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一章『女仆·女仆·女仆』



台版 轉自 百度re從零開始異世界生活貼吧

圖源&掃圖:比企谷丿八幡

錄入&校對:香草錄入組(蕾姆醬、極光、初音醬、皓月星空、家千名、殉回仙夢、逗你玩hey、zhang960303、A.Jeanne d'Arc)

1

——要再組成失去的性命,總是給菜月·昴帶來難以忍受的痛苦。

「死亡回歸」的能力,讓死亡的瞬間與複活完全銜接,沒有落差。

意識還停留在「死亡」的前一刻,就只有時間和肉體恢複到原本的狀態。這股意識和現實的落差,化為澎湃巨浪耗損昴的靈魂。

就連這次回到冰冷堅硬地板上的瞬間也不例外。

——在最初的剎那間,剖開意識的是不適感。

「——嗚、惡!?咳咳!喔惡!」

在意識到現實之前,先因口中的異物感劇烈嗆咳。泥土味和苦味在舌頭上重疊,使得昴邊咳嗽邊用力睜開眼睛。

「這、這里是……」

發出沙啞的聲音,置身昏暗中的昴凝神細看,撐起身體。眨眼幾次讓眼睛習慣黑暗後,發現這里是老舊石室——是曾經看過的遺跡內部。

「我在、墳墓里嗎……?」

獨特的黴臭味記憶猶新。這里毫無疑問是「聖域」的墳墓。

手抵粗糙地板,整個人站起來後。昴開始理清混亂的記憶。每次「死亡回歸」後,大腦的處理速度都追不上流進來的情報量。

應該是在自己帶著在「聖域」避難的阿拉姆村居民,回到村莊和羅茲瓦爾宅邸的時候。原本預定要跟法蘭黛莉卡攤牌,卻沒想到宅邸空蕩蕩的,不安直上心頭。

就在擔憂應該在宅邸內的碧翠絲、佩特拉,尤其是雷姆的安危時——

『——我說過了吧?不是約好了嗎?』

叫人打冷顫的豔麗之聲直接觸撫神經,令昴的喉嚨凍結。

沾滿鮮血、極盡悖德與愉悅精髓的嗓音。眺望性命逝去而高潮、陶醉歎息的同時,嗓音吐露她單方面的「約定」。

觸碰被割開、掉出內髒的側腹。當然,「死亡回歸」後的身體毫發無傷。可是那傷痕不是留在肉體,而是深深刻劃在靈魂中。——不對。

「肚子會被砍,最主要的原因是對方在宅邸里頭……」

手指從右側腹劃到肚子正中央。傷痕雖然消失了,但腹部被割開這點,對昴來說是曆曆在目的事實。

而且做出這種事的人,是昴初來異世界時所遭遇的第一障礙——

「——『獵腸者』在此再度登場啊。……拜托。饒了我……吧。」

額頭冒汗,用手背拭去汗水。

浮現在腦海里的,是留著跟自己一樣的黑色頭發,渾身漆黑的美女。揮舞凶惡刀器,兩度奪去昴性命的殺人犯——艾爾莎·葛蘭希爾特。

「為什麼那女的會在宅邸里……不對,那個之後再講。」

先停止整理「死亡回歸」帶來的情報,昴接下來將意識切換到「現實」。

自己是「死亡回歸」到哪個時間點?地點在墳墓內,想得到的時間點有兩個——而在這狹窄石室醒過來的話就只有一次。

「是在墳墓里接受完『試煉』後……還是之前?是哪個……哪個都沒差!比起這些,是我接受『試煉』後的話……」

意識與現實像雷擊般結合在一起,昴反射性地轉身。在狹窄的石砌小房間里,尋找的人影就倒在背後的地板上。

「——愛蜜莉雅!」

一頭銀發灑落地面,雪白臉頰痛苦扭曲。

昴跪在她身旁,想要碰她的臉,卻又猶豫。

「————」

要是碰了她,愛蜜莉雅的「試煉」就會因此結束。由于外部介入。「試煉」所展現的過去會像泡沫破裂般在瞬間消失無蹤。

就算愛蜜莉雅拼命地想跨越過去。也一樣會被迫結束。

「可是,已經知道今晚她沒法成功……!」

搖了搖頭扼殺猶豫,昴把痛苦的愛蜜莉雅抱在胸前。頓時,她的身體往後弓起。顫抖數次後開口道:

「昴、昴……?」

「嗯,沒錯。是我喔,愛蜜莉雅。你沒事吧?」

在模糊的意識中認出昴的愛蜜莉雅呼喚道,昴回以微笑。而被微笑和溫暖包圍的她花了一點時間才理解現實。

就這樣,她接受自己置身的狀況以及「試煉」的結果,接著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而昴就只是靜靜地陪著她。

「——啊。」

至少溫柔地包覆以免她心靈崩潰。在愛蜜莉雅冷靜下來之前,昴始終緊緊抱著她,沒有放開。

2

「對、對不起……總算是、冷靜下來了……我、我們談一談吧。」

被送回琉茲的房子,坐在供客人用的房間內,愛蜜莉雅抽抽噎噎地說。

藍紫色雙眼微微紅腫,方才的混亂與悲哀還鮮明地殘留。盡管如此她還是試圖表現堅強,因此昴也不想插話。

「那個,對不起喔……在墳墓那邊麻煩到你。而且,剛剛……」

「那是我想做的,所以你用不著覺得麻煩到我。比起這個。我更擔心你昏倒的時候有沒有哪里撞傷?現在的話我可以幫你溫柔摸摸喔。」

「嗯。倒下來的時候好像撞到屁股。所以有一點痛……」

「咕嘟。那、那麼,我就幫你那邊好好地……拉姆小姐?杖刺到我的背了喲!?」

舉止刻意誇張化的昴,背部被拉姆手中的杖尖用力抵著。被點名的拉姆一轉動杖。昴便發出慘叫當場跳開。

「你、你這家伙!做過頭了吧!?你看這個,都流血了!」

「愛蜜莉雅大人,身子狀況還好嗎?用不著隱瞞,請盡管跟拉姆說。」

「能夠無視我到這種地步反而很了不起耶,你這家伙!」

擔憂愛蜜莉雅身體的拉姆,對抗議的昴投以看蟲子般的目光,「哼!」地一聲嗤之以鼻。看著他們的互動,愛蜜莉雅虛弱微笑道:

「……謝謝你們兩位。我身子沒事。……所以,要報告里頭的事。」

嘴角帶著笑容,可是眼皮、臉頰和聲音卻藏不住疲憊與不安。

圍在她身旁的都是為了「試煉」而聚集在墳墓的人——除了昴和拉姆,還有嘉飛爾跟琉茲,以及不知為何也在場的奧托。

沐浴在大家的視線中,愛蜜莉雅斷斷續續地告知「試煉」的內容,還有以失敗告終的結果。到這邊都跟上一次一樣。不同之處在于——

「那麼,進入墳墓的菜月先生平安無事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奧托舉手發問。上一次昴是含糊帶過,隱瞞了自己接受「試煉」,而且還保有挑戰「試煉」資格的事實。會這麼做。全都是為了避免讓同樣接受「試煉」的愛蜜莉雅承受不必要的壓力。

——而萌生的點子讓昴改變這次的答案。

「理由很簡單。一如各位所見,遺跡發光,就是我也有接受『試煉』的資格。所以說,我在里頭也接受了『試煉』……而且還完成了。」

「——啊?」

昴的發言讓大家錯愕,接著受到劇烈沖擊。

特別是同樣挑戰「試煉」卻失敗的愛蜜莉雅,受到的沖擊格外地大。藍紫色雙眼瞪大,顫抖的寶石將昴映照在眼眸中。

點頭回應她的視線。昴環視還在驚愕的人們,繼續說下去。

「抱歉嚇到你們。不過,老實說我運氣很好。因為『試煉』的內容我偶然在事先就已經有所折沖了。……雖然不能說是輕松通過。」

「呼嗯。竟然是斯小子啊。不過,這可真是……變複雜了呢。」

回想起在被稱為「試煉」的世界里與雙親度過的時間,昴的心頭竄過一陣痛楚。

而認真看待昴的話、皺起眉毛的是「聖域」的代表人物琉茲。外表年幼、內在老練的她嚴肅地這麼說,而抱著自己手肘的拉姆則是眯起淺紅色雙眼。

「複雜嗎……確實。不過,假如那不是巴魯斯的戲言,就會是碩大的成果。如果是真的,結界就會解除。嘉飛,結界的狀況怎樣?」

「……本大爺和老太婆根本沒感覺到制約有變化。」

「膽敢說謊。找死。」

「結論下太快了啦!!」

拉姆難得顯露急躁,抱頭忍受她毒舌的昴突然察覺。

「……怎麼了,嘉飛爾?表情那麼恐怖。」

「——沒事啦。……因



為結界根本沒解開呀。」

「關于這點,我接下來會說明。你們太心急了。」

原本皺著鼻頭瞪著昴的嘉飛爾別開視線。覺得那態度令人納悶的昴轉頭看向愛蜜莉雅。愛蜜莉雅還是一樣眼泛不安與困惑,說:

「……告訴我們,昴。你跨越了『試煉』卻沒產生變化。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與其說看到,應該說知道。很奸詐的是,『試煉』不只一個。完成第一個後還有兩個,總計有三個『試煉』。」

「還有兩個……」

愛蜜莉雅眼中的不安加深,昴也心疼不已。第一個「試煉」是面對過去,光這一個就讓她精神耗弱至此了。聽到還有兩個。讓她覺得快暈過去。

「你還真清楚。這些事,是在墳墓里聽誰說的嗎?」

「聽誰說的……?不,並不是『誰』說的。……『試煉』開始的時候,我在腦子里聽到自己的聲音。但我認為,與其說那是他人的意志。大概更像是受到別的東西的影響。」

不是被告知,感覺更接近是被強迫理解。因為沒印象在墳墓里遇到「誰」,所以這麼考慮比較自然。

「『流星』里頭也有只要碰觸就會知道使用法的東西。可能就是那類物品吧。」

「唉呀,我是沒機會碰過像,『流星』那麼貴重的東西呢……」

「是呢。看你一臉窮酸樣就知道。」

「我和拉姆小姐見面也才過半天而已耶!?」

拉姆很快就掌握到對待奧托的方式。撇開兩人的對話,昴坐到床上和愛蜜莉雅並肩,然後跟她對上視線。

「愛蜜莉雅,我有一個提議。雖然你可能會不喜歡。」

「提議……?是什麼……?」

「——由我代替你挑戰墳墓的『試煉』,並且完成它。」

「————」

昴說出口的話讓愛蜜莉雅劇烈動搖。這話對她來說是出乎意料;對昴來說,要道出口則需要勇氣與覺悟。

——昴代替愛蜜莉雅接受「試煉」,解放「聖域」。

那是在前一次路線里,回阿拉姆村的路上和嘉飛爾對話後所萌生的想法。

當時每晚挑戰「試煉」的愛蜜莉雅屢戰屢敗,即使如此,昴還是每天送她去接受「試煉」。于是嘉飛爾在龍車里質問昴,她是否真有必要一定要跨越過去。

當然,雖然沒法坦然接受,但這質問卻猶如晴天霹靂。

這話的價值在于提醒昴其實還有這個選項。

「我想成為你的助力。我不知道你在過去看到什麼,但是,既然會讓你那樣痛哭流涕、面露痛苦的話……那我想出手幫你。」

「……昴。」

「接受『試煉』解放『聖域』,由我來應該也行。這樣你就用不著痛苦地去和過去做妥協了。」

昴緩緩搖頭,平穩訴說。愛蜜莉雅則是視線游移不定。

能了解愛蜜莉雅內心的糾葛。面對痛苦的過去,心靈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如果可以棄守這職責,她當然想直接放棄交給昴。但盡管有這樣的念頭卻沒這麼做,是出自于她高風亮節的精神,以及不會舍棄背負之物的責任感。——最重要的,是她溫柔的心:擔心未來的「試煉」會像傷害自己那樣傷害昴。

