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3 『卡拉拉基女孩遇見貓』



1

說到「荒地合辛」,可說是這個世界無人不知的傳說人物。

合辛的傳說起源于世界西部荒野中,得回溯至四百年前許多小國互相爭奪霸權的時代。

在無法算是受到地利眷顧,而差點被埋沒于他國陰影中的小國──「卡拉拉基」這個默默無名的貧窮國家就是合辛最初揭竿的地方。

傳說中,合辛並非是個天生具有武勇的人。

傳說中,合辛是個擅長與人對談並熟知引導人心的稀世天才。

傳說中,合辛與卡拉拉基的統治者締結善緣,不只是暗中掌控指揮國家政策,還在轉眼間與他國締結友好關系。有時是謀略、有時是友誼、有時則是以商才拓展人脈。

當合辛在西國稱霸,忽略小國暗中活躍的各國發現時為時已晚。

將不足為懼的大多數小國納入旗下,合辛成為大型聯合國領袖,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他的鬼謀神算。

就這樣,群雄割據的時代宣告結束,在「荒地合辛」之名下誕生了卡拉拉基城邦。

「呼……不管聽幾次,合辛的傳說都是讓人頭皮發麻呢。」

聽完這段故事,少女帶著陶醉神情吐出熱烈的感歎氣息。

那是個既可愛且長相楚楚動人的少女。年齡約十一至十二歲,身高比同年代平均值略為嬌小,但端麗的容貌卻是遠遠超過同年代的平均值。

柔順發質的紫色頭發、充滿好奇心的水藍色圓眼、以及白皙細致的肌膚。如果有人問起是不是某個富裕家庭的千金小姐,此種外觀肯定任誰都會接受。

然而,這位少女──安娜塔西亞並非是出自于顯赫家庭。

「嗯,怎麼啦?這樣一直看人家的臉很沒禮貌呢。」

安娜塔西亞突然以狐疑眼神打量著對方,其中沒有溫室花朵的可愛氣氛,而能瞥見不合年齡的狡猾與戒心。

畢竟考慮到她的出身,有這種敏銳度才是正確的,男子則是張開大嘴露出牙齒哈哈大笑。

「沒什麼啦。只是想到那個在巷子撿到的髒丫頭,居然會出現這麼不錯的表情而已。真是感動、感動哩。」

「又提到那麼久以前的事。有沒有人說過大叔很煩啊?」

「如果要這麼說,同一個故事要人說好幾遍的安娜還比較煩吧!要做好心理准備還會被我說好幾年往事啊!」

面對鬧別扭嘟起嘴巴的安娜塔西亞,有個堅硬的大手掌粗魯地摸了摸她的頭。安娜塔西亞並沒有拒絕,但她仍然帶著不服氣的眼神及表情,讓伸出手掌的人不禁苦笑以對。

這種不服輸的個性很不錯,他認為要不是這樣,自己就沒有待在這里的意義了。

「算了,反正老人家就會一直說同樣的話,人家就忍耐一下吧。」

「喔,你還真敢說哩。到底是在哪里學到這種話的啊?」

「酒館的老板娘和常客都是這麼說的。之前沒有從爛醉的大叔口中問出弱點,是人家離開那里之前的唯一遺憾喔。」

安娜塔西亞耍著嘴皮子並吐出舌頭,掙脫摸著頭的手並走向門扉,途中還稍微將發型與和服仔細打理整齊。

「休息時間結束啦,大叔要是一直打混,可是會被忠甸先生開除的喔。」

「那還真可怕,只靠安娜賺的錢實在不夠養活我這麼大只哩。」

「為什麼人家要負責大叔的食衣住啊!」

「那還用說,當初不就是安娜把我買下來的嗎?」

露出銳利犬齒咧嘴一笑後,他用粗壯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該處有個既冰冷且粗獷的金屬,那是從前奴隸時代所留下的項圈,以前做為刑具的項圈現在已經是約定的象徵了。

見到這個彷佛回想起約定的動作,安娜塔西亞屏起氣息並隨即點了點頭。

「……嗯,是這樣沒錯啦。所以大叔在人家籌好軍費之前可不能隨便死在路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啦!」

快嘴地如此回應後,安娜塔西亞吐著舌頭沖出房間。男子一邊聽著匆忙遠去的腳步聲,一邊微笑看向窗戶。

窗外是一片陰天,而微微產生霧氣的窗子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房間窗戶能夠見到無法完全容納倒影的巨大身軀,以及與安娜塔西亞截然不同的野獸面貌。焦褐色的體毛覆蓋裸露而出的皮膚,毫不顧忌地顯露出與人類不同的獸人威容。

里卡德?威爾金──擁有在犬人族中仍大放異彩的體格,目前是受雇于忠甸商會的保鑣,也是身同安娜塔西亞的後盾兼監護人。

不過關于監護人的部分,安娜塔西亞肯定不會老實承認。

2

忠甸商會的根據地位于卡拉拉基城邦第二都市「巴那」。

卡拉拉基是由一到十區分十個大都市,每個都市皆在都市長與都市法的掌管下,以小國家運作組合成為某種聯合國的形式。

而在都市巴那中,忠甸商會可說是中堅規模的組織,隸屬于卡拉拉基少數的大型商會利格雷特商會旗下。

雖然沒有限定經商品項,但主要是盛行交易品,因此許多出入巴那的交易商涉足忠甸商會已經是慣例了。

光是如此,當都市正門開啟讓商人一起進入時,商會前便會大排長龍,商會成員與仆人忙得昏頭轉向也是家常便飯。

「──安娜塔西亞,現金要用完了,馬上把銅箱和銀箱搬過來!」

「好喔!」

「不是只有那些!還有……」

「還有麻袋吧,知道啦!」

在接近吼叫的各種指示聲下,安娜塔西亞用細瘦手腕將木箱拿了出去。里面裝滿了用來支付用的硬幣。銅箱裝有銅幣、銀箱則是裝有銀幣,不論哪邊對少女而言都是過于沉重,但還是不能讓硬幣灑滿一地。

安娜塔西亞的立場實際上並非是擔任商談的商會員,而是負責輔佐並四處奔波的助手,此種職位通稱為「打雜工」。

安娜塔西亞照著指示與訣竅,將沉重的錢幣箱接連放在商會員腳下。

在忠甸商會的交易區,會有都市外造訪的商人直接搭乘犬車──也就是由大犬萊卡拉的車當場進行交易。在這個空間中有許多長桌,由商會員與旅行商人隔著長桌會談,然後用金錢換取交易品。

每個商會員負責的項目皆有不同,這天安娜塔西亞跟隨的商會員是負責服飾與紡織物,交易的金額幅度相當龐大,鑒定的作業也是令人暈頭轉向。

「下一個!去把排隊的客人分散,別讓我多費工夫和時間!」

「合辛語錄『時間就是金錢』!」

連觀看商會員是否對這個回答點頭的時間都不能浪費。

安娜塔西亞鑽過長桌繞到隊伍中,一邊來回比對放在載貨台上的商品與目錄,一邊將等待排隊的隊伍分散。現場還有許多隊伍,除了安娜塔西亞以外還有幾位打雜工少年,但每個的工作效率都比安娜塔西亞還低。

比自己年長之人的工作量,安娜塔西亞將之加倍完成了,但她並沒有感到驕傲,即使被周遭的人嫉妒也沒有放在眼中,因此這也是很理所當然的。

就這樣將自己負責的等待隊伍消化後,安娜塔西亞准備開始處理其它隊列的工作,正當她轉頭環視四周時──

「──!那邊那個人在做什麼!」

在某個打雜工來不及整理的隊伍中,有名男子對安娜塔西亞的怒罵聲跳了起來。那個骨瘦如柴的人假裝要拿目錄,實際上是想對貨物動手。

聽見安娜塔西亞的叫聲,那名陌生男子發現自己的偷竊行為曝光,于是立刻拔腿逃跑。他將試圖阻止的打雜工推開,一口氣沖出交易區。

「不會讓你逃走的!」

「滾開,小鬼頭!」

不過,安娜塔西亞早一步張開雙手擋在即將沖出去的男子面前,男子口沫橫飛地對這位打雜工的抵抗揮出拳頭,就在即將被擊中的瞬間前……

「你是以為逃得掉喔,吃這招啦!」

大約有男子手腕與拳頭雙倍粗壯的手揮了過來,將這名可憐男子高高打向空中,然後直接倒頭栽倒臥在交易區地面。

呻吟聲讓安娜塔西亞戰戰兢兢地睜開閉起的眼睛,表情也隨之一變。

「大叔!」

「安娜,虧你能發現哩。可是別勉強自己啰。要是因為這樣受傷,可是最蠢的虧本方式。你應該很討厭不合成本的事吧?」

將男子揍飛的里卡德呵呵大笑,朝飛撲過來的安娜塔西亞如此說著。接著,他拎起那名男子的後頸,直接將他拉到外面。

「喂,給我過來。居然有膽在我看管的地方鬧事,做好斷只手的心理准備吧。」

「……都是這臭小鬼多管閑事。」

無視于里卡德的恫嚇,那名男子帶著發狂的表情瞪著安娜塔西亞。見到對方彷佛快撲上來亂咬的模樣,安娜塔西亞緩緩接近並賞了他一個耳光。

響起一道空氣破裂的清脆聲響,讓男子與周遭頓時啞口無言。

「做這種傻事貶低自己的價值,然後還惱羞成怒真是糟透了。被小女孩正面賞耳光,你這個人還有什麼價值。真是丟臉!」

面對幼小少女的辛辣話語,男



子只能忍氣吞聲不發一語,里卡德則是眯著眼睛看著安娜塔西亞──不過整個交易區隨即歡聲雷動。

「說得好啊!」「真是太爽快啦!」「死小偷看到沒啊!」

「謝謝各位!」

對周遭傳來的歡呼聲投以善意後,安娜塔西亞變回了平常的花漾少女。此種態度變化讓周遭氣氛更加沸騰,里卡德則是趁機將竊賊帶到外頭。

「原本是要把你的慣用手扭斷,再丟出城鎮的哩。」

里卡德繞到交易區後方,將男子丟到土堆上。在地面匍匐的男子被嚇得臉色蒼白,不過里卡德只是用手指卷著自己的胡須。

「──今天就饒了你吧。我再怎麼修理你,都沒辦法比剛才那丫頭的巴掌更有用。你應該也有點自覺吧,別再讓我看到你啊。」

揮了揮手將他趕走後,男子便慌張地逃離里卡德面前。望著他的背影離開後,里卡德伸著懶腰並准備回到看守交易區的崗位上時……

「你覺得剛才那個竊賊真的會改過向善嗎?」

「……怎麼,原來是忠甸。你有看到啊?」

里卡德被如此一問而回過頭,有個細眼的微胖男站在眼前。那名男子穿著高級的藍色和服──就是這間商會的代表,忠甸?阿格利。

忠甸將和服衣襬拍了拍,將細眼轉往男子逃跑的方向。

「竊賊要切斷慣用手再趕出都市這個習慣……商會的保鑣里卡德先生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因為安娜的關系讓他偷竊未遂,而且剛才那件事讓他吃了比斷手更慘的教訓,在我看來那邊還可怕多了哩。」

「不是每個人有機會都會從歪路回頭的。」

「這點程度我當然懂啦──我已經記得他的長相了,要是他下次在附近動歪腦筋,不只是慣用還是不慣用手都會直接扭斷,這樣可以了吧?」

當里卡德低聲如此回應,忠甸稍作沉默後便表示同意。

「那就好,我只是擔心『獵犬』里卡德是不是想袖手旁觀而已。」

「別這樣說啦,這樣很丟臉哩。現在我不是商會飼養的戴項圈忠狗嗎?汪汪。」

「那麼,如果您是真心認為是我們養的狗就放心了……嗯,就當成這樣吧。」

「這還真是話中帶話哩……」

里卡德哼了一聲並如此回應面帶嚴肅的忠甸,忠甸對這個反應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開口繼續說道,「話說回來……」

「……怎麼了?」

「我有件麻煩事想找您商量,詳情請到我的房間聊聊。」

對于忠甸令人不安的話題,里卡德也更加眉頭深鎖。

──因為根據經驗,以這種方式開始的話題從來不會是「有點麻煩」而已。

3

「您知道最近巴那附近的商隊頻繁受到攻擊的事嗎?」

當里卡德被找到會長室而渾身不自在時,忠甸則是如此開口說道。

這個話題讓里卡德皺起眉頭回應「算是知道」,巴那附近商隊受害的報告也有傳進里卡德的順風耳中。

「不過只是稍微聽到傳聞而已,都市外頭的事已經不是商會保鑣該處理的范疇了吧?應該說受害的都是外頭的商人……不是我負責的范圍吧。」

「雖然您說得沒錯,從外頭來的商人是我們的重要經商對象,而且載來的貨物之後也會成為我們的商品。要是被野外強盜掠奪,讓旅行商遠離巴那就會造成很嚴重的損失。」

「……所以該不會是要我想辦法解決那些強盜還是盜賊吧?」

雖然里卡德有頗為顯赫的經曆,但如此備受期待也讓他很頭痛。

會以商隊為目標的盜賊團,規模最少不會低于五十人,根據狀況還有可能到百人規模,獨自一人面對只是愚蠢至極的行為。

「既然對方這麼多人,就算找我也是沒用啦。這又不是一個人能解決的事。」

「嗯,關于這件事還請您放心。」

面對里卡德的此種疑慮,忠甸以老謀深算的虛偽表情笑著回答:

「巴那的都市議會也將這件事視為問題……所以從我們的商會為首,商業聯盟也會出錢聚集人手。然後請里卡德先生率領那些人,找出那個鬧事的盜賊團全部消滅,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這樣也已經是很麻煩的問題哩。」

里卡德如此嘟噥,但他內心也很清楚自己漸漸沒有退路了。

從卡拉拉基的建國過程,商人在都市中可說是有很強的發言權。

參與都市管理的議會相關人士,大部分是有力商人與商會領袖。忠甸也是其中一人,他會這麼說表示議案應該早已提出,而且進行到只需要當事人里卡德點頭同意的程度。

「要身為犬人的我帶領烏合之眾嗎?真是的,你們到底在想啥啊。」

「有能之人才能得到發揮長才的合適立場,這是很理所當然的道理。」

忠甸臉不紅氣不喘地如此說著,接著在桌子上攤開地圖。這是巴那周遭的地形示意圖,能夠見到複數商路上以紅色印記做出標記。

「這是周邊的商路與商隊遭到襲擊的場所。被襲擊的商隊沒有任何幸存者,貨物與運貨犬也會被掠奪,以盜賊團來說做得相當徹底。」

「既然是在這麼近的地方犯案,表示根據地應該也在這附近吧。」

里卡德一邊望著地圖,一邊盯上襲擊地點附近的樹林與岩石區。既然是有相當規模的盜賊團潛伏,很有可能就是以這附近作為根據地。

當兩人盯著地圖如此討論時──

「打擾了~~我把茶水端過來啰~~」

安娜塔西亞如此說著,手里捧著發出蒸氣的托盤進入房間,然後將裝有綠茶的茶杯放在里卡德與忠甸面前。

「怎麼,安娜在負責端茶啊?打雜的工作怎麼啦?」

「已經過了最忙的時間,他們說只要把茶端過來就可以休息了。話說回來,你們兩個為什麼在看地圖?」

安娜塔西亞順便將自己的茶一起拿了過來,她對綠茶吹著氣並歪著頭如此詢問,里卡德對這個問題指著地圖回答:

「這個紅圈附近聽說死了不少人,現在忠甸把難題丟給我要我解決啦。」

「咦,大叔嗎?沒問題嗎?」

「喔,你還會擔心我啊。」

里卡德似乎很高興地咧著嘴,安娜塔西亞卻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不是啦,找犯人是要用腦袋的工作,大叔真的有辦法嗎?」

「不需要擔心,我拜托里卡德先生的事只是把找到的犯人頭打爛。這樣就是他的拿手領域了吧?」

「啊,這樣就沒問題了,人家也松了一口氣。」

里卡德對一拍即合的兩人發出歎息聲,被此種彷佛狂風般的歎息一吹,安娜塔西亞氣得大叫「大叔!」里卡德則是用手指指著她的臉。

「剛才不是在討論玩的事,接下來是大人討論事情,小丫頭還是去外頭追蝴蝶就好哩。」

「我才不會追蝴蝶那種沒有半毛錢的東西。話說能不能也讓人家聽聽看?要是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也會很危險喔。」

「城鎮外面的盜賊,里面的打雜小妹就算不知道也不會危險吧。」

「哎呀,沒關系啦。說不定這件事會一直麻煩里卡德先生,也讓安娜塔西亞聽聽吧。」

不同于不情願的里卡德,忠甸對安娜塔西亞的興趣表示善意。原本他就對安娜塔西亞的未來充滿期待,因此在這種時候就會展現出寬容的一面。

對于里卡德而言,他不太想讓安娜塔西亞接觸血腥的世界,這也是周遭嘲笑他過度保護安娜塔西亞的原因。

「喔~~什麼嘛,城鎮外面也是有很多麻煩事嘛。」

聽完與里卡德同樣的說明後,安娜塔西亞回以這個平淡的感想。對于這個如同完全不知道情況的孩童般回應,她會如此回答也是很正常的。

但一反里卡德在心中如此說服自己,安娜塔西亞突然說著「話說回來……」

「那些被攻擊的人載了什麼貨物?」

「貨物嗎?根據報告,來到巴那之前是載著寶石與古董出發,也有魔石工藝品、魔礦石和武具之類的商隊受害。」

「喔,這樣啊──好奇怪喔。」

安娜塔西亞歪著頭,只在口中如此喃喃說著。

「好啦,已經夠了吧。忠甸也別一直把奇怪的事告訴這個丫頭啦。」

里卡德也有發現這段呢喃聲,但比起對話更優先于將她趕出房間。雖然安娜塔西亞仍然對這件事帶著嚴肅神情,但忠甸也只好無奈地要她離開房間。

「真是的,怎樣啦!大叔真壞心耶!」

安娜塔西亞吐出舌頭,拿著喝到一半的茶杯被趕出房間。目送她離開後,里卡德關上門並聳了聳肩。

「真是過度保護安娜塔西亞呢。」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對啦,我就是過度保護,所以我不會讓帶來不良教育的家伙接近安娜在的這個城鎮,我會馬上解決掉這件事。」

里卡德不想再被調侃,于是齜牙咧嘴地瞪著地圖。近距離籠罩在巨大身軀釋放出的壓迫感下,忠甸微微繃



緊臉頰並吐出一口氣。

「終于顯露出『獵犬』的真面目啦。覺得可怕的同時,也開始慶幸您是站在我們這邊了。」

4

──在忠甸商會那場對談的幾天後。

在巴那西方的某個酒館中,有位少女正趴在櫃台上,對店內的女店長不斷發著牢騷。

「然後就把人家丟著不管了,還把我當成包袱,大叔真的很壞心耶。」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好幾天沒看見那張狗臉,是這麼回事……所以安娜才會像這樣在我這里大喝一頓啊。」

「對啊,人家好傷心喔。老板娘,快安慰我吧,然後我要再一杯牛奶。」

被稱為安娜並要求再來一杯牛奶的少女,當然是各位熟知的安娜塔西亞。而開店前被安娜塔西亞纏上的老板娘,則是體貼溫柔地做出應對。

對老板娘而言,安娜塔西亞是直到三個月前都在這家店工作的可愛員工。雖然沒有到里卡德那麼誇張,但老板娘也是相當疼愛安娜塔西亞。

因此,即使她在開店前造訪也是不加追究,也不吝嗇于聽她抱怨發牢騷。

「不過真讓人意外,我還以為你們兩個的關系是里卡德單相思,沒想到安娜也會對他離開感到寂寞啊。」

「畢竟大叔已經是我的東西了,是我預約他的項圈,所以不能讓他離開我的視線范圍。到底懂不懂啊,真是的。」

在里卡德的粗壯頸項,仍然戴著枷鎖已損壞的項圈。

那是奴隸時代束縛著他行動的項圈,目前已經是沒有任何功用的裝飾。不過即使已經舍棄奴隸身分,里卡德仍然將那個項圈作為警惕戴在身上。

安娜塔西亞就是對那點相當不滿意。

總有一天要用適合的價格買下里卡德,然後親手把那個項圈拆下丟掉,這是安娜塔西亞眾多夢想的其中之一。

「多虧大叔和老板娘,人家距離實現夢想又大大跨出了一步,所以人家得更努力點才行。」

「安娜的夢想?是什麼樣的夢想,我可以聽聽看嗎?」

「人家的夢想就是變成像偉大的合辛一樣!所以現在是為了這個夢想蓄積力量、知識和金錢的雌伏時間!」

見到少女激動地闡述夢想的模樣,老板娘忍不住差點笑了出來。

有許多商人憧憬著「荒地合辛」的傳說,只要是生為卡拉拉基的男性,幾乎都會對他出人頭地的故事懷抱著夢想。

但既然是身旁的少女懷著此種夢想,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的!連老板娘都笑我,這種反應和大叔一模一樣!」

「抱歉抱歉,不過我覺得那不見得只會是夢想喔。實際上安娜也被大商會的忠甸先生帶了過去……要是變成忠甸先生的太太,至少就會成為都市的高層分子了吧?」

「人家嫁給忠甸先生?這不可能啦,不可能不可能。」

少女呵呵呵地發出天真笑聲,看來她似乎對自己的端麗容貌毫無自覺。就連現在安娜塔西亞也是十分可愛,總有一天肯定會成長為美麗女性。

到了那個時候,老板娘剛才的發言應該也不會是玩笑話了。

「我說安娜,現在你可能不會相信,不過你還是把我說的話好好記起來。安娜比普通女孩子還要可愛,所以可能會有些人打歪主意。要是一感覺到不對勁,要立刻找里卡德和忠甸先生商量喔。」

「呃……可是老板娘,怎麼可能……」

「別問這麼多,把話記起來就好。」

被帶著認真表情如此告誡,安娜塔西亞回答「好啦~~」並對老板娘的話點了點頭。她察覺到接下來可能會繼續說教,于是將續杯的牛奶一口氣喝光。

「謝謝招待。人家今天還有工作,要先回去啰。」

將牛奶費用的三枚銅幣放在櫃台後,安娜塔西亞跳下櫃台旁的座位。雖然老板娘瞬間露出惋惜的表情,不過隨即對前往店外的小小背影揮了揮手。

「安娜,下次休假記得要再來哩。」

最後老板娘難得用卡拉拉基腔告別,安娜塔西亞則是離開酒館。

「嗯~~還有一點時間……大叔也不在這里,要怎麼辦呢?」

安娜塔西亞在店外伸了個懶腰,還有空閑時間的她開始思考該做什麼。

今天是休假日,也是每周一天的完全假期。雖然對老板娘說還有工作,不過其實沒有任何行程。即使如此,跑去交易區幫忙很顯然只會被人白眼。

「要是被說成擺出一副得意模樣也很麻煩……好吧,乾脆去買東西邊走邊吃吧。」

安娜塔西亞挺起平坦胸部,邁步走向行人眾多的擁擠街道。像這樣帶著自己的錢包邊走邊吃,也是她不為人知的興趣。

在暗巷生活的那個時候,攤販販售的食物可說是饑餓的敵人。由于現在已經能夠好好享受味道,因此也讓她認為自己算是很有福氣。

「嗯……」

像這樣一邊吃著買來的甜點一邊前進時,她突然感覺到一道視線。

安娜塔西亞朝視線傳來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好某個與緊盯著她手的髒兮兮少年四目相對。她很快想像到對方的身分,那是在都市暗處貧民窟生活的「鬣狗」。

沒有家也沒有食物,只能拚命翻找垃圾堆尋找每天糧食的人皆稱為「鬣狗」,據說那是從合辛時代就流傳至今的稱呼。

而安娜塔西亞以前也曾經是「鬣狗」,無法得知自己是否有明天的處境絕非他人之事,對少年的視線也是感觸良多。然而──

「──真蠢。」

安娜塔西亞將剩下的甜點一口氣吃進口中,故意將空容器現給少年觀看。被她如此恐嚇,少年慌慌張張地逃回小巷中,可說是毫無霸氣。

就像是期待著施舍,態度宛如開口等待喂食的雛鳥,這是最讓安娜塔西亞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實際上她自己就是受到施舍才得到現在的立場。

就是知道這件事,安娜塔西亞心中有種作繭自縛的痛楚。

自己還有里卡德陪在身邊,可是里卡德說不定──

「啊~~!?」

思考事情的空檔被人趁虛而入,有個人從背後伸手摸進她的懷中。雖然她立刻揮開,但還是太晚了。能夠見到有個從安娜塔西亞懷中摸走錢包的小小背影,蹦蹦跳跳地沖進巷弄中。錢包被偷走了──而且沒想到會這麼簡單。

