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各有所圖



須藤與C班之間的談話,終于只剩下一天。

在堀北的協助之下,我們找到了佐倉這個目撃者。而櫛田、平田他們則藉由行動給予全班活力與勇氣。班上似乎多少說得上是團結一致了。

然而,這很明顯還欠缺著決定性的一撃,因此要證明須藤無罪依然相當困難。

這場審議中,判斷對錯的那條界定線,將大幅左右我們的作戰方式。

「話說回來,今天也還是很熱耶……」

人最會去思考地球暖化問題的時候,便是走出開著冷氣的建築的瞬間。

一想到接下來到八月期間,每天都要被酷暑折磨,就覺得很提不起勁。

我一走出宿舍大廳,悶熱的強勁熱風便撲面而來。在抵達學校前的數分鍾期間,我一面忍耐著肌膚的灼痛感,一面走在綠葉茂盛的林蔭大道上前往學校。

鞋櫃不遠處的樓梯中央平台上有個公布攔,我注意到它和平時不太一樣。

上頭貼著一張告示,招募持有須藤與C班相關消息的學生。

「這是——」

看來那名幫手已經展開了行動。我們並沒研究出這種形式的策略,因此這實在非常令人感激。她真的很有行動力。

而且,她似乎認為光是這樣的話效果會很弱,于是甚至還寫上會向有力情報提供者支付點數。這樣的話,即使是平時不感興趣的學生們,也應該會注意這則消息。

正當我大略看了告示內容,並對其感到佩服之時……

「早安!綾小路同學!」

來學校上課的一之瀨從我後方向我搭話。

「我剛才在看這張告示。這該不會是一之瀨你做的?」

我將視線移往告示,一之瀨便很感興趣似的看向那張紙。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還有這招呀。」

「咦?這不是你做的嗎?」

我還以為這鐵定是她想出的作戰。

「這大概是——啊,有了有了。早安,神崎同學。」

一之瀬舉起手,叫住一名男學生。男學生發現一之瀨,便踏著安靜的步伐走了過來。

「這張告示是神崎同學你貼的對吧?」

「對。這是我在星期五准備好並且貼上去的。這怎麼了嗎?」

「沒有,因為他好像想知道這是誰做的。啊,我來介紹一下。他是B班的神崎同學,而這邊這位是D班的綾小路同學。」

「我是神崎,請多指教。」

神崎的態度雖然嚴謹,但似乎是個很規矩的學生。他的身高很高,體型修長,是個與平田類型不相同的帥哥。我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

「神崎同學,如何?你有得到有力的消息嗎?」

「很遺憾,我並沒有得到派得上用場的消息。」

「這樣呀。那麼我也來看一下之前的那個公布攔。」

「公布攔?你們還貼了其他告示?」

「不是喲。」一之瀨輕輕一笑,然後如此否定道。

「你有看過學校的官方網站嗎?那里有個公布欄。我們有在那里呼籲大家提供消息。我們在上面寫說——假如有誰目撃了校內發生的暴力事件,我們願聞其詳。」

一之瀨這麼說完,便讓我看了她的手機畫面。

上頭確實寫著徵求目擊者的留言,而且就連瀏覽人數也都能看見。人數雖然看起來還只有幾十人,但是也遠比直接四處探聽還更有效率。

而這里也同樣寫著——我們將對提供有力情報者,或者目撃證人支付點數,作為報酬。

「啊,點數的事情,你不用在意。因為這是我們自作主張。再說,按照目前的回響看來,要得到新消息或許有點困難呢……啊!」

「怎麼了?」

「關于那則留言,我好像收到了兩封左右的郵件。對方說握有一些情報。」

一之瀨確認手機畫面。

她閱讀了一下信件內容。隨後似乎是閱讀完畢,因而露出了笑容。

「雖然是這種感覺的內容。」

一之瀨傾斜手機,讓我也能看見文章。

「C班的那個石崎同學,國中時代好像是個大壞蛋呢。聽說他打架本領似乎也很厲害,而且還被當地學生畏懼著。這應該是同鄉學生所泄漏的情報吧。」

「真有意思。」

同樣在附近閱讀文章的神崎如此嘟噥道。

我也和神崎一樣,認為這是個非常有意思、有趣的情報。因為在我想像之中,被須藤干掉的三人組,全都是極為普通的學生。然而,如果當中有習慣打架的人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且剩下的兩個人也同屬籃球社團,所以運動神經本身應該不差吧。這三人一撃都沒出手,而且還遭到反撃。我不禁感受到明顯的不自然。

「神崎同學,你看了這個之後,是怎麼想的?」

「說不定他們是故意讓須藤打的。只要想成那三個人是為了設計須藤而行動的話,事情就自然說得通了。」

「嗯,是呀。真不愧是神崎同學,真是一語道破呢。接著只要確實獲得這份消息的佐證,說不定就會更進一步連結到須藤同學的無罪。不過,這似乎還是不夠強力。」

「是啊。即使順利操作觀感,最佳情況應該也是平局。單方面遭受毆打的事實,無論如何都會沉重地壓來這方。」

想必須藤也不希望事情最後以雙方皆受到懲罰作結。他們兩人似乎還想到要替須藤盡量減輕責任比重。

「假如加上D班目撃者的意見,那或許就能將局勢帶到六比四,或甚至是七比三。你那邊怎麼樣?對方是靠得住的目擊者嗎?」

「不,目前還說不清。」

我隱瞞佐倉的姓名,接著回答還在交渉中。

「這樣呀……是有什麼原因嗎……?」

佐倉的問題很敏感,因此我避免詳細說明。她當天說不定會說出「我果然還是不去了」這種話,所以我想替她留下一條退路。

「不過還真的沒有其他目擊者的消息呢。要是有人能夠出面,我想事情就很有意思了。可是果然還是很棘手耶。雖然已經沒時間了,但我們現在也只能等待網路或告示這邊出現消息了。」