所以說,如果那份溫柔成了她的枷鎖,那就得告訴她沒有必要——

「——閉著嘴巴聽~就給老子擅自做決定呀~」

就在要除去枷鎖的那句話發聲前,身後傳來極度不悅的聲音。出聲者牙齒互撞鏗鏘作聲,皺著鼻子拱起背,繼續說下去。

「本大爺啊,反對讓公主殿下……讓愛蜜莉雅大人以外的家伙接受『試煉』。至少!就是絕——對不想讓你解開結界啦~」

「啥——?」

這對昴而言,是嘉飛爾帶來的第二次晴天霹靂。可是第二次的沖擊跟第一次的根本無從比較。

因為發言者和發言內容接不起來,昴陷入強烈的混亂。見昴如此震驚。嘉飛爾再度將這不可理喻的現實推到他面前。

「聽不懂的話,那就重複一遍啰?本大爺不認同公主殿下以外的人去接受『試煉』。這點就算是老太婆來說情俺也不會退步,這就是老子的條件啦。」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

嘉飛爾的不屑發言,讓昴拼命擠出聲音。可是內心早已被驚訝和混亂給攪和得一塌糊塗。

這也難怪。畢竟昴的提議是出自上一輪的嘉飛爾的意見。

「可是,你現在卻講這種話……」

「啊~?本大爺反對你很意外嗎?不然要恭喜你嗎,混帳。」

「你才是少在那邊不開心啦。有權利抱怨和皺眉的應該是我才對……」

明明在上一回有探詢過昴接受「試煉」的意願,現在卻當場駁斥這個提議。嘉飛爾何以改變心意,昴看不出原因。

「我心中有揮之不去的感情渦流……是說你為什麼反對?對你來說,解放『聖域』應該是越快越好吧?」

「又不是快還慢的問題。王八蛋~是道理的問題。對吧,老太婆。」

「就叫你別用那麼不可愛的稱呼叫人……總之,老身也沒法反對嘉小子的話。雖然他的表達方式有問題就是了。」

「連琉茲小姐都……」

不只嘉飛爾固執己見,連年長者都反對,使昴困惑不已。

假如是看似喜怒無常、翻臉像翻書的嘉飛爾的話,是有可能因為時機不同而改變意見。但是,琉茲不像是會這樣的人。

面對昴懇求的眼神,琉茲揮揮衣袖,說:

「斯小子想說的老身懂。結界當然是越早解除越好……但是可以的話,老身想盡量照羅茲小子的想法走。」

「羅茲瓦爾的想法……」

「——解放『聖域』此地,是愛蜜莉雅大人應親力親為之事。」

「——」

聽到琉茲眯起眼睛這麼說,愛蜜莉雅倒抽一口氣。她手貼胸膛,垂下眼簾,聲音顫抖。

「果、果然……不是我來就不行。……我果然必須做到。」

「不,愛蜜莉雅用不著……」

「沒、沒問題的!昴才是不要勉強自己。有一點……沒錯,只是因為有一點突然所以我才被嚇到,要是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話……」

「試煉」的內容是要面對過去,知道這點的話就能事先做心理准備。

雖然愛蜜莉雅這樣逞強,但上一回已經證明光憑覺悟是無法攻克「試煉」的,至少從現在開始的這三天,愛蜜莉雅的心靈都會敗給自己的過去。

正因為知道這點,昴的眼神才會帶著悲壯之色。

明知道愛蜜莉雅很痛苦,到了不想看、不忍卒睹的地步。

所以說——

「昴……是、是不是覺得信不過我?」

「——咦?」

心神才稍微偏離,就聽到愛蜜莉雅不安地這麼問。

昴吐出吃驚的氣息,而愛蜜莉雅當場輕輕地搖了搖頭。

「因為我讓你看到不堪的一面……所以你才會覺得沒法將『試煉』交給我……才會說要代替我。」

「不是,不是因為這樣。只是沒有必要勉強自己面對過去……」

「可是!不面對就無法跨越『試煉』!要、要是連這都辦不到,哪當得了國王。……村里的人和『聖域』的人也會無法外出。」

對昴的話充耳不聞,愛蜜莉雅抱著自己的肩膀堅持己見。像是要責備窩囊的自己似地,指甲嵌進了細瘦的肩膀里。

「昴很寵我,但我不能一直這樣子。在不久前,昴才為了我而弄得遍體鱗傷……所以說,我怎能再讓這種事發生呢……!」

「……又沒關系,不會怎樣的。或許我表達方式不好,不過這是互相幫助,所謂的人盡其用吧?只是我剛好跟『試煉』很合得來而已。因為我似乎還算有希望達成,就由我來做吧。哪天一定會有你非得努力的時候到來。」

「那個時候,那個機會,不就是現在嗎?因為討厭所以就背過臉不去看,把問題丟給昴自己逃避……那我會變怎樣?」

——逃避並不可恥。要是能這麼吶喊該有多好。

逃避討厭的事,不去看痛苦的事,背對難過的事,如果這樣呼吸能變得比較輕松的話就應該這麼做。昴至今也是這樣活過來的。

所以說,這樣的生存方式——就算會被人責備是懦弱,可是自己沒理由被人說三道四,應該可以據理力爭才對。

「————」

然而,昴



卻無法肯定愛蜜莉雅的懦弱。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說不出話,只能靜默。對此,愛蜜莉雅用力閉上眼睛,面朝下。抿緊嘴唇。

那模樣刺痛昴的心,幾乎就要在腦袋空空的情況下出聲——

「——今晚,就先到這邊吧。」

簡短這麼說的人既非昴也不是愛蜜莉雅。出聲者靜靜地繞到愛蜜莉雅背後,粉白手掌輕貼她的嘴巴,然後——

「……啊。」

渾身無力、失去意識的愛蜜莉雅往前倒。

昴連忙抱住她,確認她是睡著後安心吐氣。接著,凝視這麼做的人——拉姆。

「你做了什麼?」

「只是讓她聞一下可以冷靜下來的香料。要是粗魯以對,巴魯斯會生氣吧。」

「你的行為毫無疑問是強迫……但卻是最妥善的方式。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因為愛蜜莉雅大人的事而被巴魯斯道歉還真是奇怪。大精靈大人幾時出讓愛蜜莉雅大人的保護者位置了?」

「我沒那個……」

意思。本來想這麼說,卻知道那樣的辯駁毫無說服力,所以只能垂頭喪氣。

不知何種原因,帕克突然不再現身。這樣的狀況使得昴比平常還要關懷愛蜜莉雅是事實,因此也知道勉強面對「試煉」的她心神正被消磨殆盡。

而且這一點,愛蜜莉雅本人也有自覺。

「哼!看樣子~話就講到這邊啦。」

語塞的昴,和失去意識的愛蜜莉雅。望著他們的嘉飛爾覺得無聊而從鼻子噴氣。雖然不滿他的態度,但沒法反駁。

今晚的對話到此結束,這是不容否認的。只不過——

「跟公主殿下的對話就等到明天……但願啦~」

聽著嘉飛爾接下來的話,昴沒法回嘴任何一個字。

3

「——借一下時間好嗎?有事想請教。」

在被篝火照耀的夜晚聚落里,昴朝著走在前頭的人影出聲。

「啊~?還有什麼話要說啦。」

被叫住而轉過身的人影有兩個——嘉飛爾和琉茲。昴抓抓臉頰,朝著不開心的嘉飛爾和看不出表情的琉茲說:

「不要一副要找架吵的樣子嘛。我只是想問問而已。」

「問問嗎。若是老身答得出來的話當然沒問題。斯小子要問什麼?」

斥退一副要咬人的嘉飛爾後,琉茲接受昴的提問。感激這態度的同時,昴歪起脖子。

「說起來,那間房子原本是琉茲小姐在住的。那讓愛蜜莉雅他們借住的期間,琉茲小姐要在哪過夜呢?」

「……混帳,問這個是要干嘛,啊~?先聲明,敢對老太婆下手就試試看,本大爺絕對饒不了……好痛好痛好痛!干嘛啦,臭老太婆!?」

「少鬼扯淡了,嘉小子。說到底,怎麼會以為這把老骨頭會有年輕人要夜襲,只要動腦袋就知道他只是單純問問吧。」

擰了嘉飛爾的腰一把,琉茲厭煩歎氣。當然,嘉飛爾的狐疑是錯的,但琉茲的夜襲老人發言也叫人難以認同。

不管怎樣。剛剛的疑問跟原本的問題在目的上是完全不同。昴輕咳一下,說:

「方才兩位反對我的提議,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就如剛剛說的一樣。解放『聖域』必須是愛蜜莉雅大人親力親為。因為那是羅茲小子的期望。」

「你有說過是羅茲瓦爾的想法。關于這點……」

在上一輪迴與羅茲瓦爾激辯的記憶複蘇,不明究理的昴皺起眉心。

魔女教的威脅,以及借由「試煉」解放聖域——羅茲瓦爾直言這些都是布局,好用來作為愛蜜莉雅的功績。昴也同意這有助于王選,但是這種點子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想出來的。

