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二月十四號的早晨終于來臨了。
這是冠以聖瓦倫丁之名的戀人們的節日——亦是士道與狂三的決戰之日。
“…………”
士道在洗手間里比平常更細致地洗著臉,和鏡中的自己視線交彙著的同時,為了鼓起干勁而卯足勁鼓起臉頰。伴隨著清脆的“啪!”的一聲,細碎的水珠飛濺到了鏡子上。
“——好嘞。”
士道用毛巾擦乾淨臉,把挽起的袖子捋回原位,然後走出了洗手間。……不用說,自然也沒有忘記把濺到鏡子上去的小水珠仔細擦乾淨。倘若置之不理,干了之後就會留下白色的痕跡,掃除的時候又會很辛苦了。
這實在是太過庶民的……或者說是主夫的行為。
然而士道認為這樣便好。
對手是難以戰勝的勁敵•時崎狂三。是士道在數月之前就已經遇到、但迄今為止唯一沒能封印的精靈。她並不是這麼輕易便能令其嬌羞的對象。
不過即便如此,士道也完全沒打算過要在今天送命。
士道一定會,再次在這里洗臉的。正因如此,些微的造成髒汙的原因也不能放過。如果把掃除交給琴里的話,她肯定會使勁刮擦汙漬,害得鏡面留下累累傷痕吧。
正當士道想著琴里要是聽到了肯定又會火冒三丈、並打開客廳門的時候,他猛地停下了腳步。
在門對面的前方,站著似乎已久候士道多時的琴里。
“喔哦?!”
雖說士道的想法應該不至于被看透,但面對琴里這突然的登場他還是吃了一驚。
看到士道這般反應,琴里不滿地噘起嘴唇。
“喔哦個什麼呀,喔哦。”
“抱、抱歉……稍微有點嚇到而已。”
琴里一臉狐疑地湊近臉觀察了士道的表情數秒鍾,隨即說道“嘛無所謂了”並聳了聳肩。
然後,她把背在背後的手里拿著的東西,就這麼胡亂地塞了過來。
“好了,拿著這個。”
“誒?”
士道瞪大了雙眼,對著琴里遞過來的東西左看右看,來來回回地仔細端詳著。那是一個包裝得十分精致的、小巧的盒子。紅色的包裝紙搭配上黑色的緞帶,就像是琴里的模樣。
“啊……這莫非是、巧克力嗎?”
聽到士道這麼問,琴里的鼻翼間發出“哼”的一聲,同時她的臉頰微微染紅,視線游移不定。
“……姑且是這樣。雖說從妹妹這里得來的沒什麼好誇耀的就是了。”
“這是哪門子話。謝謝了吶,琴里。”
士道邊微笑著邊接過巧克力,琴里的臉變得越發的紅並倏地別過臉去。
“好啦好啦。比起這個,你看。”
“嗯?”
士道不解地歪了歪頭,琴里則是輕輕抬起手,面向客廳門的方向招手示意。
于是像是配合著她的動作一般,似乎早已候在客廳的五名精靈各自拿著手中的盒子或袋子聚到士道身旁。從右至左,分別是四糸乃、七罪、六喰、美九、二亞。
“哇,大家居然、都過來了啊?今天可真夠早的吶。”
“是的……因為想把這個給士道先生。”
“……嘛啊雖說我是怎樣都無所謂了,不過姑且……”
“呣嗯。請收下吧,官人。不會輸給那女子的哦。”
“沒關系的喲~。可沒放什麼奇怪的東西呢~”
“沒錯沒錯,都是純天然的東西的說。”
“為什麼後邊的發言聽著那麼可怕啊!?”
士道不禁高聲叫了出來,二亞和美九則是咯咯地笑了起來。
不管怎樣,士道的懷中連續不斷地被塞進巧克力。士道一邊“啊哈哈”地苦笑著,一邊向大家道謝。
“哈哈……謝謝了吶,大家。收到這麼多巧克力自打生下來還是頭一回啊。”
“不……不客氣。”
“吶—吶—,打開看看吧——!”
“喔,可以嗎?那麼……”
在美九的催促下,士道把收到的盒子和袋子擺在茶幾上,依次拆開了包裝。
心形的和星形的,還有松露形的,各種各樣形狀的巧克力映入眼簾。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商店買的成品。
“噢,難道都是手工做的嗎!?”
對于士道的提問,精靈們頗為驕傲地點頭肯定。
“沒什麼事吧?琴里,你估計直接把巧克力往鍋里丟了,而沒有先在熱水里泡化吧?”
“那、那那那那那那種事情才沒有啦!?”
琴里一副明顯的動搖神情,眼神四處游移。看到這一幕,精靈們都忍俊不禁。
由此看來,多半是做了類似的事情。雖說琴里並不是完全不會做料理,但是做得很粗糙,而且又總喜歡逞強。
話雖如此,現在陳列在眼前的巧克力成品,盡管是新手制作但卻十分漂亮。不但形狀整齊均勻且光滑,裝飾上也顯出各自的特征,十分可愛。
順便一提琴里的巧克力是正統的心形,四糸乃的是“四糸奈”形,七罪的是松露形巧克力,六喰的是大小不一的星形,美九的是音符的模樣,而二亞的則是、半圓形的絲滑牛奶巧克力上點綴著草莓巧克力凸起的“歐派”巧克力。
……雖然也有一部分讓人很為難的東西在,不過能得到如此之多的巧克力,作為男人的福分可以說是用盡了。士道再度向大家道謝,並把每種巧克力都嘗了一口。
“嗯,好吃!哈哈,這可讓專業的都相形見絀了啊。”
聽到士道的話,精靈們喜笑顏開。
在她們中間,琴里也露出了些許安心的表情並聳了聳肩。
“你滿意的話就再好不過。今天不好好加油可不行喲。”
“啊啊——說得是哪。”
士道用力點頭,並又拿了一塊巧克力放入口中。名為糖分的速效能量,和大家在士道身後為他鼓勁、支持著他的實感配合在一起,讓他渾身充滿了干勁。
看到這樣的士道,琴里苦笑著聳了聳肩。
“這副樣子,看來是不需要擔心了呢。——啊啊,不過,別吃太多為好哦?”
“欸?”
聽到琴里的話,士道一滴一滴地直冒冷汗。
“該不會,真的加了什麼……”
“才沒有啊!我是想說還剩學校組幾個人,所以你別吃太撐了為好!”
琴里在士道的腦門上“啪”地一扇,並如此說道。
在那之後過了二十分鍾左右。收拾好行裝,在大家的目送下走出家門,隨即注意到了站在門前的十香的身姿。
“!哦哦,士道!早上好!”
注意到了士道,十香充滿活力地揮著手。
“啊啊,早上好,十香。怎麼,等很久了麼?”
“不,才沒有這回事哦!我也剛剛才到的!”
說著,十香用力吸了吸鼻涕。仔細瞧一瞧,便注意到她鼻頭微微發紅。雖然不知道十香說的“剛剛”究竟是指何時,但她八成已經在寒風中待了許久了。
然而十香卻是一副完全沒有在意的樣子,從手中拎著的紙袋里拿出一只包裝得十分精美的小盒子,徑直遞向士道。
“士道!情人節快樂!”
然後邊這麼說道,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喔,喔哦。”
既然已經收到了琴里她們的巧克力,明明理應預料到並做好覺悟的,但像這樣收到禮物時果然還是既開心,又有些害羞。士道微微紅著臉並接過禮物。
“謝謝了吶,十香。”
“嗯呣!這可是得意之作呢!”
十香點著頭,兩眼閃閃發亮地望著士道。顯而易見,這是一副期待著對巧克力的感想的神情。
“哈哈……”
雖然稍微有些不禮貌,但也無可奈何。士道當場拆開包裝,打開盒子察看。
在盒子里面,裝著一些覆滿黃色粉末的松露形巧克力。從中隱約飄來香氣。這是——
“啊,莫非這是,黃豆粉嗎?”
“噢噢,猜對了!”
十香啪嘰啪嘰地拍著手。原來如此,意想之外的黃豆粉松露巧克力,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無與倫比的十香風格的絕品了。
士道拈起一枚巧克力,輕輕放入口中。巧克力奶精柔和的甜味和黃豆粉的芬芳在口中交融。雖然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指點,但是做得非常成功。
“嗯,好吃!挺行的嘛,十香——”
正說著,士道的話語戛然而止。
十香她,正以一副極其渴望的表情望著士道。
“……十香也來嘗嘗嗎?”
“!不、不用,沒關系的。這可是送給士道的禮物吶!”
“這樣嗎。那麼,當我送給十香的就沒問題了吧?”
聽到士道這麼說,十香瞪圓了眼睛。
“呣!?那、那樣的話……是的呢。”
“那好,來。”
士道把巧克力輕輕放到十香口中。
于是十香猛然挺直了背,隨即露出了一副心蕩神馳的表情。
“啊呣……
唔,好好吃!把主廚叫來!”