「這樣好嗎?還讓你們做到這種地步。你們可是會被C班的家伙們盯上喔。」

「沒關系沒關系。再說我們本來就已經被C班和A班兩方盯上了。」

「一之瀨說得對。我們沒有任何問題。況且,如果是按照規則進行的競爭那也正合我意。然而,這次的事件卻超出了規則,是不可原諒的行為。」

一之瀨與神崎在與校方及同年級學生的戰斗上,展現出堂堂正正的態度。

「總之,我得先把點數彙給提供情報的人呢。啊,可是對方似乎希望匿名……我該怎麼轉讓點數才好呢?」

「可以的話,我來教你吧?」

「綾小路同學,你知道方法呀?」

「我在手機上做了各種操作才記住的。你知道對方的信箱嗎?」

「知道喲,雖然是網路上的免費信箱。」

一之瀨迅速地靠過來,並將手機面向我。該怎麼說?這真是段無防備的距離。

我想女孩子的話,通常都不會想讓男性進到這距離之內……

雖然我不清楚這具體上來自何處,不過一之瀨身上飄來了很舒服的香氣。

「那麼,點開彙款畫面吧。左上角應該會有自己的ID號碼。」

我隱藏著自己心跳稍微加速的這件事情,並且一面如此指示。

「嗯——」

一之瀨流暢地移動手指,觸碰手機畫面。

接著點下開啟自己點數頁面的按鍵。頁面在讀取過後顯示了出來。

這個剎那,一之瀨瞬間脫口輕聲叫出一聲「啊」,隨即便將畫面從我面前移開。

「有了有了。就是這個了吧。我該怎麼使用這個ID號碼呢?」

「這個ID號碼可以產生暫時性的動態密碼。只要把它告訴對方,對方應該就會傳來彙款請求。」

「原來如此呀,謝謝。」

「那我們走吧,綾小路同學。」

「好。」

一之瀨邁出步伐。

「…………」

剛才,我一瞬間看見一之瀨手機顯示出的畫面。其中某個部分,已深深地烙印在我腦中。

要怎麼做才能讓那種事情成真呢?

一之瀨他們說不定會成為阻擋堀北爬上A班的巨大障礙。

1

「早安!綾小路同學!」

「喔,嗯。早安。」

櫛田今天比平常都還更加開朗、充滿活力地向我打招呼。對于這份氣勢及耀眼光輝,我的身體反射性地向後仰。

「昨天很謝謝你。你真的幫了大忙。」

不,雖然我非常開心你用這種耀眼的表情這麼對我說,但我可不記得自己有被人添麻煩。倒不如說,這是我第一次假日出門,而且又是跟佐倉和櫛田這種女生一起出去玩。這簡直太奢侈了。哎呀,幸好現在池跟山內還沒到校,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要是給那些家伙聽見這種事,他們一



定會因此對我做出多余的怨恨。

「下次再一起出去玩吧。」

「喔,嗯。」

我即使很清楚這句話只是客套,卻還是有點抨然心動。哎呀,這樣也不錯。

「你假日和櫛田同學待在一起嗎?」

這是我隔壁鄰居的聲音。我簡單回答一句「是啊」。

「她拜托我稍微幫忙一下佐倉的事,所以沒辦法。」

「是嗎?」

「這怎麼了……嗎……」

我無意間把臉面向身為鄰居的堀北,結果看見她露出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怎、怎麼了啊?」

「『怎麼了』是指?」

「不,你好像正擺著非常可怕的表情。」

「是嗎?我並沒有打算這麼做。我表現得就跟平常一樣。我只是很吃驚你還真的是變得很能夠任意行動了呢。我拜托你的時候,你明明就很心不甘情不願,可是對象要是換成櫛田同學的話,你就會輕易答應呢。我正在冷靜且謹慎地分析著當中的差異為何。」

