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一章怠惰一閃



網譯版 轉自 百度貼吧

圖源: 賊丶少

翻譯:hhh0578



校潤:everterran8

1

——“猴子也能懂的魔女教狩獵”,菜月·昴以此為題開始了作戰會議。

地點是利法烏斯平原,時間是黎明,與會者有戰士與傭兵約五十人。昴站在這群人的中心,面對著眾人的目光,始終冷靜不下來。

久經沙場的老兵,以及散發出嚴肅氣氛的獸人傭兵,如字面所示的那樣,生活在與昴截然不同的世界。若非情況特殊,自己恐怕連和這些人擦肩而過的機會都沒有吧。這些居住在與昴無緣的世界的住民,正以他為中心圍坐成一圈。

自己勉強算是處在領袖的立場,這讓昴的心里不斷地湧出不安與軟弱的情緒。但是,湧現出的還有同樣充分的熱情與戰意。

【這是,當然的呢……】

眼前的景色,正是昴在過去的幾次輪迴中,隨著輪迴次數的增多更加渴望,卻反而離得更遠的東西。

微小的覺悟與隱隱作痛的自尊心,讓昴注意到了這一點。

絕不能,再背叛將自己引領至此的人們與感情了,昴更加堅定地告誡著自己。

【————】

【昴,突然沉默下來,怎麼了嗎?】

正將拳頭放在胸前,自我告誡著的昴聽到了某人的話。那是即便在這群人當中也鶴立雞群,身著白色近衛騎士團制服的美少年——尤里烏斯·尤克里烏斯。

【雖然不至于覺得你是在害怕……但是事態刻不容緩。不能有絲毫猶豫,這不是你說的嗎?】

【我知道啦。別給我一句句用那種討人厭的方式說出來啊。在這種場合,第一句發言是最重要的,所以稍微有點卡殼了而已】

【你這才是想多了呢。所有人都知道,你一旦受人矚目就會掉鏈子。所以不需要裝腔作勢,保持自然就好了】

【你·這·家·伙……!】

【嘎哈哈哈!尤里烏斯不是也很會說嗎!喂,小哥也顏面掃地了吶!】

【咕姆……】

被提起最糟糕的黑曆史,昴的額頭上青筋浮現。然而,當率領獸人傭兵團【鐵之牙】的里卡多發出笑聲之後,討伐隊的騎士們臉上露出了同情。看來昴在王都的丟臉模樣,比他想象的還要出名。

【這丟臉丟得……】

【好——了好了,害羞到此為止!只要這份恥辱還在,就得為了抹去恥辱而努力,這才是現在的昴親必須做的事情喵。尤里烏斯也是,雖然知道你是想給昴打氣,但是說法方面還是再多留意一下吧】

【你似乎是有什麼誤會的樣子呢,菲利斯。我並沒有給他打氣的意思。當然,就結果而言,是讓他把話說的更順暢了,但這只是歪打正著呢】

【真是不坦率……】

尤里烏斯那理直氣壯的回答,讓菲利斯從心底發出了感到麻煩的歎息。

看到他們的反應,昴才終于明白了尤里烏斯方才言行的目的。然後,也產生了與菲利斯相同的感想。

【——能拌嘴打鬧是不錯。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對付魔女教的方案吧。差不多該回到主題了】

這麼說著,把幾乎偏離正軌的話拉回來的,是佇立在旁的維魯海魯姆。

在昴的同行者中,劍鬼無論是心理還是實力上都是最值得依靠的。重視人情的他在討伐了長年的宿敵白鯨之後,選擇將自己的力量借給提供過幫助的昴。

再算上在白鯨討伐戰中幸存下來的戰力,以及前來加入的【鐵之牙】增援——這支超過五十人的隊伍,正是對抗魔女教的【反魔女聯盟】的總戰力。

【就是這樣,維魯海魯姆都這麼說了,別再浪費時間,迅速進入主題吧。雖說是以【猴子也能懂的魔女教狩獵】為題的講座……但內容本身倒是很簡單。萬事都是簡約至上呢】

【正是如此。那麼,方案是?】

【說白了——就是發動奇襲,一口氣取下大將的首級,吧】

【————】

昴的答案,讓眾人的臉上浮現出了些許驚訝。

昴的回答正可謂是勇敢無畏。在這個場合,所謂的大將,除了率領魔女教的大罪司教以外再無其他。

【的確很簡單。實際上,如果成功的話,就是對魔女教的一次重大打擊了吧】

在動搖著的人群中,最初發出感歎的是里卡多。巨大身軀的犬人族露齒而笑,用手指摸著銳利的犬牙說,

【話雖如此,那也是要能成功呢。信口開河誰都可以。如果只是這樣,那充其量就是如意算盤而已】

里卡多理解得很快,但也毫不留情地打了一劑預防針。然而,聽到他的話,昴拍拍自己的胸脯。

【當然,我自有對策。在釣白鯨的時候,已經證明過我並不是連魚鉤都沒有就亂來的了吧?】

【這是當然。所以,就是想讓你快點說出可信的依據啊】

看著自信滿滿的昴,里卡多呲牙催促著。周圍的同伴似乎也是相同意思,一同期待著昴的妙計而靠了過來。

【准備好了,那就按順序說明吧。首先,魔女教正在接近艾米莉亞所在的梅瑟斯領。這是根據多起事件的背景所推斷出的情況。你們同意嗎?】

【這是一切的前提。可以認同。實際上,也早已預想到梅瑟斯領會因為魔女教而發生動亂。再加上白鯨的出現時機,並非一句“偶然”可以解釋的情況了】

【魔女教控制白鯨,用【霧】封鎖了街道,把梅瑟斯領與外界隔離,然後發動襲擊……是這樣喵?魔女教也是動了真格的樣子。嘛,從那群家伙的教義來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呢】

昴確認著情況,尤里烏斯和菲利斯則在進行補充說明。

現在,雖然對魔女教仍然無法把握其全貌,但是在那群瘋狂信徒的地下活動中,從始至終都表現出了對半精靈的惡意。這次對梅瑟斯領的襲擊,想必也是因為他們知道了宣言參加王選的艾米莉亞的出身。

他們漠視無辜者性命的殘忍本質,所引發的結果就是讓全村人慘遭屠戮。在昴看來,那些家伙只能說是無可救藥了。

【那群家伙,魔女教徒的目標就是艾米莉亞的性命。但要問會不會對周圍的人出手,那答案是肯定的。他們不分對象,連女人孩子也會毫不留情地殺死】

【這點毋庸置疑。著實令人憤怒呢】

尤里烏斯對昴的憤怒毫不驚訝,而且義憤填膺地表示了認同。這也大概也能說明,魔女教的惡行已經是這個世界的常識了。

【不管是艾米莉亞,公館的人們,還是村民們,我都想救下來。所以也考慮過讓全員進入領地,就那樣在公館固守……】

【面對神出鬼沒的魔女教,進行無期限的守城戰是下策吧】

【所以否決了】

在守城戰時,勝負的關鍵,在于能否長時間維持住防線。這並非缺乏增援的昴他們應該采取的戰略。

而且以當下的戰力進行防禦戰,可說是將昴所擁有的唯一優勢給舍棄的愚蠢行為。

通過【死亡回歸】獲得的情報,一旦狀況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瞬間就會變得毫無價值。若是全副武裝的兵力一口氣占據了公館的話,就算是那樣的培提爾其烏斯也一定會重新樹立作戰方針了吧。那麼一來,或許就會改變襲擊方式,甚至中止襲擊。