“不,這是你做的啊。”
士道苦笑著回應道,十香則是說著“哈!是啊!”並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嘛啊,總之是不可能當場全部吃完的。剩下的在之後就盡己所能吧。士道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收進書包。
“好,那麼走吧。——那個,話說回來今天狂三不在啊。”
“呣?噢噢,這麼說的話還真是啊。”
十香一邊東張西望環顧著四周一邊說道。士道若有所思地用手抵著下巴。
今天可是決戰的日子。恐怕是把重頭戲留在放學後了吧。
士道暗道“好嘞!”並攥緊拳頭以給自己打氣,隨後與十香一同踏上通往學校的路途。
“……嗯?”
在那之後,大概過了二十分鍾左右。
終于走到學校跟前時,士道瞪圓了眼睛。
這是因為八舞姐妹正分別站在校門兩側,如同金剛力士像一般等候著他們。
“耶俱矢和夕弦?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來了啊士道!哼哼,吾之金色十字陵正聳立于此處!”
“贈呈。等到你了。請收下這個。”
打斷了士道的話,耶俱矢和夕弦把手中的盒子遞了過來。從身邊經過的學生們,由今天的日期迅速察覺到這一舉動的含義。面對如此光明正大地贈送巧克力的方式,有零零星星的掌聲從周圍傳來。
“喔,喔哦……謝謝。但是,也沒必要非要在這里送吧。”
“哼哼,你在說什麼呢。明明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卻放棄這一優勢,我們是不會犯這種傻的。”
“首肯。在大家面前展示出來,也是起到對敵人的牽制。”
八舞姐妹以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說完這番話,便如同旋風一般轉過身去。
“目的達成了!再見!”
“解說。雖然表現得若無其事,但果然在大家面前遞交禮物還是好害羞,恨不得早一分也好盡快離開,耶俱矢如是說。”
“我才沒說那種話啊!?”
耶俱矢大聲叫了出來,追著先一步逃走的夕弦跑向教學樓。
順便一提在此之後確認了一下,耶俱矢的巧克力是覆上了金箔紙的十字架形,夕弦的巧克力則是灑滿了銀珠糖呈現出漂亮的銀色。
“還是一如既往,像疾風一樣的兩人啊……”
士道臉頰冒著汗如是說道,然後拿著剛收到的巧克力走進了教學樓。
然後——走進自己班的教室時,士道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吶……”
不過,士道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發現自己的課桌上立著一尊精致的天使雕像的話,誰都會作如此反應的吧。
走近一些觀察後,士道發現這尊雕像整個是由巧克力做成的。對于這太過精湛的工匠般的技藝,士道的額頭上不禁冒出了汗水。
話說回來,犯人是誰則是一目了然。
“……折紙。”
“怎麼了。”
士道才剛叫出名字,對方立馬就有了回應。這也難怪。因為犯人就坐在士道的座位近旁。
沒錯。這尊天使雕像的臉,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和折紙如出一轍。
“怎麼說呢……那什麼,這個……好厲害吶。謝謝。”
“好高興。”
因為一時找不到其他話可說,于是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後,折紙雙頰湧上緋紅並放松了嘴角。
“不過,現在也的確沒法吃啊,這份好意我就心領了……”
“我有准備。”
折紙這麼說完,以複雜的方式把一個成型的塑料罩子套到巧克力上。不到一分鍾,巧克力就像美少女手辦一樣被漂亮地包裝了起來。
“這樣就沒問題了。”
“謝、謝謝……真不愧是你啊。”
士道一邊苦笑著一邊說道,並把書包里的、以及從耶俱矢她們那里得到的巧克力擺在課桌上。
“……嗯?”
突然,他注意到了。從教室的一端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炸彈……材料……制作方法……”
沒錯。那正是,看到了士道拿著的東西後,班上的男生們發出的充滿黑暗感情的怨嗟聲。
“…………”
士道的臉頰無力地抽搐著。雖然心情很複雜,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正如早上對琴里她們所言,對士道而言,在情人節收到這麼多巧克力還是人生第一次。確實如此,直到去年他都只從琴里和母親那里得到過巧克力。
嘛啊,友人殿町宏人曾說過“呼—呼—呼……我把附近的商店里的限定巧克力全部買下來了。這樣一來就誰都沒有巧克力可送了……”並分了一些非常高級的巧克力給自己,不過這終歸不能算數吧。
順帶一提,剛剛提到的殿町,現在正和其他男生一樣,用悲憤交加的表情盯著士道。
“諸君……現在開始執行儀式。”
突然,在教室的另一端,殿町打開了手中的箱子。
在其中,放著一個用白巧克力寫著“五河”二字的巧克力人偶。
殿町緩緩打開箱子後,男生們一起跳起了奇怪的舞蹈,同時響起了“咚當哐當哐當哐咚當哐當哐當哐……”的太鼓聲(類似的聲音)。
“咻哇——!”
在這聲音達到了最高潮的時候,殿町慢慢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枚大釘子,發出詭異叫聲的同時朝著“五河”的胸口狠狠敲了進去。
巧克力做的身體出現了蔓延的裂縫,“五河”開始嘩啦嘩啦地崩解。
于是在一邊蠢蠢欲動的男生們沖著那些巧克力的碎片一哄而上。
“咿呀哈!五河粉身碎骨啦!”
“吼嘁(好吃)!吼嘁(好吃)啊!”
“我要,吃了,五河……然後得到五河的力量……”
“…………”
看到這幅充滿了世界末日感的奇異光景,士道的臉頰上淌下了汗水。
雖說平時的他們明明並不是這麼奇怪的一群人……不過果然,在男生們的心目中情人節是特別的存在吧。
突然,是因為看不下去這樣的男生們了嗎,三名女生一起歎息著站了起來。
那是班上有名的女生三人組,山吹亞衣,葉櫻麻衣,藤袴美衣——通稱亞衣麻衣美衣三人組。
“真是的,讓人無奈的男生們吶……”
“好啦好啦,都看過來——”
“來—來來來—”
說著,亞衣麻衣美衣從書包里拿出塑料袋,把里面裝得滿滿的、顯然是象征友情的巧克力零散地朝著邊上撒去。
于是,原本聚在活人祭壇旁的男生們刷地抬起臉,以驚人的速度接住了空中的巧克力。
撒出去的巧克力,目測少說也有三十塊。
但是落在地上的,連一塊也沒有。
“謝些(謝謝)……謝些(謝謝)……”
“從女生那里得到的巧克力……居然是這麼的香甜……”
“五河的毒……被淨化了……”
從男生集團中散發出來的漆黑的霧氣煙消云散(看起來就像如此)。
此時,被亞衣麻衣美衣充滿慈悲的行為深深打動的一名美術部部員會在後來畫出一幅名為『向民眾拋灑巧克力的自由女神』的名畫,這是誰都不曾料想到的事。(混沌聖歌:這里疑似玩了盧浮宮珍藏名畫,引導民眾的自由女神這個梗。)
“呣唔,怎麼了?吵吵鬧鬧的吶。”
“……嘛,唔嗯,讓他們就這樣吧。”
接著——
“……!”
突然,精靈們一齊看向同一個方向。
士道受此影響移動視線——然後肩膀輕輕顫了一下。
狂三正站在視線前方,在和士道對上視線的瞬間,她嫣然一笑。
“欸呵呵,早上好,士道先生。一大清早的真是熱鬧呢。”
“啊啊……早上好,狂三。”
士道回答了一句寒暄話,並不由得 “咕”地倒吸一口涼氣。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今天是狂三指定的見分曉的日子。
昨天和前天,士道和狂三也展開了激烈的攻防戰。
但是,今天放學後的事情則截然不同。因為,這是要在沒有其他精靈在場的情況下和狂三兩人獨處進行的約會。恐怕狂三也是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士道籠絡過來吧。
“…………”
士道因緊張而干渴的喉嚨再度濕潤起來。于是,注意到這微小動作的狂三揚起嘴角呵呵地笑著。
“呼呼,太著急可不行喲,士道先生。”
說著狂三向前邁出一步,把嘴唇貼近士道耳邊。
“愉快的事情可是要——留到之後呢。”
“……嘖。”
不經意間被這過于淫靡的聲音震顫了耳膜的士道的身體不禁哆嗦了一下。
然而,士道總算強忍著沒讓狂三發覺自己的動搖
,並微微露出笑容。
“啊啊,我很期待。——放心好了。精靈公寓里已經准備好了你的房間啊。”
“啊啦,啊啦。”
狂三笑意轉濃的同時,上課鈴聲響了起來。
◇
“噫嘻嘻嘻嘻!”
“噫嘻嘻嘻嘻!”
“呵呵呵!”
“呵呵呵!”
“好了好了,離接下來的‘預定’還有多久?”
“從現在算起還有一小時呢。”
“哎呀哎呀。”
“實在讓人著急啊。”
“怎麼玩也不會膩呢。”
“噫嘻嘻,嘻嘻!”