她雖然說自己很冷靜且謹慎,但我完全看不出來是這樣。

「過來一下。」櫛田用指尖輕輕點了我的肩膀,接著如此說道,把我叫了出去。

看見這情況,堀北又再次對我投來非常謎樣的表情。

櫛田把我帶到走廊,就一面偷瞄教室里面,一面如此說道。

「總覺得我似乎看見非常新奇的事情了呢。原來堀北同學也會露出那種表情呀。」

櫛田好像知道堀北那張表情的意思,而表現得很驚訝及喜悅。

「新奇?雖然我覺得堀北的表情很可怕……而且還稍微帶有怒氣……」

「不對喲。那張表情的意思是——你都不邀請我,我覺得很寂寞。我覺得自己被疏遠了。」

「那個堀北會這樣?怎麼可能。」

「雖然總覺得她本人好像也沒有意識到……她一定是發現了與朋友說話、共度的時光之中的樂趣了吧。這是好事情、好事情。」

這真奇怪。堀北對櫛田沒有好印象。然而,卻對沒受邀感受到疏遠。這樣很奇怪吧。

「綾小路同學,你該不會從根本上就誤會了吧?堀北同學是在不高興沒被綾小路同學你邀請喲。」

不不不,我認為這才不可能……那家伙可是個最喜歡孤獨的少女耶。

假日和人出門,對象又是像我這樣的男人——她不可能從中發掘出什麼樂趣。這真是個遭遇不可思議現象的瞬間。

2

我們在教師辦公室前方叫住開完朝會的茶柱老師。這是因為顧慮到在教室的話會很顯眼,而對佐倉做出的考量。

昨天在電話的事情上,就這樣無疾而終的我,與佐倉一同站在後方待命。

櫛田應該會好好地向茶柱老師轉達一切吧。

「目撃者?是目擊到須藤事件的嗎?」

「是的。佐倉同學看見了事件的所有過程。」

櫛田把站在後方靜靜待命的佐倉叫過去。她帶著有點緊張的神情,往前踏出了一步。

「據櫛田所言,你似乎看見了須藤他們打架。」

「……是的。我看見了。」


與其說是沒自信,倒不如說,她因為被老師凝視而很難受。

即使如此,約定好要作證的佐倉,還是慢慢道出了真相。

茶柱老師直到最後都沒插半句嘴。我們也是初次聽見這些內容。

「你說的話我了解了。不過,我並不能直接采納。」

櫛田之前應該是認為茶柱老師身為D班班導,會對于目撃者的發現感到喜悅吧。

但期待遭到辜負,她慌張地詢問理由。

「請、請問這是為什麼呢?老師?」

「佐倉,你為何事到如今才出面作證?你沒有在我朝會上通知時站出來對吧。這應該不是因為缺席吧。」

「這是因為……那個……我不擅長和人說話……」

「明明不擅長,如今卻出面作證,不也很奇怪嗎?」

茶柱老師進行理所當然的追問。如果她在最早的階段就站出來,那麼老師應該也會坦率地對目擊者的存在感到高興吧。

「老師,佐倉同學她是——」

「我現在在問的是佐倉。」

茶柱老師以銳利且充滿怒氣的聲音打斷櫛田的發言。

「呃……因為班上同學……很困擾……如果我出面作證……就能幫上忙的話……想到這些,所以我才會……」

佐倉彷佛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那般縮著身體、駝著背。

即使如此,身為班導的茶柱老師,應該也對佐倉這名少女的性格有著充分的了解。

老師應該也感受得到,她光是像這樣說出真相就已經大有進步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這是你自己拚命鼓起勇氣這麼做的?」

「是的……」

「這樣啊。你若是目撃者,作為義務,我當然也會准備向校方傳達。不過這件事情,校方應該不會直率采納。想必這也無法證明須藤的無罪吧。」

「請、請問這是什麼意思呢?」

「意思就是說,佐倉真的就是目撃者嗎?我認為這應該是我們D班學生害怕受到負面評價,才捏造的謊言。」

「茶柱老師,我覺得您這種說法很過分!」

「過分?假如她真的目撃到事件,就應該要在第一天提出來。期限快到才站出來,即使遭受懷疑也理所當然。況且,說到目擊者又是D班的學生,那就更是如此。要人家別去懷疑才是強人所難。你們不這麼覺得嗎?同班學生正巧就在那棟人煙稀少的校舍,並且碰巧目撃了一切。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茶柱老師的說法很合理。

佐倉目撃事件的這件事實,真的是太巧合了。就算遭人懷疑也莫可奈何。

要是旁人這麼對我說,想必即使是我,也絕對會認為這是他們自己人所編出的謊話。

如果進行公正審判,那麼這作為目撃證言,效果當然就會變得很薄弱。

「不過目撃者就是目撃者,也無法斷定這就是謊言。我就姑且先受理這件事吧。另外,根據狀況,審議當天校方應該會要求佐倉出席進行討論吧。討厭與人扯上關系的你,能辦到這種事情嗎?」

茶柱老師以試探般的言語動搖佐倉。

不出所料。佐倉似乎想像了當天的情況,總覺得她的臉色有點發青。

「如果你討厭這樣,那麼退出也是一種辦法。到時候請你再事先告知參加審議的須藤。」

「沒問題嗎……?佐倉同學?」

「嗯、嗯嗯……」

雖然她算是給了回覆,可是好像很沒自信。

她不僅要在眾人面前作證,當天還要單獨與須藤參加審議。

強迫她做這些,實在有點殘酷……

「老師,我們也可以參加嗎?」

櫛田果然站出來了。她應該是為了要支援佐倉吧。

「只要須藤本人同意,那我就允許你們吧。但這不代表人數沒有上限。校方最多允許兩人同席。你們好好想想吧。」

我們就像是被轟出去似的離開教師辦公室。隨後,我們便向留在教室里的堀北說明了情況。

「這確實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呢。」

「對不起……我要是早點站出來的話……」

「局勢或許確實多少會有些不同,不過應該也沒有多大的差別。目撃者是D班學生,真的很不走運。」

雖然不清楚這是不是堀北安慰人的方式,但她說得就像是在袒護佐倉。

只要沒出現大家都認可的目撃者,應該就無法洗清須藤的冤屈吧。

「另外,櫛田同學。當天你能讓我和綾小路同學出席嗎?我非常清楚你會是佐倉同學的精神支柱,但要議論事情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呢。」

