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嗯,呼嗯,呼姆姆嗯,姆嗯♪”
黑暗之中。不——正確的說,是星海中。
星宮六喰在空中邊悠悠漂浮著,長發翩翩起舞。
頭上是無垠的黑色宇宙。眼下是巨大的蔚藍星球。
沒錯。六喰與士道道別後,在空間中用【封解主】開了一道“門”,再次飛回了這個死之空間。
雖說如此,這並不表示她對士道和地上失去了興趣。不如說與士道一同逛的小鎮是個非常美妙的地方,但——要一個人考慮事情,果然還是在沒有任何雜音的宇宙比較好。
“不過呢——”
六喰喃喃自語,瞄了一眼下方的地球。
“多美妙的地方啊。時常看著這地方,卻又未生任何感慨——六兒當真浪費。”
那天,六喰被士道用偽【封解主】插進了胸口。
“呼呼,六兒當向士道表達感謝。”
六喰這樣說完後便向後仰起身體,伸展手腳伸起懶腰來。
活動身體讓人心情舒暢。不,不僅如此。景色,吐息,日光,料理——長久未感受到的外來刺激,讓人快樂得不能自已。
這才是——
“……呼唔?”
這時,六喰歪了歪頭。
仔細一想,明明這個世界里聚集著如此多的美妙之物,為什麼自己會鎖上內心呢。
“姆姆姆……?”
六喰合攏起手腳,在那兒一邊慢慢旋轉一邊仔細回憶著,但怎麼也想不出來。六喰最終放棄地歎了口氣。
“嘛,算了。”
對。比起那個——現在有個要更優先處理的事情。
士道。五河士道。打開六喰鎖住的心房,讓六喰看到五彩斑斕的世界的男人。
而且更重要的——他是和六喰相思相愛的心愛之人。
“姆嗯,呼嗯,真開心啊。愛人與被人所愛,竟是如此讓人開心之事。”
只要一想到士道,心里就覺得輕飄飄的,變得非常非常幸福。原來如此,確實如士道所言。
只是,還有一個小問題。
六喰心愛之人,實在過于溫柔。
“六兒若是不做些什麼的話。”
她嫣然一笑,接著從虛空中取出了巨大的鍵——【封解主】。
◇
——每天都開心得不得了。
早晨起床後,爸爸媽媽還有姐姐會跟自己說“早上好”。
我以前並不知道,在醒來時發現有自己的家人在身邊是如此美妙的事。
還有,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餐。
但在這之前,還有一件讓人期待的事。
姐姐,會幫我紮頭發。
(——的頭發,真漂亮啊!)(譯注:作者沒有寫六喰的原名)
姐姐用梳子給我梳頭時,常常這樣說。
被自己最喜歡的姐姐誇獎,我高興又驕傲,對每天早上的這個時間喜歡得不得了。
姐姐的指尖,轉眼間將我的頭發紮成團子。僅僅幾分鍾,睡亂頭發的迷糊貓,就變身成可愛的女孩子了。第一次體驗這種感覺時,自己曾把姐姐當作魔法使。
在我興奮地把自己的感想告訴姐姐後,她一臉吃驚,接著微笑了——再一次溫柔地撫摸起我的腦袋。
在這之後,我們吃掉媽媽做的美味早餐,相互“我出門了”“一路順風”地問候著,朝學校走去。
從學校回來時,媽媽會出來迎接,還會說“歡迎回來”。
吃完晚飯和喜歡星星的姐姐一起上樓頂觀測天象是我每天必做的。
炎熱的夏日中,我們會先鋪好塑料板,兩人睡在上面,一起仰望星空。
姐姐一一指著閃閃發亮的星星,把這些星星的名字和由來告訴我。
幼時的自己雖沒能完全理解,但我很喜歡看著熱心解說著的姐姐的樣子,便每天都回去屋頂。
不久睡意襲來,意識開始朦朧,姐姐總會苦笑著,說“不小心說得太多了”,然後溫柔地撫摸我的頭發。
被這種感觸包圍安穩地入睡這件事,我也很喜歡。
接著又一覺醒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這樣平常無比的生活,讓我幸福的不得了。
再一次跟爸爸,媽媽,姐姐問候,讓我喜悅得不得了。
只屬于自己的家人。只屬于自己的空間。愛自己的人們。自己也愛的人們。
這樣幸福的時光,將久久繼續下去,幼時的自己曾如此相信。
然而,這樣的世界終結的哪一天,來得很突然。
並不是,發生了很大的事情。既不是由于事故,讓大家去了另一個世界,也不是雙親離婚導致家庭分崩離析,亦不是因為血親出現,主張他們有撫養我的權利。
——那天。
我非常期待那天。畢竟,姐姐約好了要帶自己前往天宮塔。
只是,那天,姐姐也把學校的朋友一起帶上了。
沒錯。僅僅,如此而已。
無需另外記錄的,一如往常的一天。
但對我來說,怎麼也不能容許。
因為,姐姐,是只屬于我的姐姐才對。
姐姐,應該是只愛我就好的人才對。她應該只愛我才對。
這樣的姐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與我不認識的朋友玩耍。那個人,還侵蝕了只屬于我和姐姐的領域。
光這樣一想,心髒就感到像緊緊擰住一般,很辛苦很痛苦卻毫無辦法。
我努力忍耐著,努力想要與大家一同享受那天的。
然而在瞭望台眺望著小鎮的景色時,姐姐的朋友對我這樣說了。
(吶,——醬。你的頭發真長呢,稍微剪短一些不是更好嗎?吶——也這樣覺得的吧?)
接著,被尋求同意的姐姐她,稍微想了下,看了下我,這樣回答道。
(嗯……是呢。稍微長了點嗎?下次剪短一點吧?)
