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現在只有你是我唯一的靠山啦!好嗎~求求你,天羽同學~』
窗外的蟬毫無保留地發出鳴叫聲。
太陽高掛于天際,目前即將進入本日最高溫的時間帶。
暑假已經開始,不必上學的天羽陽翔懶散地窩在房間里納涼,他手里拿著的多功能平板電腦裝置——with收到來電。
對陽翔來說,在放假時接到的電話就只有推銷、惡作劇、無聲跟撥錯號碼的電話而已。
特別是班上同學打來的邀請通知,保證准沒好事。在陽翔眼中,這是最不想接到聯絡的對象之一。
「我拒絕。」
『別這麼說嘛~你跟我們一隊的話,肯定也會玩得很盡興喔~』
來電者是同班同學田茂,他的聲音一直纏在耳邊,揮之不去。
在班上,陽翔跟田茂的交情並沒有特別好,反倒是田茂一有事就會來捉弄陽翔,因此對陽翔而言,他是打從心底覺得田茂是個麻煩人物。
『跟我們一起在游戲里冒險,必定能給你帶來興奮的體驗,我向你保證~』
重點是,要陽翔前往那個世界,更是免談。
「就跟你說我不想玩啊,而且時至今日,為何我非得進入《UNION》不可啊?」
『那是舊世界的名稱吧。當官方重啟游戲服務後,就改成《Re'Union》這個新標題啰,難道你的時間還停留在六年前啊?』
「那種事我並不清楚,而且也我也沒興趣。話說我能掛電話了嗎?雖然你我之間沒要好到能像這樣沒事打電話來閑聊,不過謝謝你特地在暑假期間來電問候。等到第二學期開始時,我會勉為其難地再跟你見面的,拜啦。」
陽翔以念稿般的語調說完整句話,在准備掛斷電話時,with里忽然傳來另一股刺耳的聲音。
『吶~天羽,拜托你嘛。』
是經常和田茂一起行動的少女,比屋根的聲音。盡管她也是同班同學,但陽翔跟她幾乎是毫無交情,甚至在聽見她聲音的一瞬間,還很納悶對方是誰。要不是with的螢幕上有顯示對方的名字,根本不知道她是班上同學。陽翔也想不太起來她的長相,就連她是留長發或短發都沒印象。
「無論你們拜托幾次,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
『怎樣啦~難道在體育課捉弄你的事情,你到現在還耿耿于懷嗎?還是害你打掃出錯那次?或是偷藏你的室內鞋這件事?』
「把我的室內鞋藏起來的犯人,果然是你們。」
『啊,糟糕……』
「那我更不可能幫你們啦!對我做出這種跟小學生沒兩樣的惡作劇,你們是拿啥臉來求我幫忙啊,說啊!?」
『什麼嘛~你的心眼也太小了吧,虧你還是男生耶。』
「吵死啦,你們這群問題兒童,沒資格這樣說我。」
『真是的,我才說一句話,你就扯三件事……』
「……喂,我能掛電話了吧?」
陽翔不禁懷疑自己為何要跟這種人通話長達五分鍾。
『等、等等啦!天羽同學,我答應你從第二學期起,不會在教室里那樣捉弄你了!所以拜托你,真的只要陪我們玩一天就好!』
「相信你們應該有很多物以類聚的朋友吧,為何偏偏要來約我?去找別人啦。」
『我們已經找過啦!就說你是最後一個了。你也知道《Re'Union》對能登入的人有資格限制吧?所以曾玩過《UNION》的你肯定沒問題!』
「現在還有一樣的限制啊?」
『總而言之,那個任務到今天截止!若是沒趕在今天之內就太遲了!這個任務至少要三個人才可以承接!』
從語氣中即可聽出,田茂是拚死在找隊友。
不過,是否能相信他們又是另外一回事。
倘若他們會因此而感恩在心,也就不會做出那些惹人厭的事情了。再加上這兩個人,感覺上都擁有睡一覺就忘記所有事情的小雞腦,跟他們做下約定與簽訂契約都只是在浪費時間……不過——
「……我明白了。」
『咦,真的嗎?』『咦,你答應了?』
兩人同時發出深感意外的驚呼聲。
看來田茂和比屋根也有自知之明,依照剛才一路聊下來的氣氛,陽翔根本不會點頭答應。
「我先強調一下,僅限于這次喔。另外,今後上學別再來糾纏我。」
『OKOK!』『好耶~~那麼,晚點我再把會合地點發送給你。』
結束這段吵死人不償命的通話後,陽翔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就稍微讓他們吃點苦頭吧。」
陽翔答應邀約的理由很簡單,單純是想在任務中扯後腿,導致任務失敗,藉此一泄心頭之恨罷了。
也不知陽翔是基于嫌麻煩而沒有反擊,或是想避免口舌之爭而造成對立,每次被他們捉弄與惡整時,他總是一笑置之。
平日對自己為所欲為的家伙,在遭受一記沉痛的反擊時,究竟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陽翔可是十分期待。
「話說回來……偏偏要玩的游戲是《Re'Union》。」
陽翔搔了搔頭,歎了一聲。
——算了,這是個好機會,是時候放下那件事了。
為的是別再回想起那段過去……
陽翔坐在書桌的椅子上,將全黑色的非透明型頭戴式顯示器戴在頭上。明明此物外觀看起來十分沉重,但實際重量卻出乎意料比外表看上去輕盈許多。
此機器是從放置型衍伸而成的現代游戲硬體,名稱為Encephalo。此裝置也具備Brain Machine Interface(BMI(腦機介面))的功能,因此也能夠當成個人電腦來使用。
盡管這是已經用了六年的老舊機型,市面上早已推出次世代型號,不過它仍擺在陽翔的房間里。
「連接。」
透過聲音辨識,啟動裝置。當顯示器發出低沉的運作聲後,硬體廠商的商標分別投射在左右兩眼的視網膜上。
恰好位在右耳上的裝置CCFL(冷陰極管)顯示燈,顯示已經連上網路而重複快速閃爍著藍光。
「更新《UMON》。」
『確認運作環境效能……已滿足最低需求。開始將《UNION》更新為《Re'Union》。』
處理進度條顯示于眼前,數值從左側的0%逐漸提升至右側的100%。
當進度條抵達右側時,隨即啟動確認使用者本人的軟體程序,UI內部開始掃描瞳孔。
『掃描瞳孔………………連接伺服器………………認證成功。登錄名稱:天羽陽翔。確認舊世界帳號。通過才能適合審查。』
系統語音結束後,視網膜上出現一名程序導覽員。
導覽員是個外型可愛的妖精,她朝著陽翔鞠躬敬禮。能夠看見她出現于宛如住在眼球里的距離。
『歡迎回來,舊世界的勇士,我等一直衷心期盼您的歸來。』
「……快點讓我進入游戲。反正角色外觀跟現實毫無差異,內衣也不必修改。」
『謹遵您的吩咐。請您救救被囚禁在此世界里的少女,天羽陽翔大人。』
略為提及劇情設定之後,少女導覽員便消失了。
投影在視網膜上的畫面瞬間變暗,接著切換成人滿為患的街道。
『歡迎來到由幻想點綴而成,《Re'Union》的世界——』
顯示燈這次開始閃爍紅燈。這是啟動BMI的訊號。
顯示在Encephalo螢幕上的風景,彷佛能勾人魂魄般,立刻令人融入視野之中。
陽翔的五感已經感受不到現實世界。
他所擁有的一切,都被召喚至電子組成的異世界——《Re'Union》。
▽▽▽
陽翔環視周圍,石造屋子井然有序地排列著。
位在身後的雕像噴出大量泉水,略為灑落在周圍的水滴令體感溫度下降。注入台座下方儲水桶的泉水,沿著呈現放射狀的水溝流去,發出涓涓的流水聲。
城鎮外側——眺望遠處的風景能看見綿延不絕的高峰,鋼鐵飛行船航行于峽谷間,還有一條飛龍猶如緊追在後般地振翅翱翔。
西側天空的盡頭飄浮著一塊遼闊的大陸,貌似世界霸主的它,影子壟罩在大地之上。東方天際烏云密布,明明還是白天,周圍一帶卻全被半球狀的黑暗所壟罩。
噴水池周圍,能看見人們隨著直立的光線特效逐一現身,然後消失在街口的人群之中。
持劍狀似戰士的玩家,朝著南方走去。手持木杖,一身魔法師打扮的玩家,飄在半空中往北方移動。有人騎乘猛獸邁向西側,也有人搭乘飄浮板飛往東邊。
街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他們都同樣是從現實被召喚來這個世界的玩家。
側耳傾聽旁人的談天,關于魔物的情報、與任務有關的傳聞、才能的鍛煉方式、炫耀自己的武器等等,甚至還有現
實世界的話題,以及開心談天說地的對話傳入耳里。
其中也有人在攬客叫賣。不乏有玩家在路邊擺攤展示道具,經營起攤販生意。
這里是登入帳號後,初始設置地點的城鎮,其名為亞爾特花園。也是六大陸之一,豐饒大地諾亞基斯大陸的首都。
「街景終究與以前不太一樣……也有人穿戴我沒見過的裝備。唯獨分成八條干道的街道好像沒啥變化。」
陽翔像在確認可動范圍般地扭動身體,低頭觀察自己的模樣。
「裝備是……初期裝備就連加成都沒有。那麼,能力值是……」
陽翔抬起右手,伸出戴著一枚樸素戒指的食指,有如在半空中寫出L字般地移動手指。
這是系統提供給全體玩家的冒險者專用玩家戒指。如果沒有戴著戒指比出特定手勢,就不能開啟各種介面。
比完手勢,一個四角型的立體投影介面浮現在眼前。里面顯示著陽翔的外貌、各部位裝備的武器與防具名稱以及能力值。
「等級也初始化(1)了。算了……反正等級並沒有多大的意義。」
在此世界里的等級,單純是長期進行游戲的參考紀錄罷了。
造成此情況的理由,主因就在于這個世界的原創游戲系統。
才能(sense)決定一切。
在這個世界里,玩家擁有的才能會根據實力產生變化。
這既是舊世界——《UNION》的真理,也是延續至《Re'Union》,不可動搖的規則。
依照玩家的才能,縱使強敵阻擋在前,也有辦法扭轉乾坤。
在開始游戲時,系統會賦予玩家的才能類型,分別是「斗」、「魔」、「心」、「變」、「夢」、「天」以上六型的其中一項。
