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weak point



討厭的事情總會接連發生。向來只會做出最低限度的發言便走出教室的茶柱老師,對迎接隔天朝會的我們,提出了那件我們不願聽見的連絡事項。

「今天我有事向你們報告。前幾天學校里發生了一點糾紛。坐在那里的須藤似乎與C班的學生之間起了紛爭,簡單來說,就是他們打了架。」

教室中頓時變得一片鬧哄哄。茶柱老師將須藤與C班起爭執,以及根據責任程度須藤會受到停學,還有班級點數將被扣除的事情,全都赤裸裸地公布出來了。

茶柱老師那淡然、完全不表現出感情的姿態,甚至能讓人感受到有某種美感。

她話里的內容絕無偏頗,始終都以校方的中立立場來進行說明。

「那個……請問為什麼事情還沒有得出結論呢?」

平田拋出了極為理所當然的疑問。

「申訴是由C班提出。對方好像說是單方面遭受毆打,然而在校方確認真相時,須藤卻說這並非事實。據他所言,這並不是他主動去找對方麻煩,而是C班的學生們叫他出來並且找他打架。」

「我什麼錯也沒有。這是正當防衛啦,正當防衛。」

同學們對毫不慚愧並如此斷言的須藤投以冷淡的視線。

「不過你沒有證據。不是嗎?」

「什麼證據啦,我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換句話說,現階段還不清楚真相為何,所以結論才會暫時擱置。因為根據哪方不對,不論是待遇或對策都會有很大的變化。」

「除了無罪以外的判決我都不會接受。不如說我甚至還想得到慰問金呢。」

「雖然你本人這麼說,但目前可信度也不能說很高。如果須藤感覺到的目撃者真有其人,事情可能會稍微有所改變。怎麼樣,如果有學生目撃到他們打架,能不能麻煩舉個手?」

茶柱老師淡淡地進行話題。而沒有學生答覆這個問題。

「須藤,雖然很遺憾,不過看來這個班級里似乎沒有目撃者呢。」

「……好像是這樣。」

對于茶柱老師投來的懷疑眼神,須藤覺得無趣似的低垂著雙眼。

「校方為了尋找目撃者,現在各個班導應該都在進行詳細的說明。」

「啥?代表已經泄漏出去了嗎!」

以校方的立場來說,這或許是沒辦法的事情。既然須藤都申訴自己是冤枉的,還提出了目撃者的存在,全學年、各個班級,恐怕都已經收到詳細通知了吧。

對希望隱瞞事件的須藤來說,這是個不太好的狀況。

「唔……!」

須藤希望私下解決的計畫就這麼快速化為泡影。

「總之,我話就說到這里。包含目撃者與證據的有無,最終判決應該會在下星期二下達。那麼朝會就到此結束。」

茶柱老師出了教室,而須藤也立刻接著走了出去。也許這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是留在這里,很可能會因為某人的發言而惱羞成怒。

「喂,須藤的事情,豈不是太糟糕了嗎?」

最先開口說話的是池。

「如果因為須藤的錯而讓點數沒了的話,這個月我們不就又得以零點過活了嗎?」

教室內立刻籠罩在吵鬧之中,開始一發不可收拾。

像這種「點數不會發放下來」、「點數很少」的不滿宣泄,正往不在場的須藤一人身上集去。這情況櫛田當然看不下去。

「欸,各位,能不能請你們稍微聽我說句話呢?」

櫛田為了將這場騷動從危機化為良機而站了起來。

「確實就像老師所說,須藤同學或許真的打了架。可是呀,須藤同學只是被卷進事件了而已。」

「你說他被卷進事件。小櫛田,你難道相信須藤講的話嗎?」

櫛田把昨天從須藤那里聽來的話,如實地重新說了一遍。包括——須藤在籃球社可能會被選為正式球員的事情,以及同社團里忌妒他的學生,為了把他趕出社團而叫他出來,並仗著人數威脅他的事情,結果最後發展成打架,須藤為了防衛才打了對方。班上大部分人都不禁默默傾聽櫛田那真誠的話語。同樣的事情,換成我或須藤來跟大家說明,就不會如此打動人心吧。

即使如此,事情也沒有簡單到大家都會乖乖相信。只要考慮到須藤平時的品行有多差,就算大家無法相信也無可厚非。

「我再問一次喲。要是這個班級之中、朋友之中,或者學長姊之中有人看見的話,我希望你們可以告訴我。無論何時都能連絡我,拜托了。」

她說的事情明明就跟茶柱老師一樣,但班上的反應卻完全不同。

擅長面對人群,是櫛田與生倶來的才能。她那閃閃發亮的模樣簡直讓人看得入迷。

教室頓時陷入沉寂。而打破這份沉默的人並非目撃者,而是山內。

「欸,小櫛田。我沒辦法相信那個須藤所講的話。我覺得他是為了替自己正當化才說了謊。而且,那家伙也曾說他國中時期都在打架。他還很一副很開心地講解了打人方式,以及會讓人感受到痛楚的部位耶。」