“就是如此呢。”
“對她們來說,這是。”
“最多只能做幾次啊。”
“對啊,對啊,而且。”
“沒錯,沒錯,她們也有行動的理由吧。”
“沒法在這點上責備她們呢。”
“當然,當我們也有行動的理由時。”
“然後,當我們與她們發生對立時。”
“我們不會手下留情的。”
“好了好了,那麼接下來。”
“該我們出場了。”
“沒錯,沒錯。”
“拜托了。”
“還請,降下甜美的死亡。”
“還請,引出有意義的終焉。”
“為了『我』。”
“為了『我』。”
“為了『我』。”
“——為了,士道先生。”
◇
——今天的時間過的很快。
當在教室內聽到響起的放學鈴聲時,士道這麼想。
當然這並不是真的指時鍾的針走的很快,而只是單純的,在考慮今天放學後的事情時,不知不覺下課了而已。
不過,沒人責備士道。
畢竟,今天約會的對象,是最惡的精靈•時崎狂三。
雖然是外貌養眼的少女,但她的真實身份是——
“……算了。”
想到這里,士道閉緊嘴唇重新思考。
狂三確實是擁有強大力量的精靈。說不怕她,那是騙人的。
可是,士道在今天必須讓這樣的她嬌羞。哪有少女會對由于害怕而逃之夭夭的男性敞開心扉呢。
——把恐怖,膽怯,都扔開。
讓心髒激烈跳動的,光有臨近約會時的高昂感就夠了。
士道為了打起精神,用手掌用力拍了拍臉頰。
“看來,我什麼也沒必要說了呢。”
這時,仿佛在順應著士道的決意一樣,戴在右耳的耳機響起了琴里的聲音。
為了支援士道,在已經浮游在來禪高中上空的內,以琴里為首,船員們正在待機。教室內也飛著數台自律攝像機,大概是在窺探狂三的行動吧。
士道下定決心,慢慢從椅子上站起。
此時他聽到了從旁邊位子傳來的輕聲呼喚。
“士道……”
士道轉眼看去,發現十香正用帶有少許不安的視線關注著自己。
“十香……”
士道突然露出微笑,他從書包內取出一個飯盒。——那是今天早上,十香給他的。
然後,在對士道的行動驚訝的十香面前,士道將打開飯盒,拿起一粒黃豆松露放進嘴里,用力豎起了拇指。
“嗯,好吃。——這樣有百人份的力量了。”
“噢噢……!”
十香瞪大眼睛,然後高興地揮了揮手。
接著,士道感受到了從與十香相對的另一側——左側發出的視線。
“士道,吃了我的巧克力會有千人份的力量。”
折紙面無表情地說出莫名有魄力的話。
然而,折紙的巧克力是精巧的十六分之一折紙手辦。再怎麼說,不僅將其取出困難,而且如果像吃十香的巧克力那樣若無其事地細嚼慢咽的話,想必場面會很驚悚。士道苦笑著搔了搔臉,把身體轉向折紙。
“折紙的份,晚點再讓我吃吧。——等我封印了狂三的靈力之後,再吃吧。”
“…………”
折紙表示理解士道的話,她點了點頭。
士道交互看了看兩人,下定決心,說道。
“我出發了。”
“嗯……!”
“祝你幸運。”
士道背對兩人,沐浴在她們的聲援中,他踏出了腳步。
然後以沉穩的步伐,來到狂三前。
“喲,狂三。”
“哎呀,士道先生,找我有事嗎?”
明明指定決戰之日為今日的是狂三自己,她卻佯裝不知,打趣地這麼說。
士道輕輕吐了口氣,然後配合她擺出一副演戲的模樣,伸出了手。
“接下來,我能邀你一同約會嗎?”
“哎呀,哎呀。”
狂三故意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然後稍稍放松臉頰。
“如果對象是我也可以的話,我很樂意。”
就這樣,狂三用宛如名流大小姐般的優雅舉止,回握士道的手,站了起來。
從第三者的目光來看,毫無疑問,是男方邀請女方應邀這樣的對話吧。實際上也就是如此,目睹了這副情景的同學們,開始悄聲傳出閑言碎語。
但十香和折紙的反應,與大家有少許不同。
她們的目光充滿緊張,但其中流露出信任士道目送他出門的神色。
因為她們知曉。——乍聽起來的優美言語,其實正象征著士道與狂三開戰的狼煙。
“那麼,我們出發吧。”
“啊啊,走吧。”
士道點頭同意,打理了儀表,和狂三一起走出教室。
途中,隔壁教室的耶俱矢和夕弦露出臉來,朝士道豎起大拇指。士道也豎起拇指表示回應,就這樣走入走廊。
雖然目睹了這副奇妙的光景,學生們不知嘰嘰喳喳說了些什麼,但都沒有被士道聽進耳朵里。
在意班內的聲望也沒用了。光在這一年內,士道就被起了“轉學生獵人”、“光速的五河”、“前世積德行善,今世背負過重罪業的男人”之類的不名譽的外號。事到如今再增加一兩件丑聞,形成微妙的有根有據的傳聞,也就跟滄海一粟一樣吧。
“——士道。”
當士道邊想著這些邊走動時,忽然聽到了耳機里傳來了琴里的聲音。
“選擇支出現了。在走出學校前,決定好去向吧。”
在空中艦上,映出並肩而行的士道和狂三的影像的主監視器中,出現了三項選擇。
①
自己家。
②
卡拉OK。
③
網吧。
這些是根據顯現裝置觀測出的狂三的心情、精神狀態和對士道的好感度共同形成的行動指標。
“全員,選擇!”
琴里發出號令後,控制艦橋後端的船員們一齊開始操作控制台。
數秒後,監視器顯示出了統計結果。
以微弱差距坐鎮榜首的是②。琴里表示理解地摸了摸下顎。
“原來如此,是妥當的判斷呢。……不過鞠亞,今天的選擇支不會偏嗎?”
琴里說完,先是監視器里顯示出“MARIA”的文字,然後被安設在艦橋的擴音器傳來回複。
的管理AI,通稱鞠亞。(混沌聖歌:MARIA就是鞠亞的羅馬音。)
“之前也提到過了,選擇支根據精靈的各種數據自動生成,而非由我憑空造出來的。不過,真要我陳述個人意見的話,這時不應該一招定勝負嗎。”
“勝負?”
“是的。對手是時崎狂三,不是能大意的對象。我認為不管選擇哪項,都應該做出背負風險的覺悟采取速攻。”
“速攻……?”
“說白了就是讓兩人在密室內獨處。”
“……原,原來如此……”
不穩重的回答讓琴里剛要皺眉,不過她又馬上切換思想將麥克風拉到嘴邊。
“嘛,嘛總之,士道,選②——”
“不——稍微等等。”
但當琴里將與士道的耳麥接通的麥克風拉近,准備給士道下達指示時,監視器中的士道突然這麼說。
士道在學校的出入口換著鞋的同時。
為了掩蓋從傳出的指示,士道發出了聲音。
因為現在狂三也自己的鞋櫃那邊,只要不是放出很大聲音的話,便不必擔心談話有可能被聽見。士道瞥了一眼確認了下狂三那邊,把手放在了耳機上。
“到底怎麼了。有什麼擔心的事嗎?”
琴里疑惑地問道。士道輕輕搖了搖頭表示否定,接著繼續說道。
“——要去哪里,我已經決定了。”
“什麼?”
士道說出口後,琴里便發出了感到意外似的聲音。
接著,別的聲音代替琴里的聲音從耳機傳入了士道的耳朵。那是如同銀鈴般的少女的聲音。這是
的AI,鞠亞。
“也就是說,你不相信我的性能嗎?”
“不,並不是那樣……”
士道一臉為難地回答似乎稍稍鬧起變扭的鞠亞。數秒後,士道聽到了鞠亞好像在笑似的喘息聲。
“開個玩笑。——我們說到底也只是負責輔助工作。有堅定的意志並把它貫徹到底才是男孩子吧。”
“鞠亞……”
士道說了一句後,鞠亞繼續向琴里請示道。
“如何,司令?”
鞠亞明明一直都用“琴里”來稱呼琴里的,卻在此時故意用了這種說法。
于是頓了一下後,琴里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在這里說不行的話,不就變成就我一個人不明事理了嗎。”
于是,“沙沙”的似乎在搔頭的聲音響起後,琴里便用一句“好吧”回答道。
“士道毫無疑問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應對精靈方面的專家。你要是這樣說的話,我就認可好了。——如同鞠亞所說,我們是負責支援的人。你按你喜歡的方式行動好了。如果不幸失敗了,從那里開始便是我們的工作了。”
“啊……謝謝,琴里,鞠亞。”
于是,在士道道謝後,像是應和著這句話一般,換好鞋的狂三來了。
“讓你久等了呢,士道先生。”
“哪里。那麼,走吧?”
“恩,話說回來——”
說著,狂三豎起一根指頭,輕輕靠在了嘴唇上。
“我,有個想去的地方。”
“……!”