因此,為了最大程度地活用昴運用【死亡回歸】所獲得的優勢——,

【——在潛入森林的魔女教把握到這邊的動向之前,一口氣取得勝利。不去管對手的突襲,這邊以更突然的襲擊先擊潰他們】

【想法是不錯,不過要怎麼樣才能找到森林里的魔女教?那可是整整四百年,全世界都沒能抓到尾巴的一群家伙喵?一般的方法想來是行不通的】

【啊——,關于這點……很好理解,就和釣白鯨的時候一樣】

【喵……?】

面對昴突然隨意起來的說明,菲利斯圓溜溜地的雙眼瞪得更大了。

【在引誘白鯨的時候用過我的氣味對吧?和那時候一樣,這一招,對魔女教也適用】

【————】

【哎呀——,體質這種東西還真是可怕吶。真的,淨給人添麻煩,哈哈】

【————】

【哈哈哈……】

昴的干笑在沉默的周遭回蕩,難以忍受的氣氛籠罩了草原。

面對昴早已准備好的說明,眾人卻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不過,就算是昴自己,都沒法解釋自己會引來魔獸與魔女教徒的體質,也更不可能對他們做出更好的說明。只是知道,“自己是這種體質”,“因為這一招有效,所以能夠利用”,僅此而已。

即便有一天真相揭曉,而我的體質來自于某種令人忌憚的理由,這種體質也是當下所能利用的最好手段。因此——,

【我早就知道剛才那番話沒什麼說服力】

環視著陷入沉默的騎士們與獸人們,昴說出了真心話。

【會覺得不明所以,難以置信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啊】



【昴閣下】

【——希望你們能夠相信。雖然我至今為止做了那麼多蠢事,但現在我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因為決定要這麼做,才希望得到各位的協助】

至今為止,昴伸出的手已經被周圍拒絕了無數次,被踐踏了無數次。他也注意到了,像這樣被迫直面真正的困難,還是頭一次。

在不得不去達成的重要目標面前,昴是如此的無力又無知。只靠昴一個人的話根本束手無策。需要某個人,甚至是許多人的幫助。

【能夠低下的頭,因為只有一顆,所以只能低下一顆。但是,若是低頭就能得到你們的幫助的話,不管多少次都會低頭的,所以,拜托了。請把力量,借給我】

【————】

昴當場低下了頭,向著全員如是懇求道。

周圍的人們用沉默回答著昴的舉動,平原上能聽到的只有輕風的沙沙聲。數秒的沉默過後,第一個走上前的是【鐵之牙】的副團長,幼貓人緹碧。

他擺正自己的單片眼鏡,可愛的面孔正對著昴,

【你說的話,已經完全理解了。不過,就算你說要我們相信這種毫無依據的話……呀!?】

【你在擔心什麼吶——,緹碧!】

緹碧正打算細細追問,卻被站在身邊的姐姐蜜蜜打斷了發言。姐姐天真爛漫地笑著,拍著身旁試圖揉痛處的弟弟的背後,

【這位大葛格可是那個!超努力地把那個大塊頭魚收拾掉了哦!那樣努力的人沒可能會騙蜜蜜我們的。沒問題滴——!】

【姐、姐姐請安靜一會兒!這可是很重大的事情……】

【就是因為總是像醬紫靜靜計較……恩?輕輕?菁菁?戰戰兢兢……?】

【斤、斤斤計較嗎?】

【是——,就是那個!就是因為總是這個樣子,才長不大的哦——!】

蜜蜜狠狠地說教了滿眼淚光的弟弟之後,站到顯得發怵的緹碧前面,指著昴。

【緹碧剛才沒有和那條大魚戰斗過呢——!所以,才會不信任那位大葛格。那麼只要相信姐姐就可以了!】

【————】

【因為姐姐相信大葛格,所以緹碧相信姐姐也就順帶相信大葛格了,這樣的感覺?況且就算出了什麼事,蜜蜜也會保護好緹碧的!】

蜜蜜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脯,如是說道。緹碧聽到這些話吃了一驚,嚴厲的表情也不翼而飛。看到這樣的兩個人,眾人忍俊不禁。

在這陣笑聲中,蜜蜜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咋了?】

【哦哦,沒什麼。話說,你一直保持這樣就好。說的不錯】

里卡多微笑著,巨大的手掌以仿佛要擰掉腦袋的勢頭摸了摸蜜蜜的頭。

【有很多在意的細節。不過事到如今還懷疑小哥,可就是灑家的不對了吶。那個階段早就過去了吶】

【————】

這出乎意料的話讓昴睜大了眼。然後,仿佛在附和著里卡多的話,維魯海魯姆也站到了昴的面前。

【昴閣下,男兒不應輕易低頭。不正眼看著請求對象更是豈有此理。——若是親眼確認了,自己就該注意到了吧】

劍鬼肅穆地說著,用下巴指了指周圍,讓昴自己去確認。然後昴轉頭望去,這才注意到了望向自己的那些視線中所包含的,未曾變化的感情。

那是自談話開始以來,就未曾改變過的感情——。

【……那個,就算你這樣自顧自地溫順起來,也只會讓人困擾呀。也沒有誰在懷疑,昴說的話是謊言喵】

菲利斯用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頭發,冷靜地說。

全場無人反對,證明了這也是全員的意思。就連尤里烏斯,在昴的視線下也保持著一慣的優雅點點頭。

【而且,在白鯨作戰的時候,給予了致命一擊的是昴親的誘餌作戰。而決定賭上那次作戰的是克魯修大人……也就是說,懷疑昴親就等于是在懷疑克魯修大人。小菲利斯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喵】

【雖然菲利斯嘴上這麼說,不過關鍵還是昴閣下的行動贏得了他的信任。參加了那場戰斗的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這個事實】

【等,等等,維魯爺!?】

【當然,在這點上我也一樣】

菲利斯慌亂地叫出了聲,然而劍鬼對他的糾纏根本不予理睬,只是對昴重重點頭。

看到他們的態度與關心的表情,昴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揮了一擊空棒,雙頰熱了起來。

【這可是,這樣子的我誒……還是老樣子看不出空氣中的氣氛】

【空氣可不是用來看的,而是用來呼吸的哦?】

【吵死了!我知道啊!我就是不會看氣氛到連這種地方也要糾結的啊!】

昴對尤里烏斯的指摘大聲還口,強行將自己心里的複雜感情拋到一旁。

又多了個毫無必要的羞恥回憶。但付出這份代價並不可惜。

【這是,昴閣下的成果所帶來的信賴】

昴做出了即便不坦白關鍵的根據,也能為他們所信賴的實績。


就像是雷姆會對昴無條件信任那般,現在的他們雖說對昴的說法難以理解,但也不會懷疑昴的真心。

對于利用【死亡回歸】不斷重複輪迴的昴來說,要將過往輪迴中的情報與他人共享,必須使用特別的方法——而眼下,昴感覺自己找到了那種方法。

2

【才,才沒有哭!這只是,覺得至今的辛勞與後悔都有了回報,一不留神就從眼睛里流下了富含蛋白質的堿性水而已!別搞錯了啊!】

——在他們對話的最後,昴還是會像這樣掩飾害羞,但無論如何,昴總算是隱藏起了內心的複雜感情,抬起頭,擺出“說回正事”的表情。

【總之,能得到各位的信任,事情就簡單了。就是這樣,我會用上這種無論是魔女教徒還是魔獸都能釣上的體味。把魔女教徒引過來】

【把他們引出來,再一網打盡。若非只是紙上談兵的話,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事實上你抱有幾成勝算?】