「琉茲小姐你們支持那家伙的想法嗎?」

「別搞錯了。本大爺跟你一樣討厭那家伙。可是啊,事情沒那麼簡單啦。」

「斯小子的心情老身懂。老身也不覺得那有多舒坦。可是,身為聚落的代表,立場上就必須考慮到結界解除後的事。」

聽不懂琉茲的話。昴皺起臉表達不解。見狀,嘉飛爾不耐煩地搔了搔頭。


「我說啊~就算結界解除,住在這里的家伙們又不會消失。生活和住所改變後,連左右都分不清的老頭子和老太婆是要誰來照顧啊?」

「——。原來,是這樣啊。結界解開後,就算被正式迎入領地內……但受羅茲瓦爾照顧這點還是沒變。所以說,琉茲小姐你們才會這樣。」

「違反羅茲小子想法的話會危害到我們的立場,所以只好對不起斯小子你們。」

「……總覺得,越來越不能信任羅茲瓦爾了。」

在前一輪好感度就已經縮水,現在說的話讓胸口更覺惡心。聽了昴的答腔後,琉茲苦笑,嘉飛爾則是再度用力敲響牙齒。

「總而言之,我方的要求已經講了。接受『試煉』的必須是公主殿下。這跟有沒有資格無關,本大爺就是不爽你接受『試煉』。」

「能不能別用公主殿下稱呼愛蜜莉雅,聽起來像是諷刺。」

「不准用半魔又不准用公主殿下嗎?抱怨也太多了吧。而且,被保護得那麼周到。不叫公主殿下要叫啥?說啊,騎士大人?」

嘉飛爾挑釁地這麼說,並彎曲腰杆,由下往上觀察昴的反應。接受挑釁的昴沈思片刻,接著豎起食指指向他。

「剛剛的騎士大人那一句,可以再說一遍嗎?」

「是有哪邊好感動的啦。王八蛋……」

站在害臊的昴和傻眼的嘉飛爾之間,琉茲舉起手,捂著嘴巴小聲打呵欠。

「斯小子,聊得差不多了吧?老人家不擅長熬夜。剩下的明天再聊。」

「用那種外表講這種話,不協調感十足呢……不過,明白了。抱歉叫住你們。」

「哼!『蒙蒙的亞賁剛姆』。你呀,少給老子靠近墳墓。」

「雖然不懂意思,但知道你的意圖。我今晚已經對墳墓敬謝不敏了。」

目送想睡的琉茲和直到最後都講話帶刺的嘉飛爾離開。孤零零的昴抬頭——仰望多星的夜空。要說滿天星斗又嫌云太多,但因為地上沒有光害,所以星星格外閃耀。自然而然就湧現心靈被洗滌干凈的感覺。

「雖然相對于變得這麼爽朗的心情,狀況非常嚴苛……」

令人眼花繚亂的一天以及「死亡回歸」,使得身心俱疲。但是,昴拍打臉頰鼓舞自己,然後轉向臨時住處,接著——

「那麼,方才的對話,你怎麼想?讓我聽聽局外人的意見吧。」

「……一般在這種情況下會說對方是局外人嗎?當你說出想聽局外人的意見時,讓我覺得我在立場和意見上都該另當別論了。」

「我是用我的方式來關心你的立場嘛。從頭到尾都把你當成局外人的話,之後不就有借口能幫你開脫了嗎?不要讓我講出來啦,笨蛋。」

「那我從頭到尾都參加你們的會議根本是白費功夫嘛,你那什麼體貼啦!」

跟昴對話的,是從臨時住處走出來的奧托。八成偷聽到剛剛對話的他毫不膽怯,還丟出開場白。

「可是,真要我說聽完的感想的話,嘉飛爾他們的話很正確吧?」

「————」

「邊境伯的目的我懂,也了解愛蜜莉雅大人身為王選候補者的立場。確實就算是菜月先生代為進行『試煉』,功勞也會算在愛蜜莉雅大人身上……但現在這麼做的話,能夠得到居住在此地的當事者們的理解——換言之,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嗎?」

「這個道理我也懂。不管怎麼想,由愛蜜莉雅來解放『聖域』,一切就能進行得很順利。可是……」

「——巴魯斯認為愛蜜莉雅大人沒法通過『試煉』?」

第三人輕易地道出昴支支吾吾、不敢說的猶豫。轉過頭一看,是整頓好愛蜜莉雅的寢室的拉姆。她的話,讓昴苦著臉搖頭。

「不能說沒機會。可是,你也知道要在短時間內得到成果很困難吧?而結界的問題,不容我們花太多時間處理。」

「是啊。至少,希望是在王選分出勝負的三年內結束。」

「你那花的時間也太久了吧!」

盡管他覺得這是拉姆最擅長的諷刺,看她一臉認真,昴先刪掉了這是真心話的可能。而在這段期間,保持沈默的奧托雙手抱胸,點頭道:

「其實,菜月先生的擔憂我懂。前來避難的村民們所造成的負擔,還有包含『聖域』在糧食方面的困窘…



…不需多久,生活就會出現問題。」

「本來大家就因為突如其來的避難生活而累積了壓力。就『聖域』的居民而言,現在是被迫與他們分享自己的食物。這個中不滿,八成很快就會爆發。」

「得在事態演變那樣之前先做些什麼。有什麼提案嗎?」

「怎麼說呢,話題進展之快讓人毛骨悚然耶……可以的話,想在兩者之間出現無法彌補的事態之前,先讓村民離開『聖域』。這是我的提案。」

在拉姆與奧托面前,昴提出跟上一輪一樣的人質解放案。

在上一輪被認同的提案。但這次卻沒有把握能否通過。畢竟在上一輪這個提案會通過,是奠基于「昴接受試煉」這個條件下。

如今這個條件本身卻被「聖域」的人給禁止,可以想見談判上會遇到難關。

「他們應該也不希望兩敗俱傷吧,而且依結界的性質,在某人結束『試煉』之前,愛蜜莉雅大人都出不去。……這個提案的條件大致上是完備的。」

聽了昴的提案,用自己的解釋來補充說明不足的部分後,奧托點了點頭。見奧托這樣子,拉姆眯起眼睛,像是佩服地說:

「真訝異。你撿到不錯的東西呢,巴魯斯。」

「對吧?誰叫他被五花大綁倒在路旁邊。我會照顧他,所以可以養他嗎?」

「條件是你真的會好好照顧他喔。」

「麻煩不要把我當成貓還是狗好嗎!?你們也配合得太好了吧!?」

奧托大叫,昴和拉姆同聲歎氣。證明兩人配合度很高之後,昴又思索該怎麼做。

解放人質的提案。按照方才的互動來看,嘉飛爾是不可能會老實接受的。但即便如此,昴還是有不能拖時間的理由。

——必須正經面對導致「死亡回歸」發動的事件。

「看樣子。待會的對談似乎會以這個提案為主呢。」

「嗯啊,就是說啊……。是說,什麼對談?」

「……巴魯斯已經沒救了。」

「一個人做出結論是你的壞習慣耶!什麼事啦!」

拉姆真心憐憫自己的態度,讓昴跺腳高喊不滿。孩子氣的反應加深了憐憫,拉姆聳肩道:

「對于在墳墓接受『試煉』而因此憔悴的愛蜜莉雅大人和巴魯斯那小腦袋來說,殘酷的狀況接踵而至,所以拉姆有在斟酌,不過不應就這樣忘記重要的約定。」

「不遵守約定對我來說已經成了心理創傷啦,到底什麼事?」

「——在『試煉』之後。羅茲瓦爾大人會騰出時間面談。」

拉姆是真的在不高興。聽了她的話,昴張著嘴巴楞住了。看著面前的蠢臉,拉姆抱住自己的手肘,接著說下去。

「接下來,要討論截至目前的狀況以及往後的事。不是嗎?」

4

——這次的「死亡回歸」的焦點,跟之前有個大異其趣的地方。

盡管說「平常」有些語病,但一般來說,昴在「死亡回歸」中所重視的,大多都是制造出狀況的加害者以及處理威脅的方法。

拿以前的輪迴來舉例的話。制造出「死亡回歸」狀況的加害者是魔女教,而昴對此的處理方式,就是借用庫珥修等其他陣營的力量。

若以這種觀點來看。這次的加害者是「獵腸者」艾爾莎,而處理方式就是戰斗或逃跑,恐怕只能二擇一。

可是這次不同,因為在上一輪所在意的點尚未明朗化。那就是——

「——我被艾爾莎殺掉時,法蘭黛莉卡她們怎麼樣了?」

原本回到宅邸的昴,對法蘭黛莉卡抱持著強烈警戒心。

原因出在她明知道輝石會讓人轉移,卻還把輝石項鏈戴在愛蜜莉雅身上。當時回村的目的之一也在于要探究她的意圖,因此昴抱著覺悟回到了宅邸。

「誰知道,迎接我的竟然是艾爾莎的刀刃。多虧她……可惡。都怪她害得我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死亡回歸』了。」

收獲雖然不能說是零,但得到的情報太少。最大的擔憂事項,在于已知加害者的存在,卻完全不清楚被害者有哪些。

在宅邸的人除了法蘭黛莉卡外,還有碧翠絲、佩特拉跟雷姆三人——她們在宅邸里真的平安無事嗎?假如法蘭黛莉卡跟昴他們處于敵對狀態,那就有可能和艾爾莎聯手。不管是哪個——

「那個不正常的女人,不可能沒對雷姆她們做什麼……!」

在記憶中複蘇的,是因艾爾莎的凶刀而倒臥在地的痛楚,以及沒能阻止暴行的無能為力。

害愛蜜莉雅被殺,害菲魯特被殺,害羅姆爺被殺,最後還賠上自己的性命。

「獵腸者」對殺戮的愛好,昴是全盤相信、毫不質疑。既然下手的人是艾爾莎,那她就不可能會放過獵物。

所以說——

「——必須盡快回到宅邸。為了得知發生什麼事。」

那是和解放「聖域」一樣困難,卻也得挑戰的難題。

「——原來如此~呢。事情我大致掌握——了。」

聽了昴冗長的說明,躺在床上的羅茲瓦爾深深點頭。

地點在羅茲瓦爾靜養的房間里,室內就只有他和昴兩人。奧托姑且不論,拉姆對被拒絕同席一事感到不滿,但在此時昴不能退讓。

在出鬼主意的時候,在場的人是越少越好。

「不過呢,真是喜出望外的結果。不單單是擊退魔女教,甚至還參與在魯法斯平原討伐白鯨之役——呢。」

「關于這一點,請擇日再論功行賞。雖然稱贊我的功績不小是讓人有點害臊,但應該可以得到不賴的評價。」

「我倒是認為用『不賴』還不足以形容呢。還有我個人很想對你幫忙討伐白鯨一事表達謝意。……威爾海姆殿下呢?」

閉上一只眼睛,僅張著黃色眼睛的羅茲瓦爾問。對此昴吞了一口口水才回答。

「沒想到會從你的口中聽到威爾海姆先生的名字。……有的。給予白鯨致命一擊的就是威爾海姆先生。厲害……他真的很強。」

「這樣啊。——那是再好不過了。」

「——?」

帶著格外滿足的低語,令昴產生疑問並皺眉。

威爾海姆一償為妻子報仇的宿願,而羅茲瓦爾為此欣喜。

「羅茲瓦爾,你跟威爾海姆先生認識?」

「……沒~有喔,我跟他素不相識。不過呢,上上任就有一點交集。所以就擅自對『劍鬼』的執著喝采。就——是這樣。」

雖然羅茲瓦爾說就是這樣,但他的側臉卻彌漫著複雜的情感。剛剛的話終究是不可盡信,但事實上也沒有余裕去追究。

「雖然很在意,但現在先進入正題吧。我的提案有傳達給你了吧?」

「就我來說,報答你的功績也是很重要——的話題……罷了,繼續吧。你的提案,就是先將阿拉姆村的居民帶離『聖域』,對——吧?」

朝催促話題的昴一笑,羅茲瓦爾邊觸碰纏在胸膛的繃帶邊點頭道。

「確實,在愛蜜莉雅大人進入結界的那一刻起,嘉飛爾他們的預測就成立了。不解除結界,愛蜜莉雅大人就無法到外面去。有這個保險,對他們來說就沒必要讓其余人質留在結界了——呢。」

