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臣無罪

第二十一章 臣無罪

周夢臣與張居正將藤祥迎了進來。

藤祥說道:“周大人,咱家是奉聖喻問話的。”

周夢臣一愣,不知道該如何行禮。藤祥解釋道:“周大人站著回話便是了。”

藤祥面南而立,恭聲說道:“奉聖喻,問欽天監刻漏博士周夢臣,周夢臣可在?”

周夢臣肅然而立,說道:“臣在。”

藤祥說道:“吏部尚書彈劾你數宗大罪,你可知罪?”藤祥一邊說話,一邊從袖子里面掏出一疊奏疏,遞給了周夢臣。

周夢臣雙手接過,打開匆匆一看,與剛剛嚴世蕃給他看的別無二至,或許唯一的區別是一個是正本,一個是通政司的副本而已。周夢臣不用看,就知道這里寫的什麼。只是當著藤祥的面。

周夢臣細細看上一遍。

不過周夢臣的心思都在如何回皇帝話上面了。

周夢臣從來不覺得自己有罪?但是這與他回答認罪與不認罪關系並不大。

只是怎麼選,就要面對怎麼樣的後果而已。

周夢臣在剛剛雖然是有些後悔,來北京這個泥潭之中了。但是就好像後世的年輕人一般,遇見事情了一個個說逃離北上廣,但是真正要他們選擇的什麼,他們只有有可能,誰不想留下來?

周夢臣也是一樣的。

讓他在武昌似乎美好的名士生活一輩子,恐怕他一輩子都後悔。

他深吸一口起,“啪”的一下,將手中的折子合住了,說道:“臣無罪。”

周夢臣此言一出,藤祥臉上似乎有一些微笑,說道:“著該員寫自辯疏直入大內,朕等著看。”隨即微微一笑,說道:“周大人,陛下就這兩句話。”

周夢臣心中暗道:“如果我回答認罪,估計也就一句話吧。”

周夢臣心中忽然明白,什麼叫做自助者天助。如果他挺不住壓力,認罪的話。估計,他真要按照上面的罪名處置了。而不能找作為皇帝的一枚棋子來用了。

周夢臣說道:“請公公稟告陛下,臣定不負陛下之命。只是------”周夢臣微微一頓,說道:“這里面有些內情,下官不大明白,還請公公指點一二。”

藤祥說道:“那是自然?奴婢恭喜大人了?”

周夢臣說道:“喜從何來?”

藤祥說道:“你不知道,熊天官則折子可惹惱了陛下。讓陛下發了好大的火。只是熊天官脾氣硬,陛下也不好與他多過計較,特別還有夏閣老在。只是陛下咽不下這口氣,于是,這令奴婢來這里一趟。”

周夢臣聽了藤祥這一番話,頓時明白了不少。他細細品味奏疏之中的東西。

頓時感受到了一絲絲暗藏意味。

所謂聖明無過陛下。

皇帝是沒有錯的,錯的一定是皇帝身邊的人。

除非海瑞那種愣頭青,否則都不會直接將矛頭指向皇帝。

熊尚書雖然魯直,但是最基本的規矩豈能不知道。所以,這封奏疏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周夢臣是一個小嘍啰而已,是明面上的,實際上,熊尚書想要勸諫的是皇帝。

當然了。並不是說如此周夢臣就不危險了。

一旦皇帝聽從勸諫的話,這個被提及的小人物,就很危險了。

當然了,周夢臣不用的擔心這上面的風險,畢竟當今是誰?嘉靖皇帝吃軟不吃硬,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想讓嘉靖皇帝低頭認錯,幾乎是不大可能的。

但是而今周夢臣依舊感覺相當之不妙。

原因無他。很明顯嘉靖皇帝要周夢臣作為的棋子,去沖鋒陷陣,去懟吏部天官。

兩人的地位,體量,名聲,都是不對等。周夢臣唯一的優勢,就是背後有皇帝的暗示與默許。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好玩的事情。

想來,他如果不能將吏部天官壓下去,那麼他就沒有任何前途可言,估計奏疏上的罪名,都會一項一項的落實。甚至周夢臣只會更慘。

而勝利了,就有什麼好處嗎?