以這些話為開端,大家對須藤的不滿接二連三爆發出來。

「他之前在走廊上跟別班學生相撞,我看見他抓起對方的衣襟呢。」

「我看過他在學生餐廳里硬要插隊,結果被人提醒還惱羞成怒。」

櫛田為須藤申冤的那些話並沒完全被大家接受。因可能失去得來不易的點數而產生的那份危機感,使得須藤成了眾矢之的。

「我願意相信他。」

彷佛為了支援櫛田而站起來的,當然就是這個班級的英雄平田。他沒被「反須藤」的氣氛吞噬,並且颯爽地登場。

「如果是懷疑別班的人那我還能理解。可是,我認為這種從一開始就懷疑同班伙伴的行為是錯誤的。朋友不就應該要竭盡全力地提供幫助嗎?」

「我也贊成〜」

為英雄所說的話發聲的人,是平田的女朋友輕井澤。她一面整理瀏海,一面如此說道:

「萬一是冤罪,那就是個問題了吧?總之,假如他是被冤枉的,那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如果櫛田是以「柔」作為女生的核心人物,那麼輕井澤就是「剛」了。逐漸成為有力領導者般存在的她,似乎有著很大的影響力。許多女生紛紛開始表明贊同。

這實在是個很符合日本人盲從性格的淺顯易懂示意圖。他們的心里搞不好都在吐舌頭了,但只要表面上是合作體制,便算是種安慰了吧。大家對須藤的批判暫時停止。

平田與櫛田,接著是輕井澤。這三人似乎特別受到班上的愛戴。

「我會去問問朋友。」

「那麼,我也會去問問關系不錯的足球社學長們。」

「那我也來四處問問吧。」

為了證明須藤無罪的行動,似乎以這三人為中心開始展開。

看來已經沒有我的戲分了。與其貿然參與其中,不如交給周圍這些人處理還比較好。

我就在這里執行一個悄悄淡出的作戰吧。

1

「我……原本預定要淡出耶……」

午休時間。我不知為何混入了一如往常的團體,並來到了學生餐廳。

成員有我、櫛田、堀北、池、山內,以及須藤。

這也是沒辦法的吧。午休一到,櫛田就滿臉笑容過來邀請我,說「那麼我們走吧」,我當然只能回答「OK!」。沒辦法、沒辦法。

「你真的是接二連三地帶來麻煩呢,須藤同學。」

堀北看起來很傻眼地歎了氣。

當然,我們要討論的議題,就是該如何證明須藤的無罪。

「唉,沒辦法。既然身為朋友,我就幫忙你吧,須藤。」

一開始把須藤當作壞人的池,態度一下子就完全改變。這一定是因為櫛田呼籲大家幫忙的關系。然而,須藤不知道池的本意,還對他說了一聲抱歉。

「另外,堀北。我又給你添了麻煩,真是抱歉。可是啊,這回我是被冤枉的。我們想點辦法,給C班的家伙來個措手不及吧。」

須藤彷佛事不關己似的對堀北從容說道。

「不好意思,不過這次我並不打算幫忙呢。」

堀北一刀兩斷地砍倒了須藤那求救的呼聲。

「要讓D班晉升,最重要的就是早日取回失去的班級點數,讓點數轉為正分。然而,因為你的這件事,學校恐怕又不會發給我們點數。你簡直是在潑人冷水。」

「等一下啊,雖然也許真是如此,不過這真的不是我的錯啊!是因為那些家伙打了過來,我才反擊他們的!這有什麼不對!」

「你現在好像把焦點放在是誰先動手,可是這種事情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差別。你有發現嗎?」

「什麼微不足道啊,這可差多了。我沒有錯!」

「是嗎?那麼,你就好好加油吧。」

堀北將未開動的午餐連著托盤一起拿起,接著站了起來。

「你不願意幫助我嗎!我們難道不是伙伴嗎!」

「你別笑死人。我從來都



不把你當作伙伴。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覺得要是跟連自己有多愚蠢都察覺不到的人待在一起,會令我很不愉快。再見。」