「這件事應該是說得通。因為這不是延後,也並非拋棄『聖域』的問題。只是讓對方也應當讓步的妥當提案。」

「用到妥當這個字眼——啊。其實你還擔心——其他地方吧?例如,當愛蜜莉雅大人的心靈因『試煉』受挫的時候,便以村民當作要脅的人質,強迫她去挑戰墳墓。執行提案的話,就能提前消除這個可能性……之類的。」

羅茲瓦爾閉上一只眼睛,只用看慣的黃色瞳孔凝視昴。對此,昴雙手抱胸,郁悶地收下巴。

「不。抱歉,這個我沒想到。是說,這想法很可怕耶。我有點怕。」

「唉呀——?我想太多?真是失禮了,對不起——嚇到你啰?」

為了蒙混過度的悲觀,或者說是惡毒的想法,羅茲瓦爾輕笑。對此白眼以對的昴在內心否定他所提出的可能性。

假如只是要作為選項,也不是不行。可是,沒有人會這麼做。雖然才相處幾天,但昴已經可以這麼評價嘉飛爾、琉茲和「聖域」的其他居民。

「不管怎樣,你的提案我知道了……還有想要我做的事——嗎?」

「剛剛的提案,希望不是由我,而是由你對琉茲小姐他們說。這次實在是……我跟他們似乎處不太來。」

「——這次啊。呼——嗯,怎麼說



?」

「嘉飛爾那小子好像非常討厭我。由我找那個翻臉像翻書的人說明只會浪費時間。所以我覺得由我以外的人去說比較好。」

加上反對昴挑戰「試煉」這件事在內,嘉飛爾的態度很明顯地與上一輪不同。劍拔弩張的態度以及幾近敵視的目光,都是在上一輪所不曾感受到的。是說錯了什麼話,還是做了什麼事觸怒他了嗎?

不管怎麼說,避免與現在的嘉飛爾接觸方是上策。

「我的意見要是被感情用事的那家伙不分青紅皂白否定的話就麻煩了,琉茲小姐好像也會消極地同意嘉飛爾,這樣有點可怕呢。」

「因此才要我出馬。OK,可以呀。由我跟那個老骨頭說明吧。只不過,我也同樣被嘉飛爾厭惡,事情能否立刻談成我也沒把握——的。」

同為被厭惡的人,昴面露難色,將希望托付給羅茲瓦爾的爽快承諾。

這個提案本身雖然很難過關,但應該會被接受。這幾天內應該就能獲得讓村民回家的首肯。——只不過,這只是昴的第一個目的。

「那——麼,就只有這件事要找我嗎?」

「——還沒呢。不如說,包含剛剛的提案,現在這件事更重要。」

聽到這開場白,羅茲瓦爾的臉頰僵硬了一秒。但他立刻將這份緊繃化為淺笑,接著用手指梳理自己的藍色長發,然後問——

「——就說吧。你期望什——麼?」

面對平靜的問話,昴再度吞口水,接著說下去。

「讓人質離開『聖域』的事就跟剛剛一樣。只是我想先去把這件事告訴留在阿拉姆村的村民,跟倍感不安的他們說家人就要回去了。」

「呼——嗯。也就是說,這件事優先于解除結界以及解放人質……」

「只有我回村子。當然,也會回去宅邸會會不知道在策劃什麼的法蘭黛莉卡。」

聲音沙啞,視線窩藏熱度,昴將這想法發送給羅茲瓦爾。

整理「死亡回歸」後的事態,擔憂挑戰「試煉」的愛蜜莉雅,警戒「聖域」的居民嘉飛爾,乍看之下昴是很冷靜地在思考。

但其實他的心中。快要被無止盡的焦躁給撐破了。

留在宅邸的法蘭黛莉卡,她與艾爾莎的關系,還有宅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好想早點知道。心急如焚到不想花幾天的時間去說服人。

「你的憂慮我懂。可是,就我所知。法蘭黛莉卡不會輕舉……」

「——你懂什麼。」

「————」

羅茲瓦爾試圖減輕昴的不安,卻被硬生生打斷。昴低沈的聲音灌注了黝黑的感情。

這也難怪。這跟羅茲瓦爾個人怎麼看待法蘭黛莉卡沒有關系。昴親眼所見的就是事實。未來一定會發生「某事」,這件事才是沈重無比。

「別說出不像是腦袋好的你會說的話。法蘭黛莉卡要愛蜜莉雅帶著輝石,那就是她有所企圖的證據。你也這麼說過吧。」

「……就算如此。她不會危害他人。她不是那麼有勇氣的——孩子。」

「要勇氣我也沒有。可是卻有不得不拼死一搏的理由。」

對那推動人的終極沖動還沒能有明確的答案。讓昴撐過這一切的原動力,絕對不會是勇氣,就單純只是「討厭這樣」而已。

「羅茲瓦爾。回宅邸只要半天的時辰。只有我和帕特拉修的話,一天就能來回。我要求許可好付諸執行。」

「假如我准許,假如你對法蘭黛莉卡有明確的敵意,假如她將對你的敵意付諸行動的話你要怎麼辦?」

「————」

「那孩子身上也流著亞人的血液。因為在宅邸工作,所以有讓她學習該有的武藝。非常——遺憾,憑你是敵不過的。」

「多、多管閑事……」

羅茲瓦爾的宣告成了再直接不過的問題,使昴喉頭哽住。

敵人是法蘭黛莉卡,視情況而定還會加上艾爾莎。與之應對的戰力卻只有昴一人,佩特拉和沈眠的雷姆不算在內。碧翠絲的話,連能否見到都不確定。

既然如此,能從「聖域」帶回宅邸的戰力是——

「愛蜜莉雅被結界擋住,羅茲瓦爾受重傷,奧托連戰力都稱不上……卡關了?」

「假如扣掉一個人的話,就是這樣——呢。」

昴臉色鐵青。羅茲瓦爾卻指向他蒼白的臉。昴的注意力轉向手指後,羅茲瓦爾順暢地彎曲五指,告訴他:

「針對你的提案,我也要附加條件。就如剛剛說的,派你一個人前去的話很容易就——慘死當場。所以說。為了不讓那種事發生……」

「為了不讓那種事發生……?」

停了一拍,羅茲瓦爾才說:

「——帶上拉姆吧。那孩子的話,肯定會幫上你的——忙的。」

5

「——說實在話,這狀況真叫人不爽。」

「……都來到這邊了還說這種話啊。大姊。」

隔天早上,來到聚落入口的拉姆面露不悅,劈頭就對昴這麼說。

其實很像她會說的話,因此昴邊苦笑邊抓頭。

——昨晚討論的結果,昴接受了羅茲瓦爾的條件。

事實上,對付法蘭黛莉卡的策略,以現實層面來說能用的戰力就只有拉姆。當然,拉姆對此面有難色,但最後還是折服了,遵從指示。

話雖如此,這並不代表她的不滿消失了——

「羅茲瓦爾大人的身體尚未康複的現在。拉姆卻未隨侍身側,讓人不安得要命。」

「講是這樣講啦,但就算你在也不是什麼都做得到吧?像是包紮傷口綁繃帶,我聽到不是你而是嘉飛爾做的時候當場楞住呢。」

「愚蠢。要是拉姆來做導致羅茲瓦爾大人傷勢惡化的話那還得了?」

「真的很不得了呢,好好反省吧」

看著能力不足,臉皮卻堅硬無比的拉姆,昴大聲回嗆。聲音在早晨的「聖域」中造成回音,昴深深歎氣。

目前是對談的隔天早晨,說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准備也不為過。但是「死亡回歸」造成的焦躁,讓昴其實很想昨天晚上就出發。

「晚上的『克雷馬爾堤森林』很危險。不單單是『聖域』的結界,森林也能夠抵禦外部人類的入侵,可說是天然要害。」

「……不要擅自讀人家的心啦。」

「誰叫巴魯斯要寫在臉上。就這麼擔心留在宅邸里的女生?」

洞察力優異的拉姆,一下就掌握到昴焦躁的理由。拉姆說的是宅邸新雇用的女仆佩特拉。假如敵視法蘭黛莉卡的話,這名少女的存在就成了昴他們的要害。昴想避免這種狀況發生,但還不單單只因為她。

「我擔心的不只佩特拉啦。」

「——?碧翠絲大人的話,應該都窩在書庫里喔。」

對昴的憂慮感到困惑的拉姆,沒有提到也留在宅邸的另一人——雷姆。這是當然的。因為她早就忘記雷姆這個人了。昴也還沒跟她提起。

講好聽點是錯失告知的機會,但要說真心話的話,就只是畏懼罷了。當然,在回宅邸的路上一定要告訴她。

「心情好沈重……兩人獨處反而難開口啊。」

「————」

「啊,抱歉抱歉。帕特拉修。我可不是忘了你也在喔。」

聽到昴自言自語的地龍。用鼻子摩擦他的肩膀以示抗議。昴的愛龍帕特拉修是要從「聖域」回到宅邸的最重要存在。不但牢記回程的路又能跑長距離不會累,而且這次不搭龍車而是跟拉姆共乘,所以還是帕特拉修最可靠。

「彌補腳力嚴重不足的主人,真是好地龍呢。只可惜沒有看男人的眼光。」

「雖然我沒法回嘴,但沒法回嘴還讓人真不爽……」

「——哦,被好女人包夾然後器宇軒昂地回老家嗎。地位可真高呀。哼。」

正當昴被批評到垂頭喪氣的時候,有人從背後出聲,于是他只好苦著臉回頭。聽聲音就知道是誰。對方大步踩過草叢,來到兩人一龍面前。

「大清早的,沒想到你會來送別。真有心。」

「那些老太婆老頭子每個都很早睡早起。在這邊生活的期間本大爺也跟著習慣了……是說,這種事怎樣都沒差啦。」

「是嘉飛自己要開口講的吧。」

拉姆朝著嘉飛爾露出厭煩的表情。可是,昴的心境就如剛剛的發言一樣。嘉飛爾會來送行,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就這麼擔心我跟拉姆共乘地龍?先講清楚,就算共乘,會碰到的也只有背