或許能得到嘉靖的賞賜,從而晉升為嘉靖的近臣之一,但卻也自絕于士林之中,得罪了整個士大夫集團。嘉靖雖然是一個強勢的皇帝,但是大明真正的主人卻是這些士大夫們。

周夢臣一旦壞了名聲,今後被貼上幸進之臣的標簽。對他今後的發展,可以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大明曆代錦衣衛指揮使就是這樣。

強勢如陸炳而今都不敢沖在最前面了,似乎修心養性成為佛爺了。周夢臣就不怕將來的事情?

藤祥見周夢臣沉思了有一陣子了,輕聲問道:“周大人,周大人-----”

周夢臣恍如驚醒,說道:“哦----”

藤祥說道:“你有什麼話想對陛下說嗎?小的可以傳話了。”

周夢臣深吸一口氣,說道:“請陛下放心,臣定然令熊浹啞口無言。”

藤祥說道:“那藤某就等著一看周大人之風采了。”

周夢臣送走了藤祥之後。

與張居正相對坐定,眼前已經是剛剛屠了大龍的殘局。

周夢臣伸手一顆一顆的將棋子撿了出來,說道:“張兄,你過段時間搬出我家吧。”

張居正說道:“怎麼?不想讓我在你家借住了?”

周夢臣說道:“張兄,你明知故問。今後再與我一起,與你名聲不好。”

周夢臣在京師不過數日,就發現一個事實,他不可能不站隊,可以說不站隊的,就等于接受政壇之上所有人的攻擊。周夢臣又不是科舉出身,身後沒有座師同年扶持。他這種出身本身在朝廷之中,就被歧視。再不站隊,真是誰都能來捏一手。

周夢臣來京師才幾日,根本沒有辦法安安心心的做事。要面對這樣那樣的問題,這也是重要原因。

不過,張居正對朝廷的分析,卻是露了一條龍。

朝廷之上,是兩頭猛虎,一條隱龍。

當然了,張居正並不是不知道這條隱龍。而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被皇帝看重,大部分官員只能從兩頭猛虎選邊站。嘉靖深居西苑之中,一般朝臣都見不著。

周夢臣而今決定選皇帝這邊站了。

原因有二個。

第一,在嚴嵩,夏言,嘉靖三人之中,夏言的政治壽命大概這幾年了,嚴嵩或許能有十幾年,但是嘉靖是最長的。選嘉靖最安全。最少周夢臣有二十多年的安全時間。至于二十年後的風險,等二十年後再說,跟著嚴嵩與夏言估計都沒有二十年安穩日子。

第二,其實他也是沒有得選。他跟著誰,都不可能進入決策中心的。唯獨能通過皇帝有可能影響大明。而且木已成舟,如之奈何?

這也是周夢臣不想張居正與自己過往太密的原因。

在大明似乎有一種風氣,與皇帝對這干。周夢臣今後只能站在皇帝這邊,與皇帝豢養的那些道士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別。在文官士大夫眼中,根本就是歪門邪道,能有什麼好名聲才怪了。

周夢臣也認了。

畢竟,這一段時間之內,周夢臣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放棄幻想,准備斗爭吧。

他之所以與這些人格格不入,更多是思想上的沖突,周夢臣的現代思想與明代主流價值觀的沖突,這並不是說,周夢臣偽裝就能偽裝了的。獨角獸即便是去掉獨角,也不是一匹馬,更何況周夢臣根本就去不掉心中的獨角。

他不要名聲了。一心依附皇權推廣學說。而張居正卻不一樣。名聲對張居正卻很重要。

他知道張居正的未來。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牽連到大明最後一位救時丞相。所以才想做出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