對狂三的話,士道驚地眉毛一抽。士道立刻聽到了從耳機傳來的,琴里“啊呀”的歎息聲。
“預定重了呢。能夠誘導的話最好,很難誘導的話,優先實現狂三的願望。”
“嗯……”
但是,士道並不是很著急。
是為什麼呢——不知為何總覺得狂三也,和士道考慮著相同的事。
“真巧啊。實際上我也,有想去的地方。——多半,和你想去的是同一個地方。”
“哎呀,哎呀。”
狂三覺得士道的話很有趣似得笑了,然後便牽起了士道的手。
“有意思呢。那麼,我們來對對答案吧。——請士道先生把我帶去你所想的地方。”
“啊啊,交給我了。”
一瞬間,士道被狂三的手的涼冰冰的觸感嚇了一跳,不過他總算沒將自己的動搖表現出來,回握住了狂三的手。
于是,二人慢慢地步行前往了車站的方向。
——數十分鍾後。隨著士道和琴里的各種對話的進行,二人到達了聳立在天宮車站前的車站大廈。
“這里是……”
在兩人進入了大廈里面,剛剛停在了某商店前的時候,耳機里傳來了琴里的聲音。
琴里也注意到了吧。這里是——過去士道和“時崎狂三”約會的時候來過的女士內衣商店。
“嗯……士道先生想來的地方是這里嗎?”
狂三望著櫥窗,嘴角露出了笑意。士道點了點頭。
“啊,是的。”
“呼呼呼……是這樣嗎。士道先生是如此地想看我穿著內衣的樣子呢。”
“……嗯,不是那樣的。不對,該說是並不是不是那樣但也並不是那樣……”
面對好像在戲弄自己的狂三,士道不由自主地變得語無倫次了。狂三看著這樣的士道,噗地一聲笑了。
在這之後,狂三再度望向了店鋪的方向,說道。
“——是正確答案哦。”
“誒?”
“我想來的地方——正確地來說是其中的一個地方,是這里,沒有搞錯。——呼呼呼,記得士道先生和『我』一起來過這里呢。我好開心。”
說著,狂三露出了微笑。
是的。現在站在此處的狂三,與過去和士道一起來到這里的“狂三”,既是同一人也不是同一人。
去年的六月。在士道面前現身,一起進行過約會的“狂三”,是本體的狂三通過所生出的分身。
“自‘那天’以來,我一直想著這件事。和士道先生一起到訪這里的『我』,到底感受到了什麼——被士道先生迷住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麼。”
“…………”
狂三的話語讓士道沉默了。
在那時,和士道一起在街上行走,一起歡笑的狂三,在校舍的屋頂向士道伸出手的狂三,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狂三,你——”
士道開了口——但是立刻停了下來。
因為將那句話說出口的狂三的側臉,看起來總覺得有些無精打采,還有些寂寞。
“……雖然都是些不成熟的孩子,但,那也是我啊。”
“…………”
士道再度沉默下來,數秒後,他輕輕歎了口氣。
然後,士道猛地用力握緊了和狂三牽在一起的手。
“……?士道先生?”
“太好了,答案真的是那個時候的約會路線。”
“誒?”
狂三好像對士道的話感到很震驚似地望向了士道。士道揚起嘴角望了回去。
“雖說是分身,但我可是曾一度攻陷了‘時崎狂三’的男人。讓那樣的我,再和你走一次那時的約會路線吧。——在今天一天結束後,你會變得滿腦子都是我的。”
“呵呵。”
狂三瞪圓了眼睛後,呵呵地舒緩嘴角。
接著,她用士道握緊的手更加用力地回握回去。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啊。呼呼呼,士道先生,你能把我攻陷嗎?”
二人互相露出微笑,並排進入了商店。
這里是女士內衣店。當然,店鋪中陳列著琳琅滿目的女性內衣。這個樣子就如同五顏六色的花朵怒放著的花田一般。
在那樣的花叢之中,狂三很愉快似乎地邁著舞步似得步子走著。這正是所謂的宛如蝴蝶一般。嬌豔的黑發和黑色的外套,並且還有赤色的獨眼。簡直就是一只擁有著漆黑羽翼的美麗的木黑鳳蝶。
“——那個,士道先生。當然你會為我,選擇內衣的吧?”
狂三回頭望了過來,惡作劇似地微笑著說道。她可愛的樣子讓士道不由地稍稍心跳加速。
“……那,啊,當然。”
“嗚呼呼,令人期待呢。那麼——你覺得哪個好啊?”
狂三戲謔似得輕輕歪了歪頭,問道。
她的背後有無數的“花朵”。就像是狂三手持五顏六色的武器指向士道似的。
于是在這時,就像下級向上級請示似的,耳機里傳出了聲音。
“——需要選項嗎,士道。”
“……不,這里,讓我一個人來想。”
士道小聲說道,隨後毫無畏懼地踏出了腳步,物色起了店內陳列著的內衣。
雖然這樣說,選擇過于色情的內衣很難稱得上是好判斷。要說為什麼的話,這可是“讓對方嬌羞”的比賽。要是讓狂三穿了破壞力太高的內衣的話,有可能對士道自己造成過大的傷害。
數分鍾後。士道找到了和狂三很合適的,並且還是絕妙的處于不過于色情這條界限下的內衣。士道叫來了狂三。
“狂三,這樣的如何?”
“哎呀,哎呀,相當的可愛呢。我,還以為士道先生肯定會選擇那種內衣呢。”
說著,狂三指向了人體模型上穿著的煽情內衣。士道的臉頰上垂下了汗水。
“不不不,或許這種內衣出乎意料地和你很合適哦?”
“嗚呼呼,這樣嗎?士道先生這樣說的話,我試試。”
狂三看起來很開心地說道,然後拿著士道選的內衣進入了試衣間。
然後,數分鍾後。
伴隨著沙的一聲,門簾被拉開了,身穿內衣的狂三出現了。
“————呲!”
看見了那個姿態,士道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接著,士道詛咒自己為何如此大意,考慮不周。確實士道考慮到了對自己的破壞力而特意選擇了露出度比較低的款式的內衣。
但是,士道漏算了。內衣的價值,並不只是靠露出度來決定的。
——前人說過。“決勝內衣絕對不是色情內衣,而是白色的清純的內衣。”
是的。相對來說較樸素的內衣,在狂三這個頂級的素材身上,產生了預想以上的加成效果。
清純的同時不失妖媚。楚楚動人的同時不失豔麗。面對這反差,士道暫時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士道先生?”
“額……啊。”
被叫了名字的士道猛地睜開了眼睛。
“怎麼樣?合適嗎?”
“啊……很合適。合適到了危險的程度。”
士道說到後,狂三一瞬間瞪圓了雙眼,之後臉頰便變得通紅。
“嗚呼呼,這樣的話,士道先生被我攻陷了嗎?”
“哎……那是怎樣的呢?”
對狂三的話,士道聳了聳肩這樣說道。……實際上自己只是逞強罷了,但是除了
這麼說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知那樣的士道的真心話是不是被注意到了,狂三突然露出了笑容。
“那麼,就要這個了。——士道先生。”
說著,狂三便向士道招手。士道不解地走向了狂三那里。
“把這個。”
“嗯……?”
士道從狂三那里接過了某個不知是什麼的,黑色的布卷成的東西。士道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什麼啊這是……啊,這是——”
將布用兩手拉開——士道的橫膈膜嘶的一下痙攣了。
但是,那也是當然的。畢竟狂三遞過來的,是在此之前狂三所穿的,還留著些微體溫的內褲。
“嗚呼呼,難得如此,今天就穿著士道先生給我選的內衣好了。——請幫我拿著那個哦。”
“哦,哦……?”
不知該如何答複的士道只好紅著臉那樣應和道。
“唔……”
從約會開始到現在大約過了兩個小時。
的艦橋上,琴里一邊監視著士道和狂三兩人的情況,一邊上下撥動著含在口中的珍寶珠的棒子。
主顯示屏上映著離開內衣店的兩人為了前往下一個目的地而並肩走在路上的樣子。
士道的手緊緊握著狂三的手,狂三也對此不覺得討厭,實際上,雖然反應的變化幅度很小,但從顯示的數值看狂三的好感度決不差。
“……真奇怪。”
令音用手托著下巴低聲說道,她也在想同樣的事情吧。琴里“嗯”地回了一聲,朝著畫面邊緣的數值瞅了一眼。
那里顯示著狂三的精神狀態。然而——
“……很明顯,狂三的數值跟平時的有差別。就好像處在巨大壓力下一樣。但,就反應來說,和小士的約會並不是原因所在,那這到底是……”
“…………”
令音的話讓琴里一臉艱澀。
精靈身處壓力之下。至少對琴里來說,那不是理想的狀態。
但是映在畫面上的狂三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絲毫沒有給人會達到這種數值的感覺。這件事反而散發出了莫名的危險氣氛。
“——總之,大家,不要大意了。”
“明白!”