「斗」是「斗氣」,能夠隨心所欲將流動于體內的力量發揮出來的才能。
「魔」是「魔導」,可以使喚仙精,將仙精之力施展出來的才能。
「心」是「心奏」,能夠讀取人心,針對靈魂發揮效力的才能。
「變」是「變化」,可以改變事物外觀或性質的才能。
「夢」是「夢境」,能夠將夢境或幻想事物創造出來的才能。
「天」是「天理」,可以掌控世界的真理,暫時進行操控的才能。
玩家就是要藉由這些賦予的才能,在這個世界中生存下去。
「那麼……」
陽翔在舊世界的適性是斗氣。
即使來到這里也沒有變化。
陽翔像是想習慣流動于體內的力量般,讓不存在于現實的氣流遍全身——一股熟悉的感覺逐漸遍布在肌肉之上。
顯示于系統介面上的能力值,也跟著慢慢提升。
不過——
「……好弱。」
相較于六年前——也就是陽翔就讀小學當時(全盛時期),他有自覺流動在體內的斗氣量明顯下降許多。
斗氣這項才能,相傳會依照總量來區分強弱,特別是當同樣使用斗氣的玩家交手時,大多都是斗氣總量直接影響到勝負結果。
「難道才能是真的會隨著年紀增長而下降嗎?」
陽翔用指尖觸碰系統介面,接著隨手一揮,系統介面便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算啦,無所謂,反正我今天只是來湊數的,而且……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登入此游戲。」
陽翔使用身上貨幣——500尤洛,找攤販添購便宜的長劍與防具後,便朝著與同班同學約好的會合地點前進。
他在欣賞街景的同時向前走去,一股近似鄉愁的情感油然而生。
——待在這里,果然讓人感到很不舒服……
陽翔總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
由于快要勾起陽翔的回憶,因此他微微地皺起眉頭。
「喔,來了來了。天羽同學,你即使進入數位世界里,還是臭著一張臉耶!」
「話說你的裝備不會太寒酸嗎~?好歹也有其他更像樣的裝備吧?」
陽翔抵達會合地點的瞬間,換來的不是打招呼,而是這樣的數落。
即使是在游戲里,大家的相貌仍與現實中一模一樣。假如這是在教室里的話,就只像是一群人在玩角色扮演吧。
田茂穿著以皮革制成的樸素鎧甲。比屋根披著一件長袍,造型看似是魔法師。不過他們都配戴許多毫無效果的羽毛制品,或是加上花邊的配飾,完全是一身勁裝登場。剛加入的新手,很容易做出這種行為。
陽翔差點嗤之以鼻,只是做人不該鄙視剛加入游戲沒多久的玩家。
「……我走了。」
陽翔頂著一張撲克臉,轉身背對他們兩人。
「哇~!抱歉抱歉!我剛才只是稍微用詞不當啦!」
「仔細想想,你也才剛進入游戲,裝、裝備理所當然很普通嘛~」
田茂與比屋根紛紛露出傻笑,努力緩和氣氛。
兩人的表情毫無一絲歉意,單純是如果少掉接取任務的成員,會令他們很傷腦筋,一副就是惹對方不悅,總之先道歉了事的嘴臉。
兩人感受到陽翔不耐煩的目光後,為了討好陽翔而露出諂媚的笑容。
「別氣別氣,反正只組隊這麼一次,就開心享受吧!嗯?」
「對啊對啊,笑容笑容,別忘了露出微笑喔~!」
田茂與比屋根彷佛為了避免陽翔逃走般,各自拉住他的一只手。
這世上應該沒有比現在更令人郁悶的情況了。陽翔要是不去想像自己故意搞砸任務時,這兩人垂頭喪氣的模樣,就根本無法繼續耐住性子。
「話說天羽同學啊,先不提裝備,拜托你別在完成任務前就GAME OVER啊。因為我們已經找不到其他人,到時會沒辦法再接取任務的。」
「這游戲還是一樣,只要HP歸零就會直接刪帳號嗎?」
「對啊對啊,那就是GAME OVER。瞧你一副很快就會沒命的模樣,所以可要小心點啊。」
「意思是制約系統(regulation)有保留下來啊……」
「另外還有SENSE OVER,全部統合起來就叫做三制約系統(three element regulation)。感覺上,這部分對你來說也很不妙吧。」
這是繼承自舊世界,存在于《Re'Union》的鐵則。
只要觸犯其中一項,就會強制返回現實世界——換言之,就是會被刪除帳號。
分別是GAME OVER——
SAFETY OVER——
以及新加入的SENSE OVER。
「天羽,你沒有觸犯SAFETY OVER(非法進行游戲)吧?總覺得你特別清楚這類事情~而且還會毫不介意地作弊~」
這次換來比屋根詫異的目光。
「你是在找碴嗎?我根本不懂非法進行游戲的方法。話說SENSE OVER是什麼?依照字面來看,感覺上是觸犯了與才能(sense)有關的事項,才會導致帳號被刪除。」
「聽說是不能怠于磨練才能喔~虧我還想撇開這檔事,好好享受游戲呢~」
「為何會制訂這種規定啊?」
「我哪知道~聽說原因是關于舊世界的糾紛喔~?」
只是無論規定多麼不講理,玩家都必須遵守制約系統(regulation)。至于違反規定的玩家,就再也無法被召喚到這個世界。
這在游戲中無一例外,不管擁有多麼顯赫的功績,即使是如同傳說般的玩家,都會永遠失去游戲資格。
「不管怎麼說,感覺上一、兩天是不會造成SENSE OVER。我只要知道內容就夠了,那就趕快出發吧。」
「沒什麼好著急的吧。即使任務只到今天為止,還是有半天的時間能夠接取任務,反倒是要先做好准備之類的。」
「像那種初級者(rookie)用的任務,根本沒必要做准備吧。」
陽翔的目標是造成任務失敗,因此對他而言,只想盡早離開這個世界。
陽翔徑自向前走去,兩人連忙緊追在後。
「啊、喂,你等一下,天羽同學,你知道地點在哪嗎?」
「我當然知道,是讓人接取任務的冒險省吧。」
「真虧你知道耶,果然是因為玩過舊世界的關系嗎?」
「這種小事哪可能會有人不知道,在新手教學里也有說明過吧。」
陽翔以傻眼的目光瞄向兩人,然後朝著冒險省的建築物前進。
三人順利接取任務後,便離開城鎮。
周圍是一片草原,整修過的石板道路從草原正中間貫穿而去。由于位在城鎮附近,並沒有會主動攻擊的魔物。在晴朗無云的青空下,外形狀似羊與貓合體的魔物吃著青草,一幅閑適的景色盡收眼底。位在遠處的高聳山脈,彷佛悠然地俯視著玩家們,是個符合冒險氣氛的風景。
沿著道路前進一段距離,三人與多名冒險者們擦肩而過。其中不乏有上級者(expert)、中
級者(in complete)與初級者(rookie),人種與裝備也五花八門。
只是他們的表情都一樣充滿活力,看起來都很享受這個無限延伸的幻想世界。事實上一直保持登入狀態,住在這里的玩家也並非少數。
「吶~綠龍肉該怎麼辦?」
「做成燉肉吧,記得能提升魔導才能。」「即使要做成燉肉,根據地里根本沒有足夠的材料喔。」「乾脆做成肉乾,當成回複道具算了……」「這可是上等肉喔,簡直是暴殄天物。與其那麼做,不如拿去換錢還比較好。」
每次與其他隊伍錯身而過,總會有交談聲傳入耳里。
「話說回來,我還沒有做過料理耶~聽說制作起來很輕松,實際上是怎樣啊?天羽。」
「……」
「吶,我說天羽呀,你有在聽嗎?」
「……僅憑道具合成,是可以完成簡單的東西,但能否得出期望的結果,就得依照才能與機率而定,另外還有熟練度。」
「烤跟煮呢?」
「這就需要火種跟鍋子。這些事情,稍微查點資料就知道了吧。」
陽翔說完後,比屋根不滿地嘟起嘴巴。
「話說你從剛才就很冷淡耶,為何你要顯得這麼排斥呢~?難道跟我們在一起有這麼痛苦嗎?」
「除了痛苦以外,我沒有其他感想。我只想不跟任何人有所牽扯,安靜地活下去。」
「這算什麼~居然喜歡孤單一人,你的腦袋該不會有問題吧?」
「與其被你們這種人纏上,孤單一人還比較好。」
陽翔猶如在搧掉黑煙般,擺出揮了揮手的姿勢。
如果只是有事才來攀談也就罷了,不過這兩個家伙平時總是很鄙視陽翔,甚至還會造成危害,這叫陽翔如何對他們抱持好感。
重點是,兩人只把陽翔當成湊數的對象,沒有任何會讓人心情變好的理由。
「不過看你的樣子,與其說是討厭我們,感覺上更像是厭惡這個世界喔?」
……盡管被田茂看穿心思很令人火大,但確實如同他所言。
陽翔還有另一個目的。
那就是造成GAME OVER,讓自己再也無法進入這個世界。
光是擁有舊世界的帳號,陽翔就具有登入游戲的優先權。
正因為如此,才會出現「登入」與「不登入」的選項。每當腦中浮現這個選項,就會勾起陽翔的回憶。
只要沒有面臨「無法登入」的情況,那無形的束縛就不會消失。
「你為何厭惡《Re'Union》?這個世界明明就很有趣啊。」
田茂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比屋根也皺眉看著陽翔。
對他們而言……不對,對于能夠進入此世界的所有玩家而言,沒有任何理由會讓人厭惡這個世界。因為在能夠登入游戲時,玩家們就會被系統認定為擁有「才能」之人——也就是被選上的存在。
「你在舊世界時,就一直是這種態度嗎?」
當然沒這回事。
這里會令玩家深深著迷。
包含無法在現實中看見的奇幻風景,由才能築起的深奧系統,更是給人帶來有如美夢成真般的體驗。
環游異世界的解放感、面臨戰斗的激昂感、一切事物都能隨心所欲掌控的萬能感,這些都是絕對無法在現實中感受到的。
陽翔也同樣並非例外。他曾經和這兩人一樣——不對,是比他們更喜歡這個世界。
不過這已是六年前的往事了。
「……」
陽翔閉口不答,保持沉默,像是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真是莫名其妙。」「就是說啊,這家伙真是有夠難搞。」