「這……嗯,也對。我想我無法在這部分幫上忙。」

我本想插嘴說出「要是堀北跟櫛田合作就完美了」這句話,可是還是作罷了。

正因為這不可能實現,所以她才指名我當替代角色吧。

「佐倉同學,這樣沒關系吧?」

「……我、我明白了。」

雖然感覺她完全不OK,不過在這場合上,她應該也只能如此回答吧。

3

包含確認的目的在內,我們午休在教室中展開了作戰會議。

堀北雖然似乎不情願參加,但在櫛田的哀求之下,最後還是參加了。

她本人表示:只要先在芝麻小事上妥協,之後在重要的事情上,就能輕松拒絕對方。

可是你不管何時何地都會拒絕別人吧?——我雖如此心想,但還是閉上了嘴。

「明天……我們能夠證明須藤同學的冤屈嗎?」

「當然啊,櫛田。因為我只是被他們陷害而已。我當然會是清白的。對吧?」

他們兩人幾乎同時向堀北尋求意見。

堀北不知道是不想回答,還是覺得麻煩,她沉默地將面包送進嘴里。

「喂,堀北。怎麼樣嘛。」

不懂觀察氣氛的須藤探頭



窺視堀北。

「別用你的髒臉靠近我。」

「……才、才不會髒咧!」

須藤似乎被意料之外的直白發言傷害,因此內心動搖。

「對于你認為能輕松證明無罪的想法,我還真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呢。即使已經搜集到對抗他們的籌碼,狀況也還是很不利。」

「知道真相的目撃者,以及敵人過去的惡劣品性。光是這些就很足夠了啦。他們可是壞蛋耶。」

須藤把自己的不對擱在一旁,並且自以為是地蹺起二郎腿,點了兩三次頭。

「啊,喂,我還正在看耶,還給我啦!」

「有什麼關系,我也出了一半的錢。我之後再給你看啦。」

池跟山內互相爭奪著漫畫周刊雜志。他們剛才這麼安靜,原來是在看漫畫啊。即使說自己沒點數,每個星期卻都擠得出買雜志的錢,還真厲害。

「咦……?」

櫛田在看著這幅光景的我身旁做出沉思的動作。

「……難道說……」

「怎麼了?」

「啊,不,沒什麼。我只是有些掛心的事情。」

我不太清楚狀況。不過,櫛田隨後便拿出手機,開始調查起什麼。

4

回到宿舍的我,躺在床上呆呆看著電視。

我沒有特別認真看內容,就只是這樣子度過這段放松的時間。

而處于這種狀態的我,這時收到了一封信件。寄件者是佐倉。

『假如明天我向學校請假的話,請問事情會變得如何呢?』

『你這話是?』

我簡短回覆,並等待佐倉給我回音。

『請問你現在正在做什麼呢?』

她回信給我了。我說我現在一個人在房間里。

『如果可以的話,請問現在能和你見面嗎?我的房號是一一〇六。』

『如果你能夠對任何人都保密的話……那對我會是個很大的幫助。』

我連續收到兩封信件。不如說,這感覺比較類似于聊天室的對話。

她的用意為何呢?我起身打算詢問理由,因此滑了滑手機。不過操作到一半,我就停下手上的動作。貿然詢問理由,要是她回應我「還是算了」,那我就很難去拜訪她了。

我直覺先直接見面會比較好,因此便再次操作手機,輸入文字。

『我大約五分鍾後到。』

我如此回信,然後伸手拿外套,但還是決定作罷。

反正是同棟宿舍,只穿襯衫應該也可以吧。接著我前往了佐倉告訴我的房間。

我還是第一次踏入上面的樓層……換句話說,就是女生的居住區。

由于校方並沒有禁止男生進入,因此我即使移動到上層,也不會被視為是問題。實際上現充們都會經常去樓上玩。

校方雖然允許這種比較自由的行為,不過規則上似乎有限制晚上八點過後禁止進入。這應該是因為校方還是得禁止男學生半夜待在女生樓層吧。

我按下按鈕,叫住從下往上升的電梯。當我正打算搭進開啟的電梯時,卻不湊巧在里頭看見搭乘電梯的堀北。

「…………」

我不知為何無法動彈,一動也不動地一直站著。

不知道這算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這個巧遇朋友的情況,究竟算是哪種呢?

「怎麼,你不搭嗎?」

堀北看見站在門口一直不動的我,便打算關上電梯門。

「啊,不。我要搭……」

雖然覺得很尷尬,但我還是搭上了電梯,按下十一樓的按鈕。我看見十三樓的燈亮著。堀北的房間似乎是在十三樓。

該怎麼說呢?我從身後感受到奇怪的視線。

「你今天……回來得真晚啊。」

我無法繼續忍受沉默,于是頭也沒回,就這樣問了堀北。

「因為我去買東西。你沒看見嗎?」

後方傳來塑膠袋的聲音。

「話說回來,你都是自己開伙呢……」

電梯雖然一如往常地運作,但我卻覺得速度很慢。螢幕顯示才剛經過六樓。

問題並不是出在對象是堀北,而是被女孩子偷偷叫出來的這種狀況。大概就是因為無法說出口,我才會這麼不鎮定吧?

「不是十樓沒關系嗎?」

十樓?我對這未曾想過的層數稍微感到疑惑。

「看來你不是要去十樓呢。」

她究竟是抱著怎樣的企圖問我是不是要去十樓的呢?