船員們一齊發出了聲音。
◇
下午10點。士道和狂三在公園的長凳上並排坐著。
從內衣店出來之後,兩人也繼續重游當時走過的路線。
走跟當時一樣的道路,在跟當時一樣的店里吃飯——最後就來到了這里。
夜幕降臨,能照亮公園的也就只有不夠亮的月光和零星排列的路燈。周圍也已經不見人影,讓人產生一種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兩個人一樣的錯覺。
二月也過了一半,日落後的夜晚很冷,在呼吸的時候能吐出白色的霧氣。本來在這種時期,這里不是能在這個點長時間呆的地方吧。
但是這個公園對士道和狂三的約會路線來說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士道先生,還記得嗎?這個地方。”
“嗯……還記得,真不想回想起來呢。”
士道帶著歎氣說道。事情就是那樣。因為這里,就是士道第一次目擊到狂三行凶還有狂三的尸體的地方。
“呵呵。”
狂三沒有回答士道的話而是含糊地笑了,然後她想起了什麼似的從包里拿出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盒子。
“說起來,差點忘了——士道先生,情人節快樂。”
狂三說著,把盒子送給了士道。
士道苦笑著收下了禮物。
“謝謝。……話說,你還給差點忘了啊。”
“嗯。因為呀——”
狂三微微歎了口氣,就這樣慢慢地向士道靠了過來。舒適的重量壓在了士道肩膀上,狂三那美麗的黑發弄得士道臉頰癢癢的。
“今天……就是那麼的開心。在我的記憶中可以說是屈指可數的程度了。”
“狂三……”
士道溫柔地說話後突然露出微笑,並從包里取出了一個小小的包裹。
“那我也來吧,情人節快樂,狂三。”
“啊拉啊啦……?”
士道把包裹遞了過去,狂三驚訝地瞪圓了眼。
“士道先生……雖然有想過會這樣,果然你是(女孩子)……”
“可不是吧!?你看,就是那個一時流行過的逆巧克力啊,又沒規定說男孩子送女孩子巧克力什麼的是不行的吧。”
就像為了遮蓋過狂三的話一樣士道喊出了聲音。于是狂三覺得很有趣般地笑了起來。
“唔呵呵,被這麼一說好像也是呢——可以打開看看嗎?”
“啊,當然。”
兩人互相點了點頭,各自打開了對方的盒子。
士道制作的是,在浸過蜂蜜的橘子皮上塗上黑巧克力後做成的東西。
黑色的色感和略微的苦味,不知為何感覺跟狂三很相配。
與此相對狂三的盒子里面裝滿了許多不同顏色和設計,一口就能吃下去般大小的巧克力。
雖說是不同——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統一感。那些巧克力全都是貓的形狀。就好像在說這是對前幾天士道的便當的答詩一樣。
“誒,這不是很可愛嘛。”
“士道先生的巧克力也看起來很美味呢。”
兩人相互交談著,不知不覺就從各自的盒子中拿出了巧克力放入口中。
然後兩人放松了臉頰,再一次交錯起視線。
“啊哈哈,好好吃啊這個,這個味道……是榛子吧。”
“啊啦,真不愧是士道先生呢,嗯嗯……這邊的也很美味哦。”
“…………”
“…………”
也不是沒有話可說了。
就只是想這樣一直互相注視著對方而已。
“…………”
士道把手搭在狂三的肩膀上猛地將她的身體摟了過來,疼愛地撫摸著狂三的頭。
狂三沒有抗拒。倒不如說,就仿佛在說她正期待著這樣的行為一般,一下子就把身體靠了過來。
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兩人這種姿態的話,就只能認為她們是親密的情侶了吧。實際上如果就這樣提起她的下巴的話,可能很容易就會嘴親嘴了吧。
但是——
“……不錯啊,還算——不錯吧。”
從耳機中聽到的琴里的聲音,即使是眼見這種狀況,仍然聽得出她面帶難色。
也就是在示意說,現在就算接吻也沒辦法將她的靈力完全封印掉。
像是補充琴里的話一般,士道也聽到了令音的聲音。
“……狂三沒有撒謊。可以認為她真的很享受今天的約會吧。小士,她並不是完全沒有對你打開心扉。甚至可以說是有所好感。”
“但是”,令音繼續說道。
“……在她的內心深處,有著某種巨大的障壁。決意……覺悟……就是類似那樣的東西。就像修行者為了求道而斷絕快樂一樣,狂三為自己套上了巨大的枷鎖。除非了解其正體並將其去除,否則封印她的力量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
——巨大的,枷鎖。
士道默不作聲,一邊溫柔地撫摸著狂三的頭,一邊在心中反複回味著那句話。
同時,在士道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二亞和折紙的話。
(——她好像是有什麼事情想讓我用調查。)
(——始源精靈。全都是為了殺掉那家伙。)
(——為了在三十年前那個時間點上,將那個精靈的存在“化為不存在”)
對,能想到的事情就有那些。
狂三想要用【十二之彈】回到三十年前,將精靈的存在抹除的理由。
她就算付出所有犧牲,堆積上萬尸體也要將其達成的動機。
對此,士道還毫不知情。
“……吶,狂三。”
所以,士道開口了。
確實,如果不拿下這場角逐的勝利的話自己就會死掉,也有這個原因。
但是現在,對倚靠在自己身上的這位少女心里的願望,想法,還有決意,士道都想更進一步地了解。
“是,士道先生。”
“能告訴我嗎?你想要打倒始源精靈的理由。”
“……”
士道說出來那一刻。
狂三的表情一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然而她又馬上以一副真是受不了的樣子呼嗚地吐了口氣。
“從二亞小姐那里聽到的嗎?她還真是多嘴多舌的人呢。”
狂三如此說道,慢慢從長凳上站了起來,就這樣向前走了幾步後,她迅速向著士道的方向回過頭來。
夜空之下,路燈如同聚光燈般照耀著狂三。
就像戲劇中的一個場景一樣。
“士道先生,您是否有想了解一切的覺悟?關于我的——一切。”
浮現于暗夜中的少女的雙眸,就像要射穿士道一樣注視著他。
血一般紅色的右眼。
和咔咔地刻著時計的金色左眼。
“……”
士道一時產生了被看穿心思的錯覺,無意中吞了一口氣。
但是,現在不能退縮。士道控制著他那因寒冷和緊張而顫抖的雙手,目不轉睛地看著狂三雙眸的同時,用力點了點頭。
“——嗯,正有此意。”
“——是嗎。”
狂三平靜地說著,隨後以優雅的動作緩緩舉起左手。
然後在那瞬間,盤踞在地面上的狂三的影子剛軟趴趴地扭曲起來,那里就飛出來了一把帶著設計古風的手槍,然後漂亮地落到了狂三的手上。
天使,這把是充當其短針的手槍。
“什……”
突如其來的事情讓士道驚呆了,狂三把槍口朝向了空中,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呯,呯這種干巴巴的聲音響徹了周圍好幾次。
在那同時,士道從戴在他耳朵的耳機里,聽到了琴里她們狼狽的聲音。
“……!?這是——”
“畫面,被切斷了!”
“自律攝像機好像被破壞了!”
“誒……?”
船員們的動搖聲震動著耳膜,士道不經皺起了眉頭。
然而,狂三的行動還沒有到此結束。她咚咚地向前邁出腳步,一步步地向士道迫近,像是要撫摸士道的臉頰一樣伸出了一只手。
下一瞬間,傳到士道耳朵中的的聲音消失了——
一個小型的耳機,被狂三的指尖捏著。
“……!”
士道露出了驚愕的表情,狂三就那樣用力一捏,把耳機給捏碎了。伴隨著啪嘰啪嘰作響的電子聲和四散的火花,煙從她那雪白的指尖上冒了出來。
如果計時的話,也許五秒都不到。
在這麼點時間內,就把士道和的通訊給切斷了。
狂三笑嘻嘻地歪了歪嘴,再次注視向士道的眼睛。
“——即便如此呢?”
“……”
士道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與失去聯系就等同于在精靈面前處于孤立狀態。如果現在狂三有這種想法的話
,士道就很容易被“吃掉”吧。
然而——
“——即便如此,也要。”
士道沒有避開狂三的目光,如此答道。
確實能看出狂三的行動已經把士道的退路給堵住了。
然而對于士道,那看起來就像是在說,將不想揭露給其他任何人的秘密,只說給士道一個人聽也沒關系的。
那麼,無法對此作出回應的人類,就沒有資格揚言要拯救精靈了。
“……”
狂三對于士道那樣的反應,忽然垂下雙眼,把手槍放回影子里,迅速轉身背向士道。
“請跟我來。”
然後狂三如此說道,並向著暗黑的道路匆匆地走了過去。
“啊,喂。”
士道急忙追了上去。
接著就這樣走了大約二十分鍾。
狂三帶著士道,走進了聳立在小巷子里面的一座陳舊的雜居建築。
這里看起來是目前沒人使用的廢棄建築的樣子,雖然四處滿目瘡痍而且還畫滿了塗鴉,但好像姑且還通著電。兩人循著那忽明忽滅的照明登上了樓梯,來到了三樓的一個房間。
“請進,士道先生。”
“這里是……”
士道一邊說著,一邊環視著房間內部。
確實是廢棄建築中的一個房間沒錯,但與走廊不同在于這里有好好打掃過。窗戶吊著窗簾,雖然樸素了點但至少房間里還放置著一張床。
“我在市內有很多據點,這里是其中之一。雖然一無所有,但還請多多包涵。”
“……原來如此。真是榮幸啊,被叫到女孩子的房間來什麼的。”
“唔呵呵,很會說話呢,今天的士道先生。”
狂三竊聲微笑著,將外衣脫下後掛到衣架上。接著又向士道伸出了手,並歪起了頭。
“啊,謝謝。”
士道跟著狂三脫下了外衣,並將其遞給狂三。
狂三把兩人的上衣掛到了衣架上,然後慢慢向士道靠近過來——
“…………”
就那樣,狂三噗哧地將身體向士道胸口處靠了過來。
“狂三……?”