兩人有如嘲諷般地放聲大笑。
陽翔不介意別人所說的話,反倒是被人同情才會令他惱怒。
在這之後,陽翔聽著田茂與比屋根兩人無意義的聊天內容,在此區域前進約莫十分鍾後,人潮開始逐漸增加。
「好耶,比屋根,天羽同學,我們到啰。」
三人抵達目標的迷宮。
湖邊的岩壁上有個入口,彷佛一頭野獸的血盆大口。這個足以讓五人並排同行的入口,通往一片漆黑的地底深處。
周圍擠滿了做好准備、蓄勢待發的玩家們,以及走出迷宮正在休息的玩家們。
也有人在入口處擺攤。盡管迷宮內與入口處的物價都比城鎮高出許多,不過考慮到回城補給所花費的精力……這種定價還算在合理的范圍內。
與其說是近來的手法,倒不如說是這股風氣與舊世界毫無分別。
陽翔莫名回想起往事,為了避免與玩家們四目相交,他隨即低下頭去。
「喂喂,天羽同學,你覺得攻略這個迷宮需要花多久時間才能完成?因為我們才加入《Re'Union》兩個月左右,從沒來過這種地方。」
「如果是奈落洞窟(這里)的話,大約要一小時。」
比屋根像是想捉弄人般,倚靠在陽翔的身上。
「天羽你果然很了解,盡管一臉很嫌惡的樣子,卻仍然記得六年前的事情,你還是很喜歡這個世界吧?」
「像你們這群笨蛋,好歹也不會忘記怎麼呼吸吧,差不多就是這種情況。」
「這是什麼話,說得那麼過分,明明只不過是天羽而已。」
「少在那邊啰嗦,你們是要進去?還是不進去?」
陽翔開口催促後,田茂說了一句「先等一下」出聲制止。
「我想先確認一下迷宮內部,畢竟我昨天先買好地圖了。」
語畢,田茂面前立刻出現系統介面,介面內顯示著看似是洞窟的地圖,能清楚看見有幾條岔路。
不過有件事令陽翔很在意。
「……你剛才有比出手勢嗎?」
「咦,什麼手勢?我沒聽說過耶。」
面對陽翔的提問,田茂與比屋根都不解地偏著頭。
「那個,所謂的立體投影介面,不是都要這麼做才會出現嗎?」
陽翔如同在教學般,用戴有玩家戒指的手指在半空中劃出一條線,接著指尖就隨即出現顯示著能力值的系統介面。
只是兩人彷佛鴨子聽雷般,感到不可思議地面面相覷。
「那些系統介面,只要在心里默念一聲,就會顯示出來吧?」
比屋根一派輕松地解釋完後,她的能力值介面也忽然出現在眼前。
「不會吧。」
陽翔暫時關閉系統介面,然後在腦中默念重新顯示,系統介面就再次出現于他的面前。
「唔喔,出現了。這部分倒是跟以前不一樣……」
陽翔興味盎然地自言自語。
他像個剛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樣,眼神閃閃發亮。
「舊世界還需要這麼複雜的動作啊~感覺上好麻煩喔~」
「畢竟這僅限于開啟系統介面的時候,比方說在戰斗中根本無暇開啟,不過有人能在戰斗中迅速開啟介面——」
陽翔解釋到一半,連忙緊閉嘴巴。
明明他先前渾身散發出不悅的氣氛,現在卻只因為一丁點的新系統,就打開了話匣子。
這令陽翔感到無比害臊。由于他感受到自己滿臉發熱,為了掩飾而趕緊把臉撇開。
「怎麼,天羽你果然很樂在其中嘛~?你啊你啊~~」
比屋根挑釁地將身體靠向陽翔,以捉弄人的口吻在他耳邊低語。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我只是對于技術層面感興趣罷了!」
「對啦對啦,技術層面,技術層面~」
陽翔緊握雙拳,怒目瞪著比屋根。反觀比屋根則是很享受捉弄人的感覺,眯起雙眼露出賊笑。
此時,田茂一臉自信滿滿地面向陽翔與比屋根。
「好,我已經記住地圖了,久等啦!」
「終于好啦,居然這麼慢,幼稚園小孩都記得比你快。」
「我總覺得好像無辜被人亂發脾氣在自己身上。」
田茂一臉不耐煩地搔了搔頭,比屋根也對他感到同情似地雙肩一聳。
瞥了一眼在周圍休息的玩家們後,三人從入口處走進洞窟。
細長的通道緩緩向下延伸,兩側的燭台微微照亮周圍。基于光源不足的關系,是能讓人掌握到附近的事物,深處卻無法一窺究竟。
依照先前看過的地圖,前方會有個三叉路口,但此時仍沒能看見。
「嗚哇~雖說是第一次進來,不過這個洞窟還真可怕耶~不管是從深處傳來的風聲,或是蝙蝠拍動翅膀的聲音,都真實得好嚇人,而且還能從肌膚感受到這里潮潮的。」
田茂露出期待與不安參半的表情,扭頭環視周圍。
「咦,你們兩個該不會是第一次進入迷宮吧?」
「嗯,這是第一次,也是我們所屬公會的方針,他們說剛開始先習慣野外區域就好。」
「原來你們有加入公會啊。既然如此,就讓公會成員來幫你們解任務啊,干嘛要找我呀?」
「我們拜托過啦!不過大家都說如今懶得
參加這種初級者任務,所以全都拒絕了。」
「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忙啊,真遜耶,虧你們在教室里擺出一副老大嘴臉。」
「這也是莫可奈何啊!只要你見過我們的首領,就會明白了。」
田茂不爽地撂下這句話後,拉著比屋根往深處走去。
陽翔連忙上前制止。
「喂,先等一下,你們不先組好陣型就想闖進去嗎?」
「啊,對喔。因為第一次進入迷宮,害我太興奮了。沒想到會被天羽同學你提醒,我真是太大意了。」
「啊~反正就是分配職位吧!我知道我知道~」
兩人像是終于想起般地停下腳步。
田茂與比屋根應該很了解彼此,但是陽翔並不清楚他們的實力與戰法,反觀兩人對陽翔也同樣是如此。
「我的適性才能是變幻,可以變化各種東西,比方說把劍變成長槍,把手甲變成盾牌。」
「我的才能~記得是魔導吧~有跟嬌小的火精締結契約。」
陽翔在得知田茂與比屋根的才能後,稍微皺起眉頭。
「變幻跟魔導啊,都是偏向後衛的才能。話說比屋根,和你締結契約的仙精只有一名喔,沒有其他的嗎?」
「怎麼可能會有!聽說一個人最多就只能同時召喚兩名~但對我來說太勉強了,既然你不懂魔導,就別說那種不負責任的話。」
「話說天羽同學啊,你的才能是什麼?」
這次換成田茂向陽翔提問。
「斗氣。換句話說,這次能擔任前鋒的人只有我……」
此時,比屋根眨了眨眼說:
「沒想到你居然是斗氣耶,我還以為會是夢境呢。畢竟說起才能,系統會賦予最適合當事人的吧~瞧天羽你這副模樣,根本沒有任何斗氣的感覺~看起來超沒勁的,噗噗噗。」
「所謂的魔導,是要求細膩的心思吧,憑你那副魯莽的模樣,根本沒資格說我。」
「你、你說什麼!?」
田茂說了一句「不必把天羽同學說的話放在心上」,上前制止動怒的比屋根。
「總之不管怎麼說,我們先暫時放下前嫌,彼此好好合作吧,天羽同學。」
三人重新排好隊形。
依照戰斗基本鐵則,擁有斗氣才能的陽翔擔任前鋒,帶頭走在最前面,田茂與比屋根則緊跟在後。
「……來了,是魔物。」
「你能事先察覺到嗎?」
「因為斗氣會對周遭氣息產生反應,能夠掌握敵方的存在與位置到一定程度。前面有兩只。」
沿著筆直的通道前進一段距離後,確實如同陽翔所言,兩只獸型魔物就等在前方。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是野狼外觀的魔物!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魔物的頭上有顯示HP的綠色數值條。盡管那身銀色毛皮美到讓人忘記它是魔物,不過魔物齜牙裂嘴的模樣十分猙獰,能夠窺見嘴里那銳利的牙齒。兩只魔物似乎饑腸轆轆,發出急促的呼吸聲,雙眼彷佛能射穿人般地發出凶光。
對于尚未習慣戰斗的玩家而言,光是這副外表就足以構成威脅。縱使它們長得很像野狗,體型卻大上一圈。在現代無法看到的魔物,渾身散發出殺氣,嘴邊不斷流下口水,看似隨時都會撲上來攻擊。
想當然耳,這終究只是一款游戲,被咬到並不會感受到痛楚。在沒有使出才能的狀況下,被攻擊只會依照傷害公式削減HP,不過就算明白這點,仍有玩家會感到害怕。面對這種近乎現實的真實感,一般人難以輕松抹去面對猙獰生物的恐懼感。
陽翔擔心另外兩人是否沒問題,斜眼瞄向後方——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田茂握住不可靠的短刀,忽然沖向魔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比屋根也一樣,手持木杖緊追在後,兩人似乎都被恐懼沖昏頭了。
「等……!」
身為變幻與魔導的使用者,不必做出這麼危險的舉動。
盡管只身冒險(單打)的玩家得另當別論,但既然有斗氣士在場,就該把此玩家當成擋箭牌,主要工作是負責擾亂魔物,或是在後方支援。
「你們兩個後衛,干嘛沖得比前鋒更接近敵人啊!一群蠢瓜!」
陽翔已將讓任務失敗的目的拋諸腦後,上前去支援另外兩人。
縱使陽翔的斗氣比起過去明顯下降,身體仍記得昔日練就的身手——戰斗經驗。
因此面對這種初級者專用活動任務里出現的魔物,他根本不可能落于下風。
在眼前發出咆哮的兩只野狼,注意力都放在田茂與比屋根的身上,在被陽翔一劍砍中身體後,立刻倒地不起。
「好耶!不覺得我們很厲害嗎?」
「面對小嘍啰還陷入苦戰的話,就太不像話了~」
田茂與比屋根皆一臉得意,低頭俯視魔物的尸體,反觀陽翔只能發出歎息。
顯示于兩人頭上的HP條,已經減少四分之一。面對一開始的小嘍啰就受到傷害,看來接下來的路途會很辛苦。
在缺少陽翔的支援,他們應該不可能抵達迷宮的最深處。真要說來,是絕對無法打倒頭目。
「你們少在那邊得意忘形,只不過是打倒幾只小嘍啰,簡直是丟人現眼。」
「話說天羽同學啊,你也挺厲害的嘛?害我意外到以為是別人咧。」
「居然可以躲過牙齒還有爪子的攻擊再一擊致命耶~你是誰,是假的吧?」