——並不是,兩人帶有惡意吧。
姐姐和她的朋友,只是因為發覺我走路時長長的頭發會隨之搖動,就這樣說了罷了。
但這些話,給我的沖擊宛如握緊我的心髒,要把它捏碎了一般,于是我一個人飛跑著離開了天宮塔。
——太悲傷了沒有辦法啊。
姐姐,明明說了漂亮的。
姐姐,明明說了喜歡的。
朋友隨口一說就改變了姐姐。
也就是說,姐姐比起我更看重朋友。姐姐如果處于某種只能在我和朋友們二選一的狀況中,肯定會選擇朋友們吧。
想到這些,不安就像落在衣服上的墨水一樣,迅速擴散開來。
一直沒有根據的認為爸爸媽媽姐姐是最愛自己的。
但他們三人,在我出現之前一直就生活在這世界上——各自抱持著我所不知道的人際關系。
爸爸也是,媽媽也是,姐姐也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與我不認識的人,相互問候交流,相視而笑……
(唔……啊……)
僅是認識到這個事實,一股嘔吐感就從胸口湧了上來。
知道了去愛與被愛的心,終于明白到,這種感情是“悲傷”。
接著,那時候——
◇
“…………唔。”
與六喰約會後過了一晚。
士道比平常稍早些醒來。
並非有特別要做的事情,也並非被鬧鍾鬧醒。昨晚,因為在意著六喰離開之時留下的話,士道沒能睡個好覺。
再加上,他做了個噩夢。
跟那天,從宇宙墜落後夢見的相似,是個讓人很是悲傷的夢。
一個宛如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的,栩栩如生的噩夢。
……嘛,士道在來新家後有的不是新姐姐,而是個可愛的妹妹就是了。
“……嗯——”
睡眠不足讓士道身體狀況不太好,但若想再睡個回籠覺也很難。
反正睡不著,稍微早點准備好早餐吧。士道瞥了一眼時鍾確定時間,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從床上爬了起來。
踏著悠悠的步伐下到一樓,洗了臉換了衣服,又穿上了男人的戰斗服——圍裙的士道熟練地開始做早餐。
然後,不知過了多久呢。大概在烤魚開始飄出香噴噴的氣味時,士道聽到了二樓傳來的啪嗒啪嗒的聲音。
看來琴里也起床了。她昨晚在處理對六喰的搜索和觀測資料,直到很晚還在【Fraxinus】進行工作。身體上殘留的疲勞感應該比士道還重。
琴里邊擦著眼睛,邊用僵尸一般的姿勢慢悠悠地晃下樓梯。士道苦笑著稍稍抬手問候道。
“早,早上好琴里。”
“嗯……早是好……”(吼姆拉醬注:原文おあよ而非おはよう)(混沌聖歌:吼姆拉醬我們的標注要簡單易懂,其實就是口齒不清啦)
突然。
琴里剛這樣說完,忽然好像發覺了什麼似的,猛地睜開眼睛——
“咳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發出了,這般巨大的悲鳴。
“……!?怎,怎麼了……?”
士道
不由地用手塞住耳朵,向琴里投以困惑的表情。
“怎麼了啊,琴里,發生什麼了嗎?”
然而琴里似乎沒有打算回答士道的問題,她反而用銳利的視線盯住了士道。
然後,她發出了飽含警戒的聲音。
“你究竟是誰啊!為什麼出現在我家里!?”
那太過出乎意料的發言。
“……………………哈?”
讓士道的眼睛縮成了兩個小點。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究竟是誰,被這樣問到士道也很困擾,為什麼出現在我家里,被這樣問到,士道也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不管怎樣士道已經在這個家住了十年以上,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也有兄妹關系。
“……額,你在說什麼啊,琴里?”
士道搔了搔臉,往琴里走近一步,隨即琴里便要制止士道似地大喊道。
“別靠近我!我叫警察了哦!”
“咦……”
疑惑的士道擦去額頭上流出的汗水。
琴里究竟搞什麼啊。開玩笑也太逼真了。換言之——
正當士道苦思冥想時,琴里焦急地從近處拿起一個裝飾品。
“你這個……在發什麼呆啊!都叫你滾出去……了啊!”
“嗚哇!?”
琴里把手上拿的裝飾品狠狠地投了過來。士道慌忙移開身子,躲開攻擊。
“喂,喂,很危險的——”
“吵死了!快滾出去啊!”
琴里歇斯底里地尖叫著,又拿起了下一個投擲品。
雖然不知道琴里怎麼了,但總之話說不通這件事士道是理解了。士道慌忙拿起包包和夾克逃離了這里。
“額,呀!”
“啊!喂,別跑!”
才剛說了滾出去,現在又說別跑啊。雖然如此,現在不是悠閑指出這點的場合。士道拿起放置在玄關上的鞋子,光著腳跑出了家的外面。
“哈……哈……哈……”
然後他在路上跑了一會兒,在確認擺脫了琴里的追擊後大大吐了口氣。接著他平穩好呼吸,取下圍裙,穿上成功帶上了的整套校服穿好。
“真是的……再怎麼睡眠不足也太迷糊了吧。哥哥我要哭了哦!”
士道撓了撓臉自言自語道,隨後望向現在正走著的路。
現在是正月。說真的只穿一件夾克冷的要死。條件允許的話,士道想暫且回一趟家把防寒用品帶上。
雖然是這樣,但因為琴里還有可能犯著迷糊,暫且還是先別回五河家比較好。盡管她應該不會真的把警察叫來,但大吵大鬧的話有可能在附近造成流言蜚語。
關于人的閑話可以持續七十五天,但對最近的士道來說,他陷入了七十五天過去之前再次傳出新的流言這樣的惡性循環。真希望在可能的范圍內避免惡評的擴散。(混沌聖歌:人の噂も七十五日,日本諺語,本指傳言只是一時的,這里利用七十五天做了引申)
“沒辦法了……去學校吧。”
士道說出了放棄的話語,邊被迫用手感受寒風,邊顫抖著地走在放學路上。
然後,打了好幾次噴嚏走了幾十分鍾後。士道終于到達了都立來禪高中。
士道脫下鞋子換上室內鞋,走向教室,以習慣的動作把包放在桌上,拉出椅子坐下。
“…………嗯?”
在溫暖的教室里呼了口氣的士道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違和感。
有種弄錯結果進了其他教室的感覺……是該這麼說嗎。教室里的同學們,時不時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向士道這邊,還小聲交談著。
“怎麼了……?”
