麼樣都好」
男子一抬下巴做出指示,兩名士兵從兩側將卡西姆抱起,就這樣拖著他走向台階。男子露出冷笑。
「……失去活著的意義的話,英雄和死人也沒什麼區別。算了,就讓我們好好利用一下吧」
士兵們很快離開,地牢又重新被寒冷和寂靜所包圍。
○○○○○
清晨的陽光穿過薄薄的窗簾照進屋里。
安潔琳在被窩里窸窸索索磨蹭半天,最終還是爬起身來。長長的頭發被壓得亂糟糟的,睡衣的衣角也很凌亂。
昨晚上了床之後,不知怎麼的總是平靜不下來,輾轉反側之間天都快要亮了。不過記憶很是模糊,大概最後還是睡著了吧。
來到大公的公館,遇到維拉爾並感覺很不舒服,隨後又被人各種換衣服,又跟莉澤洛特聊天,還被她帶著去見了一個名叫卡西姆的莫名其妙的男人。剛睡醒腦袋里迷迷糊糊的,讓人覺得這些似乎都是在夢里發生的事情。
「……如果是夢的話就別來埃斯特加,至少讓我回托內拉啊」
這樣的話就可以見到爸爸了,安潔琳這樣嘟囔了一句,再次將臉埋進枕頭里。柔軟的枕頭讓臉埋得比平時更深,柔軟的布接觸到皮膚那種細膩的感覺讓人非常舒服。
「唔……軟乎乎的」
雖然波爾多家公館的床也很柔軟,但卻是能讓安潔琳睡得很舒服的那種柔軟。這里的床柔軟程度更上一層,但太過柔軟反而讓人有些心神不甯。奧爾芬的家里的床很硬,托內拉老家的床只是直接在稻草上鋪上毛毯而已。習慣了這些以後,太過柔軟的床反倒是睡起來感覺不舒服。
對于睡慣了這樣柔軟的床的貴族來說,硬的床上他們應該是睡不著的吧。安潔琳不禁覺得,身體的習慣還真是恐怖呢。
她沒打算睡回籠覺,只是在床上滾來滾去,享受著被子的觸感,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早安,安潔琳小姐。您醒了嗎?」
安潔琳慢悠悠地爬起身,從床上下來。
「起來了……」
女仆們聽到回複進入房內,其中並沒有吉爾梅妮婭的身影。安潔琳開始思考,她現在怎麼樣了呢,現在大概是在公館里收集各種各樣的情報吧。
看著有些發呆的安潔琳,女仆們咯咯笑了。
「您休息得還好嗎?」
「……說實在的,不算好」
「哎呀呀……要給您拿早餐過來嗎?」
「嗯,行…拜托了」
「那在此之前先來換衣服吧」
「得先梳頭才行呢」
「來來,請坐到這邊,安潔琳小姐」
「哈啊……」
來到換衣鏡前的安潔琳被女仆們圍住,被她們伺候著整理頭發換掉睡衣。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所以就完全由著她們來了,但這樣子果然還是不習慣。與其說是不願意,倒更像是覺得不好意思。
換過衣服之後就是早餐。雖然早餐比較簡單,但仍透出一種高貴感。首先面包就不是平常那種烤得很硬的面包,而是暄騰騰軟乎乎的白面包。配上半熟的雞蛋和熱過的蔬菜,切成薄片的烤熏肉,還有似乎是用南瓜做成的有些稠乎乎的湯。
安潔琳毫不客氣地將其一掃而空,一邊喝著飯後的茶一邊向女仆問道。
「今天也要換衣服嗎……?」
「是啊。昨天已經決定了大體的方向,所以今天要徹底做到最好呢。安潔琳小姐的皮膚也很漂亮,頭發也很順滑,很有打扮的價值呢。跟您說句悄悄話,您這樣子甚至不輸貴族的大小姐哦?」
「是、是嗎……?」
安潔琳扭扭捏捏地臉上泛起緋紅。被人這樣說倒不是不好,不過總是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經習慣了作為冒險者被人稱贊,但像這樣子作為一個女孩子被人稱贊讓她感覺心里癢癢的。
昨天和女仆們一起熱熱鬧鬧地折騰時候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然而像這樣冷靜下來再想想,就會越發地讓人覺得難為情。
接下來,安潔琳又像昨天那樣開始不停地換衣服。看起來女仆們不是用特別亮的配色,而是選擇了比較平穩的色調。看著自己的樣子不停地變化,某種意義上來說倒也挺有意思的,但這麼不停地脫了穿穿了脫果然還是會很累。這跟與魔獸作戰相比又是一種不同的疲勞。
快到中午的時候,裙子終于決定好了,女仆們將安潔琳從頭到腳打扮得非常華麗,十分滿足,隨後吵吵嚷嚷地離開房間去做午餐的准備。
安潔琳深深陷進沙發里,渾身脫力。
「話說……貴族每天都會做這樣的事情嗎……」
她自言自語道。
「倒也不是呢」
「嗚哇!?」