是被偷的人自己太蠢,曾經身為「鬣狗」的安娜塔西亞也很清楚此種想法。如果是平常也許會無可奈何地選擇放棄,但這時她完全沒有此種想法。

「站住!」

安娜塔西亞追著逃走的人影,也跟著沖進暗巷中。雖然已經很久沒有在巷弄中的崎嶇地面奔跑,但畢竟是懂事以來便四處跑跳數年的場所,身體還記得在這里奔跑的方法。

安娜塔西亞立刻追上對方,用腳步聲與聲音引誘對方,就這樣直接將對方逼進死巷子後,發現完全掉入圈套的人影則是懊惱地回頭看著安娜塔西亞。

「好了,快把錢包還給我。要比經驗你是比不上人家的。」

「什、什麼經驗啊……像你這種穿著漂亮衣服的家伙……!」

就算說以前是同樣立場,對方也不會相信,而且也沒有特地說出口的必要。

安娜塔西亞逼近那位瞪著她的少年「鬣狗」,准備將錢包拿回來。不論是營養狀態還是在商會學習的防身術,要拿回錢包可說是易如反掌。然而──

「──沒錯,像你這種小鬼頭別裝成一副很懂的模樣。」

「──!?」

身後傳來一道男性聲音,讓安娜塔西亞連忙回過頭。

但一道堅硬銳利的沖擊更為迅速地擊中頭部,讓她當場倒在地面。手腳無法使力,意識也隨即開始遠去。

「嘿,干得不錯啊。拿去吧,拿著錢包快滾!」

這道談話聲讓安娜塔西亞依稀察覺到自己掉入圈套,這是某個人設下的陷阱,那道粗魯的聲音感覺似乎在那里聽過。

──感覺才剛在交易區聽過這名男子宛如詛咒般的聲音。

5


另一方面──這時里卡德率領的傭兵團也在擊退盜賊這件事碰到瓶頸。

雖然在地圖上標記的地點,也就是都市周邊的樹林發現了強盜,但規模並不足以襲擊之前所說的商隊。數十名強盜一見到里卡德等人便潰散四處逃逸,今後應該也不會再從事不正經的勾當了。

然而,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成果,也絲毫沒有掌握到商隊襲擊犯的任何蹤影。

「在森林發現的洞穴也是撲了個空,不過從那麼窄的入口原本就沒什麼好期待了……」

撲空的報告接連傳來,在地圖上打叉的里卡德也顯得悶悶不樂。

雖然臨時組成的傭兵團默契不足,但他認為是自己沒有盡力才無法拿出應有成果。即使如此,整件事的撲朔迷離也是令人相當在意。

「也有可能已經改變根據地了吧?和我們出來討伐盜賊的時間點也太巧合了……」

負責管理都市的議會也並非是團結一致,不能保證沒有希望現任議員失勢而幫助盜賊的人。要是如此,狀況會持續變得複雜許多。



不過,里卡德總覺得還有別種謀略牽涉這件事。

「里卡德,這些是要從巴那出發的商隊,還是姑且見見他們一面吧。」

「好喔。」

在紮營處的帳篷中,副隊長如此呼叫著低吟的里卡德。從帷幕來到外面時,能夠見到拉著十數台犬車的商隊正在黃昏街道上成群結隊前進。

其中有許多壯碩的護衛,可說是相當程度規模的大型商隊。

「這種時候還要出遠門啊,你們還真忙哩。」

「要是被天候影響會錯失商機,我們可不想被天上的合辛恥笑啊。」

「嗯,也是啦……不過虧你們帶了那麼多壯漢護衛啊。」

「聽說最近這里的治安不太好,和小哥你們也不是毫無關系吧?」

率領商隊的壯碩男子用誇張動作聳了聳肩,里卡德並沒有回答男子的話語,而是走向商隊的犬車並翻開蓋著載貨台的布。

載貨台上放著鐵制牢籠,其中放置著商品──也就是複數的人類。

「……是奴隸販子啊。」

「小哥看不順眼嗎?那個項圈原本也是奴隸的證明吧?」

男子指著里卡德的頸部,見到寶珠脫落的洞孔便如此說道。是否有寶珠便能夠分辨戴著項圈的奴隸身分,里卡德的情況就是身為解放奴隸的證明。

「奴隸商也是很正式的商業手段。只要有遵守條約,我也沒資格說話。」

對有著委靡眼神的奴隸們冷冷哼了一聲後,里卡德便離開犬車,然後對商隊代表說聲「可以走啦。」

「不好意思把你們留下來,路上我們也會注意情況,不過你們還是自己小心哩。要是被傳聞中的強盜襲擊,別說是全身家當,連小命可能都會不保喔。」

「還真恐怖哩,我會盡量注意啦。」

男子假裝害怕地笑著回應後,便驅車讓商隊出發。里卡德也離開犬車車隊,命令傭兵們目送開始移動的集團離開。

「──狼先生,你的表情還真帥氣呢。」

接著,在犬車隊列最後方殿後的護衛男性,突然用黏答答的語調對里卡德如此說道。

那是個身材壯碩的男子。比超過兩公尺高的里卡德更高,雖然體格幅度沒有里卡德寬廣,但滿是刀傷的戰場經驗似乎毫不遜色。

而且男子身體最醒目的,就是由肩膀延伸而出的四只手──表示對方是個多腕族。

「居然不是在帝國,難得會在卡拉拉基見到多腕族。」

「呵呵,是啊。大部分多腕族都是流浪到佛拉基亞,不過我的祖先有卡拉拉基的血脈,所以我是繼承那個血脈的末裔。」

男子瞪大雙眼展現出四只手分別握著的板斧,然後帶著陰沉笑容如此說著。雖然里卡德不太喜歡他的笑法,但對他的裝扮更為看不順眼。

強者的姿態與只保護要害的輕裝皮甲,頭上還披著毛皮。里卡德就是無法容許那種毛皮的裝飾感,那很明顯就是──

「你很在意嗎?會很在意吧?呵呵,說得也是,畢竟這可是與你同族的狼人族毛皮。要把殺害對象的毛皮漂漂亮亮地割下來,可是很辛苦的呢。」

「你好像誤會什麼了,我只是單純的犬人……是可勃魯特族的。只是不小心飯吃太多養太大只而已。」

「呵呵呵!我知道啦,你們狼人族因為已經瀕臨滅亡,所以被教導成要這麼說。為了存留血脈必須整族都撒謊,比起滅亡的鬼族還要優秀不少嘛,是不是啊?」

男子挑釁地歪下腰探頭如此說著,里卡德並沒有被激怒,而是仍然將雙手挽在胸前,用下巴指了指逐漸遠去的犬車尾端。

「你要被留下啰,不是護衛嗎?別在那邊賣弄色相好好工作吧。」

「……真可惜。哎呀,真是太可惜了。呵呵……可惜可惜。」

用黏膩語氣如此說完後,男子將四根板斧重新背回背上。然後以大眼由上到下打量著里卡德,接著……

「我叫迪德利。如果在哪里見面,想再多聊聊這個毛皮的事呢。」

「這樣啊,迪德利。我倒是不想再見到你了,因為下次見面我可能會想把你的腦袋砍下來啊。」

「呵呵呵呵呵!」

似乎很滿意里卡德的回答般,迪德利不停點頭如搗蒜。之後他以輕快的步伐追趕犬車,追上集團並老實地離開。

直到最後毫不松懈地目送對方離開後,里卡德則是轉動脖子讓骨頭發出清脆聲響。

「真是一群詭異的家伙。」

「奴隸販子大概都是那個樣子吧……還有個沒辦法這麼簡單區別的狠角色。他說自己叫迪德利,你們知道嗎?」

「我不知道,也許有人知道他是誰。總之還是問問看吧。」

「雖然和討伐盜賊沒有關系……算是個人興趣吧,那種自以為是的蠢貨對小孩教育也不好,沒工作的時候看到再做掉他好哩。」

當里卡德憤憤不平地如此呢喃,身旁的副隊長不禁瞪大雙眼,然後便噗哧一笑。

「你是在笑什麼?」

「我只是覺得你變了。最近在傭兵那邊很有名喔,說那個『獵犬』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迷得神魂顛倒。」

「你們這些家伙……真是閑到沒話可說了喔。」

用手肘頂了一下副隊長後,里卡德便發出腳步聲走回帳篷。

他打算重新清查出盜賊的巢穴,要是沒有拿出這點成果,就算是被忠甸冷嘲熱諷都不奇怪。

「而且安娜也是,把她丟著不管可是會鬧別扭的哩。」

將這句話說出口的當下,他回想起剛才被副隊長笑的事而感到有些悵然。

也難怪這個樣子會被當成傳聞,雖然被迷得神魂顛倒是誤會,但他承認自己隨時注意著她。所以更應該要──

「如果能平安無事,讓她和平過活才是最好的哩。」

在鑽過帳篷入口前,里卡德望著夕陽西下的方向如此喃喃說著。

夜色與夕陽混合的天空呈現淡紫色,與里卡德腦中所想那位少女的發色同樣,是相當美麗的顏色。

6

──而里卡德的願望撲了個空,安娜塔西亞目前正面臨著人生中最危險的困境。

「嗯~~嗯~~!」

嘴巴被緊緊塞住,手腳也被徹底捆綁,甚至連撐起身體都無法如願,簡直是有如范本的監禁狀態。

安娜塔西亞認為情況實在很不妙,于是拚命扭動身軀並發出聲音。

一醒過來後,她隨即發現自己情況有異。她只用一瞬間判斷情況,腦中仍然鮮明地記得失去意識前的事。以被監禁的人而言,這點安娜塔西亞可說是異常冷靜,但能否找到突破困境的方法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失去意識前,她回想起動手毆打她的人。

那是數天前在交易區曾經進行偷竊的男子聲音。那個人被安娜塔西亞看穿手腳,然後被里卡德修理了一頓,之後帶著怨恨的臉頰還被甩了一巴掌,獲得滿堂喝采的景象仍然記憶猶新──是對方記恨才會嘗到這種苦頭嗎?

「偶就說踏輸太框聰了哈……」(我就說大叔太寬容了啦……)

對于竊賊嚴格懲罰,這就是卡拉拉基的風格。依照此種原則,那名男子當然得受到折斷慣用手的懲罰。即使如此他仍然執意對安娜塔西亞複仇,此種怨念可說是很值得敬佩,很想叫他把這種熱情用在別的地方。

「────」

將責任推給里卡德後,安娜塔西亞總算恢複冷靜。

總之這樣繼續吵鬧也是于事無補。房間中沒有見到窗戶,感覺聲音也無法傳到外面,或許該說不可能選吵鬧聲會傳出去的地方做為監禁場所。

從聲音回響的感覺來看,房間並不算寬敞,躺著的地面也是堅硬冰冷的岩石地──並非是鋪設石材,而是直接將小屋蓋在岩石區,地面感覺沒有經過整地,就各種意義而言可說是相當隨便。

──把我抓來的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稍微觀察過房間後,安娜塔西亞開始推想對方的目的。

如果是那個竊賊,動機應該是複仇,問題是複仇的內容。畢竟不惜做到這種程度,不可能只是嚇嚇人就放過她。如果是思慮短淺的人,也有可能會選擇折磨後再殺害。

「應開是配賣票湯圖隸吧……」(應該是被賣掉當奴隸吧……)

賣給奴隸販子,這應該是最有可能的選擇。

不只是巴那,原本在卡拉拉基城邦從事販賣奴隸並不罕見。人手是能夠作為勞動力的珍貴資產,舉凡傭仆或修整街道等等有著各種需求。

安娜塔西亞在貧民窟時,也曾經許多次差點被奴隸商人逮住。即使在巴那的都市法律中,完全毫無保障貧民窟「鬣狗」的奴隸化,因此不對衣衫整齊的孩童出手,也已經是奴隸商人之間的不成文規定。

「真是高砸啦……」(真是搞砸啦……)

既然都已經被抓,也沒什麼藉口好說了。

畢竟忠甸商會能夠保證安娜塔西亞的身分,應該說還有里卡德在。要是被賣給奴隸商人的事傳到他耳中,里卡德肯定會對犯下此舉的男人痛下毒手。



這並非是自誇,而是客觀的事實──不過其中多少有些自以為是。

「我是說真的啦!這是高級貨,你們只要看到就知道了!」

正好在安娜塔西亞如此做出結論時,能夠微微聽見有人的聲音逐漸接近。

有名男子以沙啞嗓音粗魯地說著話,並且進入昏暗的房間。安娜塔西亞還記得那張臉與聲音,果然就是先前那名竊賊。

在那名男子後頭又有兩人走進房間,不論哪邊都是身材魁梧,比起那個身形消瘦的男子簡直是是枯樹枝與大樹干的差別。

「咱們不是懷疑你,只是被逼急的人總是會失手啊。」

「別、別開玩笑了啦,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不要命的事。你、你們看……就是她……」

被其中一位壯漢如此嚇唬,讓那名竊賊頓時驚慌失措。見到他用顫抖的手指指了過來,安娜塔西亞立刻裝成昏倒的模樣。

安娜塔西亞感覺到對方緩緩窺視的氣息,接著……

「什麼嘛,真的是高級貨哩。這個小美女以後長大可是會變成大美人,這簡直是大獎中的大獎啊。」

「嗚……」

躺在地上的頭被抓了起來,硬是被拉起上半身讓安娜塔西亞發出呻吟聲。但男子並沒有發現安娜塔西亞醒著,就這樣持續轉動頭,粗暴地品頭論足。

從對話內容來看,這名男子就是奴隸販子。被說成是高級貨,讓腦中回想起酒館老板娘曾經說過的話,當初把那番話當成耳邊風看來是錯的。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有機會能再見到她當面道歉。

