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唯一的解決方案



通往學校的林蔭大道。上頭灑落下來的盛夏陽光,既刺眼又炎熱。

我每前進一步,身體就會發出慘叫,並且快要冒出汗水。充滿朝氣的學生從我身旁跑了過去。有活力真好。還是說他只是腦袋不正常而已呢?現在,即使世界末日正在身後逼近我,我說不定也不會逃跑。

前方葉隙流光之下,有個美女正把腰倚在扶手上往我這邊看來。

為何所謂美少女都這麼擅長融入風景當中呢?

我忍不住很想把自己看到畫面擷取在一張照片里。然而,很遺憾的是,我沒有拍下照片的那種膽量。

「早安,綾小路同學。」

「你在這種地方,是要跟誰碰面嗎,堀北?」

「對。我在等你。」

「要是被喜歡的人這麼說,一定會是最棒的一句話吧。」

「你是笨蛋嗎?」我被堀北稍微地罵了。感覺一大早天氣又格外炎熱了。

「今天就要決定一切了。」

「是啊。」

「我在想……我會不會也許做錯了選擇呢。」

「你是說,要是選擇妥協就好了?」

「雖然我很不願意這麼想。」她說出這句開場白,就接著講了下去:

「要是須藤同學因此受到重罰,那就是我的責任。」

「原來你也會像這樣講泄氣話啊。」

「因為做出賭注是事實。我多少會有點不安結果將會如何呢。你那邊沒問題吧?」

「你是指昨天和我說明的作戰對吧。一之瀨也在,應該總有辦法吧。」

我輕輕地拍了堀北的肩膀,接著邁出腳步。

「欸——」

「嗯?」

「……沒事。等這件事順利解決完再說吧。」

堀北好像想說些什麼,但她如此回答,接著閉上了嘴。

1

踏進教室的瞬間,我便發現了變化。

照理說總會在最後一刻才到校的佐倉,現在就已經坐到了位子上。

我不覺得她是那種貪睡蟲,因為偶爾早起才早到校。

她是有著什麼目的,才會早來學校呢?

堀北看起來也對佐倉的存在有些驚訝。佐倉本人的話……

她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但讓人感覺心境積極向上。

這差異很難以言喻,甚至說不上是變化。若有人告訴我這是我的誤會,或許我還會回答「應該是吧」。當中差異微小到甚至連微風輕輕吹拂就會飛走。

在我們打算就座並准備經過佐倉座位前方之時,佐倉抬起了頭,察覺到我們的存在。

我微微舉起手,代替打招呼。這種程度對佐倉來說應該也剛剛好吧。

雖然我這麼想——

「呃……早安。綾小路同學……堀北同學。」

「早、早安……」

佐倉第一次主動向我道早安。我因為意料之外的事件而驚訝得語塞。她雖然沒有與我們對上眼神,可是即使如此,她還是抬起頭拚命擠出這些話。

「她是怎麼了……?」

「說不定她是因為昨天的事件,而往上成熟了一個階段。」

平時幾乎不會在人面前說話的佐倉,在緊張的氣氛中威風凜凜地作了證。那應該也成了她重新檢視自己的機會吧。

「人不會這麼容易改變。假如她打算改變,那會相當勉強自己吧。」

我感人的想像被堀北這句現實的話給毀了。

這確實希望渺茫。堀北所言大概是正確的吧。

昨天為止的佐倉,與今天的佐倉並沒有太大的差異。不過確實也已經不相同了。

我知道她是打算以自己的方式,為自己帶來某些變化,才會做出這種行為。

她想改變——這不會有錯。

「只要她沒有勉強自己就好了。」

「勉強?」

「也就是說,人要是做出不符合自己身高的舉止,很有可能就會摔跤呢。」

她的話不可思議地充滿說服力,彷佛讓人認為是她自己的經驗談。

「你是非常熱愛孤獨的孤獨少女嘛。真是有說服力啊。」

「你想死一次看看嗎?」

這不是孤獨,而是地獄少女……

我遠遠觀察佐倉的模樣。沒看見她向其他學生打招呼。

看來再怎麼說,她也不會突然間就跟全班打招呼。只要她沒有勉強自己就好了……嗎?確實如此呢。平常不會和任何人說話的人要主動向人打招呼。

即使從別人眼里看來很微不足道,但對佐倉而言,這應該是個會對身心造成巨大負擔的行為。

很難想像這不會有任何負面反作用。

說不定打算強行改變自己,將導致她心中某處綻裂開來。

看來在執行那個作戰之前,我還是稍微留意一下她會比較好。

2

再審開始前大約三十分鍾,我為了到某處等人而站了起來,准備離開教室。噢,對了。在這之前,我先去和佐倉打聲招呼吧。

「佐倉。你現在要回去了嗎?」

我向正在准備回家的佐倉搭話。

「綾小路同學……你現在要去審議了對吧?」

「我今天不參加。」

我告訴她我要在幕後忙一些細節工作。

「這樣呀……」

佐倉似乎在想些什麼,而低垂著視線,如此小聲嘟噥道。樣子有點奇怪。

與其說她心神不甯,不如說她似乎正在緊張。

「怎麼了?」

「咦?」

「今天並不是你要出面做證,你完全不需要逞強喔。」

我甚至覺得佐倉好像有點在冒汗。

「……大家都在努力,所以我也覺得自己要努力。」

佐倉講出這些話。與其說是在對我說,反而還比較像是她在說給自己聽。

「你在想些什麼呢?」

「為了向前邁進,有一件事情是必要的……所以,我要去做那件事。」

即使我詢問佐倉,她也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雖然我對她這副模樣感到不安,而打算繼續追問下去,可是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通知我時間已到。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