「身為避事主義者,自己卻渉及事件到這種程度,還真是積極呢。還是說你是有什麼別的目「你要是有話想說,不如就直說吧?」

堀北明顯是在刺探消息。

「你不是要去見佐倉同學嗎?」

「不,不對。」

我立刻予以否定並搪塞她,但不知這對堀北奏不奏效。

「是嗎?雖然你要去哪兒都與我無關。」

那你就別問嘛——我雖然很想這麼說,不過還是把話放在心里就好。

經過很長的一段沉默,電梯終于抵達十一樓。我努力故作鎮靜,接著出了電梯,沒有回頭。

「打擾了……」

「……請進。」


佐倉穿著便服來迎接我進去房間。

「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

「那個……綾小路同學,你記得你之前對我說過的話嗎……?你說即使我是目擊者,也沒有義務站出來。還說勉強自己作證也沒有意義。」

這是偶然在特別教學大樓里見到佐倉時的事。我輕輕點頭。

「……我……果然還是沒有自信……」

「你是指在大家面前好好講完話的這件事嗎?」

「我一直以來都辦不到……我很害怕在大家面前說話……要是明天在老師們面前被問起那天的事情,我沒有自信能夠好好回答……所以……」

「所以你才在想要不要跟學校請假。」

佐倉輕輕點頭,接著喪氣地將額頭撞到桌子上。

「啊————討厭,為什麼我這麼沒用呀!」

她迅速地揮動著手腳,為自己感到羞恥。我第一次見到她這種模樣。

「……佐倉你其實意外的是那種情緒高昂的人嗎?」

我因為她這副模樣感受到與平時的差距,因此有點傻眼,或者應該說是驚訝。

「咦!」

她本人也察覺到讓人看見了丑態,便滿臉通紅地搖著頭。

「不、不是這樣。事情不是這樣的!」

原來她也做得出這種表情啊。她總是擺出悶悶不樂的臉,所以我都不知道。

「欸,我能問一個問題嗎?你為什麼會向我搭話呢?」

不管是櫛田也好,別的學生也好,應該還有其他更能設身處地陪她商量的人吧。

「因為綾小路同學你的眼睛並不可怕……」

嗯?這是什麼意思?雖然我覺得自己的眼神確實不算可怕……

「如果要商量事情,櫛田比較會為你設身處地著想喔。而且她朋友也很多。」

「啊,不是的。我並不是單指直接看上去的眼神。應該說是眼神深處嗎……我只要看了對方的眼睛,就會隱約知道……不好意思,我無法好好地表達出來。」

這就類似于她自己的直覺嗎?

代表我看起來很瘦弱並且沒霸氣嗎?……感覺有點複雜。

「因為男人……即使看起來很溫柔,有時候也會突然變得很恐怖……」

從女孩子的角度來看的話,或許男人看起來很可怕也沒辦法。不過佐倉卻露出異常畏懼的表情。話說回來,上次去維修數位相機的時候,她也……

真要說的話,男女在力氣、體力上的差距的確非常明確。

可是一般來說,幾乎不會有什麼女孩子會在意、畏懼這點地生活。

難道她過去發生什麼使她不自覺會害怕男人的事情?

……我是在擅自分析個什麼勁兒呀。我對自己這副老樣子覺得有點討厭。

「我知道只要如實說出看見的事情就可以了。可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那種事情……請問我該怎麼做才能夠態度積極地說話呢?」

佐倉無助到甚至來向我這種學生尋求救贖。想必她這幾天一直都在煩惱吧。

她最終尋找到的救贖是我,便足以說明她有多痛苦。

「如果你不想要的話,我會幫你告訴他們。」

「……你不會生氣嗎……?」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吧。強迫你作證不會有什麼意義。」

佐倉雖然是寶貴的證人,但無法成為確鑿的證據。只要須藤無法獲判無罪,實際上也可以說是沒有影響力。只是假如缺席,須藤應該會非常生氣吧。

雖然這點必須想點辦法哄哄他,但辦法也多得是。

「那個……綾小路同學,你認為怎麼做最好呢……?」

「按照佐倉你喜歡的去做就可以了。」

或許她希望我給出具體的指示,但很不巧,這事情我辦不到。

我並不是那種能對誰下指導棋的優秀者,而且這



也不適合我。

「也是呢。突然被問這種事情,你也會困擾吧……我還真是沒用。我應該就是因為這樣,才會交不到半個朋友吧……」

佐倉似乎是對自己感到厭惡,突然無力地垂下雙肩,露出苦笑。

「我倒覺得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馬上交到好朋友耶。」

「完全不行……我連該如何跟人好好說話都不曉得……綾小路同學你和各種人似乎都很要好,我覺得有點羨慕。」

「我這種人才完全——」

從佐倉眼里來看,我似乎有著許多朋友,並且看起來很開心。

「說這種話或許很冒昧,但我們應該就類似是朋友了吧。」

我用手指先後指了自己與佐倉。

「……我們是朋友嗎?」

「你如果說不算的話,那或許真的就不算吧。」

「不……我很高興……你能夠這麼說……」

即使佐倉有點不知所措,但她還是如此答道。

現在我了解到,人若是不好好地面對面說話,就無法看見對方的本質。今天得知佐倉那意想不到的另一面,令我非常驚訝。

只要能夠更表現出自己的內心,她應該就能馬上交到朋友。

真的只需要小小的微調就可以了。然而,這種輕微的調整,應該很困難吧。

即使從旁人角度看來微不足道,但只要換作是自己,那就另當別論了。

「謝謝你今天能過來見像我這樣子的人。」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假如只是這種事,你隨時都能叫我。」

如果這麼做多少能減輕佐倉的負擔,也代表我自己是有價值的。

明天要不要來學校,就交給佐倉自己決定吧。

我想應該已經沒事了,于是就站起來,打算出去房間。不過佐倉看起來卻好像還是沒有精神。

「對了,你今天接下來有安排嗎?」

「接下來嗎……?不,我並沒有特別的安排。應該說,我一直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安排。」