「只要習慣就不算什麼。這種等級的魔物,速度並沒有很快,光憑眼力就能追上。」
「那些怪物會張牙舞爪地攻擊人喔~難道你不怕嗎~?」
「如果會害怕攻擊,以斗氣士來說就太不像話了。」
「這當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說句老實話,我只是找你來湊數而已……」
盡管田茂如今才吐露真心話,不過事已至此,陽翔也沒放在心上。
反倒是有件事頗令他在意,那就是這種程度的魔物,自己居然花費三十秒才解決。
換作是以前,根本不需要一秒鍾。只須讓斗氣集中在腿部,以極速拉近與目標的距離,然後揮舞充滿斗氣的長劍一刀秒殺敵人。
在空間有限的區域里,無論是牆壁或天花板都與地板無異。
交由同伴替自己打造長劍,接受同伴幫自己強化,拜托同伴讓敵人無法行動——自己再使出所有斗氣,將對手一刀兩斷。
只是,昔日的同伴如今都不在身邊。
「……真是的,我也該回憶夠了吧。」
陽翔彷佛想趕跑過去的記憶般,輕輕甩了甩頭。
「好,繼續前進吧!」
「對啊對啊,真是越來越令人興奮了!」
田茂與比屋根我行我素地向深處走去。
「我已經說過了,擔任後衛的人別走在前面……!」
兩人完全沒把隊型放在心上。陽翔不滿地喃喃自語,追趕著他們的背影。
行進一段距離——周圍的顏色忽然出現變化。
陽翔藉由斗氣感應到,在剛才一瞬間,這里切換成其他空間了。
「這是怎麼回事……?」
原先呈現淡藍色的牆壁與地板,現在卻顯得金碧輝煌。
以粗糙石板鋪成的走道,從某段開始變得十分平坦。
——這里很明顯不太對勁。
「周圍莫名變得很漂亮耶。」「真厲害~光是這片景色,感覺上已經不虛此行了~」
微微散發出金黃色光芒的牆壁與天花板,看起來十分富麗堂皇,把這里形容為寶物庫也不為過。
另外牆上刻滿了游戲原創語言的古代文字,現場彌漫著一股隱藏遺跡的氣氛。
田茂與比屋根雙眼發亮地觀察周圍,並沒有注意到異狀,就只是天真地四嬉鬧。
「連同空間一並轉移的迷宮……我在舊世界里沒有見過這種事。話說奈落洞窟里(這里)並沒有這種區域,總覺得有很多地方都不對勁……」
奈落洞窟與舊世界是如出一轍。盡管陽翔對于進入當時的印象不深,但卻並未聽說過有這種機關。
——難道是發生系統漏洞?
當陽翔反覆思索時,另外兩人卻一臉嫌麻煩地轉身看來。
「你這樣會害人提不起勁,不必在意那種無聊事啦。你也太膽小了吧,天羽同學。」
「應該是變成《Re'Union》之後,才追加這些新系統吧~?感覺上這里也沒什麼魔物出沒,肯定能輕松完成任務。」
即使田茂與比屋根都毫無危機意識,可是陽翔仍難以抹去心中的違和感。
「你說對了,這里完全沒有魔物的氣息,簡直就像是被隔離出來。這個迷宮明顯有問題,當真是《Re'Union》設計的?不對,還是很奇怪……」
「應該是專為初級者設計的吧。天羽同學,你過度擔心了啦。」
「也只能繼續前進不是嗎~?」
「事到如今才回頭,感覺也很微
妙。」
面對語氣激昂的兩人,陽翔發出歎息。
「到時出事的話,我可不負責喔。」
陽翔認為自己已經提出警告,接下來變成怎樣都與他無關。
三人沿著通道前進一段時間。
只是不久之後便抵達盡頭,來到一個小房間,前後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分鍾。
「既沒有陷阱,也沒有魔物……」
而且——
「就連頭目都沒看到,這是怎麼回事?」
必定有頭目在迷宮的最深處等待玩家上門,這是此世界的常識。
「嗯~感覺有點白擔心一場,雖說輕松完成任務是好事……不過這情況真的好奇怪喔?」
「從頭到尾就只有一條路。根據地圖顯示,這里的結構應該更為複雜。天羽同學,這個房間狹窄到跟教室差不多,難道頭目還會躲起來嗎?比方說牆里之類的。」
田茂露出訝異的表情開口提問,陽翔搖頭以對。
「我完全沒感應到。」
遍布斗氣的肌膚沒有感受到魔物的氣息,也不是對方使出隱身或擬態躲藏。
「真奇怪~任務上沒有注明這里不會出現頭目啊。」
「而且啊~這里就只有那個東西~……」
比屋根以手中的木杖指向前方。
一個醒目到無以複加的巨大寶箱,就擺放在房間的中央。
「打開它真的不要緊嗎~……?」
「我哪知道……喂,天羽同學,你可以去把它打開嗎?」
「咦,我不要,而且為何是我?」
陽翔以前確實總會不顧危險,率先沖上去打開寶箱……
「對啊對啊,這種時候就是由斗氣士負責開寶箱吧?無論是射來的飛針,或是噴出的毒氣,你都能用斗氣擋下來嘛~」
「……你居然知道這種多余的事情。」
「拜托你嘛~天羽同學,到時我們會答謝你的。」
比屋根與田茂都露出賊笑,臉上彷佛寫著「少說廢話快點打開」這行字。
縱使無法實現讓兩人吃苦頭的目標,但是繼續跟他們爭辯也很麻煩,只會害自己一直無法下線。
既然都來到這里,只能祈禱自己會觸發毀天滅地的陷阱,連帶把那兩人一起搞成GAME OVER。
「我知道了。」
陽翔不甘不願地走向寶箱,將手放在蓋子上。
一口氣掀開沉重的蓋子——結果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陽翔探出上半身,窺視寶箱內部。
有一名少女,縮著身子睡在里面。
少女的打扮有些暴露,她的手上戴著白銀手甲,腳上穿著顏色相同的脛甲,大腿上綁著一個槍套,能夠當成武器的手槍就裝在里面。
一頭長及小蠻腰的金色秀發,彷佛緊貼身體似地垂下。
猶如藝術品般完美的巴掌臉,以及白百合般白皙的肌膚。
她的身材像是美麗的集大成般凹凸有致。
擁有光是看一眼,就足以讓人傾心的絕美容貌。
這幕光景映入眼簾的一瞬間——陽翔幾乎忘了呼吸,目不轉睛看著少女。
——不可能。
陽翔的腦中,只浮現出這麼一句否定的言詞。
話雖如此,他卻無法把目光從少女的身上移開。
縱然寶箱里裝著一位美少女是個完全脫離常軌的狀況,不過陽翔並非是基于這個原因。他會當場嚇傻的理由,就只有一個。
因為這位少女——
因為這位不可能會出現在此的少女——
是陽翔十分熟悉的一個人。
「————」
當陽翔渾身僵硬毫無反應時,寶箱里的少女開始挪動身體。
「嗚喵……」
少女發出不知是夢話還是呻吟的聲音,揉著眼睛的同時撐起身體。
睡眼惺忪的她,忍住想打哈欠的沖動,接著注意到陽翔的存在。
「咦,陽翔?」
「旭姬……」
空閑旭姬——
她是曾與陽翔一起組隊冒險的同伴。
而且——
也是這輩子絕無機會再見面的兒時玩伴。
「你怎麼了?陽翔,難得看到你像這樣發呆呢。」
少女跨過寶箱,從里面爬出。
陽翔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只能像是撞見幽靈般,目瞪口呆地望著少女。
他愣在原地一陣子後,宛如十分疲倦般,以手指壓著鼻梁。
「想想最近天氣特別炎熱……」
陽翔等心情終于平複下來後,才緩緩將手移開。
原先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已經消失了。
「……這是當然的嘛,她不可能會出現在這里,看來我的大腦已經累了。真是的,得趕緊下線去放松一下腦袋。」
陽翔雙肩一聳的瞬間——
「哇!」
「唔喔!」
背後傳來一陣沖擊。
陽翔不由得向前一傾,等他回過頭去,發現少女露出調皮的笑容看著自己。
不知不覺移動位置的少女,從背後推了陽翔一把。
「……真、真的假的,這不是系統漏洞吧……」
她能夠觸摸到自己。雖然只是短短一瞬間,還是能夠感受到她的體溫。這位少女——旭姬是千真萬確擁有實體。
「什麼系統漏洞?」
旭姬探頭窺視陽翔的臉龐。看著她那跟以前一樣令人懷念的小動作,陽翔的心髒用力跳了一下。
陽翔立刻向後退一步,只是旭姬彷佛心有靈犀般,在同一時間往前靠近。她似乎不願有人避著自己,甚至握住陽翔的手。
「為何你要遠離我?總覺得你怪怪的。」
「啊、啊~那個……你是……這個,你是空閑旭姬沒錯吧?」
「嗯,你在說什麼?除了我以外還會是誰嘛。」
陽翔隨即用手扶住自己的額頭。
「我一定是中暑了,絕對是得了跟視網膜或水晶體有關的疾病,要不然就是系統錯誤!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簡直是莫名其妙……為何她如今會……!」
「啊哈哈,陽翔你是怎麼了?這種愁眉苦臉的表情,一點都不適合你喔。」
旭姬放開陽翔的手之後,這次改用雙手捏住他的臉頰,而且還拉扯他的眼角與嘴角,想動手幫陽翔擠出笑容來。
「來嘛來嘛,笑一個笑一個。」
兩人四目相交。
少女的眼中,確實散發出擁有自我意識的光芒。
明顯有著身為玩家的存在感。
陽翔就這麼讓旭姬玩弄自己的臉,大口深呼吸。
「……我有個最根本的問題。」
「咦?」
「你為何會在寶箱里?」
少女似乎此刻才注意到此事,她放開陽翔的臉,開始東張西望地觀察周圍。
「嗯~~……?我不知道。」
「你居然不知道?」
「因為當我醒來時,你就在我的面前呀。我為什麼會在這里呢?」
「別問我!難道你自己都不覺得奇怪嗎?」
旭姬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種事怎樣都行吧?」
接著像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般,「喵哈哈」地笑出聲來。
陽翔只能發出歎息,其實他多少有這樣的預感。
——畢竟這種反應,很符合空閑旭姬的作風。
