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澪true end 第一章 生還者的責任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神代小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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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音──明天,要不要跟我去約會?」

天宮市上空,高度一萬五千公尺。

巨大的空中艦艇〈佛拉克西納斯〉飄浮于此。位于艦內的五河士道毅然決然如此說道。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身穿〈拉塔托斯克〉軍服,年約二十歲的女性。她頭發隨意紮起,臉色蒼白,眼睛下方裝飾著深深的黑眼圈──

光是列舉這些特徵,或許會有人以為她是罹患不治之症的病人吧。盡管如此,她依然美麗得令人歎息。端整的鼻梁,略帶憂愁的雙眸,反而讓人感覺連上述特徵都是添增她虛無縹緲氣質的要素。

──村雨令音。

她是保護精靈的組織〈拉塔托斯克〉的分析官,也是士道班級的副班導。

更是──所有精靈的起源,初始精靈崇宮澪。

沒錯,正是「距今三十幾個小時後」,將所有精靈「誅盡殺絕了」的精靈。

「…………」

令音聞言,微微眯起雙眼凝視著士道。

「……嚇我一跳。你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啊,小士?」

片刻過後,令音才如此輕聲回答,說話的態度卻一點也不如她所說的那樣吃驚。

不答應也不拒絕。恐怕,是在揣測士道的意圖吧。

這也難怪。雖說關系親密──不,正因如此吧──突然聽到這種話,會吃驚也是人之常情。假如立場顛倒過來,士道肯定也會回以類似的話。

不過,令音心中湧現的情緒想必不只如此吧。士道回望令音探尋自己思緒的眼神,咽了一口口水。

「不行嗎?明天──不對,已經跨日了,正確來說是今天,距離DEM襲擊還有整整一天的時間。」

「……是這樣沒錯,但這種時候沒必要訓練吧?應該要好好休息,或是做喜歡的事情,散散心比較──」

「才不是訓練。」

「…………」

士道打斷令音,如此說道。令音沉默了片刻,移開一下視線。與其說不敢繼續直視士道的眼睛,更像是在確認周圍有沒有其他人。

「……別在這種地方開玩笑,小士。要是被人瞧見了,你也不好解釋吧?」

「我也不是在開玩笑──令音,你剛才不也說了嗎?做喜歡的事就好。正因為此時決戰逼近,我才想邀你去約會。」

「…………」

士道說完,令音再次沉默。

「……這件事其他人知道嗎?」

「我當然沒有告訴別人。是瞞著大家,偷偷約會。」

「……我可以問一下嗎?為什麼找我?」

「你不想和我約會嗎?」

「……我沒這麼說。不過,如果想約會,不是還有其他人選嗎?若是你向她們提出約會的邀請,大家肯定會欣然接受。」

「那怎麼行,我想約會的對象,是令音你。」

「…………」

第三次沉默。

令音做出沉思的動作,半晌後輕聲歎了一口氣。

「……你真是狡猾呢。」

「咦……?」

「……你這麼說,我不就沒辦法拒絕了嗎?」

「!那麼──」

士道雙眼圓睜,令音便輕輕點了點頭。

「……我會把時間空下來。該去哪里碰頭才好?」

「謝謝你……!那就明天早上十點,在天宮站前碰頭。」

「……我知道了……那我先告辭了。得先在約會前把剩下的工作處理完,免得挨琴里罵。」

聽令音這麼一說,士道才抖了一下肩膀,驚覺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沒有常識。別說是前一天了,竟然在當天深夜邀人家約會。

不,正確來說,他並非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有多唐突。只是,不久前的士道根本沒有余力在意這件事……不對,若是問到現在是否有余力,也只能搖頭否定就是了。

「不好意思,突然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沒關系。雖然就我的立場而言無法大聲宣揚,不過能得到你的邀約,我怎麼可能不開心呢──但畢竟是約會,我確實不好讓琴里通融我拖延工作。」

「哈、哈哈……」

士道額頭冒汗苦笑後,令音便輕輕揮了揮手,在〈佛拉克西納斯〉的走廊上漸行漸遠。

不久後,令音拐過轉角,不見其背影了。

「呼哈──」

確認她已走遠的瞬間,士道宛如浮出水面般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背上大汗淋漓,指尖微微顫抖。用氣勢與決心壓制住的極度緊張,似乎從體內一口氣噴發了出來。

士道踉蹌地將背靠在走廊的牆面後,就這麼往下滑並蹲在地上。

「……總之,算是突破了第一道關卡……吧?」

接著以誰也聽不見的細小聲音如此低喃。

已經成功邀請了令音約會。當然接下來才是關鍵時刻,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但總可以允許自己松一口氣吧。

不過,士道早已多少預測到自己會邀約成功。

因為他隱約能感受到令音不可能會拒絕士道的──不對,是澪不可能會拒絕真士的邀約。

所以士道明知自己邀請約會的時機過于唐突,仍執意進行。

「…………」

士道用雙手拍了拍臉頰,重新激勵自己。

明天的約會自然不用說,但在那之前還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對方是初始精靈,沒有事先做好某種對策就萬事安心這種事。既然如此,只能在有限的時間里,先做好自己能力所及的所有准備了。