士道歪歪頭,接著看了下自己的打扮。是早上被慌慌忙忙趕出家門所以穿著睡褲,還是說鞋子左右穿反了嗎。
但是士道看了眼,卻並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以防萬一他摸了摸頭發,也沒有發現頭發睡亂的很有個性。
“嗯……”
難道在這寒冷的天氣中,沒穿外套顫抖著上學是一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嗎。士道暫且得出了這個結論,開始從包里取出文具和筆記本。
“哄~哄哄~哄哄哄!呼咳呼咳咳咳呼……”
如此這般,哼著奇妙的鼻音之歌(中途混入了咳嗽聲),用發蠟將頭發立起的少年進入了教室。——是士道的惡友•殿町宏人。
“喔噢,殿町。”
“嗯?啊啊,早上好那什麼同學。”
士道站起身子喊著他的名字,殿町用一貫的輕佻語氣回應著。
然而。
“好久不見了吧?過了多久呢……啊抱歉,擅自打起了招呼。不好意思,你誰啊。”
殿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說著說著越來越不安,他感到抱歉似的低下了頭。士道啞然無語,瞪大雙眼。
“哈?”
“哎呀真的很抱歉。……啊,難道我們在之前的卡拉OK見過?那時人很多不是嗎我沒給記住——。”
“……不不不,你在說什麼啊殿町。是我,五河士道啊。我們不是一直都是同班同學嗎?”
士道皺著眉說道,這次輪到殿町不可思議地露出“你說啥?”的表情。
“同班同學……?來著?”
“殿町……?”
看到殿町的反應,士道再次皺起眉頭。確實殿町有時會說些讓人弄不清意圖的微妙的玩笑,但他現在的表情,讓人覺得跟以往的態度有所不同。對。就像是真的忘記了士道的樣子。
如果不是在士道不知道的時候,殿町的表演能力暴漲的話,也就是說……
士道環視周圍,向教室里其他同學出聲道。
“那個,山吹,葉櫻,藤袴。”
“哈耶?”
“呼耶?”
“吼耶?”
對士道的聲音有所反應,正在近處正交談著的女子三人組抬起了頭。穿著故意弄得破爛的校服的高挑少女,和沒有特點就是其特點的中等身材少女,以及戴著眼鏡的矮小少女。她們是二年四班的有名三人組,亞衣麻衣美衣。
“殿町還在胡說八道呢……你們,還認識我嗎?”
士道說完後三人便不明所以地相互張望。
“……額,他誰啊?”
“嗚哇,難道在搭訕?手法真老套——”
“我們真的迎來了春天嗎——那目標是誰?目標是誰?”
亞衣麻衣美衣忽然動搖著,吵吵嚷嚷地大鬧起來。
但與此相反,士道臉上血色盡失。
“不認識……我了嗎……?”
發出干枯的聲音的同時,士道向周圍望去。沒有任何人跟殿町和亞衣麻衣美衣有不同想法。不僅如此,也有同學與他們一樣一臉不明所以地看著士道。
這明顯是異常事態。是士道自己身在夢中嗎,還是全班同學團結起來對士道做的惡作劇……就算那樣也不會不做說明就這麼做。身處盡是熟悉的同學們的教室里的士道產生了一種不知身處何處的感覺。
這時——
“喔喔,大家早上好!”
“早上好。”
士道正在困擾之時,兩位少女走進了教室。——是十香和折紙。
“……!”
士道剛認出她們的身影,便向她們走去,想尋求她們幫忙。
“吶,吶!十香,折紙!”
“喔喔!?突,突然間要干嘛。別嚇到我啊。”
“…………”
十香表現的很吃驚,折紙則保持著原來的表情把臉轉向士道。
“啊,啊啊……抱歉。但你們聽我說啊。教室里的大家很奇怪啊。不……不僅如此。難道琴里也不是睡糊塗了——”
“姆……?”
即使士道如此訴苦,十香卻感到困擾似地皺著眉。
這個反應,讓士道產生心髒被緊緊揪住的錯覺。
士道的心跳逐漸劇烈起來,冷汗從全身上下冒出。一種類似強烈頭暈的感覺襲擊了全身上下,似乎能讓士道當場倒下。可怕又討厭的預感充斥在士道的心里。
但是十香和折紙並沒有察覺到士道的狀態,而是無情地繼續說了下去。
“抱歉,你在說什麼啊……?”
“你到底是誰?”
“——”
兩人說出了這樣的話。
士道只能自始至終呆呆地站在那里。
◇
時間是十三點。應該老早就爬到頂端的太陽,被很厚的云層遮擋,它的溫暖沒能傳到地上。
偶然吹起的風很是寒冷,一點點地奪去士道的體溫。士道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吸了吸鼻子,摩擦著肩膀。
士道現在不在來禪高中的教室,而在五河家隔壁的某個公寓前——准確的說,是在能很清楚看到公寓正門的馬路的對面。他把身子藏在電線杆的背後,仔細注視著公寓的方向。
“……!”
不知等了多久,公寓的門開了,兩位矮小的少女走了出來。其中一人是戴著可愛的帽子,身穿臃腫的大衣,左手戴有兔子布偶的溫柔少女,另一人是穿著樸素的衣服,戴著層層環繞的圍巾,看
眼神似乎非常不高興的少女。——她們是住在公寓里的精靈,四糸乃和七罪。
“……嗚哇,冷死了。話說呼出的氣超白啊。”
“呼呼……真的呢。哈——”
“唔嘻—!白色吐息(White Breath)!”
回應七罪的話,四糸乃呼出白白的氣息,承受著這些的兔子布偶“四糸奈”扭曲著身體。四糸乃高興地小聲笑著。
但與此形成對照,七罪有些艱澀地……不如說,對哪里感到抱歉似地擰著眉頭。
“……那個,四糸乃?不用特意陪我去買東西也沒關系哦?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萬一讓四糸乃感冒就不好了……”
“沒那回事,沒問題的喲。我很能忍受嚴寒呢。而且——”
四糸乃說著握起七罪的手,將其塞進自己衣服的口袋里。
“唔呀!?”