如果旭姬本人真的在這里,應當也會擺出這種態度。假如她是由AI控制,陽翔倒是很佩服系統能如實重現到這種地步。
「……那個~她是天羽同學你的朋友嗎?難道就是所謂的任務用NPC(Non Player Character)嗎?」
「話說她為何會在寶箱里啊~?你結識這種女生也太奇怪了吧。」
從剛才起,存在就完全被人忘記的田茂與比屋根,戰戰兢兢地接近陽翔跟旭姬。
或許他們也覺得這是異常狀況,能夠窺見兩人眼中都略帶困惑的神色。
「吶,陽翔,他們是誰?你的朋友嗎?」
旭姬看著田茂和比屋根,露出驚訝的表情。
「……是我的同班同學。」
「哎呀呀,班上有這兩個人嗎?我從來沒見過耶。」
兩人的對話形同雞同鴨講。
這也是理所當然,旭姬不可能會認識陽翔在高中的同學。
「啊~……總之,先離開這里吧。」
陽翔像是想將問題暫擱一旁般,轉身沿著原路前進。
他困惑地偏著頭,穿過與進入時同一個出入口離開迷宮,發現其他玩家仍跟他們走進迷宮當時一樣群聚在此。太陽還沒有西下,距離入夜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此區域之所以如此熱鬧,是因為入夜之後,也就是再晚一點會聚集更多人。
他們瞥了一眼走出迷宮的陽翔等人,在看清楚旭姬之後,有好幾個人當場愣住,目不轉睛地觀察旭姬,並且開始交頭接耳。
「她是……不會吧?」「不可能啦,肯定是長得很相似罷了,因為她……」「雖然裝備很寒酸,
不過仔細看她的隊友——」「她是哪來的名人嗎?」「你居然不知道,所以我才受不了新手。」
隨著議論的音量越來越響亮,陽翔低著頭,下意識地用身體擋住旭姬。
才剛離開入口,兩位同學如同翻臉不認人地轉過身去。
「雖然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活動任務已經完成了!謝啦,天羽同學。那我去向公會報告,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辛苦了,盡管相信你我在暑假期間都不會再碰面,但還是拜拜啦~希望第二學期也不會見面~」
他們在揮手的同時迅速離去。
陽翔從頭到尾就只是被人利用,不過這種事對他而言根本無所謂。
此刻留在現場的人是陽翔——
「吶吶!陽翔~為何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說話呢~」
以及從寶箱里蹦出來的空閑旭姬。
「聽我說嘛~!」
旭姬從剛才起,一下子拍著陽翔的肩膀,接著又撞他的側腹部,然後開始拉他的頭發,甚至扯他的袖子。看著毫無反應的陽翔,旭姬心中的不滿越積越多,于是逐漸鼓起雙頰。
陽翔喃喃自語說著「這是幻聽,是幻聽……」他無視旭姬的反應,臉色蒼白地向前走去。
「陽翔!你居然不理我,真是太過分了!再這樣我要生氣啰,是真的要生氣啰!」
兩人彷佛輕輕靠著對方般漫步前行,穿梭在樹木間,走進一片森林。
此處與迷宮已有很長一段距離,喧囂聲隨著腳步慢慢消失。
至此,陽翔終于轉身面向旭姬。
「真是的~!陽翔,為什麼你從剛才就一直不肯看我呢!?」
「你是冒牌貨吧?這種惡作劇未免太惡劣了!你是官方派來的嗎!?這樣對待一位許久沒上線的玩家,也太沒水准了吧!明明我是為了揮別過去,才進入這個世界……!」
既然如此,為何堪稱是象徵過去的旭姬,會站在眼前呢?
感覺上像是自己的身體,被一條充滿惡意的毒蛇緊緊纏住。
「冒牌貨~?為什麼忽然說這種話……啊!難不成你跟克萊布利用變幻玩游戲嗎?真狡猾,我也要玩~」
旭姬完全聽不懂陽翔想表達的意思。
「認真聽我說,你不可能是旭姬!」
「唔~……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說?我就是旭姬呀。」
「不對,你絕對不是!因為你早在六年前——」
陽翔忽然陷入沉默。
嘴唇有如被人用線縫住般,迫使他無法說下去。
即使已經過了六年,當時的事情仍曆曆在目……
導致舊世界崩壞,為人所忌諱的意外,彷佛昨日般逐漸浮現于腦海中——
『UNION DOWN』——
被如此稱呼的該起事件,是某位玩家在游戲中發生GAME OVER時,竟如同連鎖效應般,本人也在現實中過世了。
死因是心髒衰竭。
此事件在當時甚至登上全國報紙的頭版,成為各界矚目的話題。
死者既是陽翔所屬隊伍中的成員,也是他的青梅竹馬——
空閑旭姬。
『女小學生玩線上游戲途中離奇過世。』
『游戲系統不完善嗎?營運方的安全管理令人質疑。』
『娛樂游戲瞬間變成死亡游戲!?』
『游戲中的死亡,與現實中的過世互有關聯?』
報章雜志與網路新聞大肆報導,並且多次訪問營運方與玩家們。
想當然耳,記者也將目標指向與旭姬組隊的陽翔等人。
發生死亡意外後,《UNION》隨即緊急關閉伺服器。
伺服器至此再也沒有重新開放,在官方召開記者會的同時,便正式宣布停止游戲營運。
自從事發之後,MMORPG與VRG(虛擬現實游戲)相關的安全性,受到各方重新探討。
只是最終仍無法認定游戲中的死亡與現實中的死亡互有關聯,于是再也沒有人追究系統層面的不完善。不過「應該是當事人的心髒太弱,承受不了游戲帶來的強烈刺激」,以上來自八卦雜志的不負責任發言,被世人當成事實以訛傳訛,整起事件才平息下來。
接著,電子異世界一如往常再次開始運轉。
只是這里面,並不包含名為空閑旭姬的少女。
所以——陽翔正視著少女。
「旭姬在當時就已經死了……!」
他像是想要否定站在眼前的少女,聲音沙啞地如此說道。
「我好恨啊~……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死了嘛。假如我真的死了,現在的我又是什麼?幽靈?生靈?我還是擁有雙腳喔,並沒有變透明。」
旭姬完全不相信此事,掀起綁在腰間、看似裙子的一塊布,毫不在意地露出雙腿。
「你、你還是老樣子,傻呼呼的……那我問你,你說說自己現在是從哪里登入游戲的。」
「我的房間啊,畢竟我又不知道還有哪里能登入游戲。」
「胡說八道。那麼,就當作是免費大奉送,我再問你一個問題,這六年來,你都在做些什麼?」
「什麼六年來?我昨天還跟陽翔你們一起出去玩呀。昨天在游泳池玩得真開心~真想再去一次呢。」
陽翔拍住自己的額頭,望天興歎。
旭姬沒有這六年的記憶,難道她從那天起,就一直沉睡在這里嗎?
整件事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因為無論是陽翔本人或同伴們,甚至是旭姬的家人,大家都接受她已經過世的事實。空閑一家人的感情十分要好,難道空閑伯母哭腫的雙眼全是一場夢嗎?
「……游泳池?」
陽翔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他將目光移過去,發現旭姬仍露出開心的笑容。
于是膽顫心驚地開口提問:
「……你記得去泳池時,是誰差點溺水嗎?」
「是希吧?因為她小腿抽筋,情況很驚險呢~陽翔你們立刻跳下去救人,話說大家都游好快呢,真是嚇了我一跳。」
有如昨日才剛發生般,旭姬流利地回答著。
「為、為何你會知道……?明明只是冒牌貨啊。」
希不小心溺水的事情,知情者可說是寥寥無幾。由于希拜托說「我怕父母會擔心,希望能幫我保密。」因此是兒時玩伴之間的秘密。
「唔~你還想玩這種游戲啊。總之我是真正的旭姬,旭是九字邊加上日,姬是女部邊加上臣。」
旭姬撿起一旁的樹枝,開始在地面上寫字。
此刻又追加一項令陽翔困惑的情報,那就是連筆跡都十分相似。
「……你知道今年是西元幾年嗎?」
「是二〇三四年吧?」
不對。
那是旭姬過世的年分——也是她的卒年。
「今年是……二〇四〇年。」
「啊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呀,陽翔,時間怎麼可能會馬上跳到六年後嘛。啊哈哈哈哈哈!」
旭姬聽見後,猶如再也忍不住笑意般,彎著腰開始大笑。
她是真的在開懷大笑,甚至笑到快喘不過氣。
但是陽翔卻完全笑不出來。
「……你打開系統介面,自己確認看看。」
「真是的~你們想聯手一起騙人,然後來取笑我嗎?其他人肯定在附近吧,我是絕對不會被嚇到的。」
笑到流淚的旭姬平複心情,以熟練的動作揮舞右手手指,讓戴在食指上的玩家戒指描繪出光之線條,當旭姬左右移動手指,一個方形的小型投影介面浮現在眼前。
旭姬點選與設定有關的介面,將目光移向顯示于右上角的日期。
沒有花上多少時間,旭姬那忍住笑意的臉龐隨即變得面無表情。
「二〇四〇年七月二十六日……?」
旭姬不解地歪著頭。
「……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系統漏洞?」
事到如今,陽翔也不覺得旭姬是在演戲。
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死去,當真十分符合她的作風。
「如果是系統漏洞,只要重登就會複原了,我先暫時登出一下。」
旭姬為了登出游戲,伸手操作系統介面。
不過——
「奇、奇怪,不能登出?」
系統出現錯誤。
介面並未顯示『請問是否登出游戲?是/否』的訊息。
「吶~陽翔你也試試看。」
陽翔順著旭姬的意思,打開登出游戲的介面,按下登出鍵。
「你看。」
于是,旭姬無法開啟的系統訊息『請問是否登出游戲?是/否』,隨即顯示出來。
「為、為什麼~?」
旭姬十分憤怒地鼓起雙頰。她是在臉頰里塞滿飼料的倉鼠嗎?