喔?八成堅硬無比。」

「很吵耶你。那種事,本大爺是這世界最清……好痛!?」

「嘉飛不應該知道吧,打你喔。」

「不要都打了才講啊!」「不要順便打我啦!」

同時扇了沒品的兩人耳光後,拉姆不耐地聳聳肩。而臉上因此腫得紅辣辣的昴和嘉飛爾互看對方,說:

「總而言之,謝謝你來送行啦。……你會來這。代表聽說了?」

「你是指帶那些外面的人出去的事?那個的話,半夜聽羅茲瓦爾那家伙講了。老實說,事情被人擅自決定叫人很不爽……不過俺不反對。」

「這樣啊。那幫了大忙。我不是沒想過你跑來用蠻力阻擋啦。要是那樣的話。就只能把拉姆當誘餌丟得遠遠的。」

「俺才不會上鉤咧!……應該不會吧?」

「誰知道啊!!拉姆,你也說些什麼……」

痛罵突然沒自信的嘉飛爾後,昴叫喚身旁的拉姆。但卻發現拉姆在皺眉深思。

「拉姆?怎麼了?」

「……只是剛剛巴魯斯和嘉飛的蠢話讓拉姆頭痛罷了。」

不過拉姆對昴的問話只是搖頭,以平常的口氣回應。既然對話因此告一段落,昴也就沒有追問。

不管怎樣,昴重新面向嘉飛爾。

「我暫時先離開。預計明天就回來。這段期間就拜托了。」

「……不跟公主殿下打招呼好嗎?」

「你竟然會擔心我和愛蜜莉雅,越來越嚇到我了。……不過,沒問題。我有留下一封信,也趁奧托睡著的期間拜托他到做惡夢的地步。」


「那個小哥也真辛苦。正所謂『帖姆帖姆的訪妻婚』。」

嘉飛爾的神秘慣用句姑且不論,他的關心就先老實收下了。

昨晚和羅茲瓦爾的對談,並沒有和愛蜜莉雅商量過。兩人要在她尚未起床前就出發。向她說明、取得認可、辯解、道歉等等的時間,昴都吝惜地省下來了。

當然。有想過會讓愛蜜莉雅擔心,所以才留下信,但——

「不能在她身旁讓我不安得要命。……所以說,就交給你了,嘉飛爾。」

「啊~?為什麼這事是交給本大爺啊——?」

「因為你很強的樣子,再加上考慮到『聖域』的事。就算愛蜜莉雅有什麼困擾也有一個了解的對象,對吧。」

「再來,若你死不答應,就由拉姆使出色誘術來拜托你幫忙……呃啊啊啊!!」

「都不會反省呢。巴魯斯。」

「不要打跟剛剛一樣的地方啦!你是鬼嗎!……對喔你本來就是鬼!」

「哼!」淚汪汪地控訴體罰的昴被拉姆嗤之以鼻。漠視兩人互動的嘉飛爾,從剛剛就一直沈默。

不過,安靜一段時間後,他敲響銳利的牙齒,說:

「……好呀。就先暫時上你這王八蛋的賊船吧?」

「這、這樣啊,幫了大忙……我的臉頰也腫得有價值了……」

「拉姆,那家伙的傷俺也會照料。干嘛,不要一臉擔心的樣子。不像你喔。」

昴摩擦臉頰,嘉飛爾朝著他身旁的拉姆如此告知。聞言,拉姆臉頰顯得有點僵硬,說:

「明明只是嘉飛,口氣倒是很大。」

說完就立刻背對他,代表話題結束了吧。出發前花太多時間也是個問題。昴也覺得差不多該離開「聖域」了。

「……話說回來,這次你沒東西要給我喔?」

「啊~?你在講什麼啊?」

跨上帕特拉修之前昴這麼問,嘉飛爾歪頭表達不解。看他頭上冒著問號,昴回想上一輪的世界。

在上一輪,回村莊的路上同行到半途的嘉飛爾,將自己的輝石交給擔心要再和法蘭黛莉卡見面的昴,還附贈一句不知道有沒有用。

結果卻是,昴還沒能和法蘭黛莉卡打照面就死了——

「而且,這次好感度沒有提高到讓你願意交出來吧。」

上次是在這兒住了三天才要離開,但這次卻只待了半天而已。因此嘉飛爾當然沒有關心昴的理由。不過——

「——嘉飛,對接下來要去見法蘭黛莉卡的拉姆,沒有什麼關心之舉嗎?」

「本大爺要做什麼啦……」

「心儀的女性要去完成任務喔。都不會想幫忙嗎?」

「就只有要利用人的時候講這種話,你這個女人……拿去啦。」

面對厚顏無恥到極點的拉姆,嘉飛爾咂嘴的同時扔出某樣東西。在朝陽下閃耀的東西,應該就是昴記憶中的輝石。

察覺到昴的意圖,拉姆才會幫腔要嘉飛爾交出來。只能說她真的很厲害。

邊在內心贊歎拉姆的本事,昴邊跨上帕特拉修,朝她伸手。意外地,拉姆老實握住他的手。兩人坐上地龍後就准備要出發了。

接著昴朝嘉飛爾舉起手,再次將「聖域」的事托付于他。

「愛蜜莉雅就拜托了。盡量幫我告訴她我是真心誠意地感到非常抱歉。」

「那種話自己去講啦——!!」

用嘉飛爾的怒吼當信號,昴命令帕特拉修奔馳。

劃破清新的空氣,漆黑地龍加速穿越森林。速度越來越快。轉眼間就看不見來送行的嘉飛爾。

「所以,巴魯斯?嘉飛的這個幫得上什麼忙?」

在「除風加持」的效果下,即使待在急馳的地龍背上也感覺不到搖晃和強風。這段期間,坐在昴後面、手環住他腰部的拉姆遞出剛剛接過的輝石。

那是穿過繩索做成項鏈的輝石。果然跟法蘭黛莉卡的很像。

「其實,我不知道效果是什麼。你怎麼想?你認識他很久了吧?」

「拉姆甚至不知道他帶著這個東西,所以怎麼可能會知道。……不過。既然這是一對的,可以猜到背後必有意涵吧。」

法蘭黛莉卡和嘉飛爾雖然有血緣關系,但一個贊成解放「聖域」一個反對。意見相左的兩人——這顆輝石會成為一條活路嗎。

「————」

「……怎麼你從剛剛就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

思考到這的時候,昴看到沈默的拉姆側面有著平常所沒有的郁悶。就是在剛剛對話期間搪塞昴的時候也有的表情。

「雖然我不是嘉飛爾,但這樣真的很不像你。有什麼在意的就說吧。」

「……巴魯斯剛剛講的話里頭,有問題。」

重複追問下,拉姆眯起淺紅色雙眼,猶豫一會兒後這麼說。「有問題?」聽了她的話,昴則是表示不解。

「在講蠢話的期間,巴魯斯有說過要把拉姆當誘餌丟出去吧。」

「這句話……我有說過嗎?因為是一時興起講的,不太記得了……」

「有說過。而且,不知為何拉姆一直莫名在意這句話。簡直像——」

講到這邊她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完。

「——就像是真的發生過這種事。」

「————」

拉姆的喃喃自語只讓昴皺眉一下,然後立刻有所察覺。察覺到後,很想殺死這麼慢才想到的自己。

昴所說的丟出拉姆,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但是那件事目前只存在昴的腦內。——因為那是跟雷姆有關的記憶。

在魔獸沃爾加姆引發的騷動中,為了讓失控的雷姆停下來,昴將拉姆當成誘餌扔出去。那時候的事,隨著雷姆被世界遺忘而消失于眾人記憶中,曾發生過的事實造轉化成符合邏輯的杜撰曆史。

「巴魯斯?」

世界確實又緩慢地將雷姆的存在給抹殺。

本來應該沒有法子可以阻止,但要是菜月·昴可以成為阻止這件事的剎車的話,要是能夠成為留住雷姆的楔子的話……

「——拉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對你而言,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除了羅茲瓦爾大人以外,並不存在那種事。」

「不,有喔。——所以,我才要跟你說。」

明明是非講不可的事,卻因為畏懼而不斷拖延,真是可恥。

在回宅邸的路上,還有時間可以說。

必須考慮的事多不勝數。即便如此,就只有現在——

「有個叫做雷姆的女生。」

——為了在她敬愛的姊姊心中,制造出那女孩的容身之處,昴開始娓娓道來。

6

——第二次回羅茲瓦爾宅邸的路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話雖如此,遭逢



慘劇卻是在宅邸內啊……」

抓抓臉,在門前下龍的昴這麼自言自語。

已經在另一邊的目的地——方才對阿拉姆村的居民說明完了。他們留在「聖域」的家人很快就會被釋放,近期應該就能跟大家重逢。

為這通報感到開心的他們,卻被拿來作為這次回來的借口,昴內心湧生罪惡感。但是,這全都是為了讓大家平安無事。昴這樣說服自己。

「一臉像是成長到能夠承受良心譴責的樣子了呢。照這樣子看來,未來前途無量喔。」

「不就待會的事。你不也一樣擔心法蘭黛莉卡……」

「拉姆講的可不是眼前的事,而是更遙遠的未來。考量到愛蜜莉雅大人的王選之路,巴魯斯出奸計的機會也會增加吧……雖然看起來很困難。」

如此毒辣的評價,讓昴吭不了聲。一樣下龍站在昴身旁眺望宅邸的拉姆倒是一副泰然樣。她的側臉絲毫不見昴所擁有的微弱糾葛。就這一點,昴真的很羨慕她。

「我好像永遠脫離不了死老百姓的想法,這樣錯了嗎……」

「拉姆的十年和巴魯斯的幾個月,忠誠心在層級上就天差地遠,膽敢拿來相提並論根本是狂妄至極。……比起這個,做好覺悟了嗎?」

「我才想問你這個問題咧。」

先將彼此思考方式的不同拋諸腦後,拉姆對近在眼前的覺悟所提出的質問,讓昴閉上一只眼睛。

目的地羅茲瓦爾宅邸就在眼前,現下已經不容後退。跟前一輪不一樣,這次提前了兩天抵達——

「現在的話,什麼都還沒發生吧……」

老實說,這次回宅邸的速度依現狀來講是最快的了。如果要更快回宅邸的話,就只有在「死亡回歸」發動後,一離開墳墓就啥都不管立刻跑回來。

假如真那樣亂來,帕特拉修也會幫忙昴吧。但是,就無法得到愛蜜莉雅、羅茲瓦爾及其他相關人士的諒解。當然,假如為了趕上時間的話,昴是不會猶豫,會直接硬來的。

深思的昴,手自然而然地伸向右手——碰觸綁在手腕上的白色手帕。那是祈禱旅途平安的護身符,跟佩特拉約好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信物。