堀北的模樣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傻眼。她露骨地歎口氣,接著就離開了。

「那家伙搞什麼啊!可惡!」

須藤將無處宣泄的焦躁,發泄到學生餐廳的餐桌上。

啊,剛才附近學生的味噌湯濺出來了……那名學生瞪了須藤,但了解到對方好像很可怕,于是便陷入了沉默。嗯,我也不是不能了解那種心情。

「我們只能靠自己來了。」

「山內,我就知道只有你會了解我。順帶一提,我也很期待綾小路你喔。」

看來我只是山內的「順便」。這也不是什麼特別需要驚訝的事,所以我就隨便帶過了。

「要我幫忙的話是可以,但我可無法成為戰力喔!」

每次被人求救就眨低自己也滿空虛的。

「綾小路同學從昨天開始就是這種感覺。池同學,你也跟他說點什麼吧?」

「哎呀,可是……這也確實如此。你要是問我綾小路會不會派上用場,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講耶。嗯,有總比沒有好。大概吧。」


池當然也想不到我有什麼地方派得上用場。

我擺出得意的表情看向櫛田。為了炫耀這就是沒特色之人的力量。

「小堀北真是有點冷淡耶。我還以為那次考試她幫助我們之後,我們的關系有稍微變好。」

池似乎覺得很遺憾,或者說有點煩躁似的遠望坐在遠處的堀北。

「我真是搞不太懂堀北。怎麼樣啊,綾小路。那家伙現在的狀態怎麼樣?」

就算要我講解我也很困擾。我不是那家伙的使用說明書。我為了敷衍須藤,便把飯碗里的飯扒進了嘴里。

「不過還真是奇怪呢。堀北同學應該很想爬上A班吧?幫助須藤同學明明就比較有好處。這是為什麼呢?」

「不是因為她討厭須藤嗎?或許她沒有那種心繋伙伴的心情。」

堀北並不是因為討厭須藤的這個理由,才不出手相助。

然而,在場的大家都開始誤會堀北是因為個人情感才不幫忙。

「雖然我很不願意這麼想,但說不定就是這樣呢……」

「櫛田,堀北她是————」

唔,我無意間把話說溜嘴了。櫛田很感興趣似的看著我。

「堀北同學是?」

「啊——……雖然是多管閑事,但我只說一件事。我想堀北的說法確實很嚴苛,可是,那家伙說的話並沒有錯……我覺得啦。」

「咦?這是什麼意思?」

「那家伙應該不是無緣無故不幫忙……我覺得啦。」

「那麼,這是什麼意思?說什麼『我覺得啦、我覺得啦』。這不都只是你的猜測嗎?」

回嘴的人是須藤。他很在意堀北,所以應該相當不滿遭到拒絕吧。說明並非難事,但我該怎麼做呢?

堀北很可能從茶柱老師那里聽到這次事件時就領悟到了。

這個事件必然會發生。在可預見的結尾……換句話說,就是在結局之中,幾乎不存在什麼皆大歡喜的局面。而堀北應該是因為察覺了這個事實,才會對須藤如此冷淡吧。

可是就算這樣,在這場合說出這種話也只會降低大家的干勁,而且也只會成為不好的因素。雖然看不見結局是個問題,但是否要告訴他們這點,也很令我猶豫不決。

而且堀北應該是因為不想做出那種潑冷水的舉動,才會不發一語地離去。

「呃……嗯,就如同須藤所說的,這只是我的猜測。」

「什麼嘛,你講的話沒根據啊。」

「堀北的頭腦不是很好嗎?所以我覺得她一定是有什麼想法才會這麼做。」

「什麼想法啊。她的想法不就是見死不救嗎?」

「算了算了,你就別責怪他了。綾小路一天到晚都跟小堀北待在一起,袒護小堀北也是理所當然的嘛。而且她也是個很重要的存在吧?」

池挖苦我似的露出討人厭的賊笑。

這似乎又加深了須藤的焦躁。他咂了嘴之後,就伸手吃起飯來。

「要是目撃者願意站出來就好了呢。老師們今天應該也都跟其他班級說了事件的發生。如果確實有找到,就能一口氣解決了呢。」

我能了解這麼希望的心情,但究竟能否順利進行呢?

老實說,我們需要完成的課題堆積如山。堀北會放棄也無可厚非。說起來假如真的有目擊者存在,但對方如果是C班學生,那也就完了。對方當然會為了袒護同學而隱瞞事實吧。這所學校是以金字塔等級制度為基礎所構成。對方心里的罪惡感,不可能會強烈到不惜讓自己班級陷入困境。

就算有C班之外的目擊者,但這下問題又變成——究竟對方看到了何種程度。

雖然如果有完全中立,而且從頭目擊到尾的人物出現,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啊,抱歉,我稍微離開一下喲。我看見關系不錯的學長,我稍微去探聽看看。」