【勝算?】

【就是他們有多大的可能性會察覺到你的存在,然後現身】

在此之前,從未對作戰可行性插過嘴的尤里烏斯第一次提出了質疑。

但是,作為援軍加入的尤里烏斯他們並沒有實際見過昴體味的效力。既然他們要賭上性命,當然會想要知道昴作為誘餌有多大的吸引力。

【從作戰的性質上看,這可是沒法隨便糊弄過去的地方。如何?】

【他們會上鉤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絕對會出現的】

【這還真是,冒出了一個大數字呢】

【這數字就是有那麼大吶。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家伙,我也是這樣的存在。】

根本算不上說明的說明,根本算不上理由的理由,昴直接把這份自信擺到了尤里烏斯面前。

只有這份自信是不輸給任何人的。經曆過【死亡回歸】,只有這點是無可動搖的。這是昴絕對的,也是唯一的優勢。

【你……說過以前和魔女教有過一段因緣呢】

【啊啊。超糟糕的回憶。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了】

嚴格地說,那個【因緣】是在還未到訪的未來發生的事情。

但那是只要昴他們不作出任何行動,就必定會到訪的未來——而昴的目標是改變那份未來,打破命運。他們正是為此才來到這里的。

【——原來如此。好吧。利用你的存在把他們引誘出來,就這樣吧】

【……出乎意料地,輕易接受了吶】

【本來就沒打算反對你的方針呢。只是,想要看看你作為主導這種危險作戰的領袖,是否有著相應的覺悟罷了。若是做不到處之泰然的話,我就不得不代理你的職責了呢】

【你還真敢說。都到了這種時候了,我怎麼可能再畏首畏尾的】

聽到性格惡劣的尤里烏斯的試探,昴哼了一聲,驅散了剩下的些微不安。如果表現出軟弱的話,就正中尤里烏斯的下懷了。昴進一步意識到這個事實,挺直了腰板。

【我在此斷言。魔女教,一定會出現在我的面前。大罪司教也不例外。在他們出現後就一口氣收攏包圍圈。整個作戰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過程很簡單】

【聽起來確實很簡單。……不過,昴親還真是相當喜歡把自己當誘餌喵。這次也是,白鯨那次也是】

【別說的好像我每次都是這樣過來的一樣啊。只是碰巧,前一次和這一次的相似狀況連著來了而已。我也不是每次都……】

在老舊的盜品倉庫挑釁著艾爾莎進行戰斗,接著是在魔獸之森當烏魯咖魯姆的誘餌。在那之後在白鯨戰又是魚餌,接下來面對魔女教,又十分自然的計劃著誘餌作戰——,

【咦!?我真的,每次都是誘餌!?】

【那也就是說,經驗和實績都十分豐富呢。這次也期待你的積極奮戰】

【會努力的……!會努力的啊……!】

聽著尤里烏斯的發言,昴悲憤地喃喃自語,但自己說出來的話已經無法收回了

【總之,希望能把我作



為誘餌進行探討。首先,魔女教藏在公館和村子周圍的森林里。既然沒有其他合適的地方,這點幾乎可以確定】

【擁有其他據點的可能性……也被【霧】的存在給消去了呢】

【都特地用【霧】把梅瑟斯領隔離出來了。那麼,他們必然也只能同樣潛入領地內。自斷退路的一群人要自食其果了吶】

在這點上,能夠順利地進行說明也多虧了白鯨的存在。既然已經知道白鯨聽從于魔女教,那麼自然也能想到,這頭魔獸的出現是魔女教達成目標所必要的布局。

不過僅限白鯨被討伐了的這一次,魔女教的目的將會無法達成——。

【白鯨的出現與被討伐幾乎是在同時。等他們得知真相的時候也將被我們斬于劍下】

【考慮到這一點,這會是一場與時間的戰斗。那群家伙藏在森林里,只要能揪出他們,之後就要看實力了吧。雖說我一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既然有討伐隊在,再加上那邊【鐵之牙】和尤里烏斯閣下,想來也不可能會輸】

【就是,這樣】

冷靜地比較了敵我戰力,昴肯定了維魯海魯姆的想法。

培提爾其烏斯所率領的魔女教徒,其戰力想必不容小覷。然而,昴所帶來的援軍都是在白鯨戰中幸存下來的勇士。更何況培提爾其烏斯本身,並沒有強到讓人望塵莫及的程度。

近身搏斗的話,哪怕是昴也能與之一戰。若是維魯海魯姆,只要一擊就能取下他的首級了吧。

也就是說,能夠制造出怎樣的有利狀況,以及進入決戰時的最終狀態將會決定這一戰的勝負。

【考慮到這點,能夠輕易實施奇襲的我們有著壓倒性的優勢……】

畢竟,培提爾其烏斯並沒有注意到防線已經被我們突破了。

魔女教徒一直都在傷害他人。他們就像是蠻不講理與有悖常理的代名詞。毫無疑問,他們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受到威脅的可能性。

——這份傲慢,就由我來打破給你看。

【至今為止,或許一直讓你們稱心如意了。……但是,這次不會再讓你們這樣下去】

【————】

昴的話語中蘊含著力量,聽到這句話的全員表情都嚴肅了起來。

他們,也能理解。在之後的戰斗中,他們將會面對被稱作魔女教的邪惡存在,甚至能向這些神出鬼沒的家伙報迄今為止的一箭之仇。

【進入梅瑟斯領並潛伏在森林里的魔女教徒,就由我熏出來。但是,大罪司教很狡猾。他把屬下們,分散成十個集團,布置在各處】

【這是,怎麼知道的?】

【之前和【怠惰】碰上的時候,他把部下稱作【手指】,像是右手中指左手無名指這樣,用這種名字來進行區分。不過並沒有腳趾,所以不用擔心敵人會有二十個集團呢】

培提爾其烏斯把自己麾下的組織用手指來進行區分。雖然並沒有悠閑到去確認他的手指數目,不過再怎麼樣也是和人類一樣的十根手指吧。然後,若是那位神經質的瘋子,想必會把手指的數目與分隊的數目統一。

不過,昴的答案在討伐隊中引起了騷動。他們的反應讓昴不明所以,不過在聽過尤里烏斯的回答之後也就理解了。

【昴,以前和你有過因緣的對象是大罪司教嗎?而且,那位【怠惰】還負責這次的襲擊?】

【——抱歉。是的,這里有些欠缺說明了吶。這之後,我們要硬碰硬的是大罪司教【怠惰】那家伙。和我有過一段因緣,是我這世間上最討厭的一張面孔】

【呼恩。順便問一句,第二張是我的臉吧?】

【別自戀了。別擅自在我心里占據重要地位啊喂】

聽到尤里烏斯仿佛掩飾驚訝般的玩笑,昴斜著眼反駁道。

討厭的面容排名第一的是培提爾其烏斯,第二是昴自己。雖然尤里烏斯也還算靠前,但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寶座才不會那麼輕易動搖。