“士道先生,您說過的吧。有了解我的一切的覺悟。”
“……,嗯。”
士道回答道,狂三在幾秒間一言不發地把臉深埋到士道的胸中之後,
“——那麼就,請接受吧。”
狂三如此說道,並緩緩地動起了左手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左手又再次握著手槍。
“〈刻刻帝〉——【十之彈】”
狂三的影子蠢蠢蠕動,被手槍的槍口吸了進去。
狂三以流暢的動作把手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像是想穿過自己的頭後射穿士道一樣,扣下了扳機。
◇
那——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呢?
在某一天。在某個女子學校。在某個廁所里。
“……嗯。”
時崎狂三一個人照著鏡子,並目不轉睛地盯著映照在其中的自己的臉。
——在那張臉上,左眼帶著一個眼罩。
“果然,還是有點引人注目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掀開眼罩,一晃地露出了左眼。
于是隱藏在眼罩之下的那只眼睛露了出來,在鏡子中映照出了——化作金色時鍾的左眼球。
這並不是彩色隱形眼鏡等特殊化妝之類的東西。而且難以置信的是在那眼睛里甚至還帶有時針,分針,秒針,並咔咔地計刻著時間。
對。前幾天狂三邂逅的謎之少女——澪,自從被她賜予了放著不可思議光芒的像寶石一樣的東西之後,狂三的左眼就變成了與眾不同的樣子。
不——正確來說,發生變化的並不止如此。
“……唔呵呵。”
狂三目不轉睛地盯著鏡子中自己的眼睛,輕輕地笑了。
對于變成了不尋常存在的自己的身體,若說是完全不覺得不安和恐怖那就是在撒謊了。但是,與此相比相去甚遠的是,狂三倒是滿懷著充實感和興奮感。
然後。
“——狂三同學,怎麼了嗎?”
“……?”
突然被搭話後,狂三慌忙把眼罩放回到原來的位置。
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狂三發現那是不知從何時開始站在那里的朋友——山打紗和。她蒙混般地擺了擺手。
“沒,沒有,什麼事都沒有哦。”
“…………”
狂三如此一說,紗和就目不轉睛地盯起狂三的臉來。
“還是好不了嗎?那只左眼。”
“呃,嗯。好像是有點難治的針眼呢。”
“真是不得了呢……還請保重身體啊。”
和紗擔心狂三般地說道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事一樣拍了一下手。
“話說起來,狂三同學。今天放學後有空嗎?叔母大人要帶栗子的兄弟姐妹過來玩的說。”
“誒……!?”
聽到這突然的邀請,狂三的眉頭抽動了一下。
本來栗子就是在貓界中以排名居上的可愛著稱的了,這次還是它的兄弟姐妹什麼的。簡直就是比起萌萌噠還要萌萌噠。一想到栗子那富有光澤的毛色和肉球的觸感,狂三就一時間陶醉了起來。
然而,又馬上糾正想法地搖了搖頭。——今天有無論如何都不能拋開的事情。
“雖,雖然很抱歉,但容我謝絕……”
“啊啦,有什麼事嗎?”
“誒……有點事情要做。下次,下次請務必再次邀請我。”
“雖然很遺憾,但也沒辦法呢。那就有機會再說好了。”
“絕對,絕對要哦。”
“呃,嗯。我知道了。”
面對再三叮囑的狂三,和紗苦笑著,臉上滴下了汗水。
——在那天放學後。
郊外大樓的屋頂上,狂三獨自一人佇立著。
紅色的夕陽照耀著她的後背,大風吹動著制服的裙子。
“來了呢。”
像是抱怨一般,狂三發話了。接著,仿佛是要配合那句話一般,背後響起了細小的腳步聲。
狂三朝後方看去,在那兒發現了剛剛才出現的少女的身影。
崇宮澪。數日前在狂三跟前現身,把“力量”給予狂三的少女。
“喲,狂三。今天也要拜托你了哦。”
“嗯,交給我吧,澪小姐。”
狂三這樣說道,與此同時,周圍的聲音消失了。
沒錯,就像狂三第一次跟澪相遇的時候一樣。
詳細的原理狂三並不清楚,但這應該是澪的能力所致。用類似結界的東西將四周籠罩起來,讓“敵人”無法逃逸到外部。
下一瞬間,在狂三的眼前,異變發生了。
暴風雪。雪與冰的結晶突然出現,並開始卷起了旋渦。
而在那旋渦之中——“那個”出現了。
仿佛冰取得了人形一般的異常的姿態。
盡管那是第一次看見的類型,但是不會有錯的。
——精靈。擁有恐怖的力量,澪所說的能毀滅世界的怪物。
“那麼,我要上了。”
狂三簡短地說道,接著往腳下注入力量,輕松地越過了大樓的圍牆。
然後她就那樣在空中翻轉身體,以眼前發狂的冰之精靈為目標落了下去。
不過當然,落下去並不是自殺行為。
“神威靈裝•三番。”
狂三詠唱那個名字的同時,影子纏繞在全身,形成了發出淡淡光芒的禮服。
“——!”
狂三叫出那個名字後,兩把做工精細、長度不同的老式手槍便出現在她的雙手上。
“真是的,來得真不是時候。——今天的我心情稍微有點不好呢。”
狂三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從大樓上落下的同時,她將兩個槍口對准了冰之精靈。
——希望你把精靈打倒、拯救世界。
自稱“正義的伙伴”的崇宮澪這樣說道,然後她把力量賜予了狂三。
絕對的靈裝——還有能操控時間與影子的天使”。
就像兒童向動畫里的場景一樣。這種荒唐滑稽的事情,要是對朋友或是家人說起的話,他們肯定會愣一愣,然後嘲笑說這是哪門子的笑話啊。
然而,對于身著靈裝、手握天使的狂三而言,那不是能一笑置之的事情。
存在于常識之外的超常力量實際存在。
還有必須要以之來殺死的敵人的存在。
盡管狂三在平穩的環境中成長起來,但有了被異形的怪物襲擊,然後被謎之少女救下這樣的體驗,要讓狂三把這些事當作現實接受理由已經非常足夠了。
——就這樣,時崎狂三成為了精靈狩獵者。
賭上性命是肯定的,也不是完全沒有害怕。
可是,如果那時候澪沒有來救自己的話,這條命早就沒了。——更何況,“拯救世界”這個目標,激起了狂三心底里隱藏的感情。
想要做點什麼,卻沒有任何手段和方法的人的手中,偶然間獲得了力量。
自己正在用這雙手拯救世界,這種實感填補了狂三內心的空洞。
于是——狂三開始了戰斗。
為了保護自己的世界、為了守護朋友和家人,狂三擊殺了數頭出現在城鎮上的怪物。
她確信,那是為了大家。
她確信,那是為了自己。
她確信,那是——自己的存在意義。
然而,夢的終結,來得意外地早。
——那一天。那一天狂三也和澪一道討伐精靈。
那是全身被火焰纏繞的異形。它每走一步就向周圍散發出熱量,將建築物和行道樹燒毀。
它是過于強大且令人畏懼的敵人。
但狂三並沒有膽怯。她手握“刻刻帝”,一次又一次地發射子彈。
“這樣就——結束了……!”
“————————”
伴隨著響起的槍聲,炎之精靈倒下了。但是,它的身體還在微微蠕動。它那如灰燼般的手腕朝狂三伸了過來。
“——真是煩人啊。”
狂三吐了口氣,這樣說道,接著她朝精靈的頭部開槍射擊。那之後,精靈便一動不動了。
“真是的……終于結束了。”
“——辛苦你了。”
“呀!”
對于突然從身後發出的聲音,狂三身子一顫。往後一看,她才發現不知何時現身了的澪正站在那里。
“還請你不要突然地出現啊。都把我嚇到了。”
狂三說道,澪則低下頭說了聲“抱歉”,然後繼續說了下去。
“之後的處理就如往常一樣由我來做,你先回去吧。沒記錯的話,你和朋友還有約定吧?”
“嗯……,那就這樣吧,保重。”
狂三這樣說道,然後解除了靈裝和天使,走路離開了那個地方。
狂三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話。就這樣走下去的話,再過不久就可以離開澪的結界了。
狂三瞥了一眼手表。——今天栗子的兄弟姐妹要過來,所以打算去紗和的家里玩兒,不過現在時間上還有些余裕。
“——對了。”
狂三拍了下手,然後掉頭沿原路往回走去。
並非有什麼誇張的理由,只不過是單純地,想要帶澪一起去紗和的家。
和澪開始討伐精靈已有些時日了,但是還沒有和她在戰場之外的場合說過話。就算是一直臉上隱帶憂郁的澪,與可愛的貓咪接觸的話,也會露出笑容的吧。
然而——
“……誒?”