「那、那麼……交涉就算成立了,是吧?」

「當初是說帶土產想加入咱們的商會吧?說得也是,既然有這麼上等的貨色,對咱們來說也是幫了大忙啦。」

「那麼!」

「不過哩,前提是這丫頭不是被其他地方綁著的野狗。」

「咦……」

傳來彷佛松了一口氣的聲音後,發出重重撞在牆壁上的暴力聲響,然後隨即聽見悶哼與四處打滾的聲音,讓安娜塔西亞理解到是那名竊賊遭到痛毆。

這就是外行人擅自跨越奴隸商不成文規定的懲罰。

「啊啊!啊啊啊!痛……好痛啊啊啊!唔嘔!」

「別在那邊大聲嚷嚷,睡覺的小朋友都被你嚇醒哩。」

奴隸販子放開安娜塔西亞並傳來回過頭的氣息,她微微眯著眼確認狀況,只見販子正俯視著倒臥在地面的竊賊,用腳跟踩著腹部讓他接連發出慘叫聲。

「聽懂了沒?咱們奴隸販子也是有規矩哩,是勉強走在都市法律邊緣才能干這行,不懂規矩的家伙是要怎麼在咱們手下做事啊?知道了沒啊?」

「咳噗……對、對不起……」

連安娜塔西亞都能聽到體重壓迫骨頭的聲響,竊賊吐著血並拚命求饒,奴隸販子則是蹲下身體將臉靠向他。

「這樣學到了吧?這不是好事嘛,接下來會在實地好好教會你該怎麼做,別擔心啊。」

「謝、謝謝……」

竊賊發現自己獲得饒恕而准備道謝時,卻被迫打斷話語。

一道「鏗鏘」的金屬聲響與竊賊「咦?」的疑問聲互相重疊。竊賊用顫抖的手指摸著自己的脖子,冰冷堅硬的感觸讓他露出絕望神情。

「為什麼……我要戴上奴隸項圈……?」

「剛才不是說要實地教你嗎?學會奴隸規矩的最快方法就是成為奴隸。看你好像沒什麼毅力,不過還年輕,只要運氣好就能活下來哩。」

「這跟當初說的不一樣噗!」

側臉被狠狠踢了一腳,讓竊賊翻著白眼昏了過去。確認過他昏倒後,奴隸販子繼續將他戴上手銬,然後將他丟在地面。

「真是的,外行人就是這點才麻煩。呃……對啦,有這麼上等的貨色還真是走運哩。反正違反規則的人也變成奴隸,這樣就沒有人吃虧啦。」

「對變成奴隸的他們兩個是吃了不少虧呢。」

面對奴隸販子的感想,先前持續保持沉默的另一人以黏膩語調如此回應。奴隸販子對這個回答只是歪著頭發出「啊~~」的聲音,並且將視線轉向安娜塔西亞。接著……

「不好意思啦,咱不把奴隸當成人看。這是商品,和肉或魚是一樣的哩。」

語畢,奴隸販子帶著一起同行的壯漢離開小屋,門扉外再度傳來上鎖的聲音,氣息則是逐漸遠去。

在回歸黑暗與無聲的小屋中,安娜塔西亞將先前憋著的氣息一口氣吐了出來。心髒跳得很快,全身都是冷汗,而且希望對方沒發現就好了。

「不購畫搓回來……」(不過話說回來……)

居然會被很像奴隸商的人看上了。

雖然連那個竊賊也被當成商品,但安娜塔西亞並不覺得一吐怨氣。

畢竟報應來得早晚,對安娜塔西亞沒有任何意義。

──經過幾小時後,安娜塔西亞憑感覺判斷已經到了夜晚。

這段時間她一直被迫躺在冰冷地板上,雖然安娜塔西亞好幾度被想翻身的沖動折磨,但每次都得忍耐下來。畢竟……

「為什麼我會碰到這種事……可惡、可惡……」

因為恢複意識的竊賊無法接受現實,不斷哭哭啼啼地自言自語。

要是發現安娜塔西亞醒著,肯定會將她罵得狗血淋頭,因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雜音,只好繼續忍耐不讓自己翻身。

不過話說回來,對堅硬地面躺起來不舒服感到不滿,以前的自己從來沒想像過這種事。安娜塔西亞不認為這是現在生活太過安逸而變得脆弱,現在並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甚至還讓她感到有些自傲。

只要過著像人類的生活,當然會無法忍受非人道的對待。每個人都不應該乖乖地待在底層,夢想就是要既遙遠又偉大。

「喂,其實你已經醒過來了吧,是不是啊?」

不知是否總算嘮叨完,竊賊爬往安娜塔西亞的方向。從他恨之入骨的語調,很顯然是要對安娜塔西亞痛下毒手。

原本奴隸販子似乎不覺得他會蠢到這種程度,但安娜塔西亞卻不是這麼想,那名男子用手拉著塞進她嘴巴的布並粗魯地扯了下來。

「……起來了啦,從剛才就吵死人了。」

「你、你你你根本就醒著嘛!你、你這家伙居然敢……」

「先說清楚,勸你現在最好別對我動手喔。你應該也很清楚我現在有多少價值吧?要是動手,你真的會被那個奴隸販子處理掉喔。」

「唔……唔唔……」

聽到處理這幾個字,讓竊賊收起至今為止的激憤。回想起被拳打腳踢的痛楚,讓男子頓時啞口無言地抱著頭。

「這里是什麼地方?」

「────」

「什麼嘛,沒有半點有用的情報嗎?」

「────」

不行,這樣根本沒完沒了。

對毫無氣力可言的男子說什麼都沒用,于是安娜塔西亞緩緩撐起身體。她一邊轉動因為躺在令人難以入睡的地面而導致僵硬的身體,一邊勉強爬向小屋的門扉。

「沒用的。」

無視于竊賊的消極發言,安娜塔西亞勉強靠著牆壁站起身,然後開始撬弄著看似門扉的把手,但絲毫沒有開啟的跡象。既然這樣就只能摩擦地面將手腕的繩子松開,正當她如此思考的時候……

「偷偷摸摸……嗯~~感覺里面好像有人在?」

「──!?」

在開始掙紮前,從門扉另一側傳來這道聲音。雖然聲音聽起來毫不遮掩又漫不經心,但光是如此就能判斷與奴隸販子毫無關系。

「有!就在里面,我抓到了!」

「喔~~有人耶!好厲害,就像黑塔洛說的一樣!我知道了!」

如此說完後,門外的氣息稍微遠去。雖然安娜塔西亞對此種舉動感到不解,但隨即察覺到理由而連忙倒臥在門扉旁,隨後……

「喝呀~~!咪咪咚鏘!」

隨著這道吆喝聲,伴隨著青白色光芒的身體沖撞由外將小屋門扉撞飛往內側,絞鏈彈飛的木門發出劇烈聲響在小屋內四處碰撞。

「好~~成功~~!咪咪好厲害!哼~~!哼~~!」

「────」

這個過于粗魯的舉動讓人啞口無言,但無視于安娜塔西亞的這個感想,站在沒有門扉入口處的人影似乎很開心地反覆小跳步。

那是個相當嬌小的人影,身高只有在同年代中已經算是嬌小的安娜塔西亞的一半左右。在月光照耀下的容貌甚至不是人類,模樣與貓沒有兩樣,說到能用雙腳步行的貓臉種族,就只有貓人而已。

「喔~~被綁得好緊喔,稍微等我一下喔~~!」

貓人少女毫無惡意地笑著如此說完後,便將被綁著無法動彈安娜塔西亞解開束縛。只見她亮出銳利爪子,輕而易舉地將四肢的束縛切斷。

「呃……謝謝你?」

「嗯!道謝很重要喔,懂得道謝就是很懂事!咪咪也常提醒黑塔洛和堤比別忘記這件事喔!真是個乖孩子呢~~乖乖~~」

「別、別這樣啦,好癢喔。話說回來,你是誰



?」

橙色毛皮的貓女毫不客氣地摸著安娜塔西亞的頭,安娜塔西亞讓她離開眼前並如此提問,她則是眨著大眼回答:

「呵呵~~問得好~~呃……咪咪是義誰喔!義誰!」

「義誰……?」

對于她雙手叉腰得意地說出這個單字,安娜塔西亞完全沒有聽過。這是她的名字嗎?不對,咪咪那個自稱又是什麼意思?

「姊姊,不是義誰是義賊啦。」

不過,安娜塔西亞的疑問卻從別的方向獲得解答。從少女所在的小屋入口傳來較為成熟的聲音,接著新露面的人果然還是個嬌小貓人,即使考慮到種族差異,長相還是與少女如出一轍。

「不好意思讓您搞糊塗了。我是黑塔洛,這位是咪咪姊姊,目前總之請跟著我們走吧。」

弟弟──黑塔洛低下頭鞠了個躬,與咪咪呈現截然不同的理性態度。咪咪仍然是一副得意自滿的模樣在黑塔洛身旁挺著胸膛。

雖然兩人並沒有表明身分,但能夠理解到並無惡意,既然如此……

「合辛語錄『果敢決斷是最強之劍』!好吧,我跟你們一起走。」

──女人要靠膽量,男人要靠殷勤。

雖然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和義賊宣言讓人嚇了一跳,不過安娜塔西亞選擇相信他們。在短短人生中培養出來的看人眼光,判斷兩人並非壞人也占了很大因素。

「來,那個哥哥也一起走吧。」

不只是有意逃跑的安娜塔西亞,黑塔洛連竊賊都想一起帶走,但竊賊卻對咪咪等人投以怯懦眼神。

「別、別說傻話了!跟你們逃走……要是被發現會被殺掉的!我、我還不想死……絕對不能死……!」

「怎麼會……」

「沒用的,怎麼說都他都不會聽進去……只有決定走出自己人生的人,才有辦法正面筆直前進。」

阻止執意將竊賊帶走的黑塔洛後,安娜塔西亞前往小屋外頭。即使如此黑塔洛還是猶豫到最後一刻,咪咪也同樣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別太難過啦!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能救的就只有伸出手想獲救的人喔~~」

出乎意料地,咪咪與安娜塔西亞做出同樣判斷,准備牽著迷惘的弟弟離開。在姊姊話語的催促下,黑塔洛總後總算放棄帶走竊賊。

「這里是都市的哪里?」

「是邊緣的垃圾山,那群奴隸販子總是會用這個地方。」

「是我們查出這個地方喔!是伸張正義的時間了!」

垃圾山只是俗稱,處分掩埋土砂與廢棄材料的場所都是如此稱呼。畢竟是人類不會長留或接近的地方,因此很適合作為奴隸販子的躲藏處。

安娜塔西亞抬頭望著月亮並輕輕吐出一口氣,開始尋找回到城鎮的路。

從這就算要到有人的貧民窟也有段距離,雖然安娜塔西亞對腳程頗有自信,但實在無法比擬咪咪等人。就算大聲呼救,應該也只會驚動奴隸販子。就這樣靜靜地逃走,應該才是明智選擇──

「這樣不行喔,這樣惡作劇偷偷跑出去是不對的喔!」

但可惜願望落空,這道聲音從正上方傳來。

「──唔!」

安娜塔西亞隨即停下腳步,眼前有個壯漢發出沉重聲響著地,而對方的異常姿態讓讓安娜塔西亞屏起氣息。

壯漢將獸皮披在頭上,是個肩膀長出四只手腕的多腕族。

那名男子瞪大眼睛,聲音就是先前在小屋聽到的黏稠聲音,也是先前站在奴隸販子後方的另一名男子。

「都要成為奴隸了,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不過太有精神就不太好啰。稍微讓腦袋冷靜一下吧?」