【那混蛋讓我吃盡了苦頭。不過,也多虧如此,讓我確認了自己的體味是有用的,以及被稱為【手指】的部下是分散在森林里的】

【原來如此喵,所以才滿滿的自信。……關于那段因緣,還是不問比較好?】

【……啊啊,是呢。這就別問了吧。不過必要的事情我會說的】

【感覺就算問了也只會讓人心情變差呢,明白了】

看著提到魔女教的時候,表露出強烈憤怒的昴,菲利斯莫名地同情起來。

恐怕在菲利斯的內心里,昴的體質與那份過去的因緣產生了某種悲慘的聯系。這種理解雖說有誤,卻也無需訂正。

【抱著可能會影響攻擊計劃的覺悟,我姑且用防禦計劃上過一份保險。在出發去討伐白鯨之前,我拜托了阿納斯塔西婭與拉塞爾先生】

【拜托小姐上保險?怎麼,要干什麼壞事嗎?】

【只是普通的請求啦!你對自己的雇主到底抱著怎樣的印象啊!】

昴對一副懷疑表情的里卡多怒吼道。

【其實是拜托了兩人在街道附近的村莊之類張貼告示。——希望雇傭附近的行商,以及擁有私家龍車的人。雇傭名義是梅瑟斯邊境伯爵,附帶好處是以市價買下龍車上的貨物】

【……哈。這,可真夠豁出去的啊】

【雖然是很肉痛,但這是保護領民所必要的支出。羅茲沃爾那家伙,這次也給我在關鍵的時候玩消失,這個判斷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考慮錢的問題的話,這樣應該就能聚集到人手。支出是由羅茲沃爾全包,畢竟就像是好幾次強調過的那樣,這都是沒有履行好領主義務的他的過錯。

無論如何,在以前的輪迴里胎死腹中的避難計劃——在魔女教襲擊之前,讓艾米莉亞和村民們逃走的事前准備已經順利完成了。

【只是,這樣做也有一定的缺點吶……因為不想讓魔女教的家伙察覺到這邊的動作,所以要跟雇來的商人在途中彙合】

【的確,既然計劃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就不能無謂地打草驚蛇呢。有必要從了解情況的在場人員里面,抽調出一部分去為商人們帶路吧。緹碧】

【知道了。因為有小姐的參與,從咱這邊派出人手比較好。之後會派大概四個人出去,到時候請下命令】

【哦哦,理解真快。幫大忙了】

尤里烏斯和緹碧迅速做出了判斷,昴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氣。

【然後克魯修小姐的使者,已經先我們一步往公館那邊去了。因為我們之間的同盟關系,以及這支援軍的事情,不事先說明的話可能會引發混亂】

【啊——,親筆信。這麼說來確實有寫過喵】

菲利斯似乎是有印象了,不過准確的說是【讓她寫了】。親筆信的內容是關于同盟,以及對付魔女教的方案,由昴講述大意,然後交給雷姆去編排語句,再讓克魯修書寫。

就憑昴的語言能力,要寫出那麼複雜的文章還有點困難。

只要這封親筆信能夠送到公館,應該在發生意外的時候起到作用。哪怕作為保險的避難沒能順利進行,也能提前做出應對吧。

【大概,說明到這里就結束……了。雖然是個從頭到尾都磕磕絆絆的作戰計劃,但是這次戰斗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想必大家都清楚】

【這是打魔女教一個出其不意的絕佳機會吶!】

聽到昴的收尾,里卡多毛茸茸的雙臂抱在胸前,猙獰地笑著說。勇猛獸人的結論,讓討伐隊全員的戰意都高漲了起來。

【……長久以來,對魔女教的戰斗中從未有過如此優勢】

維魯海魯姆釋放出凌冽的劍氣,頷首道。對劍鬼來說,驅使白鯨的魔女教同樣是仇人。迸發出的斗志中包含著巨大的力量。

【不僅達成夙願,還能獲得如此良機,不熱血沸騰反而比較困難吧】

【那可就靠你了,維魯海魯姆先生】

【如您所願】

維魯海魯姆曾經沉溺于化身為劍的生活方式。昴對恢複成那副模樣的他產生了從未有過的信賴感,然後將五十余人的面孔一張張看過去。

——多虧這些人,能夠與魔女教戰斗了。冒出這種想法的同時,心聲也自然地吐露而出。

【白鯨戰的時候,艱難得讓人覺得好幾次與死神擦身而過。實際上,的確有人死了,還有些人就那樣消失,一去不回】

在戰斗中,不少生命因白鯨而逝去了。

在能夠消除記憶與存在的【霧】的作用下,有些人連名字都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了。

【現在,我們正代替那些人站在這個地方,在我看來我們與他們之間並沒有本質上的分別。非要說的話,只是運氣好了點罷了。只有這點差別】

付出了眾多犧牲,付出了慘痛代價,才得以討伐【霧】之魔獸。

又由于它如同天災的特性,在這頭魔獸的威脅下毫無私情可言。因此,昴認為戰死者與幸存者之間,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

昴這說給全員聽的話語,在本人的無意識下成為了出陣前的演講。

傾聽著的眾人,在即將面對戰斗



的此刻,潛意識里都會想起某段訓話。那是與白鯨戰之前,克魯修對全員所說的,意義相同的訓話。

——戰斗是無情的,生命是不分高低貴賤的,因此,無論是誰,都必須拼盡全力。

然而,昴的情商,還沒高到能體諒在聽眾們心中共有的這份決心的程度。

【只要走錯一步指不定就死了。各位跨越了艱苦的戰斗,如今才能站在這里。——那麼,就將那所謂的一步,再走對一次吧】

【——!?】

【來取得這場勝利吧,在場所有人沒有死去的徹底勝利。所有人都要活著回來吶。都已經打贏白鯨那種怪物了,怎麼能輸給魔女教這種東西吶】

這不過是理想主義,是看不清現實的小毛孩的妄言。

無論擁有怎樣的優勢,戰斗必定伴隨犧牲。這種事昴也清楚,而他們比昴還要更加清楚地體會過。

所以,他們的心中在抱有對【死亡】的覺悟的同時,也存在著對【死亡】的無奈。

正因為清楚這一點,他們才能直面【死亡】。

【誰都不要死。願意因為那群家伙死掉什麼的,除非是腦子有病】

死亡很恐怖。無論何時,死亡都意味著難以忍受的恐怖與空虛感,以及對生命意義的踐踏。

無論是誰應該都是這樣的,不可能有例外。正因為【死亡回歸】讓昴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深刻體會到這一點,所以才不想讓任何人體驗這種感覺。

所以,這些全部都是為了拒絕死亡這件事而做出的行動。

在【猴子也能懂的魔女教狩獵講座】的最後,昴投下了一顆驚人的炸彈。

昴面對著說不出話的眾人抬起手,環視全員的面龐開口道。

因為有人對自己說過,男兒不應輕易低頭,要看著對方的臉說出【請求】。

【那麼,就拜托了。——萬事拜托,全部交給你們了】


3

【哪怕在魔女教的大罪司教里,【怠惰】和【強欲】這兩個也算是尤為出名的了】

乘著地龍並肩騎行,尤里烏斯對昴如是說道。

雖說用“並肩騎行”來概括了,不過兩人騎乘的姿勢幾乎有著云泥之差。昴是一副在名為帕特拉修的黑色地龍身上努力坐穩的模樣,而尤里烏斯卻輕松又瀟灑。

【所以我才討厭你這家伙……】

【就請允許我無視這句話,繼續講述吧,在獨行的大罪司教中,那兩個大罪當屬鶴立雞群。就留下記錄活動頻率來說【怠惰】是壓倒性的高,不過僅從危害程度上看的話,【強欲】的所作所為更加殘忍】