櫛田語畢,便離開了座位。

「小櫛田就連為了須藤都這麼拚命。真可愛啊。」

池對櫛田的背影看得入迷,神情呆滯。

「我是不是真的該向小櫛田告白呢……」

「不行不行。池你這種人怎麼可能追到她啊。」

「反正成功機率至少比你高。」

半斤八兩的雄性們在言語上互相爭論。

「要是我能跟小櫛田交往的話……唔呼呼。」

池以口水就快要流出來的氣勢開始進行妄想。看來他正想著相當猥褻的事情。

「喂,你干麻擅自拿我的小櫛田去幻想啊。」

「哎呀……(害羞)」

「你、你在想些什麼啊!給我說喔!」

縱使是妄想,山內似乎也無法忍受池這麼胡作非為。

「你問我在想什麼……這感覺就像是她裸體躺在我身邊,或者應該說是她正在摟著我。」

男生的妄想能力就是光有這程度的說明便能看見情景。

「可惡,我才不會輸給你!我一定要在各個方面上都想得比你還更糟糕!」

喂喂喂,這在倫理道德上是相當不妥的喔。

「給我住手,你不要用你的髒手來碰我的小櫛田啦。」

總覺得櫛田有點令人同情。

她每天晚上一定都被男生們招待到妄想里頭了吧。

「我覺得高中生活的美好之處果然就是女孩子呢。該是時候認真交個女朋友了。要是夏天有女朋友的話,還可以一起去游泳池耶!真是太棒了!」

「小櫛田如果是我的女朋友就太棒了……她要是能當我女朋友就太棒了。」

山內說了兩次,可能是因為這件事情很重要。

「話說回來,小櫛田這麼可愛,是不是差不多要交到男朋友了啊……?」

「山內,別這麼說。她身邊還沒有其他男人出現的跡象,沒問題。」

池自信地答道。彷佛想說自己是有所根據似的。

「想知道嗎?你們兩個都很想知道對吧?」

「什麼啊。池,你難道知道些什麼嗎?跟我講嘛。」

池表現出一臉「真拿你們沒辦法」的模樣,拿出了手機。

「學校給的這只手機啊,其實只要登錄好友名單,就能知道對方的位置情報呢。」

池說完就開始進行操作,推斷櫛田的所在之處。

結果正確的位置情報馬上就顯示了出來。位置標記在學生餐廳。

「我每次、每次都會像這樣做確認,就連假日也是。然後我會假裝巧遇去向她搭話。所以我才會很確定她有沒有男朋友。」

他雙手在胸前交叉,一臉得意地說著。可是,這種行為簡直就已經是跟蹤狂了……

要是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能達到讓警察出動的程度。

「不過實際上小櫛田很難追吧……她的等級也不是我們就能追到的。看來我們也不得不再往下降一個級別了嗎……?」

「是啊……總而言之,如果要當我女朋友,只要不是丑女就行了。」

「考慮到要一起並肩走路的話,如果不是七十分左右的女生就不行了呢。」

看來池跟山內彼此都非常想交女朋友。

妄想的程度好像越來越誇張,但他們似乎還是無法舍棄心中那份理想過高的奢望。

「綾小路,你也想交女朋友對吧?」

「這個嘛,如果交得到的話。」

女朋友要是想交就交得到的話,就不用辛苦了。

「我姑且確認一下,你跟堀北之間應該沒有什麼吧?」

須藤似乎姑且有在聽我們說話,他拿著筷子指著我一邊這麼問。

「沒有沒有。」

「是真的吧?」

須藤一臉不相信我,並威嚇般地向我盤問。我用力點點頭,表示這絕對是真的。

「……那就好。你們如果太黏的話可是會讓人誤會的。而且這也會造成堀北的困擾吧?」

我一點也不記



得我們有很黏。堀北也絕不會這麼想。

「堀北是有這麼好喔?嗯,雖然很可愛啦……但感覺很無聊不是嗎?我可受不了無聊呢。再說她看起來也絕不會陪人去游泳池之類的地方。」

「你們真是不懂耶。比起櫛田當然是堀北比較好吧。」

須藤自豪似的說著自己的喜好,並雙手抱胸點了兩三下頭。

「即使她會拒絕跟一般家伙約會,但換作是男朋友的話,她一定就會答應了吧。然後,還能看見她平時絕不會讓其他男人看見的表情。」

「原來如此……這麼想像的話,感覺好像很有可能。而且她也很可愛。」

山內偷偷看著遠處的堀北,一邊想像著堀北不曾顯露的姿態。

「可是你所迷戀的堀北,似乎丟下了你呢。」

「這……唉,雖然是這樣啦。可惡,我開始覺得心情好郁悶。」

「唉,不過即使只有一個人也好,只要追求小櫛田的情敵能夠減少,那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啦。」