轉過路口,正要回到剛才同精靈戰斗的地方的時候,狂三停下了腳步。
雖然澪正不出所料地站在那兒——但是倒在她前面的,並非異形的怪物,而是一名人類少女。
“……”
不——不只是那樣。狂三驚訝得說不出話。
沒錯,倒在那兒的,是——
狂三的朋友,山打紗和。
“什……,誒……?”
對這眼前所發生的事情感到不明所以,狂三睜大了雙眼。
可能是察覺到了回來的狂三吧,澪慢慢地把身子轉了過來。
“……啊,狂三。你回來了呢。¬——真是遺憾。本想和你,再當一段時間的好伙伴呢。”
澪一邊說著,一邊把身子完全轉向狂三。
——在她的手里,閃著紅光的寶石模樣的東西正在漂浮著。
不會錯的。盡管顏色不同,但那和澪交給狂三的是同一種東西。
“怎,怎麼回事啊……為什麼紗和同學會……”
“啊,難不成是你的熟人?那真是……做了萬分抱歉的事呢。”
“……,難道說——”
狂三用手捂住了嘴。眼前所展示的各種材料在腦海里串成了一條線,前所未有的嘔吐感從胃部湧上來。
“……果然,你很聰明呢。”
澪的簡短回答,對狂三來說只能是一種絕望。
沒錯。紗和所躺倒的位置,正是狂三擊殺炎之精靈的地方。
然後,站在那兒的澪,和她手里的靈結晶。這些所說明的是——
“那個精靈是……紗和同學……?”
狂三呆然地低語著,同時她感到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
不只是這只精靈。狂三至今為止在各種各樣的場所,打倒了五十只以上的精靈。或許,那些全都曾經是人類。
不、不止如此,就連被給予了靈結晶的狂三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間,狂三當場跪倒了。頭腦、胸部,吱吱作響般地疼痛。——絕望。漆黑的感情正一點一點地侵蝕內心的感覺。狂三產生了自己的存在就要翻轉過來似的錯覺。
——不行。不可以。這種感覺,很不妙。
本能般察覺到其中不妙的同時,狂三在半無意識的狀態下舉起了右手。
“……刻,……【四之彈】……——”
接著,狂三結結巴巴地說出那個名字,讓天使顯現,之後朝自己的頭部射擊。
——用的是能將被射擊對象的時間倒退的【四之彈】。
沒錯。將自己的身體、內心,都倒退回“感受到絕望之前的狀態”。
“啊……啊……啊……”
狂三斷斷續續地呼著氣,同時死死地瞪著澪。但是澪既不膽怯也沒有發抖,只是似乎很驚訝似的睜圓了眼睛。
“真讓人吃驚。居然靠自己的力量擺脫了反轉。——不過,你真是幫大忙了。要是好不容易精制的靈結晶恢複原狀就麻煩了。”
“反轉……,精、制……?”
狂三發問後,澪在片刻之間擺出了認真思考的表情,接著頷首肯定。
“嗯。我想你肯定已經察覺到了吧,精靈指的就是得到了靈結晶的人類。——不,將我的力量分給了他們,這種說法更准確吧?本來精靈一詞就是僅僅用來指代身為最初的精靈的我的。”
“什……”
“不過,所謂的原本的靈結晶,是與人類的屬性不相容的東西。被強行賦予那種東西的話,人類會控制不住溢出的力量,陷入暴走。”
“所以”,澪接著說道。
“為了讓靈結晶與人類相適應,精制是必須的。將精制後的靈結晶,給予有適應性的人的話,就能在完整地保持自我的狀態下變成精靈了。——就像,你一樣。”
“……難道,精制,是——”
狂三睜大了眼睛。對于掠過腦海的恐怖的猜想,她連牙根都打起顫來。
但是澪卻極為淡漠地說了下去。
“嗯。就是通過人類的身體。當然了,獲得原本的靈結晶的那個人類會暴走,不過將這個過程重複
幾次後,從最後的那個身體回收到的靈結晶,就會被精制得很乾淨哦。想象成過濾裝置一類的東西更容易理解吧?但是,回收靈結晶很麻煩啊。有你在真是幫大忙了。”
澪給出的回答,與最糟糕的猜想分毫不差。狂三像是為了將再次湧上來的的絕望壓回心中一樣將手放在了胸前。
——全都,理解了。
狂三,一直以來只不過是被澪利用著而已。
本著拯救世界的打算——狂三殺死了人類。
狂三露出了憤怒的神色,仿佛從喉嚨里擠出來似地發出了聲音。
“為什麼……你要,做那種事……!”
狂三用近乎絕叫般的聲音質問道,而澪則是首次,露出了很為難的表情。
“……對不起。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我並非是對你們懷有恨意。可是我,還不能停手。——直到把所有的靈結晶,都托付給人類為止。”
澪這樣說道,然後慢慢地把手朝向了狂三。
“——在那之前,晚安,狂三。至今為止真的謝謝你了。”
“干什麼——”
狂三的話語就此終止了。
不,正確來說,是她的意識就此中斷了。
——下一次的蘇醒,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啊啦,啊啦……?”
在模糊不清的意識之中,狂三睜開了眼睛。
不知為何記憶有些混亂,什麼都想不起來。還記得的就只有自己的名字,以及自己擁有超常的力量這件事而已。
環視四周。屋外。在仿佛遭到隕石撞擊般被破壞得一塌糊塗的街道中心,狂三正站立著。
“是怎麼了,這里……究竟……”
對現在鋪展在眼前的光景,大腦無法很好地處理。不明所以的事情太多了。這里究竟是哪兒,自己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里——
就在狂三思考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遠處響起了如同耳鳴般的聲音。
“——啊啦?”
放眼看去,只見身著某種機械鎧甲的數名人類,正在空中飛行著。對于那奇妙的光景,狂三呆然地睜大了眼睛。
“真厲害啊……那些,是什麼啊……”
然而,狂三沒能把這番安逸的話語繼續下去。那些人類架起了手中的武器,朝著狂三,發射了無數枚子彈和導彈。
“呀——!”
狂三肩膀猛地一震後,就慌慌張張地逃進了影子里。
明明與自身有關的記憶都已經忘得精光了,但是自己的身體所具備的能力的使用方法,卻能夠下意識地理解。
“哈……哈……嚇,嚇死我了……”
在黑暗的空間里,狂三理順氣息後,打算在腦海里整理當前的狀況。
但是,由于手頭的情報太過不足,因此也沒能如願。畢竟,要說現在的狂三所知道的事情,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就只有天使和靈裝而已——
“————”
這時,狂三突然想到了。她舉起右手,詠唱天使的名字。
“——【十之彈】……這樣就可以了嗎?”
狂三懷著些許的不安這樣說道,接著就手中顯現出了裝填好了子彈的短槍。明明是自己做的事情,狂三卻驚訝得“哇”了一聲。
“真,真的出現了!”
【十之彈】。如果狂三的感覺是正確的話,它應該是能把被射擊的對象所持有的記憶傳達給狂三的子彈。如此一來,只要用它射擊自己的話,就能夠回想起這副身體、這顆大腦所經曆過的事情。
狂三戰戰兢兢地將槍口對准自己的側頭部後,下定決心扣動了扳機。
“嘭”的聲音在影子里響起——子彈被吸入了狂三的頭部。
瞬間——
“————————”
狂三的腦海中,濁流般的記憶奔流而入。
過去曾邂逅的少女•澪。
受她欺騙所犯下的罪行。
還有——被自己手刃的摯友。
“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三雙手發顫丟落了手槍,仿佛跪倒般雙手撐地。
無盡的後悔,深深地絕望,充滿了肺腑。
對于自己所行之事的愚蠢,感到了悲哀。
——但是。
不久之後,狂三抬起了頭。
在那里的,已經既不是沉浸在平穩生活里的大小姐,也不是憧憬著正義的伙伴的小孩了。
她的表情里透露出的是,決意。
她的雙眼里映照著的是,憤怒。
雖然不明白澪在想些什麼,但是狂三現在還活著。
而且這雙手中——有著世界上唯一的能干涉時間的最強的天使”。
如此,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要讓世界,重新來過。
不論,要付出多大的犧牲。
要把曆史,修正過來。
即使,這副軀體走向毀滅。
狂三,再次立身而起,往前走去。
◇
“……!?”