「真是的~但既然無法登出的話,也就莫可奈何啦~」
明明任誰都會覺得這是非同小可的嚴重狀況,但她卻以一句「莫可奈何」就帶過了。
由于這部分也很符合旭姬的個性,因此更令陽翔
困惑。
「總之,無法登出也就討論不下去了。所以,陽翔……」
旭姬望向陽翔。
「你要幫幫我喔。」
面對這張闊別許久的燦爛笑容,陽翔不禁感到心跳加速。
她那張從小看到大的笑容,直到現在仍從未改變。
或許反倒是因為許久未見的關系,看在陽翔眼中更是魅力倍增。如同一朵可愛的花苞,搖身一變綻放成絢麗的鮮花。
不自覺地差點看傻的陽翔,連忙甩了甩頭。
「不對不對不對!那是什麼話,我還沒有承認你就是本人喔!?」
「那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啊,讓你看看我大腿內側的痣可以嗎?你還記得我們一起洗澡時,我有給你看過吧?」
「那、那個,不用給我看那種東西!快停下來,你這個阿呆!」
「咦,那還是看屁股呢?那顆痣是你發現的。」
就算真的答應幫忙,陽翔既沒有能力幫助旭姬登出游戲,也沒有任何頭緒。
但現在非得阻止開始脫褲子的旭姬不可,讓她在這種地方大跳脫衣秀,可是會令人吃不消。
「我明白了!我答應幫忙,總、總之先聯絡官方吧。」
陽翔立刻開啟系統介面。
然後發送緊急訊息給唯一能夠依賴的營運方。
內容是旭姬陷入無法登出游戲的狀態。
……不過——
『空閑旭姬小姐的帳號並未登入,請您再次確認看看。』
結果卻只收到如此簡短的回覆。
「這是官方的答覆,說你根本沒登入。」
「唔唔唔~居然連官方都不承認我的存在……雖然不懂發生什麼事,還真是令人傷腦筋呢,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變成幽靈喔。」
「你對我來說,就跟幽靈沒兩樣。話說回來,官方也根本不相信我,總覺得他們的言外之意,就是質疑我看見幻覺了。」
旭姬不滿地鼓起雙頰,接著像是想到好方法般,突然啪地一聲拍手合掌。
「對了,其他人在做什麼?這個時間,大家應該都已經登入游戲了吧?我想拜托大家一起幫忙,憑我們的實力,只要所有人同心協力,一定能解決問題的。」
「其他人……」
「咲月呢?貴法呢?希呢?克萊布那邊雖有時差,但他肯定也上線了吧。」
旭姬接連脫口說出昔日同伴們的名字。
陽翔在聽見這些名字的瞬間,表情不自然地僵住了。
「吶吶~~陽翔,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
「咦~這怎麼可能嘛,明明大家就讀同一所學校。啊,克萊布倒是不一樣。」
「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現在已經跟當時不同了……」
「嗯~只是陽翔你看起來都沒變吧?雖然裝備好像有點差異……」
「我說過了,即使以前我曾透過克萊布的變幻,讓外貌成為大人,但我們如今是真的已經長大成人……」
「???」
旭姬不解地偏著頭。
這究竟該如何說明?或是該從哪邊說明起呢?
當陽翔抱頭煩惱時,纏繞在肌膚上的斗氣突然發出刺激,傳來一股刺痛感。
「這是……」
是感受到強烈斗氣時的反應。
「咦,有人朝著這邊走過來。」
旭姬似乎也注意到了,她露出吃驚的表情。
沒過多久,數名玩家出現在陽翔他們的面前。
「籲~……!是本人耶。」
其中一名巨漢揚起嘴角,邁出步伐走來。
此人擁有一頭如同火焰的紅色頭發,彷佛想炫耀自身強壯的肌肉般,以半裸的造型亮相。
盡管在此世界里,肌肉不等同于力量,不過若是沒有相符的力量,外表也不會產生變化。
陽翔所感受到的斗氣,肯定是來自于這名男子。依照他那身稀有裝備以及非凡的氣勢,也能看出他是上級者。
跟隨在巨漢身邊的男子一共有四位,他們都是中級者,各有配戴著一、兩件稀有裝備,感覺上實力並不差。
只是,不久前離去的同班同學,田茂也是其中之一。
「田茂,你說從寶箱里出現一位名叫旭姬的女孩,就是她沒錯吧?」
「是的,天羽同學是這麼稱呼她的,我想應該沒錯……」
巨漢露出挑釁的笑容,目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旭姬。
「喔~……」
「怎、怎樣啦?不要用那種疣豬似的眼神看我啦!」
此舉似乎給旭姬帶來生理上的厭惡感,她嫌棄地躲在陽翔背後,越過陽翔的肩膀偷偷觀察巨漢。
「確實很像,不對,她確實就是旭姬,沒想到她竟然沒死……算了,反正他們全都不是會輕易死去的家伙,另外——」
巨漢以高傲的眼神望向陽翔。
「居然連你也回到這個世界了,陽翔~我很高興能見到你喔~?」
「咦,為何雷諾畢奇大哥您會認識天羽同學呢……?」
田茂一臉訝異,對著名叫雷諾畢奇的男子提問。
雷諾畢奇的笑容變得更加猙獰。
「你沒聽說過嗎?在舊世界里被人譽為傳說的隊伍。」
「啥?」
換來的回答似乎超乎預料,田茂不禁瞪大雙眼。
「那是『斗』、『魔』、『心』、『變』、『夢』、『天』六大才能均已達到登峰造極的隊伍。成員分別是能使出多如繁星的固有技來輾壓敵手,身懷〈千獸千技(Regulus)〉的斗氣士陽翔;能以〈未來視(Profeta)〉排除萬難,引導眾人確實邁向「勝利」的心奏士旭姬。不止這兩人,隊伍中的其他成員也都非比尋常。他們未曾落敗,就連苦戰都沒有過,甚至還締造出被上百名赫赫有名的PK(玩家殺手)群起圍攻時,仍能哼著歌,不當一回事地全數擊退的傳說。就連這樣的功績也只算是冰山一角,他們這群人簡直就跟開了外掛沒兩樣。」
「騙、騙人的吧?天羽同學他……是那支傳說隊伍的成員?但、但他根本沒有那麼厲害……」
錯把老虎當病貓——田茂臉上布滿如此動搖的神色,他的嘴角不停抽搐,以無法置信的目光看著陽翔。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六年前的事情,才會說出這種話。只要看過他們戰斗時的模樣,保證你不敢再這樣說嘴。我當時也對于天生在才能上的落差——感到絕望。」
「不、不會吧……讓雷諾畢奇大哥感到絕望……!?」
陽翔從剛才就覺得這個名字莫名耳熟。
很有特色的外表與名字。盡管快要憶起對方的身分,但最終還是想不起來。
此時,旭姬捶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難道……你是一直糾纏陽翔的那個人嗎?」
「啊……啊、啊~!」
雷諾畢奇昔日的外表,逐漸浮現在陽翔的腦海中。
當時應該還是高中生的雷諾畢奇,面容還帶有一絲稚氣,但如今已變成熟的相貌,讓人能看出已經過了六年的歲月。
不過他那種炫耀肌肉的態度跟語調,確實讓人有印象。
「瞧你變老好多喔。是怎麼了,發生過什麼事嗎?」
旭姬天真地說著。
「我終于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一號人物。」
陽翔也以懷念的口吻說完後,雷諾畢奇氣得全身發抖。
「你、你竟敢說這種話,難道你早就忘了我嗎!?我現在跟當年不同,已經領悟全新的才能!在這個世界里,我是【剛拳(Crash heaven)】雷諾畢奇•貝茲波多夫!」
雷諾畢奇握起拳頭,奮力捶向地面。
隨即傳來一聲爆炸,猶如引爆地雷般地卷起沙塵。
待煙霧散去,雷諾畢奇的腳下出現一個巨坑。
「這就是我在進入《Re'Union》,拚死發狂不斷捶打牆壁,聚精會神想像能引發爆炸,才終于打造出專屬于我的最強才能,〈火藥剛拳(Iftit impact)〉!」
「……能夠引爆拳頭接觸位置的斗氣才能啊。」
在擊拳的同時,一口氣讓斗氣膨脹——藉此引爆地面。
原先就只是將斗氣凝聚成拳頭形狀發射出去的男子,現在倒是學會一個頗具破壞力的才能,令陽翔感到有些欽佩。
「沒錯!如何啊,見識到了吧,我比起六年前強大多了,現在根本不把你們放進眼里!」
宛如引燃火藥般的爆炸,倘若發生在現實中,肯定會對人造成傷害。