是對四糸乃突然的行動感到吃驚嗎,七罪反而驚叫出聲。
四糸乃稍稍紅著臉,淘氣地笑了。
“誒嘿嘿……這樣的話,就暖和了。”
“唔,唔嗯……素醬紫呢……”
七罪支支吾吾的回答道,臉紅的有四糸乃一百倍左右。是因為在瞬間出汗量增加了嗎,七罪用空著的另一只手小心松開卷緊自己的圍巾,讓風吹進自己的脖子。
“……哈哈。”
看幾次都能讓人微笑的場面讓士道不由地放松了嘴角。
但士道馬上想起。沒錯。現在不是光顧著看的時候。
士道重新振作,繃緊臉,飛跑出電線杆背後,躍到兩人面前。
然後,他抑制著心中纏繞著的不安叫道。
“四糸乃,七罪!還有四糸奈!”
“欸……?”
“突,突然間要干嘛……”
“嗚哇哈—!嚇到我了—!”
對突然出現的士道,兩人加一只擺出了驚訝的表情。士道吸了口氣繼續說道。
“那個,大家,還記得我嗎?”
握緊拳頭,用帶著祈求的語氣訴說著。然而——
“額,那個……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不明所以。我們走,四糸乃,四糸奈。”
“啊哈—,抱歉咯小哥。找別人問問吧。”
結果,一如之前。四糸乃和七罪擺出吃驚的樣子後便稍微加快腳步從士道身旁走過。
“哎……”
士道沒能朝兩人伸出手……而是就那樣一步不動,當場跪了下去。
“在開玩笑吧……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然後,他呆然說出了這句話。
在十香和折紙都認不出自己之後,被正體不明的恐懼和無能為力的焦躁侵襲的士道,為了詢問其他精靈是否還記得自己而四處奔走。
邊上三班的耶俱矢和夕弦也和十香一樣,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住在市內高層公寓的二亞則是把他當成了不懂禮貌的粉絲讓士道吃了個閉門羹——美九那邊,則是一聽到士道的聲音
就“呀啊啊啊啊啊啊!?不認識的男人打來了電話啊啊啊啊啊!?”地叫喊著,然後就沒法聯系上了。
經曆了這些後,抱著最後的希望,士道跑來等待四糸乃和七罪……結果如上所述。
士道無力地撓了撓頭發。(吼姆拉醬:您老真愛撓頭發啊,哎我咋記得當初也有翻譯菌吐槽過這一點)
和昨天比並沒發生什麼變化。一如往常的小鎮。一如往常的人群。所見的景色與士道記憶中的沒有區別。
除了某件事。——精靈們以及朋友們,大家,都把士道,給忘了。僅僅這一點不同,就讓士道感覺到某種被扔進平行世界般的迷茫的違和與不安。
“可惡……完全不明所以。這算什麼啊。一個人也好,沒有一個人認得出我嗎……?”
士道用手扶額拼命思考著。但是,剩下的,就只有不知身在何處的“最惡的精靈”時崎狂三,士道他們的仇敵,DEM的維斯特考特和艾倫,以及在士道面前消失、行蹤不明的——
“————”
這時。
士道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用顫抖的嘴唇說出了這個浮現在腦海中的名字。
“六,喰……”
沒錯。六喰。星宮六喰。持有鍵之天使【封解主】,能讓萬物“封閉”的精靈。
她的力量所及,遠不限于目之所見。實際上,六喰就用這個能力,“封閉”住了自己的心。
這就是士道叫出這個名字的理由。六喰的話可能還記得自己——並不是士道抱有這樣的希望。
(六兒知道了。官人毋須多言,交給六兒即可。)
昨天在與六喰道別時,她留下的話在士道腦中響起。
當時士道並不知曉這些話的意思,而現在降臨在士道身上的異常現象與這段話在士道腦中完美咬合了。
只要給不可視的“心”上鎖,便可封印對象感情的鍵之天使【封解主】。
士道想,難道這個力量,甚至能左右人的“記憶”嗎。
“不會,都是你干的吧,六喰……!?”
士道按著嘴,表情被戰栗的神色浸染。
當然,這不過是臆測。既沒有證據也沒有根據,只是在士道想象的到的范圍內的推測。
但是,這樣的異常事態不會自然發生才對,考慮到可能從中動手腳的精靈的話,六喰的名字會被提起也是事實。
“…………”
士道無言地抬起頭。他把手伸向牆壁,站起身子,小聲歎氣。
確實,士道處于像在異世界迷路了一樣的異常事態。是想要與人商量,但大家都忘了士道的最糟狀況。事實上,士道目前毫無辦法。
但,腦中萌生出的一種假說,讓士道有了振作起來的堅定意志。
不用說,六喰的力量很強大。不過一個人被扔在完全不知正體的異常中和能大概推測引發這些事態的犯人之間天差地別。
沒錯,如果六喰真的用【封解主】的力量鎖上了大家的記憶的話——
“——【贗造魔女】!”
士道觀察了下周圍,確認沒人後閉上眼睛,叫出了這個天使的名字。
呼應這個聲音,士道手中顯現出了掃帚形狀的天使。士道立刻吸了口氣,集中起意識,再次發出聲音。
“【千變萬化鏡】……!”
像是對士道的聲音有所反應,【贗造魔女】發出銀色光輝,其形狀像成黏土似的不斷變化著。
數秒後。那里出現了一把巨大的鍵形錫杖。
沒錯。士道曾複制【封解主】,並通過【封解主】將六喰那“封閉”著的心靈打開了。
天使會回應宿主的願望。如果精靈們將士道忘記了的原因是【封解主】所致,士道用同樣的方法將“記憶”打開不也行嗎?
——然而。
“誒……?”
士道在保持著握著【封解主】的姿勢,全身僵直硬直,並發出了愣愣的聲音。
不過,這也是當然的。
因為士道握著的偽【封解主】的正側面,出現了一道小型的“門”,巨形鑰匙的前端從其中出現,紮進了冒牌【封解主】。
“這,這個是——”
“——【閉】!”