「假如法蘭黛莉卡是敵人的話,那重要的就是她幾時會引發事端。既然有聽到她昨天也有到村子露面。那她應該不太可能在我們出發後突然就做了什麼……」

「巴魯斯。」

「是要進攻還是逃跑呢,選項也很重要呢。這次拉姆有來。可是要是真打起來的話也只是杯水車薪……對上艾爾莎的話,夾起尾巴落跑才是最佳解答。這樣一來,老是對避難有意見的碧翠子那家伙就成了障礙……」

「巴魯斯。」

「干嘛啦?人家現在正在拼命運轉腦袋思考耶,懂嗎?這邊要是想得不夠周全之後就會很慘。所以我的獨白會多一點,你就好心當沒聽到……」

「——可是,假如要思考的話,在宅邸里頭進行比較好吧?」

回頭看拉袖子的拉姆,昴試圖告知深思熟慮的重要性。但是,卻有可愛的嘻嘻笑聲鑽進耳朵里,昴驚訝地看向門那邊。

結果,看到關閉的鐵門另一頭站著一名穿著女仆裝的微笑少女。泛紅的咖啡色頭發綁著一個大大的蝴蝶結,笑容楚楚可憐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天使現身。

少女的出現,讓昴不禁整個人楞住——

「佩、特拉……是你嗎?」

「歡迎您回來,昴大人。您比我想的還要早回來呢。」

「哦、對啊,我回來了……那個,就是,啊,很高興見到你。」

站在驚訝的昴面前。少女——佩特拉捏著裙擺恭敬行禮。盯著她直看,確認少女平安無事後,昴大大吐了口氣。

「——?」

昴這樣子讓佩特拉好奇地歪頭。然後又「啊」一聲,慌慌張張地背對昴,用手整理自己的服裝和頭發。接著再出聲叫:「好!」然後又轉過身,再次展露可愛的笑顏。

007

「請問怎麼了嗎,昴大人?」

「唔~~!啊~夠了!真是的,你實在是!太可愛了——!」

「哇、哇啊!?」

昴沖動地抱緊舉止可愛的佩特拉,撫摸她的頭。毫不客氣又疼愛的複雜手勁,令佩特拉張大眼珠困惑地說:

「什麼啊,怎麼了!?昴、昴……討厭。這樣很丟臉……!」

「可惡,你都不懂人家的心情……真的是很可惡耶……!」

「……昴?」

紅著臉害羞的少女皺眉,感到莫名其妙。佩特拉繼續待在昴的胸前,擔心地看著壓低聲音的他。

「是哪里痛嗎……?」

不安的少女,指尖觸碰發抖的昴的臉頰。昴輕輕地以手掌蓋住她細小的手指,搖頭道:「沒有啦。」

鼻子吸氣,然後憋住。接著慢慢地對上少女的視線。

「我只是打從心底感到安心而已。——我回來了。佩特拉。」

「——說實在話,這狀況真叫人不爽。」

「這話我今天聽到第二次了。」

「是呢。這叫挖苦。被晾在一旁忘得一干二凈,走投無路的拉姆的可愛挖苦。」

被拉姆這樣一字一句諷刺,是在與佩特拉重逢之後。

因為少女無恙而大受感動的昴忘了拉姆的存在,期間雖然她默不作聲,但其實是在無聲發怒。于是昴俯首道歉。

「你應該知道吧。我很擔心。所以看到人平安無事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下流。」

「對這麼小的孩子會聯想到那邊的你才叫下流啦!!」

「哼!」抱著手肘從鼻子噴氣的拉姆讓昴虛脫,但是看著兩人互動的佩特拉卻戰戰兢兢地走近拉姆。

搖晃頭上大大的蝴蝶結,帶著有點緊張的面容——

「那個,拉姆大姊姊。這是我第一次像這樣跟你好好說話……我是新進女仆,要在宅邸里侍奉老爺的佩特拉。請多多指教。」

「唉喲?今天不叫人家拉姆唧了嗎?」

挑眉的拉姆拿出兩個月前被村里的小孩叫翻天的綽號來揶揄她。對此佩特拉滿臉通紅,害臊地支支吾吾。

「那、那個時候我……我還只是個孩子。可是,以後就不一樣了。請看著現在的我。」

「……跟巴魯斯不一樣,分得挺清楚呢。好。算你合格。」

「你算老幾啦?」

「順帶一提巴魯斯不合格,連宅邸的門檻都跨不過。」

「我回來的意義都沒啦!」

昴和拉姆像平常一樣拌嘴,緊張的佩特拉表情也自然地舒緩開來。拉姆的體貼還是一樣讓人難懂。看著佩特拉的樣子,昴這麼想道。

話雖如此,昴也沒點明,而是看向宅邸。

「啊,所以,佩特拉,我們不在的期間,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嗯~我才想問呢。為什麼會只有昴和拉姆姊姊一起回來?愛蜜莉雅大人和很吵的哥哥呢?」

「愛蜜莉雅醬正在做重要的工作。奧托他……奧托在干嘛?」

「不知道,也沒興趣。」

拉姆簡短地說。不過奧托平常在干什麼昴也不知道。應該有在「聖域」內和載村民避難的旅行商人接觸吧。

除此之外,就沒什麼特別委任他的工作——

「姑且是有期待他能穩定愛蜜莉雅醬的心情,但感覺撐不了多久。」

「對吧。那一副耐久度很低的臉,一定馬上就被弄壞了。」

「我留他在那可不是要讓他當沙包耶!?」

第一,愛蜜莉雅不是那種會把負面情緒宣泄在別人身上的人。假如她有那麼單純的話,要安慰沮喪的她反而簡單就是了。

聽到昴的回答,佩特拉暫且能夠理解的樣子。因此這次的發問權轉給昴,他又重複方才的問題。

「那,重來一次。我不在的期間,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特別是跟法蘭黛莉卡有關的。」

「法蘭黛莉卡姊姊?姊姊很溫柔,教育我的時候也很細心,完全沒有奇怪的地方……頂多偶爾會憂心忡忡地往外看。」

「往外?」

「討厭!就是擔心昴和愛蜜莉雅大人啦!這種事好歹要知道呀。」

被罵不懂事的昴因此消沈。

從佩特拉剛剛的話顯示,她跟法蘭黛莉卡感情很好,在她眼中法蘭黛莉卡根本沒有可疑之舉。而且,這種狀況乍看之下彰顯出昴不知感恩,繼續追問的話只會惹來佩特拉反感。



「尤其後半段可是大問題……我的秘密小療愈要是沒了。會萬分困擾的。」

「巴魯斯的蠢話先不管,佩特拉?法蘭黛莉卡現在在哪?」

「法蘭黛莉卡姊姊外出去檢查森林結界了。她說在村子里的人回來之前,不讓結界出破綻也是我們的職務。應該再一下子就回來了。」

「是嗎。該說時機剛好還是不好呢……巴魯斯,怎麼做?」

得知法蘭黛莉卡不在,拉姆這麼問昴。在三言兩語中。拉姆就已嵌進了「撤退?進攻?」這樣的選項。

至少。在現階段讓佩特拉到阿拉姆村避難的話,那就算法蘭黛莉卡使出強硬手段也不會牽連到佩特拉。

可是——

「——我想看對方怎麼出招。我跟你,在這段空檔先去雷姆那兒。」

「……雷姆。」

即使間接證據顯示法蘭黛莉卡有背叛之意。但沒有交談就不知道對方的真心。對此懷抱希望的昴如此判斷並提出替代選項,拉姆不出意料地低下頭。

——雷姆的存在。以及與她的關系。回村的路上都跟拉姆說了。

這些終究是講不完的,但她們是姊妹,為何她會忘記形同另一半的妹妹,該說的昴全都說了。

「————」

跟被自己忘記的妹妹重逢。就算是拉姆也沒法平靜以對。她臉頰僵硬,淺紅色雙眼充滿憂郁。昴從旁窺探她的側臉。

「……干嘛?」

「覺得你在緊張。」

「什麼緊張……」

「不,盡管緊張吧。我覺得這很正常,也希望你這樣。」

分離的姊妹感動重逢——才不是。

雷姆陷入沈眠一直沒醒,而且這次的重逢對拉姆來說是毫無頭緒。但就算如此,唯一知道兩人交情的昴還是希望讓她們見面。

希望這次的見面。能激起拉姆心中一丁點的感受。

「佩特拉。」

「嗯……不對,是。雷姆姊姊還在同一個房間。請往這走。」

聽到昴的呼喚,敏銳的佩特拉走在前頭帶路。跟著她嬌小的背影,昴和拉姆踏進睽違幾天的羅茲瓦爾宅邸內。

目的地在東棟二樓。雷姆過去使用的個人房。走在可以窺見法蘭黛莉卡和佩特拉細心工作的屋子內,三人沒多久就抵達目的地房門前。

「那麼,我繼續去打掃西棟了。有什麼需要請再叫我。」

不想被當成不識趣的佩特拉鞠躬後就離開了。目送能干的新手女仆離去,昴朝著凝視房門的拉姆聳肩。

「——很機靈的女孩。很適合侍奉羅茲瓦爾大人。」

「規格完全不是單純的村姑等級這點我也持同樣看法。……所以,做好心理准備了?」

「隨時都有呀?拉姆跟巴魯斯可不一樣。」

拉姆冷言冷語。昴苦笑,手緩緩握住門把,只猶豫了一瞬間,門就伴隨聲響開啟,朝外側打開。

然後,在敞開的房間內——

「————」

干凈整潔的床上,躺著一名靜靜沈睡的藍發少女。

這副光景就如印象中最後所見,簡直像房間的時間停滯不前。只有胸膛微微起伏的動作,和微弱的呼吸聲,是她的性命還在持續的微小證據。

「——雷姆」

昴道出她的名字。有誰能明了灌注在這短短字詞里頭的感情漩渦呢?舉世只為她一人滾滾奔流的感情,就蘊含在其中。

必須堅強,將自己的心鍛冶成鋼鐵,下定決心:不論面臨任何困難都絕不動搖,挺身面對。

——這份覺悟與決心,卻在她的睡臉面前就輕易碎散。

「……平安…無事呢。」

被診斷為「睡美人」的狀態能叫平安無事嗎,昴對此還有些抗拒。

即便如此,跟出發時沒兩樣的狀況,確實讓昴安心不已。還好沒有發生無法挽回的事,感覺好像有人這麼說。

——不要放棄挽回,又覺得有人這麼說。

「————」

以安心來說太熱情,以決心來說太天真。有別于心頭這樣洶湧的昴,拉姆也凝視著睡在床上的雷姆,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她情不自禁往前踏出半步,因此昴看不到她的表情——