嗯——雖然我也大致上是這樣,不過從別人口中聽見這種台詞,還是覺得有點寂寞。

「那要不要稍微出門一下?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

我下定決心試著邀請佐倉。

佐倉似乎一時間無法理解我的意思,就像是忘卻時間般僵硬不動。

接著,她忽然毫無預兆地迅速站起。

「哈唔!」

然而,佐倉的膝蓋卻撞到桌子,並且痛得倒下去。她的眼鏡飛了出去。

「剛才那樣感覺非常痛耶……你沒事吧?」

「我……我一點也沒事……!」

她的眼角泛出淚光,一邊忍耐著劇痛。即使她這麼說,也完全沒有說服力。

我撿起飛出去的眼鏡。這鏡片果然沒有度數。

我遞出眼鏡之後,佐倉就以顫抖的手收了下來。她向我道完謝,就再次戴上了眼鏡。佐倉與痛楚奮戰大約一分鍾,好像才終于平靜下來,恢複冷靜。

「請、請問我們要去哪里呢?」

我不太清楚她的想法,只知道她正在防備我。

難道我被她當成是在搭訕了嗎……若是這樣,那就不太好了。

「雖然我沒有確切決定要去哪里,應該就在附近閑晃一下吧?啊——不過我也很討厭熱天氣呢……」

正當我在煩惱該怎麼辦才好,佐倉就客氣地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有一個想要去的地方……請問這樣也好嗎?」

「咦?好,當然可以。倒不如說,這麼做我覺得還比較好。」

而且比起挑選地點,我也只是想換個氣氛跟她聊天。

佐倉如果有想去的地方,那我也求之不得。

5

佐倉說有想去的地方,于是就帶著我走。我們最後來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地點。

位于遠離校舍的這個地方,有一棟專門為社團活動所准備的建築。

她把我帶到像是弓道社、茶道社等,帶有和風感覺的地方。

從有點遠的地方,不時會傳來射箭的聲音。

「你並沒有在玩社團吧?」

「是的。不過我之前就很想來一次這種地方。可是假如是一個人的話,會很引人注目……」

如果獨自在這附近閑晃,那大概一定會被當作是對社團有興趣的學生,而被人搭話。然而,假如是一男一女行動,別人應該就會覺得他們只是在約會吧。

「請問你為什麼會找我出來呢?」

「嗯?你問為什麼呀。像這樣再被問起,我也很難回答耶。」

我擔心明天你是不是真的沒問——即使說出這種話,也只會讓她不安。

「應該是因為我覺得要是能轉換心情的話就好了。我也是個孤單少年,大致上都是獨自一人,所以大多時候都待在房間。我有種不管怎樣都會壓抑自己的傾向。」

佐倉似乎沒有接受我這絞盡腦汁想出的解答,並露出了懷疑的態度。

「綾小路同學,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嗎?」

「……有嗎?比如說呢?」

「像是堀北同學、櫛田同學、池同學、須藤同學、山內同學……」

她扳手指數了數,並且念出名字。

「剛才的成員是……不,雖然的確算是朋友。但該怎麼說呢?我跟他們的關系似乎沒有達到那種程度。我覺得自己還是被排除在外。從你的角度看來,我們感覺很要好嗎?」

佐倉毫不猶豫地點頭。如果佐倉這麼說,那或許就真是如此了吧。

因為人無法看清楚自己的模樣。

「我完全不知道交朋友的方法……所以覺得很羨慕。而且像這樣被綾小路同學說是朋友,也是我第一次的經驗。」

「櫛田呢?最早向你攀談的不是她嗎?」

佐倉看起來很不好意思,並且自嘲似的笑了。

「是的。我改天也也必須向櫛田同學道歉。明明來找我說話、最先邀約我的都是櫛田同學,但是我卻沒有勇氣……我其實很想跟她在一起。可是怎麼樣也無法做出答覆。我真是沒出息。」

要是每個人都能輕易應對他人,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雖然堀北很瞧不起池和山內,不過我再次深深感受到,能夠自然地與陌生人接觸,真的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情。