看來池終究打算以櫛田為主要目標,然後一面尋找七十分的女孩子。

「順帶一提,綾小路你如果跟堀北沒什麼的話,那你喜歡誰啊?須藤是堀北,山內是小櫛田。我得好好調查競爭對手的目標呢。」

「問我喜歡誰……」

與其說沒有什麼特定喜歡的人,不如說我完全想不出來。

我稍微認真想了想,硬要說的話就是櫛田……嗎?她也是學校里說過最多話的對象,也許當然如此吧。可是我很清楚櫛田不喜歡我,因此我連想像比現在更進一步的發展都辦不到。

「沒有耶。」

于是我如此答道。然而池跟山內好像不相信我,投來了懷疑的眼神。

「你覺得如今會存在著那種沒有喜歡誰的男生嗎?」

「沒有吧。沒有沒有。你別隱瞞了啦,綾小路。」

「我跟你們不同,根本沒什麼邂逅。除了堀北跟櫛田以外的女生我都不認識。」

「這麼說好像對耶。我沒看過你跟其他女生說話。」

真是哀傷,他們因為這個事實而接受了。

「下次我幫你介紹女性朋友吧。」

池用手臂環著我的肩膀,自信滿滿地說道。

「你也沒有女朋友,卻還介紹女性朋友,不覺得這好像有點可悲嗎?」

「唔……確實如此……」

「印象中小佐枝老師曾經說過我們夏天會去度假吧?我絕對會在那時候交個女朋友給你們看。可以的話最好是小櫛田!或者是我還沒見過的可愛女孩!」

「我也是我也是!至少一定要交到女朋友……然後過著恩愛的高中生活!」

「……我該什麼時候跟堀北告白呢……」

大家各自暢所欲言。

「我們來比賽誰最先交到女朋友吧。最先交到女朋友的家伙,要請全部的人吃飯!說好了喔!」

只要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這種話,應該就能成為真正的朋友了吧。真是困難。

「什麼啊,綾小路。你該不會要裝模作樣地說什麼不參加吧?」

「不,我是在想,為什麼最先交到女朋友的家伙就必須請客。」

「這是當然的吧。這就是所謂的羨慕稅。對吧?」

「交到女朋友的家伙會很開心,而既然開心就會欣然請客。就是這種感覺。」

你們興致高昂是沒關系,不過還是先等須藤的問題解決完再說吧。

2

大家似乎商量好放學後要分頭去探聽消息。

即使這麼說,但實際上尋找目擊者的人數並不多。

有平田、輕井澤帶領的英雄&辣妹隊伍,以及櫛田所帶領的美少女&輕浮男隊伍。

大家似乎打算靠自己腳踏實地展開調查。

這樣雖然行得通,不過短期間內要做出成果似乎很辛苦。

這間學校的在校生有四百人左右。即使除去一年D班,人數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就算調查時間包括下課、午休、放學及早上,也都相當困難。

「那麼我要回去了。」

「你真的要回去了嗎,堀北同學?」

堀北毫不猶豫地回答「是啊」,就這樣離開了教室。

真不愧是堀北。對周遭那種「你要回去了嗎?」的視線毫不動搖。她在成人後的聚餐中,也將成為不懂觀察氣氛,在第一攤聚餐就迅速收工離開的勇猛戰將吧。

「那麼接下來……」

如果說堀北的戰術是從正面正大光明地逃走,那從暗地里來,就是我的戰術。我要偷偷溜回去。

「綾小路同學。」

雖然是偷偷來,但教室非常狹小。躡手躡腳的我馬上就被發現了。櫛田用有點不安的聲音叫住了我。

「怎麼了?找我有什麼事?」

櫛田,抱歉。我要鐵下心腸,拒絕你的邀約,接著回去宿舍。

「你願意……一起幫忙對吧?」

「我當然願意。」

所以我說過了吧。眼神往上注視+拜托=致命。

我總覺得自己似乎被櫛田隨心所欲地操控,但是這也沒辦法。因為這是無法抵抗的。

人就算再怎麼下定決心不睡覺,也會在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時之間睡著。偶爾會有猛將誇口自己已經幾天沒睡,但也遲早會筋疲力盡。

換言之,絕對無法抵抗的瞬間總會來臨。這就是人類的構造。

我大致上結束辯解之後,櫛田向我提出了提議。

「我還是希望堀北同學也能夠幫忙。所以我們要不要再問問看她?」

「可是那家伙剛才回去了。」

明明不久前才沒成功留下堀北,她現在就已經想要雪恥了嗎?