「——巴魯斯。」

「……干嘛?」

「可以讓我們獨處一下嗎?」

「——嗯」

不是命令和肯定,而是拉姆由衷的請托。

沒有理由拒絕,昴點頭回應,接著依依不舍地看著雷姆的睡臉,靜悄悄地留下她們姊妹後離開。

然後轉身,背靠著門深深歎氣。

「暫時……暫時沒事。」


已經確認雷姆和佩特拉平安無事。

最糟的情況,就是太晚離開「聖域」而趕不上——至少確認了目前仍未抵達走投無路的局面。再來就得面對面而坐。看穿對方下一步怎麼走。

為此——

「——回來得真早,昴大人。嚇到我了。」

「……看你的瞼,不像是驚訝的表情。」

「請不要講到臉。人家會在意的。」

對方口氣像在開玩笑,昴也牽動嘴角回敬一抹笑意。收下稱不上客套的笑容後,對方望向昴背後的門。

「見過里頭的雷姆了?」

「嗯。不過兩天,卻覺得過了很久。……現在,她們姊妹正在見面。」

「——姊妹。對喔,她們是姊妹。那孩子……拉姆心情很複雜吧。」

說完,女性越過門板的眼神帶了擔憂。那是真心在擔心,昴益發感受到這跟間接證據兜不攏的不協調感。

既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就攻過來,也沒有拿雷姆和佩特拉當人質,甚至更進一步說。像這樣干脆地彼此面對面也是,一切都與前提相矛盾。

「再讓她們獨處一陣子比較好吧。昴大人,請到會客室來,我為您泡茶。想必您捎了很多話,就在那兒談吧。」

「說的也是。雖說沒帶拉姆就過去根本是本末倒置……」

以防萬一才帶拉姆來,結果可能有萬一的時候反而沒讓她跟。雖然覺得這無異是自殺行為,但在雙重意義下,昴否定了這個念頭。

一定不會有什麼萬一。而且,自己不想當妨礙姊妹倆重要時光的大笨蛋。

「既然如此,不要背叛我的期待喔。我相信你,法蘭黛莉卡。」

「既然如此。人家也會努力回應您的期待的。——這是女仆的職務,人家可是很有心得的。」

說完,女性——法蘭黛莉卡用手遮住利齒,朝昴溫和一笑。

8

「愛蜜莉雅大人沒跟您一起回來。代表『試煉』還沒結束吧。」

離開雷姆寢室的兩人。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

兩人之間隔著茶幾,還有剛泡好的紅茶與杯子。面對泡完茶的法蘭黛莉卡開口的第一句話,昴邊望著茶杯口的水蒸氣,邊點頭回答。

「嗯。能像這樣明確地從你口中聽到你了解狀況。真的很感激。特別是在跟明明知情卻又搪塞或岔過話題的家伙說過話後,更是如此。」

「聽到這種形容後從我心底浮現的對象,似乎和昴大人相同呢。」

「對吧。就算受重傷卻還是不忘化妝,那已經完全是不容妥協的偏執了呢。」

「唉呀。」昴那諷刺的答案。法蘭黛莉卡愉快地接受了。先來一記輕微的刺拳後,昴身子往前傾,進入主題。

「——先是『聖域』,再來是『試煉』,你送我們離開時刻意隱瞞了早就知道的情報……是因為誓約嗎?現在也還是不能說?」

告訴昴他們「聖域」所在的法蘭黛莉卡,老是用「不能說」來帶過已知的事實。

堅持這樣做的理由,法蘭黛莉卡說是因為「誓約」。

那個枷鎖如今還在嗎?面對昴的質問,法蘭黛莉卡搖頭。

「十分遺憾,沒法回應您的期待。誓約依舊還有效……不過,誓約跟契約與盟約不同,沒有強制力,就只是我個人的決心。」

「既然沒有強制力。就不能給個方便嗎?就算那違反你的道義,可是你也知道我們這邊有狀況吧?」

「——十年,又七個月十三天。」

法蘭黛莉卡突然對諄諄說服的昴這麼說。沒聽過的年月日。昴對此感到困惑,法蘭黛莉卡則是安靜地把茶杯送到嘴邊。

「這是我離開『聖域』,侍奉老爺的日子。同時也是誓約開始的時



間。……昴大人是要我舍棄這段歲月?」

「……時間這話題,我也才剛被拉姆念了一頓就是了。」

見她說得平靜,昴抓抓頭。深呼吸一次後繼續。

「——我認為,要視狀況而定。我想尊重你花費的時間和累積的心情。可是,假如那妨礙到重要的某事,就應該打破。」

「講得倒簡單。」

「不是要你一臉嚴肅地撕毀。是假如你只要同意撕毀這一點的話。」

一做出撕破紙的動作,法蘭黛莉卡就眯起翡翠色雙眸。雙方都不讓步,在稱不上談判的情況下將意見強押給對方。昴也知道這沒法帶來什麼好結果,因此便決定從別的方向進攻。

「……我了解你很固執了。那麼,就談談別的。法蘭黛莉卡,看看這個。」

「昴大人?」

昴探手入懷,將他人寄托之物遞向法蘭黛莉卡。輝石閃耀著藍色光彩。看到光芒的法蘭黛莉卡一臉詫異,緊接著就有所察覺。

「這是我交給您的輝石……不對,不是?這項鏈……咦?」

「雖然很像,但這是另一個。拿過去確認看看。」

法蘭黛莉卡眨眼,用顫抖的手接過項鏈。她凝視掌中的輝石,確認觸感好幾次後才開口。

「這是,嘉飛的輝石……是嗎?」

「正是,就是嘉飛的輝石。要離開前那家伙給的……不過,是給拉姆就是了。」

不是由拉姆,而是由昴轉交給法蘭黛莉卡,這應該不是嘉飛爾的本意吧。這件事自己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昴在心中下了這個決定。

「不管怎樣,嘉飛這個稱呼是親密的人才會用的。就像拉姆,還有琉茲小姐……還有你。總覺得可以想像你們的關系是什麼。」

「……不是聽嘉飛說的吧。」

「血緣關系看臉就知道了。而且,我猜你是姊姊。不過終究只是從屬性上來聯想,我瞎猜的就是了。」

「雖然不懂您說的,『屬性』是什麼意思,不過您沒說錯。我是嘉飛的……嘉飛爾的親姊姊。」

淺淺一笑,法蘭黛莉卡用手指輕碰自己的眼角。那個以指拭淚的舉動。讓昴覺得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而別過目光。

「唉呀,昴大人意外地膽小呢。」

「任何男人看到女生哭都會不知所措吧。手帕,這洗過的。」

「不是佩特拉給您的手帕呢……您意外地很紳士。」

隨身攜帶手帕的習慣是在老家就養成的。一面感謝培養自己良好習慣的媽媽,昴在法蘭黛莉卡的調侃下臉紅。

談話主軸莫名偏離了,可不能讓她稱心如意。

「總而言之!我不期待這條項鏈能帶來多大改變。這終究只是用來制造話題契機而已。為了進入更重要的主題的契機。」

「重要的主題,是?」

「對,主題。——你為什麼要設一個抵達『聖域』時會發動轉移的陷阱?」

——正面切入這話題。對昴而言是一把豪賭。

前往「聖域」時發生了轉移,原因出在法蘭黛莉卡遞交的輝石,亦即,這是她對愛蜜莉雅有所企圖的鐵證。假若是知道「聖域」的她,應該也會知道碰到結界的愛蜜莉雅會失去意識。

轉移昏過去的愛蜜莉雅,是有何企圖?——昴開門見山地切入這主題。

「回答我,法蘭黛莉卡。還是說,這也是因為誓約而不能說的事?」

「————」

「假如真的是那樣,這邊可不許你不吭聲。你一定要給我說出來。」

說完,就覺得嘴巴急速干渴。

心跳在緊張感下加快,昴盯緊眼前的法蘭黛莉卡,不漏掉她的一舉一動。

拉姆不在,踏入核心是很危險的事。但是,輕視、侮辱昴的人很多。假如這樣能稍微套出一些情報的話——

「——昴大人。」

盯著准備一決勝負而緊張的昴,法蘭黛莉卡簡短地呼喚。

昴讓視線變得更加銳利,以此回應她的呼喚。

昴的黑瞳,和法蘭黛莉卡的翡翠色瞳孔,正面針鋒相對——

「……您說的轉移。是什麼?」

「——。————。————。咦?」

頭上冒著問號的法蘭黛莉卡回答,楞住的昴張大了嘴。

「就、就算您用那種目光看我……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我也沒法回答呀。」

「等等等等等等,我不會被騙的!假如你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就顛覆前提啦!你,應該是『聖域』的保守派或是維持現狀派。不然就是在幫助他們吧!?」

「保守?維持現狀?您到底在說什麼……可不可以從頭開始說明呢?」

「要我從頭跟你說明,『聖域』的事!?」

法蘭黛莉卡堅持她完全聽不懂,這對昴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

原本這個對談的目的,就是要從法蘭黛莉卡那兒問出她所知道的「聖域」內情。結果,現在立場卻顛倒過來。

「呃,你這不是演技……或是內心戲吧?」

「————」

看昴緊抓著這個可能不放,法蘭黛莉卡像是憐憫般搖頭。

這樣的動作,讓昴的腳底崩塌。當然,他並非完全相信法蘭黛莉卡的話。雖然不是全盤相信,但她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

「——丟下拉姆,單挑法蘭黛莉卡,巴魯斯看來是不要命了。」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會客室的門被豪邁打開。

出現的是雙手抱胸、態度傲慢的拉姆。看到一臉愕然的昴,她小聲歎氣,說:

「結果你的臆測是錯的。可悲至極,叫人看不下去。」

「對啊,真抱歉……是說,等一下!這個錯誤的臆測,一開始可是來自于你所說的『聖域』有維持現狀派,法蘭黛莉卡可能在幫對方忙的這些話呀!?」

「不過就是可能罷了。與其吹毛求疵抓話柄,不如做些更有建設性的事。」

「我不能接受啦!!」

用硬凹帶過的拉姆,對抱頭的昴不屑一顧,反而正大光明地坐到昴隔壁,端起還沒喝過的紅茶啜飲。

「……看樣子,不在的期間你泡茶的手藝還是沒提升呢。」

「唉呀,明明我擅長的就只有泡茶。真不可愛的孩子。」

「拉姆不需要可愛。因為拉姆已經十二萬分地可愛。再可愛下去的話這世界會很危險。」

「真的,那張嘴也還是很敢說呢!實在是……很有你的風格。」

法蘭黛莉卡露齒痛罵,但語尾卻透著柔和的氣息。拉姆臉上那一百零一號的不踩人表情中,也帶著些許深情。

共事很久的同事,或者說更接近兒時玩伴或朋友一點,給人這種感覺。

「雖然沒離開很久,不過你可還安好?」

「嗯。拉姆總是……噢。但今天沒辦法隨便說出口呢。」

「……跟雷姆已經相處夠了?」

法蘭黛莉卡壓低聲音,詢問很難問出口的話。不過昴也很想知道答案。在兩人的視線中。拉姆微微頷首。

「很不可思議。就跟巴魯斯說的一樣,臉蛋就跟拉姆一模一樣。摸額頭就知道她跟我是同胞……」

「但只有那女孩的存在,在拉姆的心中仍舊是個巨大而空白的孔穴。」

那是扼殺感情,努力讓自己保持平常的聲音。

——因此,格外鮮明。拉姆的寂寥與慚愧,讓聲音顫抖到聽來悲傷不已。

拉姆沒有錯。當然,雷姆也沒錯。一切都要怪吞食掉雷姆的存在,將她整個扯離世界的褻瀆者。假若除了那個褻瀆者以外。還有其他罪人的話——

「——抱歉。」

「……為什麼巴魯斯要道歉?」

「我不想、不想讓雷姆跟你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可是……」

昴有所不足。蠢得致命,東缺西漏的。

所以,只能在這種情況下讓姊妹重逢。

若拉姆因此受傷的話,那毫無疑問是昴的錯——

「所以說,對不起。雖然道歉也得不到原噫呀噫呀噫呀噫呀噫!?」

「少在那邊臭著一張臉。本來就是個低能兒,現在又更低賤了。就算道歉也太遲啦。」

謝罪到一半,就被拉姆伸手毫無節制地猛捏臉頰。聽到昴痛到慘叫。拉姆鼻子噴氣,放開他。

「哼!巴魯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少一副自認為對拉姆和雷姆來說是很重要的人的表情。」



「要、要說身份的話,其實……」

「拉姆對巴魯斯的罪惡感沒有興趣。至少,拉姆不覺得巴魯斯的行動有什麼。少擅自沈浸在悲劇中。不要把拉姆和妹妹當笨蛋。」

額頭被手指狂戳,非常有拉姆風格的話讓昴的嘴巴一開一合。

「……明、明明不記得,卻馬上以雷姆的姊姊自居啦。」

「很不可思議吧。雖然沒印象,可是卻能自然地接受這個立場。看樣子,拉姆似乎是備受妹妹敬愛的姊姊呢。雖說是理所當然的。」

「這種想法。還真是大姊你才會有耶!」

即使不記得雷姆,仍舊沒有減損拉姆的氣勢。昴對此既高興又寂寞,內心雖然五味雜陳,卻不得不敬佩拉姆的高潔。

「好了好了,兩位的交情連我都非——常清楚了。」

介入兩人對話的法蘭黛莉卡將新倒的熱茶遞給拉姆。

「拉姆沒變。我也很高興。……不過,另有其他正題吧?」

「對呀。都是巴魯斯的錯,把話題拉回來吧。——是轉移的事。」

「方才昴大人也說過呢。」

原本和緩的氣氛,被拉姆道出的單字給拉緊。看到法蘭黛莉卡的表情變得嚴肅,昴指著她拿著的藍色輝石。

「我把事情始末講一下。你讓愛蜜莉雅戴在身上的輝石,對結界起反應,接著就在龍車內產生轉移魔法。說仔細一點,就是被丟到墳墓附近。」

「轉移到墳墓……那、那麼,愛蜜莉雅大人還好嗎?」

「所幸有巴魯斯高尚地犧牲自己。」

「……也就是說,我成了愛蜜莉雅的替身。還好啦,至少還活蹦亂跳的。」

承接拉姆的搗亂。昴當場輕輕跳躍主張自己還健在。他的樣子讓法蘭黛莉卡一臉震驚,甚至忘記伸手掩嘴。

到頭來,這意味著法蘭黛莉卡完全不知道輝石跟轉移有關。

「不過,這樣的話,你是為了什麼才要愛蜜莉雅帶著那顆輝石?羅茲瓦爾說,只要走正確的路就能抵達『聖域』。根本用不著什麼資格和道具。」

「那是……」

「因為誓約所以不能說,是嗎?是的話就太怠慢了,法蘭黛莉卡。」

搶先口濁的法蘭黛莉卡一步。拉姆冷冷道出諷刺。冷言冷語讓法蘭黛莉卡面頰僵硬,但她立刻點頭。

「——如你所說。我不能說出口。」

「徹底怠慢呢。——不過,這樣就講不下去了。」

「是說,喂!等一下,拉姆!」

聽到法蘭黛莉卡頑固不退讓的回答,拉姆所做的反應讓昴慌了手腳。

要說為什麼的話。站起身來的拉姆手中已經握著法杖。又細又短,看起來是木制的法杖。是拉姆使用魔法時愛用的武裝。

「別沖動!本來好好講怎麼突然……你是要干嘛啦!」

「巴魯斯才是太悠哉了。法蘭黛莉卡不打算回答問題,很明顯就是叛徒。」

「法蘭黛莉卡不會做蠢事!這麼說的人是你耶!」

也太快就果斷下定論了。事實上,最相信法蘭黛莉卡的人性,最擁護她的人不就是拉姆嗎。

「可是,為什麼你……」

「在這邊把法蘭黛莉卡綁起來,帶到『聖域』。這樣的話,就能逼出對她下指示的幕後黑手。比逼問還明確又快速。」

「就算是這樣好了。但不可能那麼順利吧……」

拉姆以強硬態度表達了她要把人捆起來逼迫吐實。

然而,拉姆若真付諸執行,法蘭黛莉卡當然也會抵抗。這樣的話雖然和事先預料的形式不同,但果然會演變成不可避的一戰。

就昴來說,他對法蘭黛莉卡保密的態度是有些想法,但——

「就算這樣,我也不想發生械斗啦!法蘭黛莉卡!你也別再堅持……」

「如果要將我帶到『聖域』,我不會抵抗的。」

「你看吧!法蘭黛莉卡都這麼說了……你說啥?」

在一觸即發的氣氛中臉色鐵青的昴,聽到法蘭黛莉卡的話後整個人楞住。可是法蘭黛莉卡平淡地端正姿勢,對著昴說:

「我說,我願意遵從拉姆的判斷。假如要帶我到『聖域』也沒關系。雖說我不知道那是否符合兩位的目的。」

「你、你不抵抗……?為什麼?怎麼這樣……?」

「有夠遲鈍的。」

站在滿臉困惑的昴身旁歎氣的拉姆,用法杖指著法蘭黛莉卡,說:

「她不能憑自己的意思毀棄誓約。不過,如果是被巴魯斯霸王硬上弓的話就無可奈何。……她需要這種理由啦。」

「說我霸王硬上弓這點實在是不可能。那個姑且不論……這樣好嗎?」

拉姆和法蘭黛莉卡迂回曲折的協助,搞得昴一個頭兩個大。

畢竟方才法蘭黛莉卡還在高呼自己對「誓約」的忠誠以及不撕毀誓約是守信的問題。然而現在卻——

「因為被人強迫,有這藉口的話就不算毀約……是嗎?老實說,以解決方案而言這不會太強硬了嗎,我體內的在野黨正在偷偷這麼建議啦……」

「既然如此,就讓它閉嘴。這就是妥善收拾現場的最佳策略。」

不能接受,但就算鑽牛角尖也沒有意義。就如拉姆所說,三人取得了共識。些許的不協調聲音就塞起耳朵別去聽了。

只是,有一句話想先說出口。

「明明事先沒商量過,你們卻配合得這麼天衣無縫……」

「那當然。」「認識將近十年了嘛。」

連回答都默契十足,昴真的是佩服至極。

而在佩服的時候,順便冷靜地整理收拾好現狀。

首先,法蘭黛莉卡與轉移不相干,只要她不是演技高超的話,這點就是真的吧。雖然老是把誓約掛在嘴邊當理由,但只要去到「聖域」應該就能明朗化。這樣一來,試圖讓陣營關系惡化的幕後黑手——身份就會曝光。

「不但隱瞞轉移這件事,連自己下令的事都要求保密。這麼講很那個,不過你守約的對象個性惡劣到極點。」

「是啊,沒錯。……就算是我,被輕視侮辱到這種地步,也不會再唯唯諾諾地遵從指令了。『被迫抱著與皇帝道出的虛偽同重的鉛塊』,就是在講這種狀況。」

「……那是什麼?」

「佛拉基亞帝國的特有說法。虛偽對那個國家……怎麼了?」

「沒有,沒事。只是覺得有其姊必有其弟。」

看著自豪地解釋俚語的法蘭黛莉卡,昴的眼神充滿溫情,只這麼應聲。雖然並非他心中或多或少有所預期的回答,但總之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就是這種心情。

「不管怎樣,法蘭黛莉卡的協助……私底下的協助,幫了我們很大的忙。多虧這樣,我心中殘存的疑惑也快要能扔掉了。」

「殘存的疑惑?」

「哦~假如法蘭黛莉卡是敵人的話,那宅邸有可能會遭遇巨大災難。」

提及這「災難」,法蘭黛莉卡以一副摸不著頭緒的表情歪著頭。

現階段,被喻為災難的艾爾莎到現在連「艾」字都還沒出現。從眼前的法蘭黛莉卡的反應來看。那個好殺之徒與她之間可以說是毫無關連。

既然如此,就得早早離開宅邸,擬定對付那個黑衣殺手的對策。

已經知道她會殺過來了。那就反將她一軍,集中戰力圍剿她。

「也因為這個原因,希望大家立刻撤離宅邸。法蘭黛莉卡和我們一起走,讓佩特拉離開。再來就是雷姆,以及那個不知躲在哪的碧翠子一起……」

可以暫時先逃離宅邸,躲過即將降臨的危機。

看到一線光明的昴,感覺像是在暗道上得到了指路的指南針——

「——唉呀,可以不要說那麼冷淡的話嗎。」

扳著手指細數應做之事的昴,耳朵鼓膜被嫵媚之聲給暴力撫摸。

不誇張,一瞬間心髒劇烈跳動到疼痛欲裂,昴反射性地望向會客室的入口。——那里站著修長人影。

綁成辮子的黑發,大膽煽情地裸露白皙肌膚的黑衣,只消稍微盯著看就足以魅惑人的深沈漆黑雙眸——除了黑色還是黑色,完全體現黝黑殺意的姿態。

曾見過的美貌,不想再打照面的魔貌,突如其來就將光明給抹黑。

「好啦,來完成說好的約定吧?」

說完,「獵腸者」在大開殺戒的預感中嫣然一笑,以紅舌舔濕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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