【頻率,和危害程度呢。無論哪邊似乎都不是什麼好事……】

【沒錯】

尤里烏斯在提到魔女教的時候顯得情緒低落,似乎是嘗盡了苦頭的樣子。

【你也知道的【怠惰】,在記錄上,魔女教的活動有一半以上都可能與他有關。從魔女教的活動范圍是全世界這一點來考慮,對方的行動力可以說是相當驚人了吧】

【世界級的蒼蠅嗎】

【形容得真妙。——自稱【怠惰】,行動卻是相當地勤勉。只是在活用行動力的時候,總是向著不好的方向行動,這種性格已經無可救藥了】

昴的腦海里,浮現出了那張雙眼閃爍著銳利目光,臉頰瘦削的瘋狂面容。

大罪司教【怠惰】,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那位狂人,一心訴說著自己的勤勉,並且強迫著其他人和他一樣勤勉。

自稱為【怠惰】,正表現了那家伙自身對怠惰的極度厭惡。正是這份厭惡,才讓魔女教的【怠惰】表現出異常之高的活動頻率吧。

【而且難以啟齒的是,騎士團根本無法掌握魔女教的活動。原本,要找出平時潛伏著的家伙就很困難。直到出現被害者,進行取證之後,才能懷疑事件與那群家伙有關。——而在那種時候,現場往往已經是野火燎原般的慘狀了】

【這就是所謂的,警察只有在事件發生後才能進行搜查的尷尬之處嗎。雖然能理解……】

望著尤里烏斯悔恨的側臉,昴也實在說不出落井下石的話來。責備騎士團的調查能力更是是非不分。因為做壞事的只是魔女教,這個事實是無可動搖的。

【——但是,這次不會再這樣了】

維魯海魯姆的聲音從別的方向傳來,插入了兩人的對話。

劍鬼跨坐著愛龍,來到昴的另一側,目視前方。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平靜的戰意,緩緩地撫摸著腰間的寶劍。

【盯准他們的首領,不讓他們逃走。和白鯨一樣,讓他們為至今的惡行付出代價。這是舉國上下的意志,也是騎士團的夙願】

【如您所言。他們盡管卑劣,卻總是能逃脫制裁。然而,這次絕不會再讓他們逃走。勢必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尤里烏斯附和著維魯海魯姆的話,罕有的擺出了飽含熱情的怒容。

對魔女教的仇恨,並非昴的專利。對于長年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他們而言,那群家伙的存在如同始終徘徊不去的惡意。

【光顧著談【怠惰】了,另外那位有名的【強欲】又是怎樣的?】

【【強欲】和【怠惰】不同,載入史冊的惡行很少。但其威脅在于,哪怕是在那為數不多的記錄之中,它引發的危害已經是罄竹難書了。特別有名的就是那次帝國的事件】

【特別有名,也就是說造成的損失特別巨大吧?】

昴臉色複雜地發出詢問,尤里烏斯說著【啊啊】點頭表示肯定。

【城堡都市葛克拉——位于世界南方,是以“波拉奇亞帝國最堅固邊防城市”而著稱的邊境大都市。有著多達數千的常駐士兵,環繞都市的重重城牆。是名副其實的城堡都市……卻被【強欲】攻陷了。而且,是只身一人】

【攻陷!?一個人把都市!?】

這已經不是一騎當千的等級了。得知這超脫常理的事實,昴不禁驚呼出聲。

【士兵全都是精銳——俗稱【帝國主義】的思維方式與精神在他們的國土蔚然成風,因此一兵一卒都堪比修羅。由那樣的尖兵所守護的城堡都市,被自稱【強欲】的大罪司教只身攻陷。而且聽說就連波拉奇亞的英雄,【八臂】科爾剛都在那場戰役中犧牲了】

面對已經驚訝得合不攏嘴的昴,維魯海魯姆進一步進行了說明。

當劍鬼將被【強欲】打倒的英雄名字說出口的時候,浮現出了百感交集的眼神。就在昴發覺這點的時候,維魯海魯姆合上了眼。

【我和科爾剛有過數次交手。為了避免國家之間的戰爭,兩國派出了各自的代表進行決斗,我們交手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戰斗技巧著實了得。我斬下了他六只手臂,相對地付出了腹部被刺穿的代價。雙方都奄奄一息,平分秋色……未曾分出過勝負】

【聽到了更加壯烈的故事……!】

劍鬼年輕時代的小插曲充滿了輕小說色彩,讓昴的少年心難以平靜。

雖然還想進一步挖掘詳細的情況,但昴畢竟沒有神經大條到面對著這樣的維魯海魯姆,還要去揭其傷疤的程度。

話雖如此,哪怕【強欲】是孤身一人行動,其危險程度也讓昴的心情沉重起來。

【【怠惰】之後是【強欲】……而且還要加上【傲慢】、【色欲】和【憤怒】嗎。哪怕【暴食】已經不在了,也還是命途多舛吶】

【——已經在考慮以後的事情了嗎】

【雖然我是很想避開。但果然還是有很大可能性會和我遭遇吧】

在將要與【怠惰】開戰的當下,昴卻在擔心自己的未來。與培提爾其烏斯的這場無法避免的戰斗,意味著勢必會與魔女教發生沖突吧。

只要魔女教還敵視艾米莉亞,就必定會與其他大罪司教產生沖突。

【【強欲】的事情已經夠讓人胃痛了吶。誰來救救我吧】

【被不確定的未來打亂心神實在說不過去。——現在,還是先專注于眼前的戰斗吧。不是為了別人,正是為了艾米莉亞】

【我知道啦。只是在真正開戰之前,有點小緊張而已】

試圖安慰昴的尤里烏斯咂了咂舌,昴將視線轉向前方的街道。在東方的遠處,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昏暗彼方的朝陽隱約可見。

魔女教討伐隊已經進入梅瑟斯領。驅策著騎獸的兵團全員氣勢高昂地穿過平原。見自己亂來的【拜托】並沒有對他們造成負面影響,昴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只是,那些無疑是昴的真心話。不想讓討伐隊的任何一個人掉隊。面對魔女教,不應該出現犧牲者。

昴下定了決心,為此不惜任何代價。

【話雖這麼說,在關鍵的作戰里充當誘餌,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嗎……】

【你說了什麼嗎?】

【什麼也沒說啦!只是在想別動隊能不能順利和“保險”彙合而已!】

【啊啊……不用擔心吧。他們已經清楚自己的任務了。若是我們沒能配合他們的步調,作戰就很容易出現破綻。他們對自己的任務,比你想象的還要清楚哦】

為了扯開話題,卻得到了意料外的認真回答



,讓昴一時間難以回應。不過尤里烏斯一副沒注意到這邊的樣子,讓昴越發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但是,就在昴整理好心情之前,眼前的景色就發生了變化。

【——能看到了呢】

【啊啊】

目睹景色的變化,昴附和著尤里烏斯的低語說。

在迎來早晨的街道地平線上,綠色的森林已經隱約可見——在廣闊平原的盡頭,出現了環繞羅茲沃爾邸與阿拉姆村的大片森林。

這意味著與魔女教的總決戰,以及與那位可憎狂人的再會已經近在眼前。

【————】

在與白鯨戰斗之前也出現過的緊張感,壓抑著昴的內心。在這份無論體會多少次都無法適應的痛苦中,昴握起拳頭抵住胸口。

然後他咧開嘴,驅散心中的軟弱,仿佛鼓舞靈魂般地笑了出來,吐露心聲。

【來吧,都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來一決勝負吧。——我可是求之不得啊,命運大人】