士道驚訝地瞪大眼睛,接著響起了一道似乎在哪聽過的聲音,咔哴一聲,巨大的鑰匙收了回去。
瞬間,士道握著的偽【封解主】閃出淡淡的光輝,變回原來的【贗造魔女】的樣子後,又化為光的粒子消散于空中。
“啊——”
士道瞪大眼睛盯著自己什麼也沒拿著的手。
然後,他將視線移向仍在虛空中漂浮著的鑰匙前端,顫抖著發出聲音。
“封,【封解主】……”
像是對聲音有所反應似的,空中打開的“門”逐漸變大——
接著,一個少女從中飛出。
頸部纏著金發,穿著和琴里那件相同設計風格的衣服的,小個子少女。
——星宮六喰,出現了。
“六喰……”
“姆呼呼,還想著若是將六兒的心打開的官人的話,可能會注意到呢。不愧是官人。”
說著,六喰微微一笑。士道戰栗地回味著她的話。
簡單來說,六喰算計到士道將【贗造魔女】變成【封解主】,並動手將大家的記憶打開的時機。
然後在這個瞬間,她用真【封解主】將偽【封解主】的力量給“封閉”掉。
不比思考理由。——這是為了將士道持有的解鎖的力量封印起來,以免他將精靈們的記憶之鎖重新打開。
六喰這樣的言行,完美地驗證了士道的假說。
“六喰……果然,是你將大家的記憶都!”
“嗯,然也。厲害吧。”
六喰得意地挺胸叉腰。士道深深皺眉大喊道。
“為什麼!你究竟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為何?呼唔。當真是個奇怪的問題。”
六喰一臉不知所云的表情,接著她露出了無憂無慮的笑容。
“如此一來,六兒和官
人便可獨處。官人已然毋須擔心任何。心無旁騖地愛著六兒便可。”
“什……!?”
士道戰栗地屏息了。(吼姆拉醬:老橘你用戰栗用了幾次……敢不敢換個詞啊)(混沌聖歌:說的好像屏息比戰栗少一樣233)
眼前少女所說出的話,與她惹人憐愛的表情形成的強烈反差,一瞬間讓士道混亂了。
士道也是封印過幾個精靈的男人。至今為止他曾幾度遭遇過危機和修羅場,也感受過敵人的強大和可怕的惡意。
但——這次不同。
眼前的這個少女,與至今為止的精靈和人們都不一樣。
“最惡的精靈”時崎狂三令人恐懼。面對這個女孩傾瀉而來的殺意和狂氣,士道一步也動不了。
同樣的,面對DEM的維斯考特和艾倫時也一樣,士道感到了強烈的恐懼。在讓人覺得是非人之物的壓倒性的惡意前,士道被壓制住了。
但,六喰既沒殺意,也沒惡意。
從她的表情來看——那是純粹的善意,與愛意。
“喏,官人。”
六喰露出安穩的笑容,她的嘴唇隨之動起。
“是喜歡六兒的吧?”
說出了過于可愛,又過于純真的話語。
然而士道,卻什麼也沒能回答。
◇
“啊昂!好久不見了大家啊啊啊!離別後的這段時間里,我時刻忘不了大家啊啊啊啊啊!”
休息日的中午。嗒嗒嗒嗒……剛感覺能聽到走廊處傳來的腳步聲,這聲招呼已經響起,美九飛跑進了五河家的客廳。
“唔——”
她的登場讓七罪搖著肩膀,從坐著的沙發上摔也似的找地方藏了起來。
但是美九對迅速行動了的七罪有所反應,像發現了老鼠的貓一樣朝她猛撲過去。
“呀啊!”
“嘻啊!”
被美九激情地擁抱(伴隨熱情的言語)了的七罪手舞足蹈地掙紮著。
看著這樣的光景,作為這個家的主人的琴里歎了口氣。
“真是的,依舊這麼吵吵鬧鬧的啊。說成是離別,昨天不是才見面過嘛。”
“呼誒呼誒,哈哈好逆嚯疊哈誒嚯嚯嚯嚯喝路吶好坎誒它。”(吼姆拉醬:抱歉在下無能為力看不懂鳥語)(混沌聖歌:我也看不懂)
“……你說什麼啊完全聽不懂。先把臉從七罪肚子上挪開再說話吧?”
琴里半睜著眼說道。美九“噗哈!”的滿足地抬起頭來。
“補充完畢——!這樣今天的疲勞都跑光光啦——!”
也許是心理作用,美九的肌膚似乎比剛才的更加光滑了。與此相反,肚子上被印上大大的唇印的七罪完全脫力了。震驚!天宮市的住宅區驚現吸血鬼!
琴里無奈地聳聳肩,將視線移向客廳。
五河家的客廳,現在聚齊了精靈們。坐在沙發上的十香和折紙,占據著電視沉迷于游戲的八舞姐妹,懷抱著被美九吸走精神的七罪的四糸乃,還有,占據飯桌的,對著純白的筆記本搔著腦袋的二亞。看來,似乎在煩惱漫畫的分鏡。
雖然並沒有特地召集大家,不過或許是因為呆著舒心,大家在休息日會自然而然地集合于這個家中。
這時,從電視那邊傳來什麼很吵的聲音。似乎是八舞姐妹決出勝負了。耶俱矢抱著頭,而夕弦得意地挺起胸。
“啊——!可惜——!那里竟然!?啊——!”
“勝利。雖然有些危險,但是是夕弦取得了勝利。午飯的副菜歸我了。”
“唔咕!”
看來她們還打了賭。耶俱矢很不甘心地拍打著地板。琴里又歎了口氣,說道。
“我沒對勝負有意見,但不保持飲食平衡對身體不好喲。”
這麼說著,琴里看了眼時鍾。十二點。正如兩人所說,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嗯?”
想到這,琴里覺得納悶。往常的這個時間,餐桌上應該已經擺放好了飯菜才對呀……今天卻連午飯的准備都沒開始。
“啊咧?奇怪了,我怎麼……額,話說本來是我做飯的嗎?”
某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讓琴里皺起眉。這時四糸乃從七罪背後伸出頭,擔心地望向琴里。
“怎麼了嗎,琴里小姐?”
“誒?啊啊,沒……什麼也沒啦。差不多肚子餓了,今天就靠披薩充饑吧。”
打算敷衍過去的琴里這麼說道,隨後八舞姐妹突然間興奮起來。
“真的!?那我期待著不死鳥的盛宴!”