「嗯,我想追上去看看。我認為堀北同學一定會成為戰力。」

「這我不否定。」

「只要花時間說服的話,應該有機會吧?」

她若想再次出撃,我也無權阻止。我點頭表示了解。

「池同學跟山內同學,你們能在這里等我嗎?我馬上回來。」

「「OK。」」

他們兩個跟堀北的關系還說不上很好。因此好像不打算硬跟過來。

「走吧!」

櫛田拉著我的手臂離開教室。該怎麼說呢?在我心中的這份酸甜感覺。總覺得池跟山內的憤怒之聲從背後傳了過來,不過這一定是錯覺吧。嘿嘿。

我們下樓來到玄關,卻已不見堀北蹤影。看來她出去學校了。她不是那種會繞路的人,所以應該直接回去了。

我們穿上鞋子,一面撥開放學人潮一面往前走。接著在學校與宿舍的正中央(雖然距離也沒多遠)找到了堀北。

明明四周幾乎都是兩人以上的團體,她看起來像是個背影威風凜凜的孤高之人。

「堀北同學!」

那背影即使是我,似乎都會猶豫要不要上前搭話。然而,櫛田卻毫不猶豫地叫住了她。

「……什麼事?」

堀北有點驚訝地回過頭,似乎沒料到我們會追上來。

「須藤同學的事情,我希望堀北同學你也能幫忙……不行嗎?」

「若是這件事情,我應該已經拒絕了喔。而且還是在幾分鍾之前。」

堀北像是在鄙視人似的聳了聳肩。

「雖然是這樣沒錯……可是為了升上A班,我想這是必要的。」

「你說為了升上A班這是必要的呀……」

堀北看起來無法認同,而且也不打算聽櫛田所說的話。

「你要為了須藤同學奔波是你的自由。我沒權利阻止。若是需要人手的話,你能不能找其他人?我可是很忙的。」

「什麼很忙,你也沒有對象能一起玩吧。」

對于我不禁脫口而出的吐嘈,堀北稍微瞪了過來。那眼神彷佛在訴說「你為什麼要多嘴」。

「因為獨處也是每天的重要日課。我不喜歡被剝奪這段時間。」

這實在很像是孤高之人會做出的發言。雖然這大概單純是不想陪我們的藉口。

「即使現在勉強救他,他也只會重蹈覆轍。這豈不是惡性循環嗎?雖然你認為須藤同學這次是受害者,但我的想法可不一樣。」

「咦……?須藤同學是受害者喲……?因為對方說謊,讓他很困擾嘛。」

櫛田好像不懂堀北所說的意思。

「這次事件,假如就算真的是C班學生先來找麻煩,須藤同學最後也會是加害者。」

「等、等一下。為什麼會變這樣呢?須藤同學只是被牽扯進去而已喲!」

堀北表現出無奈的樣子,微微往我看來。

……不,我什麼都不會說喔。我撇開視線,從考驗般的眼神中逃開。

沉默持續了幾秒後,堀北便一副覺得麻煩似的這麼說道:

「為何他會被卷進這次事件。只要不解決其根源,接下來這問題永遠都會纏著我們,懂嗎?只要這問題沒解決,我就不打算幫忙呢。如果這樣你也無法接受的話,剩下的不如就去問你旁邊那位吧?因為他明明就了解我在想什麼。



想必只是在假裝不知道而已。」

我希望你能別擅自說得好像我很了解。

櫛田無法藏住心中的困惑,猶如問著「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地看了過來。

堀北你這家伙,別留下一句多余的話啦……堀北則像是在說「剩下的就交給你了」地邁出停下的腳步。櫛田似乎從堀北身上感受到某種強烈的事物,于是便沒再繼續追上去,也沒有再出聲叫住她。

「須藤同學也是加害者……?是……這樣嗎?」

接著,櫛田果然像在尋求救贖般期盼著我的建議。


在堀北鋪陳那些話之後,即使我現在裝作完全不曉得,往後事情似乎也會變得更麻煩……況且,她用這麼可愛的拜托眼神看著我,我好像都快要欣然告訴她銀行密碼了。

「堀北所說的,我也算是略有感覺到。至少這次的事情須藤應該也有錯。那家伙平常的態度就算被人怨恨也莫可奈何吧?他只要不滿意,不管對誰都會口出惡言或者態度蠻橫。我是很驚訝他現階段就有可能被選上正式球員,而且也很佩服。他有著無可挑剔的籃球才能。不過,如果他對此驕傲,還對周遭態度傲慢,那就會出現不少討厭他的人。而且從拚命訓練的人眼里看來,八成會認為他是個討厭的對象吧。再說,不是有謠言在傳嗎?說須藤從國中開始就都在打架。明明沒聽說過他有同鄉的朋友,但這種事情卻廣為人知。而這就代表真的是這麼回事了吧?」