這也是個很了不起的才能。

「關于明天的事情,我能給你一個建議嗎?」

我不打算說出「加油」這種激勵她的話。

我認為佐倉只要能夠去面對明天就可以了。

「為了須藤、為了櫛田、為了班上的同學——你把這樣的想法全部都丟掉吧。」

「咦……?全部……都丟掉?」

「明天出席做證,是為了說出目撃事件真相的『自己』。」

能夠重視自己的人,只要將重視他人擺在第二順位就好。然而,佐倉卻還沒辦法好好珍視自己。

她有種獨自背負痛楚、悲傷、痛苦的傾向。

沒有獲得幸福的話,就不可能為別人帶來幸福。

「為了自己而說出真相。然後這個結果,將能拯救須藤。這樣子就夠了。」

我不清楚會有多少效果。

這種建議說不定幾乎沒有意義。

不過,有誰能夠為了自己而上前關心——這個過程一定是有價值的吧。

因為我自己就曾經渴望得不得了。

而且,因為我也渴望有人能了解我一直以來孤軍奮戰的辛酸、痛苦。

「……謝謝你,綾小路同學。」


佐倉的心中,一定多少會有些共鳴吧。

6

當晚,在櫛田的號令之下,須藤之外的成員們都集合到我的房間。

櫛田雖然也有邀請堀北,但結果她沒有參加。

「有什麼進展嗎,小櫛田?」

「要說進展,確實也是進展。我發現了驚人的事實。綾小路同學,你可以借我電腦嗎?」

我點頭說好,櫛田就開啟了宿舍設置的桌上型電腦,並連接網路。

「鏘〜請看這個!」

櫛田連結的網頁似乎是誰的部落格。連樣式都下了功夫,與其說是個人制作,不如說是業者經手過的那種正式網頁。

「咦,這張照片不是雫嗎?」

「雫?」

「她是平面寫真偶像啦。不久前還在少年雜志上出現過呢。」

部落格上放了幾張感覺像是她自己上傳的照片。真不愧是平面寫真偶像,她無論長相、身材都無可挑剔。

「你們不覺得這女孩很眼熟嗎?」

「要說眼熟,她不就是雫嗎?」

「你仔細看。」

櫛田特寫了偶像雫的臉龐。池目不轉睛看完之後……

「……好可愛。」

「不是啦!這不就是佐倉同學嗎?」

「小櫛田,你說誰是誰呀?」

「這是跟我們同班的佐倉同學。」

「咦……?不不,佐倉是……不不不,這不可能吧。」

池笑道。另一方面,池正側方的



山內,表情卻逐漸僵硬起來。

「欸,池……我冷靜一看,那個……或許她真的有點像佐倉耶……」

「可是她沒有戴眼鏡呀?而且發型也不一樣。」

「這種記憶方式實在是太單細胞了吧……」

雖然乍看上去我並沒聯想到,但她無疑就是佐倉。

池似乎還沒辦法將兩者聯想起來,便跟著我們來回走動、看著畫面。

「那個佐倉就是雫……這是騙人的吧。雖然氣質有點像,但她們是不一樣的人啦。因為雫感覺可是非常開朗耶!對吧,綾小路。」

上傳的照片不論哪張都拍得很可愛。看得出來她很習慣自拍。

不過,我卻發現了能夠佐證佐倉與偶像雫就是同一個人的證據。

「不,就像櫛田所說的,她就是佐倉沒錯。看這里。」

我指著上傳上去的其中一張照片。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這有拍到宿舍房間的門。」

「就和這棟宿舍的門是一樣的呢。」

換句話說,這張照片有很高的機率是在宿舍房間里拍攝的。

「那麼,佐倉果然就是雫啊……我的腦筋還無法完全轉過來。」

「真虧你能發現啊,櫛田。」

經她這麼一說,雖然我是有發現她們的氣質相同,不過沒有提示的話也無法知道。

「我是看見池同學他們在看周刊雜志才想起來的呢。因為我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有在哪里見過佐倉同學。」

「我們班居然會有平面寫真偶像!真是令人興奮!」

池無法壓抑心中興奮,因此情緒超級激動高昂。我認為聽著這一切的櫛田,一定非常傻眼吧。但櫛田太溫柔,應該不會讓他感覺到吧。

「不過我記得雫開始走紅之後,就突然消失蹤影了耶。」

佐倉作為偶像進行活動,另一方面,在學校則是不起眼的安靜學生。

造成她生活得像是硬幣正反面般截然不同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時間已經將近晚上九點,實在是時候該解散了。于是我便目送大家到玄關。

「櫛田,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你可以留下來嗎?」

「嗯?有話想說?好呀。」

「喂!綾小路!你打算說怎樣的事情啊!該不會是!」

「不可能不可能。」我用手予以否定如此說道。同時也告訴池,我只是要說佐倉的事情,不過講了他卻不相信,並且把臉靠來我耳邊低語。你不要這麼懷疑我嘛……

「這是真的吧?你要是告白的話,我可不會原諒你喔!」

我怎麼可能告白啊……而且說到底,即使我向她告白,也一定會被她一秒拒絕。

「真的啦。你要是這麼在意就在走廊等吧。我很快就會說完。」

「我等著。」池這麼回答,好像決定要守候櫛田,威風凜凜地佇立在門前。

我暫且將男生們叫出去之後,就把今天與佐倉發生的互動告訴櫛田。

「這樣呀,佐倉竟然會——」

「剛才知道那家伙在當偶像時,我雖然很驚訝,但另一方面也稍微理解了。我在想,她真正的面貌是不是在另一邊。」

我避免直接表達出來,可是我認為佐倉和櫛田都同樣是擁有雙面性格的學生。

然而,櫛田聽了一連串過程,卻說出完全不一樣的結論。

「佐倉同學……在當偶像時的面貌,大概是假的吧。嗯——用『假的』來表達或許有點不對。我覺得她是藉由替自己的臉化妝,制造出另一種人格呢。」

「化妝……換句話說,就是戴著面具嗎?」

「嗯。佐倉同學應該是藉由自我催眠,才能在別人面前擺出笑容吧。」

不知為何,交給櫛田講起來就格外有說服力。

我隱約覺得如果是在這個時間點,似乎可以問出櫛田上次在電話里講到一半的那件事。

「上次電話里,你原本打算跟我說什麼啊?」

櫛田的肩膀忽然輕輕震了一下。代表她無須回想,也記得這件事。

「下次再說吧。現在解決事件才是最優先的。因為那是我私人的請求。」

「私人的請求?」

這句話雖然有點吸引人,不過櫛田會有什麼需要拜托我的事情嗎?

