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馮立的愛護

第二十一章

馮立的愛護

馮家就在棋盤街。

馮立乃是府學教授,雖然算學即便是府學之中,也是一個很冷清的科目,畢竟科舉不考這里,馮立作為府學教授在府學之中的地位,就好像那些高考之中不考的副科老師的地位,好在馮立自己也是有真才實學的,讓他教八股文,也是能夠勝任的。

只是馮立對數學單純是喜愛而已。

再加上出身官宦世家。叔父也在北京任職,他年紀也大了,反而不在乎一些虛名了。

反正對于馮家來說,其實也不在乎馮立在官府領的那一點俸祿。其實這也是大部分明代官員的常態。官府發的那一點點糧食,只能讓人不餓死而已。

周夢臣整理衣服,隨即輕輕的敲門,等門開,將拜帖奉上。站在門口等候。

不多時,里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卻是馮立迎了出來,說道:“飛熊,你可讓我好等啊?”

周夢臣萬萬沒有想到,馮立真將他當做子侄輩了。

一般來說,主人迎接客人,迎接到什麼地方,都是有講究,很少有迎到門口,真有如此,要麼就是地位遠高于主人,自然要出門歡迎,要麼就是非常親近的人。而馮立自然將周夢臣列為後者了。

周夢臣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立即行禮說道:“小侄拜見馮世叔。”

馮立一把抓住了周夢臣,說道:“周賢侄,讓我好等啊。”

的確,馮立等周夢臣等了好一陣子了。

這是一個學渣對學霸的期盼。

當日周夢臣給馮立講解了如何解上元積年。馮立覺得自己的聽懂了。

但是回家之後,第二天起來,再看同樣一道題,卻發現似乎不認識了。

主要是馮立沒有經過現代的數學訓練,當時順著周夢臣的思路走,似乎想明白了。但是只要忘記中間一個環節,他就拼湊不起來了。于是他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明白。有意重新去問周夢臣的。

但是他做長輩的也不會直接去拜訪晚輩。

他就一邊召集府學之中的精英,一起商議,一邊等周夢臣來拜訪他。

只是府學之中並非沒有人才,但是這些人才都沒有太大的心思放在算學之中,時間一長也就剩下一兩個人了。

馮立將周夢臣拉進來,為這兩個人介紹道:“這就我給你們提過的武昌算學第一的周飛熊。”

周夢臣一邊行禮,一邊說道:“見過兩位,馮世叔實在是繆贊。如此稱號,如何敢當。”

馮立說道:“我說你當得起,就當得起,這位是荊州張叔大。”

周夢臣見此人似乎二十歲上下,面容姣好,甚至有幾分女相,只是氣質沉穩,決計不會讓人聯想到女人身上。一身青衣很是素淨。有的人的是,人靠衣服馬靠鞍,只有用衣服才能襯托他們,但是有的人卻不一樣,即便是簡簡單單的衣服,穿在他們身上,就會有別樣的感覺。


而這位張叔大就是這樣的人。張叔大與周夢臣見禮之後。

馮立又給周夢臣介紹道:“這位是北京李子文。”

周夢臣看過去,也覺得這個人不是尋常人。

只見這李子文相貌之中帶著英氣勃勃。一身也是青衣,很是素淨。但是與張叔大的不同,張叔大真是市面之上的尋常衣服而已,但是李子文一身衣服,周夢臣單單用眼睛看,就能看出這衣服料子不一般。

在衣服各處收口處,也有一些簡單素淨的圖案。看似簡單卻余味悠長,在腰間更是有一條玉帶,沒有什麼太大的花樣,只是一顆玉,卻應該是和田玉,更不要說腰間墜下的一個玉佩,卻是臥虎型。

這是很少人佩戴的。

畢竟大部分人即便帶玉佩,都一些寓意比較好的圖案。而虎型很難說好與不好。

不過,周夢臣自然也知道分寸,不該問的不問。只是含笑面對而已。

一番寒暄過後。

馮立二話不說,將當時周夢臣計算上元積年的手稿拿了出來,說道:“來來,賢侄,再給我講解一下。”