「噫……」

當男子如此說著並將臉靠了過來,讓安娜塔西亞差點發出尖叫聲。

嚴格來說並非是男性,而是因為見到男子手中所拿的異物。

「啊,這個嗎?嚇到你了對不起喔,可是這家伙不是眼睜睜看著看著你們跑掉嗎?居然放著同室的奴隸逃掉,這家伙真的是完全不懂規矩呢。」

男子一邊笑著,一邊將手中拿著的東西──也就是竊賊的頭開始搖搖晃晃。竊賊帶著驚恐神情被切下的頭,似乎到死前都不知道自己會死的理由。

男子直接將竊賊仍然滴著血的頭粗魯地丟掉,然後用沾滿血的手緩緩伸向安娜塔西亞──

「先發制人~~!!」

「喔唷?」

在安娜塔西亞被抓住之前,咪咪朝男子使出發光的踢擊,男子用下方左腕輕松接下這擊,再用上方左腕抓著咪咪的身體。

「唔唔!?咦,會不會太多手了?好厲害喔!」

「沒錯,就是很厲害。不好意思喔,有比較多手的那邊就會比較強,這也是很正常的吧。」

「放開姊姊!」

相較于即使被抓住仍然一派輕松的咪咪,黑塔洛迅速地繞到男子背後。

然而,男子就像背後長了眼睛般,甚至連這個動作都是輕松躲過。無處可逃的黑塔洛也無法逃過男子的兩只右手。

「好厲害!好厲害喔!」

「唔~~!抱歉,姊姊對不起……」

咪咪不停扭動掙紮,黑塔洛深刻地感覺到實力差距。男子用四只手將兩人抓著,朝安娜塔西亞投以愉悅的眼神。

彷佛正在說著「現在沒手說不定就能逃走喔」似地。

「會相信那種傻話的,只有剛才死掉的那種人而已吧。」

「是啊,有時候太聰明也是很殘酷的喔。這次拿一個蠢貨換到兩個看起來很好用的貓人,算是很值得啰。」

男子露出黏膩的笑容,安娜塔西亞感覺到奴隸販子從後方接近的氣息,這次再被抓住肯定就會被當成商品。

因此在嘴巴被塞住前……

「只有一點你們要記住。」

「嗯嗯?」


「要是對我出手,可是會有很可怕的狼來找你們──我也不是那麼好惹的。」

對于安娜塔西亞的宣戰,男子則是發出「呵呵呵!」笑聲並看似很高興地顫抖著肩膀。

「好喔,這樣太棒啰──那我就好好期待吧。」

男子不把這當成單純的不服輸,也表示接下這場對決。

──絕對不做在開始前就注定會輸的對決。

即使被奴隸販子粗魯地抓著肩膀,嘴巴被塞住並被拖了回去,安娜塔西亞的眼眸中並沒有失去斗志。

7

在「荒地合辛」的傳說中,有段故事是無血開城。

據說合辛單槍匹馬進入敵人的城塞中,只靠著三寸不爛之舌便讓城主歸順,讓堅固的城門開啟迎接同伴進城。

至于進入城塞的方式有各種傳聞。

有堂堂從正面敲著城門、有躲在運送的貨物中潛入、也有裝成尸體趁人不備。

但即使進城的方式眾說紛紜,最後都是共通的結局。

──合辛兵不血刃便解放城池,拯救了小國卡拉拉基並開始締造傳說。

之後合辛以此為立足點,踏進了互相爭霸的國家間爭斗,接著創造出卡拉拉基城邦誕生的曆史。

回想起此種軼聞,讓安娜塔西亞感歎著傳說的英雄果然是與眾不同。

居然單身闖入敵陣,到底要有多少勇氣與勝算才敢這麼做?合辛並不擅長武藝,最有名的是除了口舌以外沒有任何武器,這點與自己可說是一模一樣。

不同處應該就是合辛不曾失手,讓自己的脖子被套上奴隸用的項圈吧?

「────」

既冰冷又堅硬的項圈感觸,讓安娜塔西亞感歎著自己與英雄的器度差距。

雖然沒有余力能夠開玩笑說著「與里卡德一樣」,但這個項圈讓安娜塔西亞帶來一定程度的安心感,因為這讓她知道對方是個正派的奴隸商。

奴隸商也有分成正派與反派,項圈就是其中最大的差異。

從是否有奴隸用的項圈就能大略區分,這個項圈是被稱為「流星」的其中一種,能夠藉著項圈上的寶珠與持有者的門互相聯系。因此只要持有者發出意念,便能給予奴隸痛苦作為懲罰,多數奴隸商人皆是以此管理維持奴隸。

要是沒有項圈,奴隸商只能以暴力管教奴隸。由于這種方式無可避免會傷害到奴隸,因此越正當的奴隸商越會重視奴隸。

所以有沒有項圈就是奴隸商是否具有良知的證據──至少不需要擔心會被奪走性命。這就是安娜塔西亞浮現安心感的原因,也是讓她能夠持續思考的精神支柱。

「嗯~~嗯嗯~~!」

接著,支撐安娜塔西亞的精神支柱另外還有一個……不,應該說是兩個。

那就是與安娜塔西亞被關在同個小屋、並被戴上項圈的兩個小貓人。

「嗯嗯~~!嗯嗯嗯~~!」

彷佛體力無窮無盡般,咪咪已經連續掙紮幾個小時試圖掙脫拘束。黑塔洛則是靜靜地躺在身旁,但他也並非已經放棄希望。

「────」

沉默並不是悲觀,而是因為努力思考著突破現況的方法。他與安娜塔西亞同樣帶著等待機會的眼神,其中沒有任何妥協



或放棄。

黑塔洛虎視眈眈,咪咪則是充滿精神地不放棄任何希望。

既然如此,安娜塔西亞也有希望,就是那個既雄壯又全身毛的希望。

「得搶盼法告促大叔……」(得想辦法告訴大叔……)

必須將自己身處的困境告訴里卡德才行。

這就是安娜塔西亞能夠開啟這個奴隸商城塞的方法。

「──喔?」

當三人就這樣拚命尋找著脫逃的方法時,奴隸商再度出現在他們面前。

「剛才聽迪德利說了,聽說用那個蠢貨就賺到了兩個貓人啊。」

有個體格魁梧的壯漢打開門,環視著房間內部並冷冷哼了一聲。

昨晚也曾經見過這名壯漢,應該就是奴隸商的頭目。雖然昨天沒有正面見到面,但今天能夠一起見到發出鏘鏘聲的裝飾品與整套服裝。

頭目帶著幾名護衛,其中也包含了那名四只手的男子。他發現安娜塔西亞的視線後,便露出陰險的笑容揮了揮手。

頭目帶著三名護衛與一位狂戰士,以檢點商品而言可說是頗大陣仗。

「沒什麼,因為聽說你們昨天晚上想偷偷溜走。俺是很怕出事的,多虧你才讓這票干得還算不錯哩……喂。」

頭目仔細地替安娜塔西亞回答疑問,然後用下巴一指,護衛便將安娜塔西亞鎖在牆壁上的鎖鏈解開,這當然不是准備放了她。

「把貨物重新裝箱,在巴那的生意也該換個地方了。」

頭目粗魯地拉著安娜塔西亞的鎖鏈,兜圈子地告訴她要被出貨的事。她就這樣被帶出房間,即將被帶上外面停靠的犬車載貨台。

但就在途中……

「唔嘎嘎~~!」

「喔哇!等等!」

同樣被帶出小屋而胡亂掙紮的咪咪將護衛的手揮開,這只小貓一跳撲向頭目。會鎖定集團首領或許並非作戰策略而是本能,但這個選擇本身相當正確,頭目頓時繃緊神情。

「我就說不能惡作劇啰。」

不過咪咪的反擊在途中便受挫,四只手的壯漢介入兩人之間,用兩只手將咪咪揍了出去。少女的身體重重撞向地面,完全無法采取安全落地的姿勢而彈起。

「呀啊!唔……」

「喂,迪德利!你打太過火了!這樣要是受傷不就糟糕啦!」

見到咪咪趴在地面,頭目拍了拍壯漢的背部。那位被稱為迪德利的壯漢,對這番話聳了聳常人雙倍寬的肩膀並向後退下。

「不好意思啦,小鬼頭。可是不能再這樣啰,我們也不想特地傷害商品。只要你們乖乖的就不會虧待你們啦。」

「喔~~我不會被騙的~~你這個壞蛋!」

當頭目蹲低用惡心的細語聲如此說著,咪咪也不灰心地回嘴,被毆打的沖擊讓塞著嘴巴的器具松脫,言論恢複自由的咪咪完全發揮出不服輸的個性。

「做壞事會碰到悲慘下場!就算咪咪我們被抓住,黑塔洛和堤比還是會擋在你們面前的!」

「這丫頭被揍還這麼有精神……看來很值得調教一下。」

「什……喵嘎~~!」

話說到一半,咪咪突然豎起全身的毛發出尖叫聲。這名少女瞪大雙眼並發出悲鳴,原因是奴隸用的項圈,身為頭目的男子命令項圈折磨咪咪。

「──唔!」

見到姊姊被折磨的模樣,弟弟黑塔洛也彷佛承受著同樣的痛苦般皺起眉頭,接著咪咪癱軟地渾身無力後,頭目便重新塞住她的嘴並站起身。

「居然會直接讓她逃出來,你這個蠢貨。要是再這樣隨隨便便的,要不要也讓你們戴上首飾玩玩看啊?這樣漏光的氣應該也會灌回來吧。」

「對、對不起,絕對不會再犯了!──唔!」

失手的護衛側臉被甩了一巴掌,被毆打的男子將咪咪重新扶好,先前默默看著一連串發展的安娜塔西亞,自覺到被難以對付的家伙抓住了。

既有規律又有高度歸屬意識,也有很強的實力,是很棘手的對象。

「哎呀,想逃走也只會像剛才一樣被修理得很不舒服而已。既然學到了……好啦,那我們出發吧,最好跟故鄉好好道別哩。」

對于頭目有些揶揄的話語,安娜塔西亞稍微環視四周,不論怎麼環視都只能看到廢棄材料。簡直就是標准的垃圾山,完全沒有浮現出任何感慨。

「看表情已經告別得差不多了吧,那咱們走吧……嗯?喂喂……」

頭目推著俯視下方的安娜塔西亞背後,試圖將她推上龍車,但安娜塔西亞被這麼一推便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怎麼,我沒有拍那麼大力吧。這樣不行喔~~要堅強活著啊~~」

護衛將向前撲倒的安娜塔西亞拉了起來,被拉起身的安娜塔西亞搖了搖頭,從他們的視野中將握著的手藏了起來。

正當她就這樣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准備邁步走向犬車時──

「……」

一股寒意讓安娜塔西亞抬起頭,迪德利瞪著大眼從正面低頭瞪著起身的安娜塔西亞。

被他的眼瞳這麼一瞪,安娜塔西亞的背脊竄過一道冰涼的感覺,被看見的戰栗感讓嵌著項圈的肌膚害怕得不停發麻。

會像咪咪一樣被項圈懲罰──

「──呵呵呵呵。」

但這個預感被迪德利咧起嘴角的低沉笑聲否定。

他並沒有追究安娜塔西亞的行動,而是像其他護衛一樣回到戒備四周的工作。雖然安娜塔西亞對此舉感到啞口無言,但還是被推著背後一步步走向犬車載貨台。

在犬車的載貨台中分隔成幾個區塊,設計成無法由外側見到內側,那應該是區隔符合奴隸販賣規定和違法奴隸的設計。當然安娜塔西亞他們是違反規定的奴隸,要是被發現肯定不會草草了事。

「────」

與小屋不同的是,犬車載貨台上有窗戶。由于設計的關系,載貨區十分狹窄,只有安娜塔西亞等人的空間幾乎可說是「裝箱」的狀態。

「你們要在里面乖乖待著啊,虐待兒童可是會讓人心痛的。」

頭目指著自己的脖子,擺出用項圈威脅的姿勢後便將帆布蓋在載貨台。在奴隸商人的身影消失前,最後還能瞥見迪德利的笑容。

有種彷佛一切都被看穿的驚悚感,是個無法看透到底帶著何種想法的男人。

「姊姊、姊姊……」

「唔喵~~」

在封閉的箱子中,黑塔洛擔心著昏倒的咪咪。雖然咪咪還沒有恢複意識,但沒有性命危險,項圈的效力就是這麼回事。不過比起這件事──

「你可一書話了……?」(你可以說話了……?)