4

【啊,哎呦,哎呀……】

用腳心感受著野草、樹枝與落葉的觸感,小心地踩在難以行走的林間小徑上。

踏過泥濘與樹根,昴行走在昏暗的森林中。抬頭望去,能看到通透的碧藍天空,太陽從葉片的狹縫間悄悄探頭,吹拂而來的微風夾帶著濕潤的氣息。涼爽的輕風將昴額上的汗滴冷卻,讓昴注意到了它的存在,他將汗水用手背拭去,然後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現在,昴正在森林中獨自前行,孤立無援。

風飄然而去,不帶一絲留戀,而被留下的昴,別說一同穿過街道的伙伴了,就連先前乘坐的帕特拉修都沒有帶在身旁。昴就這麼手無寸鐵地走著,看上去弱不禁風。

【把帕特拉修也扔那兒了。因為感覺這次戰斗帶它來也不太合適吶】

昴微笑著自言自語,有些喘不過氣來。

已經在這片難行的森林里走了相當長的距離了。昴從樹木之間穿過,踩斷落在地面的樹枝,登上爬滿苔蘚的斜坡,同時努力不讓自己摔倒。

在這條完全算不上道路,甚至連野獸都避而遠之的險惡路線上,昴正在艱難地前進。

像這樣走在深林里,對昴來說已經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抱著某人走的。比起當時,現在應該輕松許多才是,然而,此時邁出的每一步,反而顯得更加沉重,這是為什麼呢。

【已經重複了三次了,我對自己的愚蠢也受夠了吶。第三次,還真想兩手空空,就這麼悠閑地回去啊。……呀】

這麼嘟囔著,跨過一叢看顏色就像是有毒的蘑菇之後,周圍的氣氛驟然一變。

此刻出現的緊張感,與同白鯨或艾爾莎對峙的時候不太一樣。此刻的空氣中飄蕩著令人不快的粘稠感,更讓昴感受到了至今都毫無察覺的汗的觸感。

【又來了呢……這種,像是在安靜的房間角落里,突然發現了蟑螂一樣的感覺】

在碰到那種黑色害蟲的時候,常常會發生“先動的一方就必定會【死】”的奇妙心理戰。然後時間會無限延長,出現讓人錯以為永恒的超常感。

就像那種情況一樣,現在的昴能清晰的感覺到,帶著不祥意味的恐懼感正游走全身。

猛然望去,左右不過是相似的森林景象。但是,感覺卻像是曾經見過的風景。——不對,那的確是熟悉的景色。

【哪怕走過了那麼險惡的山道,還是每次都會來到這里啊。我的方向感,或者說是山向感嗎,還真是敏銳到讓人笑不出來的地步吶】

又或者應該說,是察覺邪惡的能力變得敏銳起來了嗎。

經過專門訓練,用來對付魔女教的獵犬——這麼稱呼或許聽起來會帥一些,不過就算是犬,也不過是屢戰屢敗的敗家之犬罷了。為了消除這份“榮譽”,這次可要好好報以一箭之仇才行。

【——特意出門來迎接,辛苦了吶】

凝神注視著前方的陰暗處,昴說出了慰勞的話語。

當然,這只是純粹的客套話,絲毫不帶真心實意。但是,被搭話的那一方,也完全不具備會在意這點的人性。這麼說來,“他們”到底是誰呢。

【關于這點,就算問了大概也不會回答吧,魔女教徒】

【————】

驟然間,昴的周圍出現了身著黑衣,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多道身影。

不知何時,風聲止息,萬籟俱寂。這正是他們現身時的細微征兆。一旦知道這些征兆,也就不會為突然遭遇而驚訝了。

有的只是不合時宜的安心——和計劃的一樣,和他順利見面的安心感。

【雖然浪費了你們特地現身的一片心意,不過具體的事情我要和你們的頭頭談呢。所以,別來礙事】

【————】

【說實話,雖然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讓我不太舒服,但是,從地位上來看是我更高吧?拜托了吶】

這麼說完,昴揮揮手,向他們下達了解散的指示。

然後,黑衣人們低頭向昴表示敬意之後,維持那個姿勢,滑行般地再次融入黑暗之中。這樣的反應,也在昴預料之中。

雖然讓人心情複雜,但這些魔女教徒似乎對昴沒有敵意。只要這邊不表現出加害的意圖,又或是沒有培提爾其烏斯的命令,他們就不會對昴發動攻擊。

不過具體的理由,以及又是出于怎樣的基准做出的判斷,昴一點也不想知道。

【如果連“給我收拾東西回家種田”的命令……都會聽的話就輕松了吶】

昴沮喪地垂著肩,長歎一口氣,畢竟他也知道不可能有那麼好的事……

耳中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與踩踏泥土的腳步聲。他幾乎產生了行走在永無止盡的黑暗中的錯覺,不過那種錯覺很快就被打破了。

【——啊】

眼前的景致豁然開朗,斷崖絕壁的岩面空地躍入昴的視野。

高聳而陡峭的山崖橫亙于眼前,仿佛是在林間刻出的一道巨大爪痕那樣,唐突地出現。懸崖底下有數塊巨大的磐石,魔女教潛伏的洞窟就隱藏在最大的那塊磐石中。聚集了諸多惡意的集團此刻應正在那里面,籌劃著殘酷的計劃。

但是,這次似乎沒有進去談話的必要了呢。

要說原因——,

【——恭候多時了,倍受寵愛的信徒啊】

伸展雙臂,身著法衣,沉浸在瘋狂與歡樂的世界里的那名男子,已經出來迎接了。

空洞的眼窩深陷在憔悴的臉上,深綠色的頭發與干燥的皮膚顯露出不健康的顏色,從黑色法衣中伸出的雙手如枯木般瘦削。年齡大概只有三十多歲,但缺乏生氣的外貌哪怕說是五十歲都不會有人懷疑。

但是,只有那包含著壓倒性瘋狂的雙眸,正綻放出耀眼的光輝,緊盯著昴。

【我是魔女教,擔當大罪司教【怠惰】——名為,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

唾液從伸出嘴巴的舌尖處滴落,狂人——培提爾其烏斯咯咯地笑著,仿佛在歡迎昴的到來一般,高聲地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5

狂人深深行了一禮,嗤笑著前來迎接昴。昴將手按在胸口。

在仇敵培提爾其烏斯的面前,昴卻發現自己異常冷靜。

【真是不可思議……】

曾幾何時,對他懷有如此深沉的憎恨,更詛咒著要殺掉他,殺掉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恐怕在自己短暫的人生里,不會出現比這個男人還要可恨的人了吧。

明明曾發誓要把他的脖子親手擰下來。然而,此刻站在面容仿佛惡魔的對手面前,昴感覺到的卻只有安心。

【歡迎光臨,倍受寵愛的可愛之人!何等美妙……啊啊,何等美妙啊啊啊!纏繞汝身的愛是何等的深沉!籠罩汝身的愛是何等的濃厚!擁抱汝身的愛是何等的熾熱!感謝!無比地感謝!】

在心生感慨的昴面前,培提爾其烏斯已然陷入癲狂。他甩著頭,血從被抓撓的手背滴落,瘋狂的感情達到了極致,激情噴湧而出。


這幅瘋狂的模樣在心懷恐怖的時候看過一次,在心懷敵意的時候看過第二次。而現在,昴第三次站在狂人的面前,終于產生了作為正常人理所體會到的厭惡情緒。

並且確信了一件事:培提爾其烏斯的生存方式,絕對無法與一般人相容。

【————】

昴不禁臉頰抽搐,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之後,他向著培提爾其烏斯稍稍抬起了手,盡力露出友好的笑容,【呦】地打了一聲招呼。

【出乎意料的熱烈歡迎讓我有點害怕呢。現在,對這叫做寵愛的東西還不太有實感吶】

【這也怪不得你呢!對大多數人來說,開始總是來得如此突然。無論是誰,都會在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被愛著】。一旦發現之後,就再也無法放開那份愛了。——對,因為只有愛才是一切!】

對試圖對話的昴,培提爾其烏斯欣喜不已地傾訴道。他展開沾滿鮮血的雙臂,一心一意地歌頌著愛。充滿扭曲,卻又直率的愛。

【對愛!對于被賜予的愛!我,我們,只能以勤勉去回報!