“解說。耶俱矢想吃照燒雞披薩。”
“就是那個!呼呼——而且披薩的話就沒有副菜了吧——!可惜啊夕弦!”
“否定。副菜權仍舊發揮作用。讓耶俱矢的披薩的中心部分和夕弦的披薩邊交換。”(吼姆拉醬注:類似面包邊,披薩邊是顏色不一樣的部分,單吃的話干干的,不好吃)
“披薩邊!?”
“慈悲。這是些許的憐憫。給你吃的不是有些脆的地方,而是有著柔和口感的面包哦。”
夕弦用假裝溫柔的聲音說道。耶俱矢尖叫著回答“你不是人——!”。夕弦答道,“當然。因為我是精靈。”
嘛,夕弦的話,觀察會兒耶俱矢不甘心的樣子之後會好好把披薩好吃的部分分給她的吧。琴里聳了聳肩,為了點外賣而拿起手機。
“……?”
這時,琴里感覺到一股違和感,她看向坐在沙發的十香那邊。
雖然如此,但十香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只是用不知為何有些艱澀的表情抱著胳膊罷了。
但,正因這樣才異常。——沒錯。明明說了要點披薩,十香別說提要求了,也沒起身大聲歡呼一番。
“額,十香。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的話就躺著吧?”
“……——呶?”
琴里問了後,十香幾秒鍾都沒反應,接著忽然眉毛動了動。
“啊啊……抱歉。在想一些事。”
“考慮事情……?十香嗎?比披薩更優先?……不,我不是這意思。”
無意中說出很失禮的話了。琴里慌忙訂正道。
但十香並沒有在意——不如說有其它更讓她在意的事情的樣子,只是在那里嗚嗚念著。
“發生什麼了嗎?竟能讓十香如此在意。”
“姆……並不是什麼大事啦,只是昨天在學校跟某個奇妙的男生見面了。”
“奇妙的男生?”
“唔姆。不認識的男生進到我的教室,叫出了我和折紙的名字。但在我和折紙回複不認識你之後,那個男生露出一副莫名悲傷的表情走出了教室吶……”
“那是誰啊。十香你們的粉絲?確實這事很奇怪,但用得著在意到這種程度嗎……”
說到這兒,琴里“啊”地眉頭一動。——十香所說的奇妙男生,琴里也心里有數。
“怎麼了嗎—?”
注意到琴里的神情,美九疑惑地問道。琴里用手托著下顎,回答道。
“……說起來,我昨天也見到過類似的男生呢。早上起床後,發現沒見過的男生在廚房准備早餐來著。”
“誒誒!?那是怎麼回事—!恐怖片嗎—!沒,沒受傷嗎琴里小姐!”
“誒誒,立即將他趕出去了。也要求【Fraxinus】強化警戒了,應該沒問題吧……”
琴里剛說完,這次輪到美九“啊啊!”地拍了拍手。
“怎,怎麼了美九。”
“說,說起來我也遇到過——!昨天突然打來了電話——!接著不認識的男人突然出聲,讓我嚇了一大跳——!而且看了下通信界面,發現竟然標注著‘達令’啊!?明明沒有記錄過的記憶,嚇死人了啦——!”
聽到這些話的精靈們,都想起什麼了似的,表情很是動搖。
“吶夕弦,說到這個,不就是那個人嘛?”
“回想。夕弦我們倆也碰到了。有個男生在班會前突然闖進教室,熱烈地詢問夕弦們‘還記得我嗎!?’。”
“……啊——這事我似乎也遇到過。當時我正通宵趕工,突然間響起叮咚叮咚的門鈴聲。我生氣起來就把他趕走了。”
“!說,說起來我和七罪小姐也,在昨天出門時,被不認識的男生搭話了……”
“……啊—,嗯,還真有。而且還被跟著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細思恐極啊……”(吼姆拉醬注:這里的跟著不是偷偷的那種跟蹤,是正常的跟在後面)
被四糸乃懷抱著,終于能夠說話了的七罪半睜著眼喃喃地回複道。
聽到大家的證言,琴里不由地皺起眉。
“跟我們全員見面過的男生嗎……?不,大家倒也未必是跟同一個人見面的……但也不能認為沒什麼關系,而太過樂觀地看待。”
當然有可能對方只是個變態,但,也有可能是DEM的員工。
雖然不知道那個男生的目的為何,但坐在這里的大家,都是持有災害等級的力量的精靈們。有警戒總比沒有好。
“暫且,請大家加強戒備吧。如果發生什麼事情,希望
能馬上跟我報告。”
“我,我知道了……”
“了解了——!一直都會保持聯系的——!”
“……啊,雖然有警備也可以啦,不過能給我一只能干的寶寶嗎?這次真的很幸苦的啊。具體點的話……能扔給我一只有能力而且身材矮小而且名字開頭是‘Na’的孩子就好。”
“……吶琴里,我想改名,怎麼做呢?”
精靈們爽快點頭了。……嘛雖也不是沒注意到某人混進了奇怪的請求,但琴里暫且將其無視了。
然而其中有唯一一個沒有給予回複的少女。——是折紙。
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將沉默貫徹到底,只顧盯著地板。雖然她平常話也不多,但她現在的神情與以往似乎有些不同。琴里偷看著她的表情,出聲道。
“折紙,不舒服嗎?”
“……沒問題。稍微,有點頭疼而已。”
“不是有問題嘛……別硬撐哦。覺得辛苦的話,我送你回家吧。”
“……麻煩你了。”
折紙用少見的弱氣語氣回答。感到擔心的琴里走到折紙旁邊,讓她把肩膀靠在自己身上。
“站得起來嗎?”
“……沒問——”
折紙把手靠上琴里肩膀,嘗試起身。但這個瞬間,折紙身體忽然脫力,眼看就要嗙當一聲往前面倒下。
“折紙!?”
“什……!”
“不,不舒服嗎!?”