塞著黑塔洛嘴巴的器具已經松脫,正當安娜塔西亞對此歪著頭感到不解時,黑塔洛發現她的疑問而露出自己的銳利門牙,並且將牙齒磨出聲音。

「我們的牙齒比人類還要堅固。姊姊也是,如果醒著請告訴我……呃……」

黑塔洛之所以會猶豫,或許是因為想像到咪咪嘴巴恢複自由時又會開始躁動,能夠預見她大聲嚷嚷後又被項圈電暈的模樣。

不只是手腳被奪走自由,脖子上還有項圈。黑塔洛的課題應該也是想辦法處理這些問題,但這些安娜塔西亞已經有各種突破的方法。

「首先……噗哈,我們得先來交換情報。」

「──要怎麼做?」

見到安娜塔西亞將手繞過頭並拿下塞口器具,黑塔洛相當驚訝,安娜塔西亞則是將仍然被枷鎖銬著的手掌張開,上面有個在上犬車前跌倒而偷偷撿來的鐵片。

「我覺得故意跌倒應該有被看到,那時候還嚇出一身冷汗。不過……」

不知道迪德利刻意放過她的真正意圖為何,不過他的臨時起意倒是幫了不少忙。

雖然條件很嚴苛,但已經萬事具備。不論是咪咪等人、自己、由載貨台上能夠見到的外頭景色、奴隸商的頭目與穿著、記憶中鮮明的都市周邊地圖、以及里卡德──

──只要能將所有條件串聯起來,應該就能「解放城塞」。

「所以我想問你……你臉頰上的傷會不會痛?」

面對安娜塔西亞的問題,黑塔洛頓時繃緊神情。

此種反應讓安娜塔西亞感覺到確切手感,于是露出既可愛又狡猾的微笑。

8

「里卡德,到處打聽後才知道,那個迪德利好像是個很難纏的家伙。」

副隊長回到帳篷後,對盯著地圖的里卡德如此報告。里卡德坐在不符合巨大身軀的小椅子上,對這個報告帶著煩躁表情咬牙切齒。

「只要看到那個『覆皮者』一眼,這種事不管是誰都會知道啦。」

「喂喂,『覆皮者』形容得還真誇張,不過聽起來好像還不錯。那家伙實際上會把殺掉的對手剝皮,聽說很惡名昭彰。」

「我怎麼只覺得那是單純的變態而已啊……」

回想起那個四只手的變態,里卡德似乎很厭惡地皺起鼻頭。

如果只是披著獸皮也就算了,那家伙是披著殺害亞人剝下的皮,而且那種搜集品不會只有一兩件,應該會有搭配心情與天氣



換穿的無數收藏。

「出身好像是更北邊的地方,不過因為名氣當紅,所以到這里來出差。現在是剛才那間……我記得好像是叫拉茲克魯商會吧?現在是與那間商會締結獨占契約。」

「說什麼名氣當紅,那家伙哪有那麼可愛,不過沒想到會有人那麼清楚他的來曆。」

「據說好像是在酒館打過一架,只有單邊耳朵被扯掉,算是運氣還不錯的。」

副隊長聳了聳肩如此回答。里卡德也有同樣感想,只是耳朵被扯掉算是很幸運了。

由迪德利身上散發出的血腥味,不是普通傭兵能夠應付的程度,光是一只手就能扭斷殺害人,既然有四只手也能明顯看出差距。

「你的表情還真嚴肅,『獵犬』。就算那麼殺氣騰騰,與我們的工作也沒有關系吧?」

「我知道啦。可惡,我稍微出去走走。」

里卡德仍然懷著焦躁情緒,留下副隊長走出帳篷。他從紮營地抬頭望著夜晚天空,用沒事做的手指把弄著自己的項圈。

目前仍然無法掌握目標的盜賊團行蹤,讓他對自己衰退的嗅覺難掩落寞,而且滿是疙瘩的心情被看不順眼的家伙刺激就更不用說了。

剝下同族毛皮並披在頭上的男人──迪德利,當他從正面稱呼里卡德為「狼先生」的時候,只能感覺到一股揮之不去的惡意。不盲目相信將里卡德的自稱,除了迪德利以外,將他稱為狼的人就只有安娜塔西亞──

「怎麼了,胡須在顫抖……嗯?」

里卡德摸了摸胡須,感覺到一股不安而抬起眉頭。從稍遠處的方向似乎傳來爭吵的聲音,于是他邁步走了過去。

「我說啊,小鬼頭。這里很危險,趕快回去城鎮吧。」

「我就說有話要找負責人說了,希望能放我通行。」

粗魯的語氣與頗為聰慧的稚嫩聲音互相重疊,仔細一看便能發現草原上看守的傭兵,與某個小小的貓人少年正在爭執。

「你們在吵什麼?一個大男人和小孩子計較真丟臉。」

「啊,里卡德隊長……沒有啦,這小鬼怎麼說都不肯聽話乖乖回去……」

見到里卡德介入,衛兵不停低下頭頻頻道歉。里卡德哼了一聲並看向少年,那是個表情看起來頗聰明的小貓人。

「小鬼頭,我是這里的代表。怎麼了?有話可以說來聽聽。」

「您就是負責人嗎?」

衣衫襤褸的少年對里卡德的態度瞪大雙眼,然後隨即低下頭行了個禮,並且當場跪下垂著頭說道:

「有事想拜托您,請救救我的姊姊與哥哥。」

「你的哥哥與姊姊?這是怎麼回事?」

「是奴隸商人。他們被奴隸商人抓住……希望您能救他們出來。」

「……喔,是這樣啊。那還真可憐。」

面對少年的請求,里卡德感到有些憐憫地搔了搔頭。

他的哥哥姊姊應該是貓人,不過年幼的貓人姊弟是奴隸商人的絕佳獵物。而從少年的破爛衣衫來看應該是貧民窟的「鬣狗」,捕捉他們的奴隸商人並沒有違反巴那都市法,所以前來拜托里卡德算是找錯人了。

如果不是在工作中或許還能幫忙,里卡德佛心地如此想著。然而……

「請看看這個。」

少年打斷里卡德拒絕的話語,將自己身上的破爛衣服脫了下來。見到他那不堪入目的胸部到腹部,讓里卡德微微發出低吟聲。

──肌膚上有紅黑色的淤血,而這些內出血形成了一幅圖畫。

仔細一看能夠發現這張圖是地圖的形狀,里卡德理解到那是直到剛才為止一直盯著的巴那周邊地圖。

「小鬼頭,你這個傷……不對,這個地圖是怎麼回事?」

「有人正在傷害我姊姊或哥哥的身體,是因為加持……『三分加持』的力量會把我們三個人的傷勢和疲勞分攤……這些傷就是這樣來的。」

「用傷來畫地圖……還真是勇敢。原來如此,用這種方式表示自己的位置……等等。」

被奴隸商人抓住的姊弟,在身體刻上傷痕報告位置。雖然這種想法相當令人驚歎,即使如此仍不足以打動里卡德。但想到這里時,里卡德不禁皺起眉頭──這個地圖不只是如此而已。

「這張地圖……」

都市巴那的周邊地圖,雖然這與里卡德擁有的地圖一樣,不過就是太過相似了。在少年身體上的地圖,能夠見到里卡德等人追捕的盜賊團襲擊商隊地點,甚至連預測的潛伏地點都做了記號。

若是沒有看過里卡德持有的地圖,是不可能畫出這張地圖的。而目前與里卡德地圖的差異點,就是在巴那附近的紮營處──也就是目前傭兵團的所在地做了記號,以及沿著都市延伸而出的街道也刻有記號。

「從這里沿著街道,還有盜賊犯案的場所……把這些地方連起來……」

「里卡德先生?……咦?哇啊!」

凝視著少年身上的地圖思考一段時間後,衛兵朝里卡德如此搭話。而里卡德一把抓住衛兵的肩膀咧嘴露出牙齒大聲喊道:

「現在馬上把帶隊的都叫到帳篷來!這些小鬼立下大戰功啦!」

9

那位少年自稱為堤比,在所有人面前露出刻在自己身體上的紅黑色地圖。里卡德支撐著站在桌上的少年肩膀,向傭兵們指著血構成的地圖。

「所有人聽好了沒?這個小鬼頭肚子的地圖,是有人在他被抓的兄姊身上刻的。看起來好像很詭異,不過從這個地圖上能看出一件事。」

「就是小鬼頭兄姊被抓的奴隸商所在處吧?是很厲害啦,可是我們……」

副隊長支支吾吾地表示與他們沒有關系,但這也是所有人的共識。

對奴隸販賣的好惡毫無關系,這個傭兵團的目的是討伐盜賊團。即使同情堤比的境遇,但還是不能違背當初的目的,然而里卡德對傭兵們說著「不對」並搖了搖頭。

「重點是這個地圖有很多記號的地方,有商隊被襲擊的場所,也有我們撲空的盜賊據點。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那的確是讓人無法理解……不過那有什麼意義嗎?」

「聽好啰,商隊的襲擊地點和我們撲空的潛伏場所附近是打叉,然後現在正在移動的奴隸商人是打圈……你們知道畫這張地圖的人要表達什麼了吧?」

「──喂喂,里卡德。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理解到里卡德凶暴笑容代表的含意,副隊長不禁瞪大雙眼,傭兵團內似乎還有很多人沒有找到答案,里卡德則是用能讓所有人聽見的聲音說道:

「我們找的目標不是盜賊,是做盜賊勾當的奴隸商人……不對,是裝成行商商隊襲擊其他商會的『強盜商會』。」

到處尋找潛伏的盜賊團會撲空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根本沒有盜賊團,而是裝成旅行商人、襲擊經過對象的武裝集團。

將犬車與貨物絲毫不剩地全部奪走,再將人員做為奴隸,將收獲與奴隸直接賣到其他都市,在國家境內四處進行商業手段就是「強盜商會」的作風。

「然後那個『強盜商會』……離開巴那之後,這時候在街道的這附近四處亂晃,考慮到犬車運送行李的速度,只有一個候補。」

「──是拉茲克魯商會嗎!」

那團人數小時前才曾經通過紮營地造成話題,讓副隊長不禁發出咋舌聲。雖然他焦急地認為這樣會讓對方逃走,但里卡德卻搖了搖頭。

「別那麼慌張,我不是說過了嗎?這張地圖會持續告訴我們那些家伙前進的方向,不久之後那些家伙會為了露宿停下腳步。」

只要知道場所,接下來就是「獵犬」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把帳篷收起來!現在立刻朝拉茲克魯……不對!是出發追趕『強盜商會』!」

副隊長發出指揮,頓時打起精神的傭兵團同時四處散開。目送眾人離開後,里卡德用力地拍了拍撐到最後完成任務的堤比的肩膀。

「小鬼頭,虧你這麼努力撐到最後,真是太偉大啰。」

「只要是為了姊姊和哥哥,這是……當然的……」

如此回答後,堤比渾身癱軟地倒了下來。他那隨即獲得攙扶的小小身體既滾燙且呼吸紊亂。這也是很理所當然的,畢竟這種傷勢應該伴隨著非比尋常的疼痛。既然是互相分擔,實際上堤比兄姊所承受的痛楚或許也是難以言喻。

因此更得傾注全力才行。

「安娜,你的傳言已經確實傳過來啦。」

里卡德抱起堤比,叫出不在現場的少女名字。

能夠正確地描繪出只瞥過一眼的地圖,將盜賊團與奴隸商人連結起來,並且將對方的紮營處傳達給「大叔」──就是那位立下豐碩戰果的少女。

「得順利把她找出來,然後好好問她為什麼會被那種奴隸販子抓住才行啊……!」

原先應該留在都市的少女為何會身陷此種危機?

里卡德完全沒有料想到,就是先前自己放過那名男子所種下的因。

10

──「獵犬」率領的傭兵團,在深夜與拉茲克魯「強盜商會」展開激烈沖



突。

在沿著連結都市街道的某個無人廢村中,從事正當買賣的商隊會在途中在此落腳,是個經常被用來讓大犬與商隊紮營地用來休息的場所。

在這個從前曾為農村的紮營地,能夠四處見到當時留下的廢棄民宅。以紮營地而言,有屋頂的房舍可說是十分充滿吸引力。

也因為如此,從事不法勾當的「強盜商會」輕松愉快地使用這個地方,讓「獵犬」率領的傭兵團極為憤怒。

「────」

「獵犬」與傭兵團四十名惡煞,將夜幕低垂的廢棄村落團團包圍。

能夠見到紮營地燃起看守的火光,以及酒氣沖天的卑鄙談話聲,系著的犬車上刻有證明目標商會的商會章,因此絕對不會有錯。

刻在堤比身上的地圖相當完美,「獵犬」在作戰前將那名少年留在帳篷中,腦中一邊反芻著他懇求的話語,一邊指示副隊長將小隊配置于村落各處。

取得確認後,副隊長朝「獵犬」點了點頭,「獵犬」便隨著信號仰天長嘯。

「吼喔喔喔喔喔~~!」

他發出了彷佛能傳到無垠夜空的圓月般的野獸嘶吼。

下個瞬間,「獵犬」的四肢沖向自己該有的所在處──戰斗也隨之開始。

「唔喔喔喔~~!」

「吵死啦,蠢貨!」

對于發狂沖過來的男子,里卡德用大砍刀給予一記致命回擊。

厚重鐵塊砸在男子頭上,頭蓋骨就像是水果般爆開。見到鮮血與腦漿四溢倒地的尸體,後續跟上的男性們皆啞口無言。

「噫……」

「別停下來啊,蠢蛋!」

被四處飛散的同伴尸體嚇得停下腳步與思考,簡直是三流以下的水准。

將其中一人的身體砍成兩半後,再將另一名男子的頭打斷,接著用力將第三人的身體踢到牆壁上,朝喘息的男子頭頂部用刀柄底部直接敲碎。

偽裝成正常商會,在路上襲擊其他商隊反覆進行掠奪的「強盜商會」。當自己成為被掠奪的一方時,這個頭銜頓時顯得毫無用武之地。

「里卡德,你那邊怎麼樣!」

當里卡德踹著尸體時,揮著沾血劍身的副隊長趕了過來。當他一見到「獵犬」大鬧一番後的慘狀,便將手抵在額頭上發出歎息。

「雖然我不擔心,不過還是殺過頭了。你是打算把全部人殺光嗎?」

「對這種家伙要留什麼情面?我甚至想把所有人的手腳全部砍斷,再丟進煮滾的熱油里面哩。」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也想想之後的事吧。還得對議會說明情況,把所有人殺光不是全員道歉就能了事的。」

「怎樣,要我切腹道歉就道歉嘛!可是這也得等到把所有事都解決再說,要是沒找到安娜和小鬼頭的兄姊都免談啦!」

面對擔心都市議會想法的副隊長,怒發沖冠的里卡德如此吼道。

是靠著安娜塔西亞的機智與堤比姊弟的協助,才能查出「強盜商會」的真實面貌,連那麼幼小的孩子都那麼勉強自己,因此有回報的義務。

對于里卡德的回答,副隊長露出更加悲歎的表情仰頭看著天空。

「啊~~可惡!就是這樣我才不想和你一隊,其他家伙也被你感化了,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留下來作證……」