因此要試煉,要予以試煉!為了找出魔女寵愛的意義,在這個世界,在這個時候,由我來!對愛,對愛對愛對愛對愛對愛愛愛愛愛!】

【不能怠惰吶。為了真誠地回報那份愛,必須要勤勉吶】

【正,是——如此!!】

聽了個大概以後,昴裝出理解的模樣回答,培提爾其烏斯對此面帶感激地笑著說。

無論理解還是贊同都完全不在昴的考慮范圍內。而只要對方沒有看穿昴只是在進行膚淺的附和,那麼他所說的話無疑都只是徒有其表的妄言。昴此刻,發自內心地想立刻結束這段對話。

【啊——,那個,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和你們會合……就可以了嗎?其他的手續啊,需要蓋章的書面文件之類的沒有嗎?沒有印章的話指印可以嗎?】

但是,昴還是咬牙忍住了湧上來的厭惡感,與培提爾其烏斯面對面。

——要盡可能的延長對話,從這位狂人身上問出有用的情報。

【呼,姆……這個意思,這份意見,這個意向是不錯……的呢】

對昴別有意圖的發言,培提爾其烏斯像是在確認魔女的氣味一般抽動著鼻子。然後他浮現出恍惚的笑容,伸出雙手,把仍然完好的十根手指伸給昴看。枯枝般細瘦的手指顫抖著。

【若是分配到我現在的【手指】里,你所擁有的寵愛濃度又太高了……這份醇厚的魔女之愛,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呢。若是【憤怒】想必會羨慕非常的這份寵愛……該不會,你是【傲慢】吧!?】

【傲慢,是……】

【大罪司教的六個席位里,只有【傲慢】至今空缺!直到適合者出現以前,當代的大罪都無法齊聚……魔女因子應該已經注入下一代的【傲慢】了。——你,應該有收到過【福音】吧?】

培提爾其烏斯向著昴踏出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面對他頭歪到了九十度的提問,昴完全云里霧里。

大罪司教【傲慢】空缺,這個情報說實話是個好消息。但是,相對的昴正在被懷疑會不會是那個席位的人選。要報上這個名號是很簡單,但是這麼做真的好嗎。最頭疼的地方在于,若是報上這個名號,培提爾其烏斯會給出的反應完全無法想象。

而且,他還問了【福音】這種完全未知的問題。這是在魔女教內部通用的隱語嗎,還是說是為了套話嗎。如果是前者的話只能說這個圈子水太深,但是後者的話,這個狂人真的會設下這種心理陷阱嗎。

【誒誒誒,關于,這個啊……】

不能隨便說些不經大腦的話,但是一句話都不說又顯得很可疑。在極度的緊張感下,昴緊緊閉上了眼睛。

在眼前的黑暗之中,昴必須守護的身影一個接一個地浮現。

——僅僅是如此,就足以讓自己下定決心了。

【先把福音放一邊,關于【傲慢】……如果說條件不是光性格惡劣就好的話,那我不太想得到有誰吶。不過,因為有點興趣,所以讓我聽聽更詳細的情況吧。關于大罪司教……還有,試煉之類的】

把感覺沒什麼深層價值的【福音】先推到一邊,昴順勢接上了狂人的發言。詢問有關謎團重重的大罪司教,以及培提爾其烏斯常常掛在嘴邊的“試煉”的事情。

試煉——其實質,恐怕就是這次襲擊計劃。不過若是能知道更加具體的細節,又或是能碰巧得知【手指】潛藏地點的情報,那就更完美了。當然,這樣的深入詢問有可能會激怒培提爾其烏斯,但這份擔心事到也已經是馬後炮了。

與輕佻的語調相反,昴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有了開戰的覺悟。狂人聽到這句話,將右手緩緩放入自己的口中。

【——大腦,在,顫抖】

拇指發出一聲悶響,被臼齒咬碎,鮮血從培提爾其烏斯的嘴角流下。

在嘶啞的低喃之中,平時的顫動語調與狂喜情緒消失殆盡。空洞的眼神讓昴毛骨悚然,心跳加快。心髒劇烈地敲打著肋骨,甚至令昴產生了疼痛的錯覺。——在昴緊張的當口,培提爾其烏斯將手指從口中拔了出來。

【關于試煉……誒誒,沒關系呢】

【————】

【封鎖街道的消息要傳開,恐怕還需要些時間。試煉也是同樣——時間,還很充裕呢】

與瘆人的態度相反,培提爾其烏斯對于勤學好問的昴甚至抱著善意。

昴努力控制著不讓臉頰抽搐,同時露出笑容。

【誒……街道的封鎖,嗎。這也就是說,采取了什麼具體措施?】

【很簡單。用【霧】。這個詞,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吧】

【——啊啊,足夠了】

對于培提爾其烏斯的簡短答案,昴也給出了簡短的回應。

這句發言暗示了街道的封鎖與【霧】有所關聯,也是白鯨與魔女教在暗中存在密切聯系的證據。另外,從現在的對話來看,可以確信白鯨被討伐的情報還沒有傳到培提爾其烏斯的耳中。——他們,還沒注意到昴他們的存在。

【不過,用霧封鎖街道,防止有人來妨礙試煉嗎。這做法還真是絕啊,培提爾其烏斯先生】

【是的呢,試煉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無論如何艱苦,若是不排除萬難進行試煉,那便是對愛的不真誠!是的,對愛!對被投入的愛!對被賜予的愛!我們,必須要回報!】

【唔哦!】

說出與試煉有關的話之後,培提爾其烏斯又在對愛的主張上燃起了激情。後仰身體,雙目圓睜,吐出舌頭的狂人專心致志地注視天空,淚流滿面,好似在渴求著某種看不見的存在。

無視被瘋狂的反應嚇了一跳的昴,培提爾其烏斯對自己的行為毫無收斂的意思。

【全部都為愛,為愛殉情!要對存在本身即為褻瀆的銀色半魔,問其出生于世的罪孽之深淺!對其是否有資格背負這份罪業,予以試煉!對,必須要去測試!測試其是否並非怠惰,而為勤勉!要趕在所有人之前,由我親手!】

【向其問罪,再測試能否背負這份罪業……這就是試煉?】

【試煉因此而存在!大罪因此而存在!大罪司教!因此必須去測試!必須要……注入魔女因子,測試是否有著相應的器——】

完全陷入瘋狂的培提爾其烏斯將手伸入法衣之中。然後,他用指尖摸索著,拽出一本黑色封面的書。大小和昴原本世界的詞典差不多。培提爾其烏斯用一只手熟練地打開書本,充血的眼睛盯住書頁。