說實話,馮立理解不了上元積年的解法,一部分也是因為周夢臣的手稿。

這僅僅是草稿而已。

周夢臣當時計算的時候,只考慮自己的計算,根本沒有在乎別人看懂看不懂。各種縮寫,跳步驟,省略等等。而今周夢臣自己來看,也要稍稍費一點神,才能明白。

周夢臣自然是當仁不讓。給三個人講解一番。

這三個人都是聰明人,奈何周夢臣與他們之間,相隔了一個現代的數學體系。馮立,張叔大,李子文三個人紛紛提問,一時間變成了數學研討會了。

不僅僅討論,這一道題,還將秦九韶的書拿了出來,一一分析講解。

說實話,這讓真傷了周夢臣一些腦細胞。

一方面數學這東西,真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對于那些欠缺基礎的人,你很難讓他們明白,畢竟很多前提與預設,在這里你這個都是不言而喻,可以直接省略的,但在聽著那里,卻不是這樣。

你也很難知道,對方到底是缺少了那一步不理解。

而且這秦九韶作為宋元數學,乃至中國古代數學高峰之一,也是有些難度。

整整一個下午。

周夢臣說的口干舌燥的。這才算是告以段落了。

周夢臣這才有時間說自己的事情,說道:“馮世叔,前番剛剛接任,事務繁忙,那日您在縣衙的照顧,還沒有答謝。”

馮立微微一笑,說道:“這算不了什麼。我並不是照顧你,而是為國家愛惜人才。”他微微一歎,說道:“當今之世,算道日衰,自從河北紫金山一派凋零殆盡之後,後世之人,盡然連宋元之算書,都不能解,更不要說追思先賢。一個個都讀什麼八股文章,腦袋都讀傻了,真正經世濟民之學,非算學不可。我深夜思之,未嘗不痛徹心扉。恨自己資質不足,不能挽此局面,見你小小年紀,在算學上就有如此之造詣。實在是難能可貴,我大明勝韃元之處,有百千端,唯獨算學之道,一言難盡,以此術勝前人者,我見之後生晚輩之中,也就你有此刻能了。我自然能竭盡全力,提攜一程,你也不必念我如何,只願你知我心意,將來不要敝帚自珍。見有資質的後生晚輩,當竭力教之,如今日我對你一般。”


周夢臣聽了,心中有幾分感動,說道:“請世叔放心,我之算學,凡是願意來求教者,當如今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唯恐其學之不盡,決計不會隱而不宣。若違此言,則天厭之。”

這一句話,周夢臣說的是真心實意。

畢竟在他的知識體系之中,從來沒有說多一些基本的知識有保密的可能。

特別是在數學之上。

卻不知道,很多古代的學問,就好像秦九韶的算學一般,僅僅以手抄本的形式,在少數人的手中流傳,不知道有多少東西,都跟隨著先人進入墳墓之中了。

馮立說道:“好,你有此心就好。還有關于推進你去欽天監之事,你也考慮一下,我固然不能直接推進你去欽天監,但是在國子監之中,還是有幾分關系的,卻可以推進你以陰陽生的名義,進入國子監學習。修滿四年,就可以進入欽天監任職了,以你之能,不出數年,就能脫穎而出。”

“怎麼樣考慮一下?”

所謂國子監陰陽生,就是專門為欽天監培養人才的學院,除卻讀四書五經之外,還要研究天文曆法。畢業之後,入欽天監任職。

只是而今國子監本身就不行了,在成化年間為了解決財政危機,開始賣監生名額,國子監學風日下,濫竽充數者多,有真才實學者少,而陰陽生教育體系更是淪落與一般科學教育相差不多。

一般來說,都是欽天監內部人員的子弟,走一個過場到欽天監任職而已。

早已形同虛設了。

只是,即便如此,這一條路要走通,也是要撘進人情的。

在也可見馮立對周夢臣的欣賞。

周夢臣沉吟片刻,說道:“多謝馮世叔,只是門戶單薄,先父除我之外,別無子嗣,家母所能依賴者,唯有我而已,父母在不遠游,況這一身綠袍雖小,但也是祖上之心血,不忍棄之。”

周夢臣所言大半是真的。

除卻這些之外,還有養濟院一攤子事情,他也走不開。

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始有終。

這里的局面剛剛鋪開,怎麼能這個時候走,只有在一切走入正軌之後,周夢臣才能做其他的選擇。國子監陰陽生,未必不是一條路子。當然了,周夢臣內心之中,還是有一絲謹慎的。

這畢竟不是現代。

而是大明。

而今周夢臣所見,雖然有一些勾心斗角,但總體上來說,還是溫情脈脈之下的勾心斗角

。這是周夢臣生活在武昌,乃是湖廣省城之中,才有這般太平光景,並不是古代真實的樣子。

周夢臣對武昌城外一些地方,心存戒懼。也不能說是害怕,而是不了解不明白的地方,不敢輕易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