緩緩睜開眼睛的士道巡視起四周。
這里是略顯昏暗的住宅大樓里的一間房間。狂三正倚在自己的胸口上,暖暖的體溫傳遞了過來。
這時候,士道終于回想起來了。
自己現在,正身處和狂三的約會中。
“剛,剛剛的是……”
白日夢——這樣的話時間可能也太晚了些,不過感覺上倒是挺相近的。
就像在經曆別人的人生一樣的感覺。直到數秒前的士道的意識,確確實實地化為了“狂三”。
然後,士道注意到了。狂三在將槍口頂到自己的太陽穴之前所說的話——【十之彈】。
士道以前有看到過。那是能將物所持有的記憶傳送給對象的“刻刻帝”的能力之一。
而且狂三剛才是用短槍透過自己的頭部朝士道射擊。
那樣做的意義只有一種。
剛剛士道所看見的,既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境——而是曾經發生在狂三身上的真實的過去。
“——我啊”
狂三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要把始源精靈,殺死。無論會出現什麼。無論會發生什麼。無論——要做什麼。”
狂三一邊緊緊抓著士道的襯衫,一邊說下去。
“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正確的什麼的,我不會說這種話。我被始源精靈的花言巧語所騙,殺了很多人——而這一次為了把那個精靈的存在給抹消掉,又繼續堆砌著尸山。我就是惡。是毋庸置疑的人類之敵。是殺戮著,殺戮著,不停地殺戮著的,在死亡之上不斷堆疊著新的死亡的‘夢魘’。如果真的存在死後世界的話,我大概會坐在特等席上朝著最下層而去吧。”
“但是”,狂三說著,攥緊了拳頭。
“沒關系。那樣,也沒關系的。只要在我墜入地獄之前,能將那個女人,將始源精靈,崇宮澪——親手變成‘不曾存在’的話。”
“ling……”
士道用沙啞的聲音複述著那個名字。ling。這個名字好像曾經聽到過。
沒錯。那是從真那口中聽過的名字。據說是靈力暴走後陷入忘我的深淵的士道所說出的,名字。
而且……“崇宮”。那個姓氏,毫無疑問是屬于真那的。
——意義不明。各種各樣的情報混雜在一起,讓士道的思考陷入混亂。
但是現在的士道,已經沒有對此深入思考的余裕了。
狂三她,像是要把一切都吐露殆盡似地說完後,緩緩地吐了口氣——抓住士道衣服的手也松了開了。
“我,要將這一切都重新來過。要把至今為止所發生的事情,全部歸零。”
接著狂三把埋在士道胸口的臉抬了起來,凝視起士道的眼睛。
“那就是,我的理由。我的生存意義。——為了它,士道先生所持有的精靈之力是必需的。”
狂三用仿佛懇求般的語調說完這些,然後在士道做出回答之前又接著說了下去。
“當然,我並不打算說漂亮話。要是我把士道先生‘吃’了的話,士道先生就會死亡吧。——但是,只要能夠得到士道先生的靈力的話,我一定,會把曆史改變的。”
“把曆史——”
士道聽到這番話後,不禁想起了過去和狂三一起回溯時間的事。
沒錯。狂三所說的並非夢話,這一點士道最清楚不過了。
畢竟士道已經,將這個世界的曆史改變過一次了。
——依靠的不是別的,正是狂三的天使的力量。
“嗯。只要將始源精靈抹消掉的話,我成為精靈的這件事也將不複存在。也就是說——士道先生被我‘吃掉’的這一事實,也會一並消失。”
“所以”,狂三說著看向士道。
“士道先生。請務必,務必答應我吧。若是你相信我的話,就請把你的力量,你的性命——暫時地,借給我吧。”
“——”
在那與像是在戲弄士道的平時的狂三不同的,真摯的目光下,士道不禁語塞。
道理是可以理解。但對士道而言,會丟掉性命這件事並沒有改變——
要是平常的話,士道應該會這樣考慮的吧。
但是現在,在士道的胸中,有與之不同的另一種感覺在往複。
——宛如洶湧的波濤般的,後悔。
以及,燒身灼心的,憤怒。
那時候我沒有將手伸出的話。
那時候我沒有扣動扳機的話。
那時候我沒有討伐精靈的話。
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必須要殺死。必須要抹消。必須要讓她“不曾存在”。
為了朋友。為了世界。為了我所“吃掉”的生命——
這份思念,顯然不是屬于士道自身的。
但是,正因為體驗過狂三的人生,那份的情感也在摧殘著士道的內心。
“我,要——”
“…………”
士道發出了顫抖的聲音,狂三則一下子垂下了雙眼,然後像是下定決心般地再次抬起了頭。
“當然,我並不覺得這是個公平的交易。雖說是要讓一切都‘不曾存在’,但是要求士道先生付出生命的代價這件事並沒有變。……所以,作為起碼的誓言。”
狂三這樣說道,然後抬起手,解開了襯衫的紐扣。
“……!?喂,喂……?”
對于狂三那預料之外的舉動,士道不禁發出了狼狽的聲音。
但是狂三毫不介意地繼續下去,她開始把身上穿的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
今天早上在內衣店士道為她挑選的內衣露了出來。那件看似並不適合狂三的白色內衣,卻強調出了狂三的妖豔。
伸出手的話,就能碰到。
而且狂三是肯定不會拒絕的。
這種不可思議的實感,讓士道頭腦發熱。
“…………”
可能是察覺到了那樣的士道的內心,狂三緩緩伸出手,抓住了士道的手。
然後就這樣將士道的手拉向自己,讓其指尖在胸罩的肩帶上滑動。
“————”
士道無法抵抗那滿溢的興奮之感。他的手指在狂三的引導下,把肩帶從狂三的肩膀上拉了下來。
但是,這還沒完。狂三故技重施,拉著士道的手,讓其從胸部摸到腹部,最後讓他的指頭置于自己的內褲上。
手慢慢滑下。那徐徐展現在眼前的裸露著的狂三的嬌嫩肌膚,讓士道的眼睛無法離開。
一絲不掛的狂三臉頰微微發紅,她再次面向士道。
“——除了靈力之外的我的一切,全部向您奉上。”
“什、麼……”
士道呆呆地擠出了兩個字。
昏暗的房間里,從窗簾的縫隙間射入的月光照在狂三雪白的肌膚上。
那過于夢幻的光景,讓士道的頭腦里率先浮現出的是某種近似崇敬的感情而非色欲。
狂三慢步向前,朝著士道貼了過來。不——她順勢用力推了一下士道,將他壓倒在身後的床上。
狂三就這樣躺在士道的身上,伴隨著些許混亂的呼吸,她把手放到了士道衣服的紐扣上。
“喂、喂,狂三……”
士道一邊不安地說著一邊想要把狂三推開,但是對方畢竟是精靈。就算不及十香,作為人類的士道也無法與之抗衡。
不、或許、與士道的意志相悖,他的本能、他的身體,可能並不打算抵抗。
狂三的美——就是有著能讓士道這麼想的程度。
不開玩笑地說,要是能得到她的話,就算丟掉性命也無關緊要。這樣的想法不可思議地掠過士道的腦海。
“士道先生。士道先生。只要是你所期望的,不管是什麼事情我都會做的。只要是你所渴求的,不管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狂、三……”
理性和本能發生沖撞,仿佛腦干被燒毀一般的感覺。
一個不留神的話,就會聽從狂三的擺布。
但是——
“……!?”
狂三的手指頭正打算觸摸士道的肌膚,下一瞬間。
突然響起了巨大的聲音。士道正想著是不是窗戶破碎的聲音時,薄薄的窗簾就被切碎,數名少女飛了進來。
——她們的面容完全相同。
“找——到——了。”
“……哎呀?難不成正在行樂中?”
“那可真是惡心啊。好吧,就讓你們先完事吧。連女人都沒碰過就死掉未免太可憐了。”
“什——”
對于突然出現的少女們,士道露出了驚愕的眼神。
不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站在那兒的,正是數日前出現在士道的夢中的少女們。
“……哎呀、哎呀。”
但是,狂三的反應與士道有點不同。
浮現在她臉上的,比起震驚,更多的是焦慮和憤怒。
“區區贗品精靈,也敢打擾我和士道先生的幽會。真是好大的膽子呢。”
狂三就這麼一絲不掛地緩緩站起身。
聽到那句話的少女們隨即變了臉。
“……哦?你說、贗品?”
“我可以認為你這是在侮辱我們的父親嗎?”
“不可原諒!”
說完,少女們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她們一齊朝著狂三飛過來。
“狂三——!”
然而,狂三卻不慌不忙地翻過身子,手中握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短槍和老式手槍,她朝著少女們,連續地扣動著扳機。
“——【七之彈】!”
被子彈擊中的少女們,保持著飛向狂三的姿態,靜止在空中。
【七之彈】。是將被射擊到的對象的時間停止、的必殺的一擊。
“——哼。”
狂三不悅地哼了一聲,掉頭背對著少女們。
配合著她的動作,從房間的天花板上的影子里伸出了數只“手”,將少女們的身體拖往影子里面。
“——【四之彈】。”
接著狂三這樣說道,然後用槍口對准破碎的窗戶的碎片,射出了漆黑的子彈。
下一瞬間,碎片便漂浮在空中,隨後形成了完整的窗戶,就好像電影中的再生的橋段一樣。
數秒後,房間里又恢複了先前的靜寂。
狂三輕微地吐著氣,將兩把槍收入影中,重新面向士道。
“有人來搗亂了呢。真是的,竟然在這種時候不請自來……”
這樣說道的狂三,身子突然間搖搖晃晃起來,她用手撐住了牆壁。
“狂三……?”
“沒事……的。真的——”
狂三笑了笑,正打算回複士道,但是——
她像脫線人偶一般,就這樣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