【我的任務被福音如此記載,這是不得不去達成的愛的證據!在我等大罪名下能夠證明自身價值的罪人,已經數百年不曾出現了啊!!】

【等一下!【傲慢】和,魔女因子的事情還沒……】

【——傾聽,福音】

【——】

瘋狂再次收斂,洶湧的感情被突兀而至的平靜強行壓下。昴沒能跟上他的變化,面對逼近過來的培提爾其烏斯,不由得有些退縮。

看到昴的反應,培提爾其烏斯眼神中的狂熱褪去,將頭歪了九十度。

【傾聽福音的啟示。寵愛的,證據——】

這麼說著,狂人向昴伸出了染血的右手,要求著身為共犯的證據。而他完好的左手則憐愛地撫摸著手上的書,這個動作和態度讓昴明白了。

——那本書,就是【福音】。

之後,培提爾其烏斯就像是在肯定昴的確信一般,把福音書向著昴舉起。

【我的福音書里,沒有記載你的存在。那麼,你究竟是為何會出現,到訪此處,又會為我帶來怎樣的福音呢?】

【啊啊!那本書的書名就叫【福音】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哎呀,如果是這樣就早說嘛】

眼看就要完全決裂,昴誇張地將手探入懷中。當然了,那里面別說一本書,就連一張紙片都沒有。

【————】

對于昴的假動作,培提爾其烏斯的瞳孔微微收縮。望著充滿瘋狂的雙眸,昴的腦海里浮現出了決裂的倒計時。那個數字正以異常的速度減少,不久就會到頭了吧。

所以——,

【啊,糟糕了。抱歉抱歉】

【怎麼了?】

【我的【福音】,就是那個啦。——當鍋墊弄髒了,嫌髒就扔掉了】

——所以,這里就是分水嶺。

斷定繼續延長對話已經不可能了,昴當即結束了對話。

在聽到昴過分的回答的瞬間,培提爾其烏斯愣住了。但是,那句話在狂人的腦中立即轉變為侮辱含義,令他露出了凶惡的表情。

【寵愛的證據!怠惰的權能!【不可視之手】——!!】

狂人以爬蟲般的表情尖叫著,陰影爆散開來。——不對,比起說是爆開,不如說是影子膨脹起來,化為大量的黑色手臂沖向天空。

那是能輕易破壞人體,常人無法看見的“不可視之魔手”。

手掌在高空飛舞,仿佛扭動腦袋的蛇頭一般,瞄准了昴。黑色陰影的魔手像鞭子那樣舞動,然後前端突然加速,沖向地面。

黑色的手指眼看就要觸及昴——然而,昴當場轉身避



開。

【之前也說過了吧——只要能看到,這也不是躲不開的東西吶!】

【什麼——!?】

昴所說的是前幾次輪迴的事,但對培提爾其烏斯來說,這就是毫無根據的找茬。然而,狂人並沒有閑情去將昴的話指認為戲言。

七只手臂以勢必將昴的四肢擰下的勢頭殺到身前。但是,昴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上,以往好聽了說都算不上華麗的步子跳著避開了。

往後跳開一大段距離,與前方的培提爾其烏斯稍稍拉開了些距離。為了逃脫黑色魔手的攻擊范圍——也為了,不妨礙反擊。

【你,剛才,把我的【不可視之手】——】

【光顧著我這邊沒關系嗎?】

必殺的權能被避開,培提爾其烏斯嘴角吐出白沫,開口道。然而昴卻搶在他之前指向了那位狂人的身後。在那里,反攻的狼煙已經升起。

【汪——!】【哈——!!】

野獸的遠吠重疊,令大氣震顫,卷起破壞性的沖擊波,掠過大地。

呼嘯卷過岩石地面,塵土隨風飛揚。地面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紋,懸崖破碎崩塌。

【什——!?】

培提爾其烏斯回過頭,一聲驚呼,在落地的獸人姐弟的合體技面前瞪大了眼。

白色的繩索下端在還在搖晃,蜜蜜和緹碧四肢著地,發出咆哮。

兩人降落在與昴對峙的培提爾其烏斯身後,無視狂人對著峭壁送出一發沖擊波。結果,猛烈的沖擊波破壞了岩層,爆散來的岩石宛如雪崩般墜落,將魔女教藏匿地點的入口堵上。

岩石與土塊高高堆起,頓時將天然的洞窟變為了墳墓。

【活埋了正好。——你們這群混蛋就為了自己做過的事情,去痛苦後悔去吧!】

昴豎起中指,咧開嘴,以猙獰的表情大罵道。

塵土飄揚,山崖崩塌的沖擊通過地面傳來,被堵住了洞口,身在洞中的魔女教徒們的下場不言而喻。面對這副慘狀,培提爾其烏斯仰天大叫。

【何等,何等,殘忍啊……!】

狂人大吼著,撓著腦袋流下血淚。頭發被粗暴的動作撕扯,頭頂開始流血,培提爾其烏斯悲憤地跺著地面。

【把我的手指……如此地,毫不留情地,毫無秩序地,毫無作為地,毫不猶豫地,毫無意義地,殺死殺害殺盡……啊啊,嗚呼!大腦,在顫抖抖抖抖抖!】

【唔噫——,總覺得有點嚇人啊,那個大叔!】

【魔女教徒的大家都是這樣的哦,姐姐】

見到培提爾其烏斯那仿佛惡化版本的熊孩子耍脾氣的模樣,蜜蜜和緹碧姐弟帶著恐懼的表情相互交換感想。當然,兩人在此時介入並非偶然,更不是奇跡。這是在會議時就安排好的,時機完美的支援。

讓兩人隱匿行蹤跟隨過來,配合昴的信號把魔女教的據點入口堵上。這樣就能孤立培提爾其烏斯,讓昴他們獲得壓倒性的優勢。

【……啊啊,是,這樣,啊。——真,不錯】

然而,流了一會兒淚之後,培提爾其烏斯以平靜的語氣說。

狂人緩緩地,依次掃過昴他們的臉,平靜地笑了。笑了——,

【這,不錯。這個不錯。——這個,真的不錯!嗚呼,不錯!很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

【唔噫噫】

狂人說著說著,情緒就高漲起來,不住地抬高聲音,讓蜜蜜嚇得渾身一顫。

培提爾其烏斯展露著令人嫌惡和背脊發涼的狂態,把手指完全插到了嘴里。然後,一個接一個地嚼碎。

十只手指的指尖,全都嚼碎了之後,培提爾其烏斯的手上沾滿了多到令人驚恐的血液,

【真不錯。我知道了!來吧,我要動手了!我和你,誰與寵愛更相稱,是時候分個高下了!向愛,對,向愛——!】

【……看你正燃起來的樣子,不過抱歉吶】

培提爾其烏斯腳尖蹬著地面,無視蜜蜜他們向昴宣戰。然而,昴卻擺出一副缺乏戰意的表情,聳了聳肩。

【怎麼了!?現在!正是!我!以愛開始此次試煉——!】

【——你的對手,另有其人】

昴對著用血跡斑斑的手指指著自己,顯得越發激動,想要說些什麼的培提爾其烏斯如是說道。

聽到他的回答,培提爾其烏斯瞪大了雙眼。就在他試圖開口詢問的瞬間——,

【呀啊啊啊啊啊啊——!!】

龐大的氣勢從頭頂壓下,培提爾其烏斯動作僵硬地抬起了頭。

然後,他的身體,被從上而下一刀兩斷——劍鬼揮出一劍,斬殺了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