不是我在自誇,但不會有什麼東西是我有,而櫛田卻沒有的。無論是課業還是人望皆是如此。

「抱歉。用這種說法的話只會害你覺得很在意吧。」

櫛田苦笑,雙手合十道歉。

「那麼,我們就等須藤的事情順利解決之後再說,可以吧?」

「嗯,就這樣沒關系。」

她轉身背對我,接著緊握著玄關的門把。

但她在原地停下了動作,好一陣子一動也不動。

櫛田背對著我,我無法窺視她的表情。

「櫛田?」

她的樣子有點奇怪,于是我便叫了她。櫛田回過頭之後,就縮短了和我之間的距離。她接著跑起腳尖,浮起腳跟,然後將手貼在我的胸前,並將嘴巴朝著我的耳邊靠了過來。

「如果綾小路同學你願意傾聽我的請求——我就把我重要的東西給你。」

這是魔女的耳語。她身上散發著一股彷佛會一把抓住我的心髒般,既甘甜又危險的香味。

我無從判斷櫛田低語時的表情是滿面笑容,還是只是淺淺的笑著。

我唯一確切知道的,就是櫛田才不是什麼天使。

關于櫛田,我自認對其擁有著自己的答案。

人無論是誰都會有雙面性格。而櫛田應該只是在這部分比別人都還強烈。

然而,現在我眼前的櫛田,卻完全只讓我感受到不寒而栗。

她到底有何目的?抱著什麼想法行動?這名叫作櫛田桔梗的女孩子,真正的她究竟在哪里?——我完全無法看清這些事情。她的反差之大,甚至讓我想懷疑這是不是雙重人格。櫛田與我拉開距離後,就變回總是露出溫柔微笑的那個她。玄關的門一打開,焦急等待的池便向她搭話。而從回話的櫛田身上,也已經絲毫感受不到剛剛的氛圍。

7

大家回去後,我就坐到電腦前面,看著佐倉愛里……平面寫真偶像爭的部落格。我往回看了雫過去的部落格內容,她是約莫兩年前開始寫部落格的。

正好就是佐倉作為平面寫真偶像開始活動的時間點。上頭寫著今後的想法及抱負,看不出有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

作為參考,我也比較了其他偶像們的部落格,不過大致上都很類似。

國中二年級生初次出道演藝圏,會是怎麼樣的心情呢?

接下來的一年期間,她幾乎三百六十五天都持續更新著部落格,撰寫當天發生的事情,或者自己的感受。對于粉絲的留言,她看起來也都幾乎會徹底地回覆。

然而,自從入學這間學校,她確實就沒有再回覆留言了。

她有確實地嚴守著不能和外界連絡的規定。

雖說她不太常出現在公眾場合,但佐倉的人氣似乎比我想像得還高。

推特的追蹤人數也超過了五千人。

上面多半充滿像是希望她趕快回到雜志平面上的意見,抑或是詢問她有沒有上電視的安排等留言。

在這之中,我的目光不禁被大約三個月前的某則留言給吸引住。

『你相信命運這句話嗎?我相信喔。從今以後,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如果只是這樣,那也不過是粉絲的過度妄想。

然而,對方每天都會像這樣留言,而且還逐漸地變本加厲。

『我一直都覺得我們很貼近。』

『今天你又更可愛了呢。』

『你有發現我們對上眼神了嗎?我有發現喔。』

上面羅列著本人看了似乎就會感到恐懼的文字。

對方這些留言,簡直就像是想說自己就在雫的身邊。這只是妄想嗎?

在這所封閉的學校之中,能夠與佐倉接觸的人非常有限。

學生、教師……或者,進出學校的業者相關人員。

這必然會使我聯想到家電量販店的那個男人。

接著,我找到上星期天的留言。簡直令人毛骨悚然。我確信這件事情了。

『你看,神果然是存在的。』

雖然這是我擅自的想像,但佐倉入學之後就為了購買數位相機而前往量販店。身為名人的她,當然也有像上次那樣變裝吧。可是,對粉絲而言這種變裝並沒有意義。那名店員察覺了佐倉的真實身分。

不過,這個階段他們當然幾乎沒有交集。但佐倉卻遭遇數位相機故障的意外。對于喜歡相機的她而言,是無法舍棄數位相機的。就算這樣,在D班這種狀況下,她也幾乎不可能重新買台新相機。可是只要送修就必然有可能會撞見那名店員。

因此那天,她一開始才會對送修感到猶豫。因為在櫃台的就是那名店員。另一方面,店員應該很興奮才對。因為藉由登記必要事項,這是個可能得知自己最喜歡的偶像的本名,甚至是電話號碼的機會。

這件事情和那天



晚上佐倉打來給我,並向我提出彷佛有弦外之音的疑問也有所關聯。

只要這麼想一切就很合理了。

我從眾多的留言當中,尋找感覺是那家伙所寫的後續文章。

『無視我豈不是太過分了嗎?還是說,你沒有發現呢?』

『你現在在做什麼?好想見你好想見你好想見你。』

危險的留言一個個出現。當然,看著這些留言的其他粉絲,應該只會單純覺得很惡心吧。但佐倉應該就不同了。

她應該覺得這份超乎想像的恐懼感就近在咫尺,因此很畏懼吧。

不過佐倉卻在我們面前隱瞞這件事,並且作為目擊者而打算拚命與學校、C班戰斗。她明明就很害怕這個男人的存在,甚至連出宿舍都很猶豫。

因為既然同樣身處學校用地,即使發生什麼也不奇怪。

可是,現在這個瞬間卻幾乎不存在著什麼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

沒有那種一兩天內就能解決跟蹤狂問題的策略。

結果,除了等她自己發出求救信號之外,似乎就沒有能夠采取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