問題在于順序。千萬不能讓令音發現士道的目的,否則那一瞬間計畫便前功盡棄。所以最先應該采取的手段是──

「──!對了,就先找『那家伙』吧。」

士道思考了片刻,腿使勁當場站起來。

然後直接在走廊上前進,踏入設置于艦內的男廁隔間。

〈佛拉克西納斯〉艦內安裝了無數攝影機和麥克風,但再怎麼樣總不會連廁所里都要記錄吧。在這里只要不大聲說話,就不會留下對話紀錄。

士道把廁所隔間的門鎖上,從口袋里拿出智慧型手機,輕觸寫著「M」字的應用程式圖示。

于是,手機螢幕顯示出「MARIA」五個英文字母,從揚聲器傳來耳熟的聲音。

『──確認啟動應用程式。有何貴干?』

銀鈴般少女的聲音。她是士道正在搭乘的空中艦艇〈佛拉克西納斯〉的管理AI,瑪莉亞。

沒錯。士道的手機(不知不覺)安裝了能與瑪莉亞直接通訊的應用程式。只要使用這個程式就能不透過艦內的機器,試圖與瑪莉亞溝通。

「喔喔,我有事找你商量,瑪莉亞。」

『什麼事,在決戰前邀請女老師約會的五河‧無節操‧士道?』

「…………」

聽見瑪莉亞用感覺有些不悅的聲音如此說道,士道不禁沉默。

……看來剛才的對話也留下紀錄了。若只截取那個場面來判斷,也難怪會給人這樣的印象。

「……不是啦,你聽我解釋,瑪莉亞。」

『不用解釋,我並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接下來的這一戰恐怕是至今規模最大的戰役。我們當然不會讓你送死,但事先斷絕後顧之憂也絕不是一件壞事。況且瀕臨生命危機時,思考如何繁衍後代是生物天經地義的本能。作為第一次的對象,令音可說是無可挑剔,肯定會溫柔地教導你。我不知道士道喜歡姊姊型的,可以告訴我具體而言是哪一點吸引你嗎?好讓我當作參考。是包容力?胸部?安心感?是胸部嗎?果然還是胸部嗎?嘖!』

「瑪、瑪莉亞?」

『再怎麼大,頂多也不過九十五公分左右吧。我的艦身相當于胸部的部分可是超過兩百五十公尺呢。』

「呃,你說相當于胸部的部分是指哪里啊!……不對,總之,你先聽我說啦……!」

士道懇求般說道。瑪莉亞這才終于收斂起氣勢,催促士道接著說下去似的保持沉默。

「……聽好了,瑪莉亞,你可能難以置信,但請你平心靜氣地聽我說。我是從距今三十幾個小時之後──二月二十日那天來的。不對,正確來說,是只有當天的我的意識回到了現在的我身上。」

『這樣啊。』

瑪莉亞聞言後,沒有擺出覺得可笑或一副聽你在鬼扯的態度,而是靜靜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使用了狂三的〈刻刻帝【



Zafkiel】〉嗎?』

「……對,沒錯。幸虧你一聽就懂。」

『從過往的事例來類推,只能得出這個結論──當然,除非你因為和令音幽會的事露了餡,才出此下策,口不擇言。』

「我、我說你啊……」

『開玩笑的。幽默是心靈的緩沖劑。陷入絕境時,我希望你更要擁有能以輕松愉快的玩笑話帶過的余力。』

「……我會努力的。」

士道苦笑著點頭……多麼可靠的人工智慧啊。一開始之所以會選擇瑪莉亞作為商量對象,是為了情報管理與整合,沒想到還有種受到打氣鼓舞的心情。

『──總之,先聽後續吧。請放心,我們的對話不會留下紀錄。你特意選擇這種場所,就是為了這樣吧?』

「沒錯……」

士道深深頷首後,娓娓道來。

──在與DEM交戰中,初始精靈澪穿破狂三的胸口現身。

而令音正是澪偽裝的身分。

她一一打倒精靈,奪走她們的靈魂結晶。

甚至連十香也因為體內的澪的力量被奪走而煙消云散。

于是,士道利用封印在自己身體的【六之彈【Vav】】返回決戰前夕。

『……原來如此。』

士道說明完,瑪莉亞發出像是吐了一口長氣的聲音如此說道。當然,照理說AI不可能會吐氣,設計得真精致啊。

『狀況我理解了──士道。』

「嗯,怎樣?」

『還好你活下來了。』

「……!」

瑪莉亞這簡短的一句話令士道不禁眼眶一熱。不過,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落淚呢。士道用衣袖擦拭眼角,盡力擺出一副開朗的模樣。

「……是啊,都是多虧了大家。」

『說的也是。大家真是努力呢。』

瑪莉亞如此說完,思考般輕聲低吟後,接著說:

『──好了,如此一來就不能在這里浪費時間了,必須為明天做准備才行──先請求琴里的協助吧。由我來聯絡她,士道你先去琴里的辦公室。詳細情形到那里再說。』

「嗯,也好。必須……先告訴琴里才行。」

士道語氣沉重地吐出這句話。

五河琴里是士道的妹妹,同時也是〈拉塔托斯克〉的司令官。若是要牽涉到〈拉塔托斯克〉,企圖執行什麼作戰行動,絕對少不了她的協助。

不過,琴里與上述的令音交情匪淺,稱得上摯友的關系。必須將真相告訴琴里,士道實在于心不忍。

『是的。雖然心里難受,但還是必須這麼做──為避免令音察看紀錄,我會在艦內的對話紀錄和影像上動手腳,讓她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當然,既然令音也在〈佛拉克西納斯〉,光是這樣還不能安心。千萬別讓她直接聽到你們的談話。』