突如其來的答話聲,讓安潔琳嚇了一大跳,轉身看向旁邊。女仆打扮的吉爾梅妮婭正面帶笑容站在沙發旁邊。安潔琳歎了一口氣。
「不要嚇唬我啊……」
「連我在這里都沒有注意到,看來真的是累得夠嗆呢,嘻嘻」
「嗯……明明就還有體力的,為什麼呢?」
「因為那種高貴感吧。低賤之人感受到那種感覺後就會累積疲勞呢」
「……總覺得好像沒法把這句話完全當成玩笑呢」
「必須要學會應對之術呢,嘻嘻」
吉爾梅妮婭笑著泡了茶放到安潔琳面前。
「好啦,先休息一下,已經到中午了」
「嗯……午後要做些什麼?禮儀禮法?」
「是啊。然後還得背會獻給主神的禱詞。畢竟是很重要的儀式呢」
「唔,禱詞……咦!?還有那種東西嗎!?」
「騙你的,沒有。不過鞠躬行禮的方式和走路的姿勢至少是要學會的呢」
「別嚇我啊……連走路的方式都要學?」
「那自然啊,穿著這麼高級的裙子,總不能在大公殿下的面前還大剌剌地那麼隨便吧。要很淑女地,慢慢地優雅地一步一步走,嘻嘻」
「……那種的根本就不適合我啊」
「嗯,我知道。不過稍微有一點不太對的應該也可以被容忍吧,安潔畢竟是個冒險者呢」
「要這麼說的話,那索性就用原來的樣子……」
「這種話對我說沒用,要對維拉爾小少爺說才行啊,嘻嘻」
吉爾梅妮婭惡作劇似的行了一禮。安潔琳也不禁笑了。
隨後便是午餐。軟軟的煎蛋卷、蒸芋頭、烤雞腿肉、撒了香料的蒸河魚等等,完全不同的菜單讓安潔琳不由得嘖嘖贊歎。
安潔琳甚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真虧得他們能弄出這麼多不同種類的飯菜來。味道已經很好了,就算不花這麼多錢,弄一樣的菜單也已經很好了啊。
「雖然很好吃……但總有一種浪費的感覺。這公館也是,根本就用不著這麼大吧……」
「這些都是所謂的宣示力量啊」
「力量?」
正在喝著飯後茶的安潔琳有些不解。吉爾梅妮婭點點頭。
「就是那種,你看我能湊出這麼多種東西哦,或者,你看我能准備出這麼豪華的東西呢,這樣子。財力當然與力量也是直接相關的。安潔你想,當你剛進公館時候是不是有種畏懼的感覺?豪華也是可以產生出某種威嚴感的呢,嘻嘻」
「……的確如此」
更不用說這里是大公的公館。是對于普通貴族都可以產生威壓的房屋,對于安潔琳自然更是難以戰勝的強勢壓力了。
「……說不定比那些難對付的高階魔獸還麻煩呢」
「習慣就好,習慣。這是心理的問題呢」
吉爾梅妮婭嘿嘿一笑。隨後她盯著安潔琳從頭到腳細細打量。
「話說回來,這還真是不錯的裙子呢。發型也很不錯,變得可愛多了」
「是、是嗎……?」
安潔琳有些不好意思地抓起裙角。這是一條以藍綠色為基調的裙子,色調協調柔和。裝飾雖然不算多,但關鍵地方都有點綴,讓人不覺得冗繁卻又顯出豪華。肩膀露在外面這一點讓人有點靜不下來心來,不過也沒辦法了。
頭發上半部分編到一起,打理出一個充分利用頭發長度的發型。綁起來的部分插上了一個輕巧的發飾,站到鏡子前,連安潔琳自己都有一瞬間差點分不清這是誰了。
「感覺有點不好意思……爸爸他看到了會誇獎我嗎?」
「嗯。安潔的爸爸肯定也會看呆的。或許還會感動到哭出來呢」
「是、是嗎……哎嘿嘿」
「說不定會有貴族來求婚呢,那樣的話你怎麼辦?嘻嘻」
「不要,絕對不要」
安潔琳鼓起臉頰。感覺要是真的嫁進貴族家里的話,自己一定會窒息而死的。
總之,先不管禮儀禮法,現在想要稍微轉換一下心情。安潔琳這樣說著,想要去公館里稍微逛一逛。
吉爾梅妮婭微微一笑。
「為了以防萬一,也必須要記住公館的地形呢」
「倒不是這樣……說起來,有什麼追加情報嗎?」
「大公本身沒什麼問題。雖然總是板著臉,但應該是個聰明人。不過大公家的幾個公子哥倒是需要注意,長子似乎不是笨蛋,所以千萬要小心。次子是個笨蛋,所以也說不好他會做什麼。庶出的三子有些莫名其妙」
「……莉潔呢?」
「那個大小姐倒是沒有什麼危險呢。不過她的未婚夫可能需要稍微注意一下,嘻嘻」
「這樣啊……」
安潔琳松了一口氣。莉澤洛特繼續保持那份單純就好。雖然沒有擔心過她,但如果那份天真爛漫的背後還隱藏著什麼的話,自己怕是會什麼都不敢相信了。
安潔琳伸展一下身體,轉動肩膀。
「好啦……去視察敵情吧……」
「請容在下陪同,大小姐。嘻嘻」
「……感覺你好像挺開心的啊」
兩個人咯咯笑著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