表示周遭對須藤抱持的印象非常糟糕。

「這次的事件必然會發生。所以堀北才會說須藤是加害者。」

「也就是說……是須藤同學平時的行為與累積……招致了這種局面呢。」

「是啊。只要他持續那種會引來周圍反感的態度,就必然會引起糾紛。然後要是沒證據的話,他平時的形象便會發揮作用。簡單說就是印象問題了。比如說,假設發生殺人事件,而嫌疑犯有兩個人。一個人有著過去曾犯下殺人的經曆,而另一個人則是每天認真生活的善人。如果只憑這份情報,你會相信哪方?」

要是非得只憑這點來判斷,照理說幾乎所有人的回答都會相同。

「這……當然是每天都認真生活的那個人呢。」

「真相或許並非如此。不過,只要幫助判斷的素材越少,有時候也必須靠現有素材來下判斷。這次就正好是這樣。須藤對自己本身的不對並無自覺。對堀北來說,這應該無法原諒吧。」

我想只要須藤能有自作自受的心情,結果應該就不一樣了吧。

「是嗎,原來是這麼回事呢……」

櫛田完全理解了堀北所說的意思,便領悟似的獨自輕輕點頭。

「也就是說,堀北同學是想讓須藤同學意識自己的錯誤才不幫他的嗎?」

「……嗯,就是這麼回事。堀北應該是希望藉由受罰而令他有所自覺吧。」

櫛田雖然明白意思,卻沒有因此認同。

豈止如此,她還稍微憤怒地做出緊握拳頭的動作。

「為了懲罰須藤同學而丟下他——我無法接受這種想法。如果堀北同學如此心懷不滿,我覺得至少必須直接告訴他。這樣才是朋友呀。」

因為堀北不認為須藤是她朋友……不過這就先姑且不論了,畢竟她本來也不是會溫柔指引他人的那種人吧。而且她也沒道理這麼做。

「櫛田你只要貫徹自己的想法就好。因為想幫助須藤的這想法本身應該是沒有錯的。」

「嗯!」

櫛田毫不遲疑地點點頭。只要是為了朋友,不管多少次都會伸出援手——這乍看很簡單,實際上卻非常困難。這種行為應該只有櫛田這種人才辦得到吧。

「只是,要不要向須藤指出問題點,或許還是要再仔細考慮一下比較好。只有表面上反省也沒有任何意義,有些事也是只有在自己發現後,才會領悟到的。」

「……這樣呀,我知道了。那就依照綾小路同學你的建議去做嘍。」

櫛田像是要轉換自己心情似的用力伸了伸懶腰。

「那麼走吧,我們去找事件的目擊者。」

我們回到教室與池他們彙合。

「咦?結果你們沒成功說服堀北啊?」

「嗯,對不起呀。失敗了。」

「這不是小櫛田你的錯啦。而且只要有我們在,戰力就十分充足了吧。」

「我很期待你們的表現喲。池同學也是,山內同學也是。」

櫛田用亮晶晶的雙眼如此拜托,兩人的眼睛于是變成了愛心形狀。

「那麼要從哪里開始?」

隨機尋找目撃者的效率太差了。

決定個什麼方針再開始行動應該會比較好吧。

「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話,我們就先從B班開始問,如何?」

「為什麼是B班呢?」

「因為我最希望目撃者能在這個班級……雖然我也只有這些理由。」

「對不起,我不太懂綾小路同學你的意思。」

「對B班來說,D和C哪個班級比較礙事……換句話說,哪個班級比較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班級?」

「這當然是C班嘍。所以C班要最後再去對吧。可是,那麼我們不是也可以去A班嗎?」

「一方面是因為A班的情報還太少,而且我不認為他們會想貿然與似乎攸關點數的麻煩事牽扯上關系。況且,從A班看來,他們也有可能認為C班或D班變得如何都無所謂。」

當然,我們也還不清楚B班能否信任。因為如果是狡猾之人,說不定會想出不僅能踢掉C班,就連D班也可以一並解決的作戰。即使沒有想得這麼深,想必也還是會基于某種程度上的保身基准來應對我們吧。

「那我們趕緊前往B班吧!」

「等等。」

我不禁抓住了櫛田的衣襟。

「喵!」

櫛田嚇了一跳,發出像是貓叫聲的慘叫。

「好萌〜!」

櫛田這可愛的動作,讓山內的眼睛變成了愛心形狀。這八成是她計算好的喔……

雖然這麼說,不過我心里也小鹿亂撞。

「櫛田的溝通能力在這件事情上確實不可或缺。不過,我想隨意進入其他班級,與交朋友是兩碼子事。」

「是這樣嗎?」

如果目撃者是那種願意無償幫助我們D班,或者是類似于這樣的人物,那就沒必要煩惱了。然而,假如對方是會打算利害關系的家伙,就不知道人家肯不肯乖乖幫忙。

不試著談談看的話,也不知道對方是否會特地成為D班的助力。我們也是考慮到這點才會向B班發聲……不過結果究竟會如何呢?