不過——
「嗯~……感覺上應該很困難吧~縱使已經知道這是你拚死才學會的才能,但是那種程度,陽翔很快就學會了吧?」
旭姬歎了一口氣,越過陽翔的肩膀,對雷諾畢奇投以失望的眼神。
「那個,我——」
「啐,你在胡說什麼,現在的陽翔……唔,清算舊帳等晚點再說,畢竟我現在要找的人是你,旭姬。」
雷諾畢奇對著陽翔身後的旭姬伸出手來
。
「加入我們吧,旭姬。」
「……咦?」
「你的才能〈未來視〉是強大的武器,加入我的麾下,為我效力吧。」
旭姬歪著頭,露出一副聽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麼的模樣。
「你在說什麼呀?我已經有最棒的伙伴們,與其跟大家分開,我情願離開《UNION》。」
此時雷諾畢奇發出悶笑聲,臉上露出充滿惡意的笑容。
「即使你的隊伍已經不存在嗎?」
旭姬不解地睜大雙眼。
「那個,難道翻譯功能沒有正確轉換成日文嗎?你說我的隊伍已經不存在,可是陽翔明明就在這里,所以不可能有這種事。對吧,陽翔。」
「……」
面對旭姬的提問,陽翔不發一語。
這是陽翔最不願觸碰的過去,也是不想讓旭姬知道的往事。
「……那、那個,陽翔,你為何不說話?你說點什麼嘛,說嘛。」
旭姬看見陽翔的反應後,似乎也會意過來了。
「這是……騙人的吧?」
這絕非玩笑話,而是事實。
「你是怎麼啦~?難道時間還停在六年前嗎?」
雷諾畢奇露出邪笑,向前跨出一步。
「你的隊伍——〈昂宿〉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世上了!」
——閃耀于天際的六連星。
這個名稱,是六名成員各自將六大才能鍛煉至登峰造極,堪稱是活傳說的最強隊伍。
但是這支隊伍,並不存在于《Re'Union》。
旭姬臉上布滿疑惑、憤怒與驚訝的神色,表情複雜到無法一言以蔽之。陽翔也能感受到她的動搖。
「別、別開玩笑了……!無論是時間過了六年,或是〈昴宿〉已經不存在,這些肯定都是謊話,我不相信,我不信大家都不在了……」
「這不是謊話!」
雷諾畢奇彷佛想粉碎旭姬的希望,無情地如此宣布。
由于大聲爭論的關系,湊熱鬧的玩家們逐漸群聚過來。甚至還能聽見周圍交頭接耳的討論聲。
雷諾畢奇見狀後,啐了一聲。
「嘖,我原本想避免引人注目。我再說最後一次,跟我走,旭姬。」
雷諾畢奇以充滿威嚴的語氣說著,同時慢慢接近旭姬。
「我不要!而且我還有很多話要跟陽翔說。走開,你在這只會礙事,快點從我的面前消失啦!」
「……沒辦法了,在其他公會尚未注意到你的現在,對我來說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喂,弟兄們,把他們圍起來。」
雷諾畢奇的跟班們,一同包圍旭姬與陽翔。現場唯獨田茂狀似尚未搞清楚狀況,眼神猶疑地愣在當場。
「那麼,你若是不想死的話,就接受我的邀請。」
「想開戰嗎?陽翔,你不必介意,一口氣解決他們!」
「哼哼哼……想一口氣解決我們,現在的陽翔根本辦不到,對吧!」
雷諾畢奇的腳下忽然產生爆炸。獲得沖力的雷諾畢奇,在不到0.2秒的時間,已經切入陽翔的懷里。
完全遭人攻其不備的陽翔,被人一拳豪邁地擊中腹部。
與此同時,拳頭產生爆炸。陽翔的身體迅速彈飛出去,HP更是一口氣銳減。顯示于他頭上的綠色血條,瞬間變為顯示HP已不到一半的橙色血條。
「陽、陽翔!?」
其中最吃驚的人莫過于旭姬。反觀雷歐畢奇,卻是一臉得意地俯視陽翔。
「身為斗氣士的我早就注意到了,陽翔,你已經失去才能對吧。你的斗氣量跟一般人毫無分別,剛才那是什麼德性?難道只會呆站在原地,像個新手一樣,把斗氣凝聚在腹部進行防禦嗎?算啦,畢竟基本功很重要嘛,哇哈哈!」
雷歐畢奇確實比以前強大多了,不過現在的他,就連想要摸到昔日陽翔的腳邊都不夠格。甚至在過去的戰斗里,陽翔的HP都不曾被人削減過。
換言之,陽翔現在的實力,相較于過去可說是大打折扣。
「我說旭姬啊~如果你不肯加入我的麾下,我就先讓這小子GAME OVER。話說像這樣單方面痛宰那個鼎鼎大名的陽翔~當真叫人欲罷不能耶~看我把你趕出這個世界~陽翔————————————!!」
雷歐畢奇在拳頭上凝聚駭人的斗氣,朝著陽翔的臉部砸過去。
「真是的,為何我得挨揍啊……!」
陽翔連忙將所有斗氣凝聚在手臂上,把迎面揮來的拳頭往側面推開。只要沒被拳頭接觸到,就不會造成傷害,對方也無法引爆〈火藥剛拳〉。
雷諾畢奇因揮拳被人躲開而失去平衡,但他以這樣的姿勢,使出一記犀利的後旋踢。
陽翔向後跳開,千鈞一發躲過攻擊。
「既然都已經淪落成小嘍啰,就別再那邊苟延殘喘啦!」
雷諾畢奇露出一副想踩死螞犠卻被躲開的嘴臉,不耐煩地怒吼著。
——明明我並不在意GAME OVER,為何我要躲開攻擊……!
只須承受一擊就好,只要站在原地不動,便可如願以償。
盡管如此,身體卻反射性地采取行動。
……其實陽翔早已心知肚明。
因為他無法對旭姬置之不理。
假如自己GAME OVER,旭姬很可能會被對方帶走。眼睜睜看著旭姬被雷諾畢奇那種人帶走,說什麼都令陽翔感到很不爽。
如果她是冒牌貨,就非得追問清楚不可。
但也可能並不是冒牌貨……若是在尚未搞清楚旭姬的身分,自己的帳號就遭刪除的話,應當已經斬斷的過去,將會留下有如鬼魅般難以揮別的遺憾。
「昔日的最強人物,如今就連反擊都辦不到嗎!真沒勁,就讓我們趕快結束吧!」
雷歐畢奇為了一舉解決獵物,大步流星地走向陽翔。
被強制送回現實的危機,已逼近至無處可逃的距離。
「陽翔,你到底是怎麼了!?你以往的強大實力是跑哪去了?」
無論是發射斗氣,以斗氣操控物體,或是使用斗氣張開結界——
對于現在的陽翔而言,就連從正面輕松擋下攻擊都辦不到。
話雖如此,陽翔仍直視著逼近的雷諾畢奇,泰然自若地雙肩一聳。
「你叫做雷諾畢奇是吧,你確實是變強了。好棒好棒。」
「臭、臭小子!你是在耍什麼帥啊,你即將要輸給我了!還是你藏有逆轉戰局的密技嗎?」
「你說呢?反正我沒必要解釋。」
密技,哪可能有這種東西。
陽翔單純只是為了帶著旭姬逃走,反覆在腦中思考對策。
他想要激怒對手,從中找出破綻,就只是不值一提的挑釁罷了。
「嘖!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等打倒你之後,我就會接收旭姬!從此踏上邁向高端公會之路!然後組成一支實力超過〈昴宿〉、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隊伍!」
雷諾畢奇揮拳發動猛攻,襲向陽翔。
面對這一連串紮實的攻擊,陽翔勉強地逐一躲開。
不過他也逐漸被向後逼退。
接著,背部撞在堅硬的岩石上。陽翔已被逼到岩壁邊了。
「那麼,到此結束!」
雷諾畢奇已近在眼前,陽翔沒辦法進行大動作的閃避。
攻擊會是來自右邊?還是左邊?
在這種只能孤注一擲的情況下。
換作是以前——
「陽翔!快蹲下!」
旭姬語氣凜然地發出指示。
陽翔的大腦尚未會意過來,身體已宛如神經反射地做出動作。
蹲下同時,雷諾畢奇的回旋踢也從頭頂呼嘯而過。
這一腳威力強大,光是風壓就快把人吹飛。意思是不管陽翔躲向左邊或右邊,都肯定會沒命。
剛才那是——
「〈未來視〉……!?」
心奏才能的上級者——
擁有能夠看透人心,針對靈魂產生效力的才能。
相傳旭姬可以讀取人心,看穿對方的未來。
這就是她獨一無二的才能——〈未來視〉。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是真正的旭姬!這招〈未來視〉,不禁勾起我的回憶!」
「不、不會吧,原來〈未來視〉是真的存在。」「我本來還以為是假的,心奏真是太屌了。」「以前的〈昴宿〉,居然還有另外五名這種程度的玩家啊……」
圍觀的群眾紛紛後退一步,繼續隔山觀虎斗。
「旭姬,你剛才——」
——難道她真的是旭姬?