「我知道了。去辦公室就行了吧?」

『對。本來回家能降低被聽到對話的風險,但以現在的狀況,琴里離開戰艦未免太不自然。盡量別讓令音起疑才好。』

「原來如此。了解,我就先去那里等她吧。」

『好的──不過,雖然不會留下紀錄,但在琴里的辦公室用臉頰磨蹭她椅子的靠墊,或是狂吸她替換的襪子可不太好喲。』

「喂喂……」

士道說到這里,想起瑪莉亞剛才說的話。

「那真是可惜,我就只偷親她愛用的杯子好了。」

『呵呵──嗯,算你反應快。』

士道刻意聳了聳肩說完,瑪莉亞便發出開懷的笑聲。



「唔……醒過來了呢。」


「嗯嗯……」十香輕輕伸了伸懶腰,走在〈佛拉克西納斯〉的走廊上。她那頭如夜色般漆黑的長發隨著動作輕撫著她的背。

時間已超過午夜十二點。對總是早睡早起的十香而言,可說是熬夜到非常晚。

話雖如此,十香也是迫不得已才在艦內徘徊。她原本和其他精靈在寢室睡覺,但睡在隔壁的美九睡相實在太驚人,被她的動作吵醒,只好去艦內的休息區喝杯溫暖的飲料。

不過,休息室已經有個出乎意料的人──是士道。

不對,看見士道本身一點也不足為奇。她的確是嚇了一跳,但想必士道也有想在夜晚喝杯飲料的時候吧。十香反而因為這偶然的邂逅感到十分欣喜。

但是,若士道一看到十香就一副感動萬分的樣子緊抱住她,那就另當別論了。

「夢啊……」

十香像是想起擁抱的觸感,伸出手緊抱住自己的肩膀,吐出這句話。

沒錯。士道說他作了個夢──夢見大家在明天的戰斗中全軍覆滅。

那肯定是非常可怕的夢吧,畢竟把士道嚇成那副模樣。若十香夢見同樣的夢,肯定會淚濕枕頭,嚇得跳起來。

不過──不,正因如此。

「…………」

十香加強摟住自己肩膀的力道。

「我絕不會讓那個夢境成真。」

然後用力說出這句話,彷佛決心在全身沸騰。

據士道所說,十香在夢中大顯身手,保護士道──雖然是在夢中,不也非常引以為傲嗎?

既然如此,怎麼可以輸給夢中的自己。「好!」十香拍了拍臉頰激勵自己後,稍微加快腳步返回寢室。

為了即將到來的決戰,十香現在該做的就是充分的休息吧。先好好睡一覺──

不過──

「…………唔?」

她回到寢室時,一臉疑惑地皺起眉頭。

然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她在寢室門口附近看見了兩名身材嬌小的少女。

一名少女左手戴著兔子手偶;而另一名少女則是紮起一頭長度應該能觸地的長發──她們分別是精靈四糸乃與六喰,照理說正在同一間寢室睡覺才對。然而兩人如今卻眼睛睜得老大,打著哆嗦,凝視著寢室深處。

「四糸乃、六喰,你們在干什麼?」

「……!十香!」

「喔喔,你平安無事呀。」

「哎呀~~我還以為你已經被吃掉了呢~~」

十香出聲攀談後,四糸乃、六喰以及兔子手偶「四糸奈」便立刻吃驚得抖了一下肩膀,看到來者是十香後才松了一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

「其、其實是……」

十香詢問後,四糸乃便戰戰兢兢地指向房間深處。

「唔……?」

十香循著四糸乃指尖指示的方向望去,發現關掉電燈的房間深處有什麼東西在蠢動。

不久,眼睛習慣了黑暗,才得知其真面目就是──

「啊,啊啊啊……」

仰躺在地板上,無力地發出聲音的七罪……

「嘶──……嘶──……」

以及「嗯啾~~~~……」地吸住她腹部的美九身影。

「這……這是怎麼回事……」

看見擴展在眼前的莫名其妙的光景,十香的表情染上困惑之色。這時,美九正巧動了動身體,七罪便痛苦得發出「嗯唔啊啊啊……!」這種呻吟與叫聲混合在一起的聲音。

「七、七罪……!」

「快、快逃,四糸乃……趁這家伙纏住我的時候……要不然,我快撐不住了……」

「我怎麼可以拋下你逃跑……!」

四糸乃與七罪情緒高漲地說出以上對話。十香臉頰流下汗水,望向完全被當成怪物的美九。

「美九,你在做什麼!快放開七罪!」

「十香,且勿白費心力,你仔細瞧瞧。」

「什麼……?」

聽六喰這麼一說,十香仔細觀察美九。

便發現美九閉著眼睛,嘴里念念有詞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唔……咦咦……真的全部都可以享用嗎~~……?人家肚子會撐破~~……」