突然間,集合于客廳的精靈們發出驚愕的聲音。但那也是當然的。倒下的不是別人,而是鋼鐵般的女子折紙。
“咕——”
琴里屏住了呼吸,要拿起手機請求【Fraxinus】要求援助。現在還不知道折紙處在一種什麼狀態下,帶去艦上的醫務室也確實比叫救護車來要快。
但琴里在觸碰通話按鈕的前一刻停下了。
“…………”
理由很簡單。剛剛還趴倒在地的折紙,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起身了。
“折紙……?不舒服就別起來啊,要是發生什麼就晚了啊!”
琴里慌忙向折紙出聲。但折紙宛如剛才都是在開玩笑似地搖搖頭。
接著,她直直地看著琴里的眼睛,說道。
“沒什麼——我沒問題的。讓你擔心了,我道歉。”
她的語氣,明顯與至今為止的有所不同。
“…………”
聽到她這麼說,琴里的臉頰上留下一滴冷汗。
“折,折紙?”
“我在。怎麼了?”
“那個,暫且問一句,你是折紙吧?”
“誒?是啊。你在說什麼啊?”
這麼說著,折紙苦笑起來。如此充滿生氣的表情,讓精靈們大為震動。
“咦,噫……!”
“戰栗。發高燒了嗎?不,折紙大師,難道腦子已經……”
“誰來——!將折紙小姐——!救救折紙啊啊啊啊啊!”
“額,你們是那樣看我的……?”
看到大家的過度反應,折紙無力地笑了。
不過折紙馬上想起什麼似的,表情變得險峻起來。她環顧大家,開口道。
“嘛……算了。比起這個,大家剛才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嗎?大家真的都——將‘他’忘記了嗎?”
“誒……?”
折紙的話,讓琴里皺眉了。
“‘他’……難道,是說在我們面前出現的那個謎之男生?”
如果說現在在話題中提到的“他”的話,只能想到這個人了。琴里用手托著下顎如此說道。
然後折紙用力點了點頭。
“這樣看來,你們是真的忘記了呢。果然,這是六喰小姐干的……”
“六喰?”
從折紙嘴里說出的名字,讓琴里歪了歪頭。這是個她沒印象的名字。
“不會吧,連這也忘記了嗎?是呆在宇宙的精靈啊!大家不是一起與她戰斗過的嗎!”
“你,你在說什麼啊,折紙……”
看到琴里一臉驚訝,折紙察覺了一切似地露出了苦悶的表情。
“……原來如此,做的真是周到啊。不只是他,也將關于自己的記憶都‘封閉’了嗎。如果這麼做,確實能讓自己不被察覺呢……”
“那個,七罪小姐。有想請你尋找的東西……七罪小姐的【贗造魔女】,有可能複制【封解主】嗎?”
“誒……?不是啦,那個叫【封解主】的,是什麼東西?天使嗎?”
“是的。是有著能打開或封閉萬物的機能的鍵之天使。”
折紙注視著七罪如此說道。七罪仿佛要從她強烈的視線中躲起來一般移開視線回答道。
“……不,別亂說啦。我又不了解這個天使。沒模板就要做贗品是在開玩笑吧。”
“是這樣……呢。”
折紙變得愁眉苦臉起來,她用手摸了摸嘴唇,嘟噥著些什麼。
“……沒想到用【贗造魔女】這個辦法也被封住了啊。這樣……到底要怎麼……”
“等,等下啊。我完全聽不懂啊。折紙,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六喰是誰?還有‘他’說的是……你,認識那個男生嗎?”
琴里疑惑地問道。于是折紙注視著琴里的眼睛點頭了。
“是的。大家都認識才對。各位——不,我們每個人都被他——五河士道君拯救過。”
“士道……”
折紙說出的名字,讓琴里微微皺眉。……似乎在哪聽過,又好像沒聽過,感覺很微妙。其它精靈們也作出和琴里類似的反應。
然而——
“唔……咕……?”
其中一個精靈和剛才的折紙一樣,用手按著頭,蹲了下去。
◇
“唔姆姆,真開心啊。吶,官人也開心嗎?”
“……啊啊,開心喲,六喰。”
“呼呼,是嗎是嗎。”
士道回答後,六喰露出微了由衷地微笑,來回搖動緊緊握住的士道的手。
“吶,官人。官人喜歡六兒嗎?”
“當然。超喜歡的。”
“六兒也是。呼呼……真是幸福啊。”
稍稍染紅了臉頰的六喰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
看見她天真的笑容,士道痛苦地咬緊牙關。
士道現在正和六喰牽著手,以不快的步調走在天宮市的大街上。看來上次的約會讓她很是享受,六喰再次提出兩人一起去逛街。
“吶,那個是什麼?”
六喰對所見無一例外感到新奇,每走幾步眼睛就會閃爍一次光輝,並向士道搭話。每逢此時,士道就會溫柔地回應。
——雖然是這樣,但士道當然並非只是隨便跟著六喰而已。
數小時前,【贗造魔女】被無力化後,士道有拼命嘗試說服六喰。
雖然士道的確喜歡六喰,但也同樣認為大家非常重要。讓大家回複原狀吧。士道這麼說服道。(吼姆拉醬:喂,別若無其事地說出這樣的後宮宣言啊!)
但六喰對此沒有作出回應。而且,她並沒有抱持著惡意。正因為士道喜歡六喰,所以應該不需要其它女孩才對。進一步說,士道沒法直率地表達感情,正是因為有其它女孩的存在。毫無懷疑,她抱持著這樣的價值觀。
沒錯。六喰就是那樣的純真無垢。
只是,她的這份意志,與士道所希望的背道而馳。
“…………”
話雖如此,但士道不可能因此而放棄。
的確狀況不能說是樂觀。實際上現在士道一個同伴也沒有,而擁有打破現狀力量的【贗造魔女】,也被六喰“封閉”掉了。
但是,士道手上還有唯一一個可以打破現狀的手段。士道,無言地觸碰了自己的嘴唇。
——通過接吻,封印靈力。
用這只有士道持有的謎之特殊能力達成目標。
打開六喰的心,讓她嬌羞,和她接吻。這樣的話就能封印六喰的力量,將被【封解主】“封閉”掉的大家的記憶恢複原狀。
但是,這個方法也不是不存在問題。
首先是,六喰的好感度。看起來六喰對士道抱有好意。不過對失去【Ratatoskr】支援的士道來說,六喰的好感度是否進入了可將其封印的范圍這點沒法判斷。
這樣的話,就不能胡亂出手了。因為六喰擁有【封解主】。倘若知曉了士道的意圖,士道那將靈力封印的能力,可能會像【贗造魔女】那樣被“封閉”掉。
能將萬物“封閉”的天使,和能將靈力封印的力量。士道並不知道哪邊會贏,萬一變成那樣,士道就沒有手牌了。不可以輕舉妄動。
而且——
“……六喰。你,為什麼要……”
六喰病態地獨占士道的理由。還有封閉自己的內心,在空無一人的宇宙飄浮的理由。
士道感覺到,在沒能知道這些理由的情況下,即使成功封印了她的靈力,問題也沒有從根本上解決。
“唔嗯?”