「那我至少別打頭吧,沒死的留給你就可以了吧?比起這件事……」

「我知道,是『覆皮者』那家伙吧。」

「覆皮者」迪德利,那個多腕族肯定是這個「強盜商會」的主力。

偷襲與小把戲肯定沒有用處,他已經不是能用這些方式處理的層級了。

「只有那家伙得由我處理才行,別讓其他人對他出手。」

「這樣只會增加無謂的犧牲而已,這件事差不多也該……」

若是發現迪德利的所在處,已經事先告訴傭兵們要用笛聲通知;只要里卡德能將迪德利擊殺,這場戰斗便能以數量取勝。


因此里卡德豎起耳朵,等待著笛聲傳來。然而──

「喂~~~~!狼先生~~~~!快點出來吧~~!」

一道既黏膩且陰險的聲音,不顧廢棄村落的血腥氣氛開朗地如此傳來。

11

在「獵犬」的襲擊下,拉茲克魯商會瞬間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喝得爛醉或倒頭大睡的成員被傭兵輕松殺害,人員一口氣被削減三分之一,但能夠在此種先發制人下逃過劫數之人,才是「強盜商會」的核心成員。但對里卡德而言,或許該說那些人肯定也只是區區嘍啰。

然而,這是以里卡德的身手為前提。

「混帳!這些家伙居然把咱們看得那麼扁……!」

身旁的親信反將傭兵擊殺,拉茲克魯則是在尸體前方氣得咬牙切齒。

有五名傭兵闖入廢棄村落看來最豪華的房舍,這里是拉茲克魯的休息處,這五名傭兵已經被親信的劍技砍倒化為尸體。但從村子傳來的交戰聲與慘叫聲判斷,很顯然並非是只有這五人失控隨意攻擊。

「不是腦袋燒壞的盜賊會干的事……是在街道的那群廢物。」

巴那都市議會為了處理商隊受害而組織傭兵團,這件事也已經傳到拉茲克魯耳中。這讓他決定不在巴那繼續犯案,打算甩掉持續進行無謂搜索的傭兵團前往別處,但不知道是什麼地方被查出線索──

「頭目,其他家伙該怎麼辦?」

「不是還有迪德利嗎?就算咱們啥都不用做,他也會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收拾掉,比起這個得先確認一件事。」

多腕族狂戰士的名號讓親信頓時閉口不語,那個狂戰士目前肯定是狂喜地在戰場上奔馳,並且四處砍下腦袋吧。

比起這件事,現在得先查清楚這場騷動的原因。畢竟在一如往常的工作中出現了反常的變化,表示肯定有部分「不同于以往」的原因。

拉茲克魯一邊確認著嵌在手腕上的手環與奴隸項圈寶珠連結的感觸,一邊帶著親信前往「商品」的安置處。接著……

「那丫頭是在這個箱子吧。」

他來到目標的箱子前方後,便命令親信將門打開。當門一打開,一股血腥臭味迎面而來,讓拉茲克魯不知發生何事而皺起眉頭。

「唔──」

在箱子深處傳來某個人倒吞一口氣的氣息,拉茲克魯走進里面並在昏暗處定睛一看,然後對合乎想像的景象收起下顎。

「原來如此,是這些小鬼有某種加持吧……干得還不錯嘛。」

貓人少女的腹部沾滿鮮血,貓人少年也受到幾乎同等的傷勢,拉茲克魯對試圖保護兩人的少女坦率地感到佩服。

這種容貌搭配器量,在至今曾經經手的「商品」中可說是特別突出的高級品。

「手腳被綁住虧你還能做這些事,這些傷……是從廢物堆撿了玻璃過來嗎?」

「看你好像還很有余力,可怕的野狼不是已經過來接我了嗎?」

「應該正在和我養的瘋狗對打吧……話說回來,這次損失可是賠大了哩。」

面對逞強的少女,拉茲克魯露出左手的手環。只要想像就能讓戴著項圈的奴隸受到劇烈疼痛,這已經拿貓人少女實踐過了。

想像到那種疼痛,就連少女都不禁繃緊神情。見到她的模樣,拉茲克魯則是從懷中掏出一把變形短劍,那是拉茲克魯愛用的拷問器具之一。

當然他並不打算傷害少女降低商品價值,這把短劍是打算對身後的貓人使用。

「聽好啰,小姐。你干的好事不一定要由本人承擔責任,這次的事就讓你好好學學吧。」

拉茲克魯用下巴一指,親信便伸出手將少女壓制住,然後直接打算在少女面前隨意虐待貓人讓她好好反省。只要迪德利把周遭的傭兵清掃乾淨,這場騷動也就告了一個段落。

「干下這些事的責任啊……」

「嗯?」

拉茲克魯已經將意識轉到收拾後續,當少女細微的聲音傳到耳中而回過頭,便見到少女正緊緊瞪著他。

她那淺藍色的眼眸彷佛有將人吸進去的力量──

「既然這樣……你自己做的事就自己負責吧!」

少女以強烈語調如此說道。

瞬間,眼前的貓人突然有精神地跳了起來並咧嘴一笑。

「這個世上不容許邪惡蔓延!」

貓人如此喊著,腳底則是直接強勁地打在拉茲克魯臉上。

12

──在這一秒鍾內,箱子中的狀況產生了巨大變化。

「────」

安娜塔西亞的叫聲讓咪咪突然跳了起來,以渾身是血的淒慘模樣一腳踢飛拉茲克魯,在這個剎那間拉茲克魯應該已經用手環懲罰咪咪了。

透過門釋放出懲罰的意念,讓咪咪的小小身體抖了一下,但這道力量並不足以阻止咪咪維護正義,畢竟「懲罰」是由黑塔洛一手接下。

咪咪三姊弟的「三分加持」是能讓疼痛之類的感覺互相分配。雖然比率平常是均等分配,不過也能刻意傾向某一方。像是描繪地圖的時候,或是姊姊受到「懲罰」的時候,能夠將所有痛苦



由其中一人全部承擔。

「因為我沒有像姊姊那麼強……所以只能這麼做了。」

黑塔洛如此說著,他接受安娜塔西亞將地圖刻在身上的提議時,正氣凜然的神情可說是相當耀眼。就連現在受到出血與疼痛折磨,他還是接下姊姊所受的「懲罰」徹底保護姊姊。

「喔~~!嘿呀~~!」

感受到弟弟的心意,四處活蹦亂跳的咪咪擁有比想像中更強大的戰斗力。

趁著親信對拉茲克魯倒地而不知所措的瞬間,咪咪用短腳將兩名親信其中一方踢飛,將對方重重撞在牆壁上予以擊潰。

畢竟是拉茲克魯直接帶在身旁的護衛,實力絕對不算弱,但小貓人的激昂情緒也讓戰斗力隨著大幅提升。

「喝!」

見到同伴被擊倒,另一名親信回過神拔出腰間的刀劍。被稱為武士刀的單邊刀刃劍光一閃,施展出令人畏懼的銳利斬擊,然而咪咪俐落地鑽過這道攻擊……

「哎呀呀~~!」

她用尾巴將對方打得向後仰倒,再朝腹部使出一記強烈的頭槌,接著用短短手腳朝踉踉蹌蹌的敵人喉頭一陣猛打,最後再把對方摔暈倒在地上。

「看到了沒~~!咪咪完全勝利~~!」

將親信與拉茲克魯一同擊倒,讓咪咪當場得意地發出勝利宣言。

親眼見到她的活躍表現,安娜塔西亞頓時瞪大雙眼。原本只打算爭取時間,沒想到她居然能將對方全部擊倒。

「總之這樣就解決啦!」

即使對出乎意料的戰果感到驚訝,安娜塔西亞還是從倒地的拉茲克魯身上將手環搶了過來。

就算要逃離這個地方,有手腳枷鎖的情況下還是很難成功。與其逃離不如先確保現場的安全,再等待可怕的野狼趕來才是最佳解答。

「喔~~項圈拿下來了!黑塔洛的也拿下來了!」

「很好!果然就像我想的一樣,能用這個把項圈拆下來。再來就是……」

手環就是鑰匙,安娜塔西亞將三人脖子上的項圈拆了下來,然後再將項圈分別銬在拉茲克魯與兩名親信身上。

「可惡……做這種事別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們……噫呀!」

恢複意識發現自己被套上項圈,拉茲克魯以低沉語調如此威脅。不過安娜塔西亞用手環給予「懲罰」奪走他的意識。由于很難控制,不只是拉茲克魯,連倒在地上的親信也被連帶受到懲罰,總之這樣就確保現場安全了。

「再來就要靠大叔了……別辜負我的期待喔……」

在咪咪替黑塔洛開始治療傷勢時,安娜塔西亞摸著手環如此靜靜呢喃,持續祈禱著下一個打開箱子的人會是熟悉面孔。

「呀啊啊!」

「啊,糟糕了。」

一不小心誤啟手環,被懲罰的拉茲克魯慘叫聲頓時傳遍整個箱子。

13

被強烈的自我呼喊吸引過去後,只見眼前一片血海。

「啊哈,狼先生你來啦。」

狂戰士興奮地發出喘息聲朝里卡德投以目光,腳下四散著大量尸體,模樣甚至殘酷到沒有保留原形。

不過就連無法判斷生前模樣的尸體堆,也能清楚地看出一件事。

「那邊、那邊還有那個都不是我們的人,是你們那邊的同伴吧?」

「咦,是這樣嗎?因為在眼前晃來晃去很煩,所以就直接干掉他們啰。這種事不是很常見嗎?」

「一點都不常見,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蠢貨。」

「覆皮者」迪德利故意裝傻回答並舉起沾滿鮮血的板斧,他用四只手的其中一只手調整披著毛皮位置,並且朝里卡德瞪圓眼睛。

「果然是這樣呢,那丫頭說的狼就是你。」

「……讓安娜隨便胡搞的人就是你吧。與其說是瘋狂,看來只是個單純的蠢貨。結果被逼到接近全滅,要這麼拚命引人笑也該有個限度哩。」

「是嗎?對我來說,只要能跟狼先生好好玩一場就好啰。」

原來如此,完全是符合狂戰士的理由。

不考慮人格只看能力雇用迪德利,是負責人的誤判──由于很少見到出現如此徹底的破綻,要讓人同情或許還比較困難。

「里卡德……」

被同行的副隊長這麼一叫,里卡德用大砍刀指著別的戰場說道:

「這家伙我會負責壓制住,其他家伙應該不會輸吧。」

「對面應該也能說同樣的話吧。」

「少啰嗦,趕快滾去別的地方,然後祈禱我會獲勝。」

粗魯地將擔心的副隊長趕走後,里卡德單獨面對迪德利。見到迪德利靜靜等待副隊長離開,里卡德頗為意外地挑起眉頭。

「怎麼,比想像中還乖嘛。我還以為是條瘋狗,沒想到調教得還滿好的。」

「在大餐面前這麼沒禮貌,讓難得的滋味變差不是很浪費嗎?依我迪德利的個性,就是要把食物留在最美味的狀態品嘗喔。」

「是喔,我是不會把賭命對決當成好不好吃的基准啦……你應該沒有對安娜做什麼蠢事吧?」

「有做會讓你比較生氣嗎?」

「有就把你塞進煮滾油鍋里啦,蠢貨。」

雙方耍嘴皮子成為開戰的導火線,里卡德一個箭步沖進迪德利的懷中,迪德利以四把板斧迎擊,分別以不同軌道砸向巨大身軀。

里卡德壓低姿勢先躲過板斧纏著風的一擊,再用大砍刀彈開後續的兩把板斧,在最後一擊抵達前使出一記前踢將「覆皮者」踢了出去。

「吼啊啊啊!」

隨著吼叫聲,大砍刀的一擊揮向後仰的迪德利頭部。

這道甚至能將巨大岩石劈成兩半的鋼鐵一擊,迪德利用舉到頭上的兩把板斧擋下。鋼鐵互相咬合爆出火花,正當兩人就這樣較勁力氣時,多腕族的另外兩只手施展出攻擊,里卡德隨即用胸甲將左右逼近的板斧架開。