十香見狀,戰栗得瞪大雙眼。

「什麼……!美九該不會──」

「嗯……雖然難以置信,但美九仍在夢鄉。也就是說,那是──她的睡相!」

六喰猛力地指著美九大喊。于是,美九宛如聽見了這句話,手腳開始蠢動。

「嗯~~……呼~~……」

「呀──!」

「七罪!」

「唔哇~~喔,真是火熱~~」

「真傷腦筋……如此下去,七罪的精氣會被美九吸乾的。」

七罪發出慘叫,四糸乃、「四糸奈」與六喰則是一籌莫展地如此說道。

「唔……」

看見這幅



光景,十香毅然決然點了點頭,將手擱在四糸乃與六喰的肩上,踏入寢室。

「!十香……?」

「危險啊,十香。雖說她正在沉眠,卻十分敏銳。你若靠近她,可是會淪落到和七罪一樣的下場喔!」

「別擔心──之前二亞教過我如何處理這種情況。交給我吧。」

十香用力點頭如此說完,便脫下腳上的一只襪子,抓住襪子尾端,像要讓蟲笛發出聲音那樣開始甩動襪子。

「好乖好乖,回去森林里吧,美九。嚕~~嚕嚕嚕~~」

「…………!」

于是,美九像是發現十香的動作般驀然抬起頭。

然後雙唇離開七罪的腹部,宛如被十香的襪子吸引,慢慢在地板上朝十香移動。

「……呼~~……呼~~……」

「──喝啊!」

當美九靠得夠近時,十香便將襪子用力扔向牆壁。

「……!」

于是,美九追著襪子,縱身一躍──

「──啊呀!」

就這麼「咚」一聲發出低沉的碰撞聲,用力撞上牆壁。

「啊……!這、這里究竟是……」

臉用力撞上牆面的美九一副赫然回過神來的樣子,睜開眼睛。

看來總算是清醒過來了。美九揉著剛才猛烈撞擊的額頭,四處張望。四糸乃和六喰見狀,吐出安心的氣息,沖到七罪身邊。

「七罪,你還好嗎?」

「還、還可以……」

「唔……腹部變得像是被章魚吸盤吸過一樣呢……」

七罪在兩人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坐起身。

美九見狀「呀~~!」地發出驚愕的聲音。

「七罪,你那副不檢點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太詐了~~!你們一起在人家睡覺的期間做了什麼事~~!」

「「…………」」

美九說完,所有人一語不發地望向她。這麼明顯的態度,想必美九也察覺到不對勁了,不久便流下一道汗水,依序望向其他人的臉。

「呃、呃~~……我說你們……這是怎麼了嘛~~感覺表情很恐怖耶~~……」

美九搔了搔臉頰說道,看來真的什麼也記不得的樣子。七罪見狀,精疲力盡地歎了一口氣。

「……美九,你剛才到底作了什麼夢……是夢見去飯店吃自助餐嗎?」

「咦?夢嗎~~……?啊!聽你這麼一說,人家的確作了一場美夢喲~~夢見和七罪、四糸乃、六喰還有十香睡在同一個房間~~……」

「你真的有作夢嗎!為什麼夢見和我們睡同一間房會說出那種夢話和擺出那種睡相啊!」

聽見美九的回答,七罪一副忍不住的樣子語帶哀號地說出這句話。

于是──

「──你們在干什麼?」

當大家吵鬧不已時,從走廊射進寢室的亮光中突然冒出某人的影子。

「唔?」

朝那邊望去,發現一名少女站在房間門口。發長及肩,如人偶般面無表情的臉龐──她是精靈鳶一折紙,照理說,應該正在隔壁寢室睡覺才對。

「喔喔,折紙。抱歉,吵醒你了嗎?」

十香認出折紙後,微微低頭致歉。折紙對聲音很敏感,若是在隔壁房引起這種騷動,也難怪她會被吵醒。

「…………」

不過,折紙搖了搖頭,對十香說的話表示否定。十香納悶地歪過頭。

「唔……那你過來做什麼?」

十香詢問後,折紙便語氣冷靜但內含熱情地說:

「既然大家都起來了,那正好──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們說,過來。」

「……?」

十香感覺到折紙的態度非比尋常,頷首答應。



「……………………這樣啊。」

──經過漫長的沉默後。

琴里將盤踞在心中的汙泥吐出,化為這簡短的一句話。

士道成功與瑪莉亞通訊後經過約二十分鍾,依照瑪莉亞的指示,來到辦公室與琴里會合。他好不容易才拂去如鉛一般沉重的心情,向琴里說明未來發生的事。

于是──得到的回應便是剛才那句話。

極為簡短,卻足以窺見琴里內心想法的三個字。

照理說,她應該非常想大叫吧,應該非常想哭泣吧,應該非常想揪起士道的前襟吶喊「這不可能」吧。

然而──不知是幸或不幸──琴里具備強忍住激動的情緒,不隨便發泄的堅強。她驀然抬起低垂的頭,以黑色緞帶紮起的雙馬尾以及披在肩上的外套下襬隨之晃動。

「你應該很難受吧,謝謝你願意告訴我。」

琴里語氣溫柔地說道。然而,表情與語氣完全相反,流露出悲切的情緒。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她在所有部下當中最信任的令音,正是初始精靈──五年前將琴里變成精靈的罪魁禍首。

更別說還附上殺了包含琴里在內的所有精靈這種雖然尚未在這個世界發生的慘痛事實,就算是琴里,也承受不住吧。

「……抱歉。」

「干嘛道歉?我反而要感謝你竟然能在那種困境下絕處逢生。若不是你,我們的命運就已成定局了。真的──很感謝你。」

琴里如此說道,莞爾一笑。

「琴里──」

『──好了,那麼來擬定對策吧。』

就在士道目睹琴里悲痛不已的模樣,不禁想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擺放在兩人之間的小型終端機響起瑪莉亞的聲音打斷士道。

「……!」

士道微微屏息,遲疑了一下後點點頭回答:

「嗯……說的也是。」

接著小心避免琴里發現,從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機,輸入「抱歉,還好有你幫忙」這句訊息,傳送給瑪莉亞。于是,螢幕上立刻顯示「別客氣,道什麼謝……送我三台超級電腦就好」這幾個文字。

琴里明顯在逞強。盡管如此,她還是試圖當個堅強的司令官。那麼士道可不能隨口說出白費她心意的話。


當然,有時吐露情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像個符合她年紀的少女一樣,訴訴苦也好。

不過,那肯定不是現在。

因為現在還──什麼事都沒有解決。

「…………」

士道決定等一切結束後再竭盡全力緊緊擁抱琴里,讓她盡情哭泣。他接著說:

「總之,我已經成功邀請令音約會了。但接下來才是重點。」

「是啊。必須在天亮前想好大致的約會行程。當然,前提是也要確保最起碼的睡眠時間。」

「另外──」琴里豎起一根手指接著說:

「還必須同時准備對抗DEM之戰。就算成功封印令音──澪,之後被DEM打敗的話,就慘不忍睹了。對敵方而言,根本是坐收漁翁之利。」

「哈哈……就是說呀。」

士道臉上浮現乾笑,聳了聳肩。

他的確藉由時間天使〈刻刻帝〉的力量,從絕望的下場重返過去,獲得機會,得以重新翻轉理應已成定局的曆史。

不過,這同時代表著未來已達成的事也會歸零。

士道等人的〈拉塔托斯克〉在即將到來的二月二十日,與DEM──Deus Ex Machina Industry進行全面戰爭。

而經過一番激戰後,他們成功討伐了敵方首領艾薩克‧威斯考特,不過──這次未必能一樣順利。

況且正是因為澪出現在戰場上,才導致威斯考特親臨最前線這種異常事態發生。假如士道在戰斗前封印了澪的力量,對方的戰略也會大幅更改吧。眼下最優先的事項依然是澪,但DEM也絕不容小覷。

琴里「唔」了一聲將手抵在下巴,推動話題。

「──將這個消息分享給船員的時機令人苦惱呢。既然要獲得他們的協助,就必須告訴他們,但若是在令音待在艦上時告訴船員,有可能會被令音發現……」

『你說得沒錯,但我認為沒必要那麼擔心。令音已經移動到單間房,她應該不希望明天早上突然接到緊急業務,勢必會避免與船員接觸吧。』

「原來如此……話說,早上通常會接到緊急業務嗎?」

『因為令音十分優秀,有船員工作做不完,哭著跑來求她幫忙,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就這一點而言,還真得感謝平常不顧分內工作,致力于外務的中津川和干本呢。什麼能派上用場還真是難以預料呢。』

「哈哈哈……」

士道擺出複雜的表情搔了搔臉頰,不曉得是否能老實地評價





虜獲澪芳心的准備,加上對付DEM的戰略,如今有再多人手都不足。當務之急是避免讓令音發現,盡可能增加掌握事態的伙伴才是……但士道作夢也沒想到,中津川制作人偶模型和干本打私人電話的行為,竟然會在這時帶來益處。

就在這時──士道抽動了一下眉尾。

因為有一群人和船員一樣,必須知道令音的事。

大概是從士道的表情變化猜測出士道的想法,琴里面有難色地盤起胳膊,吐了一口氣。

「──你在考慮其他精靈的事嗎?」

「……沒錯。這件事必須告訴她們吧──但我的心情還是有點沉重。」

雖說精靈們與令音的交情不如琴里那樣長久,但總歸還是受到令音不少照顧。除了士道和琴里以外,與她們接觸最多的機構人員,恐怕就是令音了。

縱然是萬不得已,必須告知大家如此值得信賴的大姊姊會殺死她們,士道心里的壓力還是十分沉重。

「是啊……不過,必須跨過這一關才行。」

「……是啊。」

士道回憶起令音在未來世界現出真面目時的事,並且頷首。

精靈們當時盡管不知所措,還是冷靜地接受事態。當然因為在戰斗中,無法驚慌失措也是原因之一,但她們──比士道想像的還要堅強。

〈拉塔托斯克〉的確是庇護精靈的組織,但低估她們內心的堅強,隱瞞情報,才是對她們的侮辱吧。

她們肯定能戰勝這個事實。士道如此深信不移,再次點了點頭。琴里也像是予以回應般頷首並說道:

「不過,現在大家都睡了吧?其實我本來想詢問她們對制作約會計畫有什麼意見,但也不能讓那些主要和DEM戰斗的精靈狀態不佳──」

琴里說到這里時,士道的智慧型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嗯……?」

士道一時之間還以為是瑪莉亞──但立刻在腦海里否定。如果是瑪莉亞,只要透過終端裝置說話就好;若是想傳達什麼給士道一個人知道,只要像剛才一樣傳送訊息就好,沒有必要特地通話吧。

士道納悶地望向手機螢幕,上頭顯示著「鳶一折紙」的名字。

「折紙……?」

他歪了歪頭,按下通話鍵。于是,話筒傳來輕柔的嗓音。

『──事情我聽說了。』

「咦……?」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話語,士道發出錯愕聲。不過折紙絲毫不在意,以淡淡的口吻繼續說:

『我們也來幫你制作約會計畫。請允許我們使用簡報室。』

「等……等一下,你怎麼會知道──」

「手機借我一下可以嗎?」

當士道正感到困惑時,琴里伸出手搶走士道手上的智慧型手機。

然後將手機放到桌上,輕觸螢幕上顯示的「擴音」圖示。

「哈啰,折紙,你在哪里?」

『第二寢室。』

面對琴里的質問,折紙簡潔地回答。

不,不只如此。折紙回答後,她的背後緊接著傳來好幾道聲音。

『──我們也在喲!』

『呵呵,黑暗的帷幕是本宮之搖籃!』

『請求。也請讓夕弦等人出一份心力。』

『哎喲~~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演變成熱烈的發展~~二亞我倒是不討厭這樣就是了~~』

精靈們七嘴八舌地高聲說道,而且大家似乎都清楚地知道令音的真面目──應該說是知道士道與琴里談話的內容。士道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困惑地皺起眉頭。

不過,相對于士道的反應,琴里倒是好像察覺到什麼似的,眯起眼睛,開啟雙唇:

「……所以,你到底是從『哪里』知道的?」

『第二顆鈕扣。』

折紙回答後,琴里便目不轉睛地盯著士道──正確來說,是士道所穿的襯衫的鈕扣。

「!該不會──」

聽見兩人的對話,士道這才驚覺。

他猛然低下頭,檢查自己身上的襯衫鈕扣,于是發現只有第二顆鈕扣與其他鈕扣有著微妙的不同。具體而言,就是比其他鈕扣稍重,背面有小孔。

簡單來說──就像竊聽器一樣。

「真是……敗給你了,折紙。」

『沒想到竟然會因為這種老套的手段而走漏消息。虧我還煞費苦心,精巧地偽裝艦內的影像和對話紀錄。』

琴里無奈地搖搖頭歎息,而終端機的擴音器則是響起瑪莉亞有些懊悔的聲音。

于是,折紙接著淡淡地回應兩人:

『簡單的方法,總是能在最後的關鍵時刻發揮效用。如果村雨老師采取同樣的手段,此時此刻早就完蛋了。小心點。』

「不,令音才不會在鈕扣裝竊聽器啦!」

『先入為主或主觀臆斷是非常危險的事。照你這樣說,根本沒有人猜想得到她就是初始精靈不是嗎?應該隨時假設最壞的狀態才對。』

「唔……」

聽折紙這樣一說,士道無言以對……折紙說的確實沒錯。

不過,琴里卻猛力搖搖頭予以否定。

「士道,別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先入為主的觀念確實危險,但那跟折紙裝竊聽器完全是兩碼子事。」

『別誤會,我只是為了告誡你們要小心而已。』

「……那麼,其他衣服當然沒有裝吧?」

『沒有全部裝。』

「那就是有嘛!」

琴里拍桌大喊後,搔了搔頭說:「真是受不了你耶……」並且重新坐回椅子上。

「……所以,大家都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吧?」

『沒錯。』

『是的……!』

『嗯。』

話筒另一端傳來精靈們各自的肯定。琴里無奈但有些欣喜地歎了一口氣,望向士道。

士道點點頭後,對智慧型手機的收音孔說:

「我知道了。請大家助我一臂之力,開始──我們的戰爭【DATE】吧。」

『──喔喔!』

精靈們異口同聲回答。士道與琴里對看,不約而同地露出苦笑。

「……好了,那就立刻行動吧。到簡報室集合。令音正在工作,應該不太可能在走廊上碰到。但還是一個一個移動比較保險,這樣萬一在走廊上碰到,說的藉口比較能讓人信服。」

『了解。那麼,待會見。』

折紙簡短回覆琴里的指示後便切斷通話。士道確認電話掛斷後,將智慧型手機收進口袋。

「好了……那我們也分別過去吧。你先去,我不在的話,你從我辦公室離開會很奇怪。」

「好,我了解了。不過──」

士道從椅子上站起來後立刻止住話語。琴里一臉疑惑地望向他。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要花一些時間才能聚齊所有人吧。我有一件事想先去辦……可以嗎?」

士道表情透露出緊張的情緒如此說道。或許是感受到他的心情,琴里微微皺起眉頭。

「有事想先去辦……?」

「沒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可是──我想這件事情非做不可。」

士道緊握拳頭,如此回答琴里的提問。



像是要把人吸進去的星空──這種形容方式雖然是在表達對星空壯觀之美的感動與憧憬,但基本上還是存有一絲恐懼吧。

士道在天宮市郊外一處高地的公園里仰望著天空,沒來由地想著這種事。

明明幾乎每晚都仰望著星空,卻完全不清楚那里面有什麼。如此切身無比的未知,龐然大物的腹部之下。若是踏進一步,恐怕再也無法歸來了吧──隱約有這樣的恐懼。不過,或許正是因為懼怕,人類才覺得星空美麗。

萬里無云的冬季夜空,滿天星斗閃爍,形成如夢似幻的光景。大概是因為自己周圍也一片漆黑,難以掌握距離感,就這麼目不轉睛地凝視,彷佛真的就要掉進天空。

「──」

──自己並非特地配合或刻意策劃,但此時此地不正與「她」十分相稱嗎?士道有些自嘲地聳了聳肩。

沒錯。士道不惜撥出寶貴的時間,先從〈佛拉克西納斯〉降落到地面的理由正是「如此」。

除了艦內的船員和精靈,士道還必須將事實傳達給另一名對象。

他垂下原本仰望天空的臉,掃視公園。

那里並沒有人。時刻已接近深夜一點。若是車站前倒也就罷了,這種郊外的公園怎麼可能會有人在──所以,士道才選擇這里作為



〈佛拉克西納斯〉傳送的場所。

實際上他並不拘泥于場所。什麼地方都無所謂,只要是杳無人跡,能產生影子的地上就好。

──因為「她」肯定隨時都在看著士道。

「我有話想跟你說──你在吧,狂三。」

士道對著黑夜如此說道。他並沒有要大聲說話的意思,但在萬籟俱寂的公園里,這肯定是不小的噪音吧。這句呼喚聲宛如慢慢滲透,在公園里回蕩。

數秒後,士道的目光捕捉到奇妙的光景。

公園外圍設置了星星點點的路燈。其中一盞路燈下昏暗的燈光中心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那個小黑點慢慢擴大面積後,變成水窪大的影子──沒多久,從中出現了一名少女。

她擁有一頭如黑暗般烏黑亮麗的頭發,以及與之呈現對比的白皙面容。身上穿著的洋裝也以黑白兩色構成,發飾與胸前都搭配薔薇設計,而她彎成新月形狀的妖魅右眼則是在路燈光線照射下,閃耀著紅色光芒。