但是旭姬卻困惑地眨眨眼。
「奇、奇怪,已經看不見未來了……?」
「……啥?你剛才不是看到了?」
「嗯,是看到了,所以我才發出指示……但現在已經看不見了。」
陽翔如今已是才能盡失,遍體鱗傷。
既然旭姬也無法使出〈未來視〉,結局已是顯而易見。
陽翔現
在別說是保護旭姬,就連逃出這里的力量都沒有。這令他感到焦慮,一股懊悔感在心中油然而生。明明這六年來,未曾有過這種感受。
「唔……為什麼?怎麼會呢,明明不久前還能發動〈未來視〉戰斗,而且是那麼輕而易舉……再這樣下去,陽翔會……!與陽翔的約定也……!」
「哇~哈哈!若是你們不想GAME OVER,就立刻向我下跪磕頭,我是可以放過你們啦!?當然條件是你們都要成為我的奴隸喔?看我到時如何使喚你們。要不然,我也可以順便把旭姬的身體好好疼愛一番!」
雷諾畢奇露出淫笑,高舉拳頭。
陽翔現在——已經無路可退。
「雷諾畢奇,你何時變得這麼偉大了?」
下個瞬間——
周圍接二連三出現多名玩家。
他們全都穿著以白色為主的稀有裝備,手腕上都戴著一條雕上銀龍徽章的手鐲。從氛圍來看,全都是上級者。
這群人,就這麼毫無徵兆地憑空出現。
「是天理才能使出的傳送術!?」
驚見無聲無息現身的闖入者,其中一人如此大喊。
「他、他們是……〈光明會〉公會!」
其中最醒目的一人,從團體里走出。
來者是一位神情淡然的青年,他那身銀白色的穿扮,令人不禁聯想起中世紀的貴族,其右手上配戴著雕有龍形圖樣的手甲。
「啊,貴法!」
「……貴法。」
兩人同時喊出青年的名字。
此人就是天理才能已登峰造極,相傳甚至能夠支配世界真理的【白暗支配者(Reverse ra)】。
也是過去在〈昴宿〉里,和陽翔等人同甘共苦的其中一名隊友兼兒時玩伴,名字是禦門貴法。至于他右手上的手甲,與昔日如出一轍。
「那麼,雷諾畢奇,你想進行一場毫無勝算又無意義的戰斗嗎?」
「……臭小子,在我玩得正盡興時——別跑來攪局啦!」
雷諾畢奇緩緩挪動身體,在開口抱怨的下個瞬間——
他的斗氣瞬間爆炸性膨脹,在接近貴法之後,抬起他那凶猛的拳頭。
「明明就連野獸也懂得正確掌握對手的實力——你這個蠢貨。」
貴法舉起右手。
他右手上龍形手甲的雙眼隨即發出紅光,張開下顎。那張嘴巴極其凶悍,看似能輕松把他人的身體咬出一個窟窿。
在雷諾畢奇的拳頭擊中貴法之前,他的臉已被手甲咬住。
「唔喔喔喔——————!?」
傳來慘叫聲的下個瞬間——
雷諾畢奇穿戴的裝備與衣物,接連化成沙礫般開始崩解。
「像你這種不如野獸的蠢貨,根本不必穿衣服。」
這就是相傳能夠分析、分解萬物,貴法所擁有的天理才能——〈霸龍牙(Breaker)〉。
「唔、喔啊啊啊、啊……!」
雷諾畢奇變得渾身赤裸,不斷發顫。
重要部位裸露在外,令他既憤怒又羞恥到脖子都漲紅了。
盡管雷諾畢奇的跟班全是男性,不過看似是聽從貴法指揮的部下之中卻有女性。感受到眾女性同情的眼神後,雷諾畢奇連忙遮住自己的分身僵在原地。
「雖說是能讓你GAME OVER……但我已經沒有那種興致,再加上今天我的心情很好,就放你們一馬,你們趕緊心存感激逃命吧。」
「唔!可惡,弟兄們!撤退!貴法————!你給我記住!」
「唯獨你的命根子萎縮到很小一事,我會記住的。」
「~~~~~~~~~~~~~!!」
雷諾畢奇一絲不掛地逃之夭夭,包含田茂在內的其他跟班,也都連忙緊追在他身後。
圍觀者們全都一臉好奇地等著看好戲,繼續觀察陽翔、旭姬、貴法與其公會成員們的反應。
「〈光明會〉是《Re'Union》前五強的大型公會……為何會出現在這樣的偏遠地區……」「與前〈昴宿〉成員們會面?」「准備再造傳說?」「世界的力量平衡又將撼動了……」
根據旁人的談話內容,貴法似乎創建全新的公會。
盡管貴法從以前就文武雙全,各方面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但卻未能發揮出領導者的才華。意思是他也在這六年間改變不少。
「……嗨,好久不見。」
陽翔語氣輕松地打招呼。
「哼……」
反觀貴法,卻宛如明顯感到失望地發出歎息。
而且態度不像是在對待昔日好友,以彷佛打從心底瞧不起般,目光冰冷地看著陽翔。他那白皙的臉龐,浮現出帶有諷刺意味的冷漠表情。小時候的他,不曾有過這樣的表情。
「你還待在這種地方啊。」
「我不僅沒有待在這里,今天還是第一次登入《Re'Union》。」
「失去了原有的才能,你真是可悲啊,昔日的隊長。」
貴法將目光從陽翔的身上移開,朝著旭姬走去。
在換上柔和的笑容後,單膝跪在旭姬的面前。
「起初我還以為是報告有誤……但是見到你還活著,我真的很高興,旭姬。」
「我也很高興再見到你,貴法。話說貴法,你不懷疑我的身分嗎?」
「我至今有懷疑過你嗎?畢竟我是你的騎士,無論何時都會相信你。」
「啊哈哈,居然還說出這麼帥氣的話~」
「我是認真的。那麼,你有遇到什麼困難嗎?這可是我夢寐以求的重逢,只要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無論什麼都盡管說。」
「真的嗎?我現在暫時無法登出游戲,正在想辦法找出原因。」
「原來如此……我已明白你的狀況,接下來全都交給我處理就好。只要能為你消除心中的不安,無論是原因或其他事情,我都會查得一清二楚。」
「謝謝你。那麼,我們三人一起加油吧!」
旭姬露出十分開心的笑容。
但是貴法聽見後,卻是搖頭以對。
「……只要我們兩人就足夠了,應該不需要陽翔吧。跟現在的他一起同行,我可敬謝不敏。」
「咦,為、為什麼?」
旭姬彷佛聽見難以置信的話語般,顯得慌張不已。
「這是理所當然的結論,旭姬。帶著弱者一起行動,根本毫無效率可言。他只是登入以前的帳號,並未按照正規程序進入游戲,否則他原本應該在接受檢測時,被判定沒有才能而遭踢出游戲,他現在已經不再是昔日的陽翔。即使讓他跟著我們,在不遠的將來也只會GAME OVER,反倒可能會害我們陷入危險,我完全不敢想像,再次看著你GAME OVER。」
面對闊別六年的舊友,說出這番辛辣的言論,陽翔竟完全無動于衷。腦中只閃過「他這麼說也對」的想法。先前逐漸在心底萌生的那股悔恨感,也如同錯覺般消聲匿跡,再也找不到了。
「為何你要這麼說呢?貴法,你明明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人……」
「這是合理的判斷,此游戲不需要沒有才能(sense)的人。我認為就是基于這個原因,官方才會在三制約里加入SENSE OVER。我剛才已經見識過陽翔與雷諾畢奇的戰斗,簡直是慘不忍睹。要不是你的〈未來視〉,他早就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或、或許是這樣沒錯,但他目前只是狀況不佳——」
「……為何你如此執著于陽翔,果然是記憶發生混亂嗎?這也是莫可奈何,依照失去你的時間來看,勢必很難立刻做出正常的判斷。」
「反倒是貴法你才令我訝異,身為兒時玩伴的我們總是一起行動,這才是理所當然吧……?」
「……兒時玩伴啊。」
貴法興致缺缺地喃喃自語。
他那漠不關心的反應,更是令人感受出他與陽翔之間有一股險惡的氣氛。
到現在仍難以相信兩人關系已出現變化的旭姬,求救地望向陽翔。
「陽翔也一樣,為何你都不說話呢?被人說成這樣還保持沉默,一點都不像你喔……」
縱使聽見這句話,陽翔仍不發一語。
「這太奇怪了……我還以為你們即使常吵架,也都會認同彼此的……」
「……」
「……」
陽翔甚至不願與貴法四目相交。
一副像是不想多說什麼的模樣緊閉雙唇。
「真是的!總之,若是你不肯帶陽翔一起走,我也不會跟你走的,貴法!」
面對鼓起雙頰鬧脾氣的旭姬,貴法感到遺憾地低下頭去。
「……這樣啊,不過你終有一天會明白,那家伙有多無能。」
貴法以彷佛在勸導幼童般的柔和口吻說完後,颯爽地轉過身去。
「收隊,所有人返回根據地。」
貴法的部下們接連傳送離開現場。
「旭姬,如果需要幫忙的話,隨時都能通知我,我會隨傳隨到。」
貴法只看向旭姬一
人,溫柔地如此說著。
但是旭姬仍一臉不滿,不肯開口回答。
「我一定會拯救你的,無論要我付出多少代價。」
貴法露出微笑,以堅決的語氣留下這句話之後,就消失無蹤了。
〈光明會〉成員們離去後,其他圍觀者像是覺得已經沒有好戲可看,紛紛鳥獸散。
陽翔他們仍佇立在原地,再也承受不住這種尷尬氣氛的旭姬,以略顯困惑的口吻上前攀談。
「貴、貴法也真是的,不知道他是怎麼了?該說是長相變得有點嚇人嗎?他的心情好像很差喔?」
「……」
旭姬似乎對毫無反應的陽翔感到火大,一手拍在陽翔的肩膀上。
「你有在聽嗎,陽翔?」
「……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一樣?我們是兒時玩伴,而且你也十分強悍,宛如一頭獅子那樣——」
「獅子?哈哈,我確實曾說過這麼幼稚的話。」
「陽、陽翔……?」
旭姬似乎立刻聽出陽翔並不是在開玩笑,當場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明白了吧,我已經不再是你所熟知的我。時間已過了六年……這段歲月足以改變一切。」
「但、但是我們之間的約定——」
「約定……?」
在聽到這句話後,陽翔開始翻找心底深處的記憶。
但他實在想不起來是什麼約定。
六年前的約定,應該早就從記憶的抽屜中盡數消失。
「什麼約定……自從六年前的任務失敗後,一切宣告結束,大家都離開了。像貴法,我從小學畢業後就不曾見過他;像這樣與他交談,當真是已相隔六年。我現在如同剩下的殘渣,就像貴法說的,我原本就連登入游戲的資格都沒有。」
陽翔露出自嘲般的笑容。
不過——
「不對!!」
旭姬柳眉倒豎地出聲否定。
「陽翔你……你不可能會失去才能!」
她彷佛在提醒般,語氣堅定地大喊。
「這世上不存在永遠不會消失的事物,世間萬物終有消失的一天。即使是〈昴宿〉,也已經消失了。」
〈昴宿〉二字似乎觸動旭姬的心弦。
她變得渾身僵硬。
無精打采地低下頭去。
「……〈昴宿〉真的已經消失了嗎?」
「嗯,已經消失了。」
旭姬的肩膀不停顫抖。
……這句話似乎把她惹哭了。
罪惡感令胸口傳來一陣微弱的刺痛,而這就是現實。
事到如今,旭姬也應該明白了吧——
「既然如此,就再重新成立一次吧!」
「……啥?」
旭姬根本沒搞清楚狀況。
「畢竟〈昴宿〉是大家的歸處,而且我也想和大家繼續玩在一起。」
她以堅定不移、滿是天真的眼神說出這句話。
「你、你有在聽我說話嗎!?距離當時已經過了六年,大家都離開了……」
「大家絕對沒有離開!一定都會回來的,因為我們是〈昴宿〉呀!」
闊別六年再次重逢的旭姬,依舊是那副令人傻眼的模樣。
自那天以來,陽翔首次感受到一股未曾有過的奇特情感,正逐漸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