胸骨傳來痛楚,沖擊甚至傳到內部的內髒。里卡德吐出湧上的血塊,利用迪德利擠壓的力道向後大大一跳並開始咳嗽。

「咳~~呸呸!混帳,還厲害的嘛!」

「狼先生才是讓人佩服呢,那差不多該認真打啰。」

見到里卡德口吐血痰與怒罵,迪德利以黏膩的滿面笑容如此回答。隨後,巨大身軀逐漸模糊從視野中消失,四只手的異形就這樣消失在夜色中。

「那麼大的身體還可以做到這種事啊!」

迪德利出乎意料的隱形,里卡德以粗魯語氣如此說著並凝神盯著黑暗處。

沒想到那麼強調自我的模樣,能夠如此完美地溶入黑暗中。視野內已經沒有狂戰士的身影,濃密的血腥味也不讓嗅覺掌握到足跡。

如果他是為了這個特地將現場化為一片血海,戰術思維可說是出人意料地細膩。

「唔──」

里卡德瞬間配合破風聲揮起大砍刀,清脆聲響與彈回趁勢而來的三道沖擊觸感傳回手中,要有里卡德的技術才能一次將三把巨大板斧擋住。

但四發攻擊之中能有其一命中,也代表著迪德利的戰術技高一籌。

「唔呃……」

板斧的一擊刺進左肩,將類似硬針的體毛與結實肌肉切開,噴出的鮮血讓里卡德喉嚨深處爆發出疼痛與怒氣。

「唔哈~~!只靠一把板斧沒辦法把你砍死呢!」

狂戰士愉快地如此喊叫,並且以令人吃驚的輕快動作向後方一個空翻回到夜色中,甚至無法聽見踩踏草地的聲音,此種潛進夜色的功力連野獸都自歎不如。

這種模樣簡直像是一場惡夢。

將殺害對象的皮披在身上,以四只手帶來死亡的惡夢化身,可說是令人留下深刻印象。

「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有沒有好好享受我的舞蹈啊?」

踩踏地面的短促腳步聲,與黏膩聲音傳來的方向並沒有一致。

聲音與腳步聲各自獨立的奇特步法、用隱形對付視線、聲音擾亂聽覺、以血腥味干擾嗅覺,里卡德沒有任何手段能夠追蹤那潛伏于黑暗中的巨大身軀。

遠離、接近、環繞、跳躍、左右、上下,自由自在接連施展出的板斧殺招,讓里卡德受到的傷勢逐漸加重。

即使靠著一擊瞬間釋放出的殺氣,極限也只能彈開三道攻擊,被剩余一道攻擊削過身體並被砍下頭顱也只是時間問題。

「混帳!夠了,我要殺掉你把這場舞打斷!」

發出這道不像是身處困境的怒吼聲,里卡德扛起砍刀大大向後一跳。「獵犬」就這樣背對著廢棄房舍,直直地盯著正面並架起武器。

只要背對牆壁,就能將對方進攻的方向限定在正面與側面。面對迪德利無法猜透「什麼時候」或是「從何處」進攻,這樣至少可以封鎖進攻的方向。

面對里卡德此種戰術判斷,狂戰士愉快地發出喊叫聲。

「呵呵呵呵呵!對啊!就是要這樣!可是啊!」

「──唔!」

下個瞬間,迪德利的身影出現在里卡德正面,然而位置是在雙方攻擊距離的遠處──迪德利的目標並非是肉搏戰。

丟出的板斧描繪出拋物



線,成為死亡圓盤逼近里卡德。

對于無法掌握隱形而選擇苦肉計的敵人,板斧投擲就是必殺的殺招──若是要對付四個方向而來的同時攻擊,真的得要有四只手才有辦法應付。

「殺掉你之後,我會再讓那個女生看看你的毛皮。不知道她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呢?」

「────」

迪德利帶著陰險笑容,說著殺死里卡德後的惡心展望。他的模樣與說話內容讓里卡德理智斷線並張開口。

──為了制服敵方的殺招,里卡德也同樣使出殺手锏。

「喝啊~~~~!!」

里卡德張開咧牙大口,朝著正面放出毀滅的咆哮聲。

空氣為之撼動,地面受到聲音震動而掀起。逼近的板斧被沖擊波吞沒彈飛,音波直接擊中迪德利並將巨大身軀染上鮮血。

「咦……啊?」

這道超乎預期的一擊,讓迪德利滿臉是血地歪著頭。

「喔啊啊啊啊!!」

里卡德一氣呵成地沖了過去,毫不留情地揮下扛在肩上的砍刀。

這一擊刺在狂戰士的粗厚頸項上,將披著的毛皮連同迪德利的巨大身軀豪爽地擊飛,然後綻放出血花。

「喔啊──」

肉與骨頭被砸爛的聲音互相重疊,被擊飛的狂戰士墜落到地面。

「真不愧是……真是太讓人陶醉啰……」

迪德利折斷的頭露出笑容如此喃喃說著,最後便隨著嘻笑的氣息回歸沉靜。

──這就是在都市巴那蔓延的邪惡「強盜商會」的最後下場。

14

事變的隔天,在忠甸商會的商會長室中見到了里卡德等人的身影。

坐在沙發上啜飲著綠茶的里卡德報告完工作後,便松了一口氣。

「就是這樣,已經把做壞事的家伙全部解決掉啦。安娜也已經找回來了,我們這邊的損失……沒什麼大不了的。」

「好像是這樣,聽說好像有很多意外同時發生……」

聽完來龍去脈後,坐在里卡德對面的忠甸深深地點了點頭。聽到他似乎難以啟齒的回答,里卡德便說著「怎麼」並皺起鼻頭。

「話說得不清不楚。怎樣?是對我有意見嗎……」

「當然有意見!都是因為大叔,你知道害我吃了多少苦頭嗎?減薪啦,減薪!忠甸先生要嚴格一點!」

「唔嗯……安娜,我不是道過歉了嗎……」

面對在身旁大聲嚷嚷的安娜塔西亞,里卡德露出尷尬的神情。忠甸也是傻眼地聳了聳肩,看來這次他已經老實反省過了。

多虧安娜塔西亞的機智,才能順利殲滅「強盜商會」。

但以這件事為首,里卡德聽完安娜塔西亞被奴隸商人抓走的過程後,目前完全沒有辦法在她眼前抬起頭。

沒想到當初佛心大開會招致那種後果,這次安娜塔西亞的困境都是里卡德種下的因。

「話是這麼說,不過都是多虧安娜才能擊潰拉茲克魯商會……」

「反省!」

「是,真的很抱歉!會盡量不再犯同樣的錯……」

見到安娜塔西亞氣沖沖的模樣,里卡德垂下耳朵出聲賠罪,兩人的對答讓忠甸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們還真是……不不,我知道了。這次當成是安娜塔西亞的大功一件吧。關于里卡德先生,就是功勞與失敗互相抵銷吧。」

「忠甸先生真是太寬松了,這樣大叔可是會得意忘形喔。」

「那部分就請安娜塔西亞幫忙嚴格管教吧。」

「呃……嗯,好吧。我會好好管教大叔的!」

表情像是從忠甸身上獲得免責權般,安娜塔西亞朝里卡德瞥了一眼。

雖然她的眼神讓人擔心接下來的發展,但同時也是「解放城塞」時的眼神,里卡德認為自己果然沒有看走眼而感到相當自豪。

「不過話說回來,安娜塔西亞,虧你能把奴隸商和野盜聯想在一起。你是在哪里發現這件事的,是有人不小心說漏嘴嗎?」

「呃……沒什麼啦,那些人不是有個頭頭嗎?我曾經看過他身上戴著那些發出鏘鏘聲的發光裝飾品。」

「曾經看過裝飾品?」

「我在打雜的時候曾經看過,然後那個經商的客人說曾經被大叔提到的盜賊襲擊。既然這樣……我就在想大叔找不到盜賊團的原因應該就是這個,因為野外盜賊想把贓物賣掉應該很困難,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

面對安娜塔西亞似乎認為自己很幸運的說詞,忠甸不禁吞了一口涼氣。

里卡德也在身旁對此種跳躍性思考啞口無言,而且最恐怖的是這種思考不只是找出了正確答案,而且還想到方法將答案傳達給里卡德。

「一起被抓的咪咪他們……啊,就是那幾個貓人姊弟。我看到姊姊被打的時候,發現不知道為什麼連弟弟的臉頰都一起紅腫,所以我想他們應該有加持之類互相聯系,結果他們就說還有另一個弟弟在外面了。」

「……是為了讓另一個人的身體浮現出地圖,才會把一起行動的貓人用受傷的方式畫成地圖嗎?」

「幸好我有稍微瞄到地圖,這樣才能好好畫出地圖。」

只是瞥過一眼的地圖,能夠如此精准地描繪出地圖,對安娜塔西亞並非是難事。從運送的犬車窗戶看向天空,再從太陽的位置與高度,還有車輪的旋轉次數測量移動距離與位置,甚至還能補足傷痕地圖上的情報。

當鎖定夜晚紮營地為潛伏場所時,去除掉迪德利這個不確定因素,幾乎已經能夠確定是傭兵團獲勝,而一切的最大功臣就是安娜塔西亞。

「不過啊,虧你在被關的犬車里面能做這種事……」

「就算是在載貨車里面,受陽光照射的牆壁也會變熱,而且從中午的鍾聲響過之後,我就一直在算時間。只要這樣不就能清楚知道地圖位置了嗎?」

「喔、喔喔……是這樣啊……」

里卡德心虛地點了點頭,的確如果單看這些事或許不是什麼大事。

但能用秒數計算時間、用太陽位置與陽光角度確認方位、擬定逃脫計畫、將記憶中的地圖鮮明地刻在人體上等等,照常理而言是不可能同時進行,她竟然只靠自己一個人全部處理。

「真是的……你真的比想像中還令人驚豔呢。」

「──?」

安娜塔西亞天真無邪地歪著頭,忠甸則是相當滿意。當初看上這位少女的才能,從酒館招牌服務生引進商會的人就是他。對于此種投資能夠回本的工作效率,以及確信自己看人目光沒有出差錯,會為之一笑也是很理所當然的反應。

然而,里卡德也擔心著忠甸的期待是否會很危險。

因此他發出比平常更響亮的聲音,粗魯地搓了搓安娜塔西亞的頭。

「唉,的確是比想像中還誇張啦。沒想到安娜會在我過去拯救之前,就把對方的頭頭打扁,還把他當成奴隸,真是嚇壞我啦!」

「那、那又不能怪我!因為我覺得外面很危險,至少得確保里面的安全……而且奴隸商人有那種下場只是自作自受……唉唷!頭發被弄亂了啦!」

當里卡德前去迎接時,安娜塔西亞將奴隸用的項圈嵌在敵方頭目身上,漂亮地將被虐待過的事反將一軍,沒有任何複仇比奴隸商人被嵌上奴隸項圈還要更有趣了。

「之前約好要把我的項圈交給你處理,看來好像還是太心急哩。」

「別說傻話了,就算是口頭上的約定也要誓死遵守。大叔真是的,怎麼會說這種話呢!」

安娜塔西亞面紅耳赤地如此怒罵,里卡德則是咧牙一笑。

雖然剛才省略報告,不過當安娜塔西亞見到里卡德前來迎接時,嚎啕大哭地撲過來一事,還是保密比較好。

對于兩人說話的模樣,忠甸早已是啞口無言。既然話題焦點已經脫離安娜塔西亞的功勞,差不多也該是讓話題告一段落的時候了。

「話說回來,那三個幫忙抓人的貓人三姊弟……到哪里去了?」

最後忠甸提到在話題中出現卻不見蹤影的功臣,里卡德與安娜塔西亞皆對此露出尷尬的神情。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哩。我是確定最大的那個大姊,用治愈魔法把兩個弟弟的傷勢治好了啦……」

「然後說什麼『正義是不求回報的啦~~!』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那是怎麼回事?」

忠甸提出的疑問,同時也是里卡德與安娜塔西亞所懷著的疑問。

三姊弟對「強盜商會」做出莫大貢獻,沒有要求任何謝禮或是道謝,姊姊便抱著兩位弟弟豪爽地消失在晨曦中……不,由于是一起回到城鎮入口,應該還在巴那的某個地方。

「正義的一方……那些小鬼真的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他們一定很清楚啦,畢竟人家也是被正義和勇氣所救的……而且我覺得一定會在某個地方再見面。」

畢竟是那麼吵吵鬧鬧的三姊弟,只要尋找應該就能輕易找到,不過安娜塔西亞想說的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里卡德將手挽在胸前,對



微微露出開朗微笑的安娜塔西亞只回答「是啊。」

看完這個反應後,安娜塔西亞直直伸了個懶腰,接著……

「那麼,昨天也多賺了一天休假,我要回去工作啰。」

「等、等等啊!才過沒幾天哪有那種精神……」

「人家只是躺著而已嘛。大叔如果也是商會的保鑣,就得好好認真工作!別再像這次一樣發呆犯蠢啰!」

里卡德手腕的毛被小小少女一拉,然後被屁股一頂地趕出房間。

報告完之後,他原本想好好喝頓酒並睡個懶覺。這個小小願望似乎完全無法傳到充滿精神的少女耳中。

「這次的大失敗應該也讓大叔的價格降低不少吧?這樣離我買下大叔的日子也不遠啰!」

少女帶著燦爛笑容,毫不掩飾地說出購買人口的夢想。

少女的笑容讓里卡德頓時渾身無力,只能毫無威嚴地發出歎息聲。

由于這並不會讓他感到反感,因此被說成沖昏頭也是理所當然的。

里卡德懷著此種感慨搔了搔頭,便跟在安娜塔西亞後方邁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