近乎無意識從士道嘴里漏出的話語,
讓六喰歪了歪頭。
“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情呢。……你說,我對你來說‘很近’對吧。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六兒已言,此話並無深意。……嘛,硬要說的話。”
六喰站起,用手指抵住自己的下顎。
“官人抱著六兒落到地面後,六兒做了個奇妙的夢。這個夢微妙地,讓六兒對官人在意起來。”
“夢嗎?”
“姆嗯。……雖然是這麼說,但夢里面官人並沒有出現。這個夢本身僅是個悲傷的夢。自懂事之時開始就是獨自一人的幼小孩子,走進並成為了家族的一部分,呢。……所以,感受到這份悲傷的六兒醒了的時候……不知怎的,便有了和官人相見的想法了。”
“誒——”
六喰的話讓士道皺起眉。
這也是當然的。畢竟那個夢是——
“五河同學……!”
就在這時。
宛如要讓士道停止思考下去一樣,背後響起了呼喚士道名字的聲音。
“……誒!?”
士道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回過頭。
吃驚的理由有二。其一很簡單,從昨天以來,士道就沒有被六喰之外的人喊過名字。士道的熟人、朋友全都被六喰“封閉”了記憶,所以士道認為已經沒人記得他了。
另一個理由是——這個聲線,聽起來很熟悉。
“折,折紙!?”
轉向後方的士道在看到站在那兒的少女時不由地出聲了。沒錯。叫出士道名字的人,是士道的同班同學,精靈•鳶一折紙。
不過昨天折紙在跟士道見面時和其他人一樣並不記得士道。她究竟做了什麼,才得以逃出【封解主】的能力波及的范圍呢——
“——額,啊……”
在苦思冥想時,士道注意到了。
折紙稱呼士道時用的並非“士道”而是“五河同學”。
而且現在在士道面前的少女散發的氛圍,比鳶一折紙更沉穩且柔和的過分。
“難,難不成……是‘這個世界’的折紙!?”
士道眼睛瞪得溜圓說道。
“唔,嗯……好久不見了呢——這麼說也有點怪就是。畢竟‘我’經常和五河同學見面呢。”
折紙“啊哈哈”地苦笑著說道。
眼前這個不像折紙風格的笑容讓士道確信了。——如今處在眼前的這個少女,既是折紙,亦非折紙。
士道曾經借助時之天使的力量,溯行時間回到了過去,改變了曆史。
折紙身體中,既有“在原來的世界生活著的折紙”,也有“在新的世界中生活的折紙”,兩者都存在。
話雖如此,但與其說兩個人格分割的很好,不如說兩個人格相融從而形成了新的折紙……但很明顯,眼前這位是世界改變後見到的折紙。
不過如今有更令士道在意的事情。他抑制著興奮問道。
“折紙……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雖然表面的‘我’的記憶似乎被鎖上了。不,正確來說,是將記憶從頻道中抽出,吧?”
“……!”
折紙的話讓士道屏住了呼吸。
不過這是僥幸。在士道孤立無援之時,熟人出現了。這個事實,成為幾乎被不安所吞沒的士道的強心劑。
盡管如此——事態沒這麼容易被改變。
“……呼唔?”
士道旁邊的六喰一臉驚訝地往上看著折紙的臉。
“汝是……士道身邊的女生吧。當真奇怪,汝的記憶應該被鎖上了才是。”
六喰不高興地歎了口氣,右手就要往前伸去。
“——嘛,罷了。雖然不知怎的【封解主】的鎖打開了,然,再‘閉’一次便可。”
然後在虛空中,一柄閃著光輝的鍵顯現了出來。
“……!六喰!”
士道不由地大喊。這麼做也是當然。他不能接受好不容易出現的同伴再次被“封閉”起來。
然而——
“不行!”
不知為何,折紙出乎士道的預想叫了出來。
“如果就這樣讓天使顯現的話——會被發現的!被那個人……!”
“何人?”
“那個人……?”
折紙的話讓六喰和士道同時歪過了頭。(吼姆拉醬:乃們真愛歪頭啊)(混沌聖歌:很多輕小說寫作時確實喜歡用歪頭表達困惑,當然也包括橘公司)
接著,下一瞬間。
“——呼。”
注意到從上方傳來咔的一聲的士道耳邊聽到了這個聲音。
像是被這聲與音吸引了一般,士道回過頭向上一看。(混沌聖歌:這里的“聲與音”我要解說一下,記得某N5的教材有這麼一句,日語的音多指無生命的東西發出的聲音,聲指有生命的東西發出的聲音,好懷念啊)
隨後他便發現,路燈上,一個少女正雙手抱著胳膊佇立著。
被風吹起的長長秀發是深深的夜色的。閃爍著宛如水晶一樣具有幻想般光彩的雙眸,正靜靜往下注視著士道他們。纏繞著她的身體的,是仿佛凝縮了的黑暗一般的漆黑靈裝。倘若現在是晚上,這個身姿便會融入天空中吧。
“什——”
看著背對著發出燦爛光輝的太陽悠然佇立著的少女的身姿,士道瞪大了眼睛。
——這個少女,他有印象。
“找到你了,女人。……嗯?還有其它稀有人物在呢。讓精靈——哼,那個時候的男人麼。正好。一起化為灰燼吧。”
露出冰一般冷峻眼神的十香,用宛如宣告死刑般的語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