「你在B班有認識的人嗎?」

「有喲。雖然能斷言感情不錯的也只有幾個人而已。」

「我們先集中向這些人打探消息吧。」

我希望盡量別讓人知道我們這些D班的人已經開始拚命找起目撃者。

「一個一個來不是很費功夫嗎?一口氣問完絕對會比較輕松啦。」

池似乎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作戰,如此追問。

「我也覺得這樣好像有點太消極了呢。我認為從B班開始問起是很好,不過趁能問的時候多一點人果然還是比較好。不然也許會因為時機不對,而沒和目擊者說到話。」

「也是啊,或許如此。那就按照櫛田你們認為好的方法去做吧。」

「抱歉呀,綾小路同學。」

櫛田不好意思似的合掌道歉。她並沒有任何不對。意見理所當然會出現分歧。假如最後有複數方案,原則上會采取多數表決來做決定。我同意之後就退下來,交給櫛田他們去處理。這時,我忽然隱約感覺到了視線,便回頭看了看。

教室里以平田他們為首,大約只有三分之一的學生還留著。

我想並沒有特別不對勁的地方。

至少我當時無法看清那份異樣感的真面目。

3

初次拜訪其他班級,感覺氣氛有點不一樣。明明基本構造相同,卻會有種像是走錯地方的感覺。棒球或足球的什麼主客場,也只是微乎其微的差異吧?——我得更正這種誤會了。真沒想到周圍是敵是友,讓人接受到的印象會如此不同。就算是池或山內看起來也都畏縮了。光是站在教室入口就這樣,何況是要走進去里面。這實在很難辦到。

在這情況之中也只有櫛田毫不動搖。不僅如此,她一看見朋友就露出笑容,揮揮手,接著走進B班。這種態度還真厲害,我真想向這份精神看齊。櫛田進去教室後,不論男女都有人找她攀談。這種待遇跟在D班時完全沒變。

看見這副模樣,池跟山內比誰都還要忌妒。櫛田正在跟等級明顯比他們兩人都還高的帥哥們交談,而且看起來非常親近。

「可、可惡!把我的小櫛田當作目標的男生太多了的啦!」

什麼「的啦」啊……這是哪來的方言啊。

「池,別慌張。沒關系,我們跟小櫛田同班,所以我們稍微比較有優勢!」

這兩人雖然好像很不甘心,卻還是驕傲地彼此勾起手。教室里



還留有十余人,櫛田開始對剩下的學生們說起須藤的事情。

話說回來,B班的氣氛與D班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們似乎也不是那種只有優等生的群體。他們班上完全沒有拘謹的氛圍,學生好像也都各自隨心所欲地行動著。校規上雖然是自由的,不過我原本預想他們的發型或服裝感覺應該會更樸素一些。然而,B班不僅有染發的人,也有女孩子的裙子長度短到甚至讓人想說「這太犯規了吧」。

簡單來說,應該就是所謂不可以貌取人吧。或者是說,B班在學力以外的條件比D班還優秀嗎……看來這間學校的構成方式還有許多謎團。

……我東想西想,結果開始覺得有點麻煩。

今天我只是陪櫛田過來,所以交給她就可以了。

我小心翼翼不讓池他們發現,與門口保持了一段距離。

「好想回去……」

因為我不想被人聽見這句即將脫口而出的自言自語。

從窗外就能看見操場上的田徑隊正在跑道上邊跑邊流著汗。

只要待在開著空調的學校里面,就會非常不想出去外面。

「運動社團的家伙,還真是努力啊。」

剛才在偵查B班的池出現在我身旁,跟我一樣看向窗外。這家伙很沒有耐性,只能等待想必讓他相當無聊吧。

「我啊,覺得玩社團活動的家伙們都是笨蛋。」

「怎麼突然說這個。這發言至少會與半數以上學生為敵喔。」

雖然我不清楚正確的比例,不過這所學校的社團參與率,應該最少也有六、七成。

「如果喜歡運動的話,當做興趣來做不就好了。辛苦訓練到那種地步,不是也沒什麼好處嗎?」

我覺得光憑好處、壞處來看待社團活動,從一開始就是件奇怪的事。

況且,社團活動本身就存在著許多好處。像構築人際關系的溝通能力,及失敗或成功的經驗——這些都是無法光靠讀書學來的東西。我這沒參加過社團的回家社,試著如此老王賣瓜了一番。

「或許吧。」

接下來我們為了櫛田的報告又等待了幾分鍾,然而,最後沒得到期盼中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