「──哎呀、哎呀。」

少女──狂三宛如名門千金或像個滑稽的小丑,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禮。

沒錯。她就是最邪惡的精靈,時崎狂三。

既是擁有時間天使〈刻刻帝〉的精靈,也是讓士道回到過去的最大功臣。與她見面,就是士道的目的。

「真是稀奇呢,士道竟然會呼喚我──難不成,是想把靈力給我了嗎?」

狂三打趣地說道。士道微微聳了聳肩,回答:


「很遺憾,我們約好了,如果你能讓我迷戀上你,我才會把靈力給你。」

「呵呵呵,說的也是。」

狂三也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士道是為了要給她靈力才呼喚她出來的吧,只見她一派輕松地笑道。

士道再次移動視線觀察她。長發披垂,最具特徵的左眼用醫療用眼罩遮蓋起來。

──不會錯。她「既是時崎狂三,也非時崎狂三」。

而是以狂三的天使〈刻刻帝〉射出的【八之彈【Het】】重現的分身──狂三過去姿態其中之一。

而且,她極具特色的服裝正是士道曾經見過的五年前的狂三。

雖然士道早已預料到本尊不可能在監視自己,但萬萬沒想到會是她出現。士道懷抱著莫名的感慨,接著說:

「……保險起見,我先問一下,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在這里嗎?」

「呵呵呵,你說呢?」

對于士道的提問,狂三並未正面回答。從她的立場來看,想必不會刻意對士道說真話吧。

「拜托你,回答我──狂三本尊有在聽我們的對話嗎?若是她沒在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她要怎麼知道?」

「……你問的問題還真是奇妙呢。」

不知是對士道奇怪的提問感到疑惑還是察覺到氣氛非比尋常,狂三微微眯起雙眼。

然後凝視士道的眼睛片刻後,才像認輸般吐了一口氣。

「──真正的『我』,目前不在這里。另外,如果我要將資訊傳達給真正的『我』,會用口頭或是共享腦內的資訊──還有就是使用【十之彈【Yud】】吧。通常因為要消耗時間,所以不會選擇這個方法就是了。」

「嗯……話說,既然能共享腦內資訊,這麼方便,還有必要特地口頭傳達嗎?」

士道詢問後,狂三便誇張地聳了聳肩。

「當然有必要呀。雖說是分身,我們也是有個人隱私的。就算對方是未來的自己,也不想將一切赤裸裸地攤開給人看。」

「原、原來是這樣啊……」

「況且──」狂三接著說道:

「用口頭傳達的話,可以取舍資訊。畢竟我們的數量十分龐大,若是共享所有資訊,即使是真正的『我』,腦袋也承受不住。」

「原來如此啊……」

聽她這麼一說,確實有道理。說什麼隱私之類的只是狂三在耍幽默,這才是原本的理由吧。

「共享腦內資訊啊……這樣的話,搞不好……不,到底要說到什麼程度──」

當士道將手抵著下巴思考時,狂三一臉不滿地嘟起嘴。

「你在喃喃自語些什麼?你要說的話該不會就只有這樣吧?」

「啊,不是,抱歉。」

士道輕輕低頭道歉後,看著狂三的雙眼,接著說:

「我不知道接下來談話的內容能不能告訴真正的狂三。所以──拜托你,可以請你聽完後做判斷嗎?」

「你還真是愛賣關子呢。到底是什麼事呀?」

狂三盤起胳膊,一臉納悶地皺著眉頭,催促士道繼續說下去。士道吐了一口氣,調整呼吸後說道:

「二月二十日……狂三本體──將會喪命。」

「…………哎呀、哎呀。」

聽完士道說的話,狂三瞬間瞪大雙眼,但立刻眉頭深鎖,像是察覺到這句話代表的含意。

「你說得一副──『好像親眼看過似的』。」

「……是啊,你說的沒錯。」

士道說完,狂三想必是理解一切了,只見她微微聳了聳肩。

「是【十二之彈【Yud Bet】】……不對,是【六之彈】嗎?不過,『我』究竟是被誰殺死的?就算對手是艾蓮‧梅瑟斯,『我』也不會那麼輕易戰死。」

狂三伸出一根手指觸碰下巴問道。

士道感到有些緊張,將那個人的名字告訴她:

「──崇宮……澪。」

「──」

狂三的表情頓時像愣住般放松──然後立刻轉成憎惡與戰栗混雜在一起的模樣。

「士道,你剛才說什麼?」

「是──澪。初始精靈殺了狂三。不……正確來說,是澪早已位于狂三的體內。在戰場上,澪突然從狂三的體內出現。」

「…………」

士道說完,狂三大概是有頭緒了,只見她表情嚴肅地流下一道汗水。

「……原來如此,是那個時候嗎──我還想說怎麼那麼容易就解決了,竟然來這一招嗎?」

狂三沉思般沉默了一陣子後,吐出一口長氣。

「……感謝你提供的消息。倘若那個澪真的存活于『我』體內,的確有可能透過『我』的感官獲得外部的資訊。你的判斷是對的。」

「怎麼樣……?有辦法不讓澪發現,將這個消息傳達給狂三嗎?」

「應該可以──不過,就算知道這件事,能不能從體內懷抱著敵人的狀態下生還,那又另當別論了。」

狂三突然露出苦笑般的笑容說道。士道屏住呼吸,緊握拳頭。

「你說的……沒錯。」

「呵呵呵,別露出那種陰沉的表情嘛。狀況的確非常絕望──但多虧了你,『我』還有選擇的余地。」

狂三如此說完轉過身,裙襬隨之飄揚。

「──那麼,我會將來自未來的忠告確確實實地轉告給『我』。」

「嗯,謝謝你,狂三──真的很感謝。」

士道朝她的背後深深低下頭。狂三瞥了士道一眼,愉悅地笑道:

「呵呵呵,你這樣未免太誇張了。沒必要──」

說到這里,狂三大概是察覺到士道話中的含意了,她微微抽動了眉毛,撇過頭。

「──士道,未來的我,有盡到自己的義務了嗎?」

「…………有。帥斃了。」

「這樣啊。」

士道說完,狂三微微一笑,就這麼消失在影子之中。



「…………」

令音在〈佛拉克西納斯〉內的單間房中敲著終端機的鍵盤,結束大致的作業後,靠在椅背上,椅背因此嘎吱作響。

她瞥了一眼螢幕邊緣顯示的時刻──凌晨一點半。算是比較早處理完了。

令音將終端機設為睡眠狀態後,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一下懶腰。

「……約會啊……」

然後像在反覆思量這個詞彙似的吐出這句話。

她萬萬沒想到士道竟會在這個時間點邀自己和他約會。

他應該不可能知道自己是精靈。如此一來──

「…………」

令音輕輕搖了搖頭甩開思緒。

不管士道有怎樣的意圖都無所謂。

──因為令音絕不可能拒絕他的邀約。

「……好了。」

令音「呼」地吐了一口氣,帶著裝了內衣褲和居家服的袋子,以及裝有化妝水和乳液的化妝包,走出房間。目的地是〈佛拉克西納斯〉修繕時新建的大浴場。

今天已經很晚了,明天還要約會,簡單沖個澡,然



後上床睡覺比較好吧。

當然,嚴格來說,身為精靈的令音未必非得這麼做。就算會藉由淋浴沖掉身上的汙垢,入浴後不必塗抹化妝水和乳液讓皮膚吸收,也能適度地維持身體狀況。對令音來說,那不過是浪費時間和金錢罷了。這麼說一點也不為過。

那她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呢?理由很單純,就只是因為那是二十幾歲的女性會做出的標准行為。

為避免被別人發現自己是精靈,令音一直小心翼翼地過生活。若是自己一個人時,省略這些行為當然沒有問題,但習慣這種事情,總是會在松懈時露出馬腳。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因此令音盡可能將「表現出人類的行為」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若是貫徹過頭,反而會不像人類,因此令音有時會配合身體的疲勞程度,刻意省略這些習慣。

就這層意義而言,就寢也是其中之一。令音大約有三十年都不曾入眠,但每晚上床後,都會闔上眼睛直到天亮。

不──說是不曾,算是有語病吧。正確來說,她曾有幾次嘗試過睡眠。雖說不睡覺也能采取行動,但令音也明白每晚入睡會使能量恢複得較快。況且在意識清醒下,無所事事躺在床上好幾個小時只會無聊得發慌。

然而,每次入睡──令音總會作同樣的夢。

至今仍難以忘懷的三十年前的光景。

小士──崇宮真士死在自己眼前,那絕望的光景。

令音每次都會流淚驚叫,面容憔悴,身心疲憊不已地從床上跳起來。

對她來說,夜晚並非休息的時間,睡眠也並非能讓她安歇。

然後──

「唔……!」

「……嗯?」

當令音思考著這種事情並前往大浴場,拐過走廊的轉角時,突然與某人撞個正著。

看過去發現是理應在寢室睡覺的精靈十香。她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針織衫,腳上穿著拖鞋。

「令、令音……!」

「……喔喔,十香。這麼晚了,你在這里做什麼?」

令音詢問後,十香明顯慌張不已地雙眼游移。

「沒、沒有啦,就是啊……」

「…………?喔喔……」

看見十香驚慌失措的模樣,令音眉毛抽動了一下。

「……要吃宵夜的話,去餐廳或休息區就可以了。不過時間很晚了,不要吃太多喔。還有,睡前別忘了要刷牙。」

「……!嗯,好……我會注意的。」

令音說完,十香肩膀抖了一下,點了點頭。不過是被發現在深夜飲食,未免表現得有些過于緊張了吧……不過,對這種事情感到羞恥或許也算是她學習到的其中一項社會性。令音如此判斷後,再次邁開步伐。

「……令音!」

就在她走了幾步時,背後傳來十香的呼喚聲。

「……嗯?有什麼事嗎,十香?」

「…………」

令音當場回頭詢問後,十香沉默了片刻,目不轉睛地盯著令音的雙眼,開口說:

「你……喜歡士道嗎?」

「……?」

突然聽到這個問題,令音微微歪過頭。

「……你是指什麼意──」

「別問了……!拜托你回答我。」

「…………」

令音沉默了好一會兒。這不像十香會問的問題……又是被二亞或美九灌輸了什麼想法嗎?

雖然不太清楚個中緣由,但十香的眼神十分認真。

既然如此──答案不言而喻。令音輕啟雙唇:

「……嗯,我喜歡士道。」

「──這樣啊。嗯……」

令音回答後,十香維持真摰的表情頷首。

「……我也是!」

然後精神奕奕地如此說道,就這麼在走廊上邁開腳步。

「…………」

在令音還沒來得及補上一句「當然我也喜歡大家」前,十香便徑自離去……反正她似乎也認同這個答案,就算了吧。令音如此判斷,正想移動停下的腳步。

然而這時,她腦海里突然掠過一種可能性。十香該不會知道士道邀她去約會?

──若是如此,剛才十香所說的話就像下戰帖一樣吧?

「……不,是我想太多了吧。」

令音目送十香的背影離去,自己也朝目的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