「下次見嘍,綾小路同學。」

這句話及這張開朗的笑容,都很不像平時的佐倉。它們莫名地深深烙印在我腦中。

「欸,佐倉,你待會兒有空嗎?我有事想和你說。」

我為了與她維系連絡而擠出這句話。可是佐倉卻輕輕左右搖頭。

「我今天接下來有事情要做,所以可以明天嗎?」

既然她都這麼對我說,我也不能強硬拜托她說「今天絕對會比較好」。

不過我現在也得走了。我背對佐倉,朝著特別教學大樓前進。

現在時刻是三點四十分過後。迎接放學後的特別教學大樓比平時都還悶熱。

如果計畫按照程序進行,那我所等待的人應該就快要來了。

過了不久,三名男生盡管抱怨著「好熱好熱」,但還是來到了這里。看得出來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好像有點樂觀、開心。

這也當然。要說為什麼,這是因為這三個人會來到此處,是由于收到了我們班上偶像般的存在——櫛田所寄出的邀請信件。這是邀請約會嗎?或者該不會是告白?——他們說不定正在做著這種幻想。

然而,他們這份幻想,在發現我的存在之後就破滅了。

「……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看來他們果然記得曾在學生會辦公室中見過我。像是他們隊長的石崎往前踏出一步,威嚇似的逼問道。他在沒人會看見的場所還真是態度強勢。

「櫛田不會來這里。那是騙你們的。是我硬拜托她發郵件的。」

石崎露骨地擺出不高興的表情,然後拉近了與我之間的距離。

「你開什麼玩笑啊?這是什麼意思?啊?」

「要是我不這麼做,你們就會無視我,對吧?我想商量事情。」

「商量?有必要找我們做這種事嗎?你腦袋是被熱壞了喔?」

石崎打從心底覺得很熱似的抓著襯衫前襟前後搧風。

「你再怎麼掙紮也無法掩蓋真相。我們是被須藤叫出來打的。這就是答案。你們就乖乖接受與其相應的報應吧。」

「我並沒打算爭論這種事情。這是浪費時間。因為昨天徹底談完,我也很清楚D班和C班都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主張呢。」

「所以是怎樣?你要現在強行拖住我們,讓我們缺席會議嗎?還是你想用人群包圍我們,再以暴力威嚇我們?就跟須藤當時一樣。」

哦——這也是個有趣的點子。不過我現在也只能忍耐了吧。

這類威脅對這些家伙不管用。倒不如說,他們似乎還很歡迎。

他們確信要是發生新的被襲事實,情況便會轉往優勢。

「乖乖放棄吧。那麼就這樣。」

這三人知道櫛田不在就打算折返,然而,另一個人的存在卻妨礙了他們。

「我認為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會比較好喲。」



等待演員到齊的一之瀨,踏著輕盈的步伐現身此地。

「一、一之瀨!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感到驚訝的當然是C班的那伙人。假如出現B班這種毫無關連的人,那這樣也很合理。

「你問為什麼呀?因為這件事情,我也有參與其中——應該姑且可以這麼說吧?」

「你還真有名呢,一之瀨。」

「啊哈哈哈。我和C班之間發生過好幾次沖突呢。」

看來他們正在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激烈交戰。

C班那伙人明顯亂了陣腳。

「這次跟B班沒有任何關系吧?閃一邊去啦……」

他們與面對我時不同,態度明顯軟弱。但還是拚命地想趕走一之瀨。

「的確是與我無關呢。但你們不認為自己說謊,還把這麼多人卷進去,是很有問題的嗎?」

「……我們沒有說謊。我們可是被害者啊。我們被須藤叫來這里,還被毆打。這就是事實。」

「喝——壞蛋總會固執到最後。是時候讓你們接受制裁了!」

一之瀨猛然張開右手,如此高聲宣言。

「這回事件中,你們說謊的事,以及先施暴的事情——我全都看穿了呢。要是不想被公諸于世的話,就應立即撤銷控訴。」

總覺得就算我不逐一說明,只要交給一之瀨就沒問題了。

「啥?叫我們撤銷控訴?別笑死人。你在說什麼夢話啊?你們的證詞一點都不可靠啦。是須藤先過來動手打架的,對吧?」

石崎向兩人尋求同意。那兩個人當然也立刻回答「對啊對啊」。

「你們知道這所學校即使在日本,也是政府公認數一數二的升學學校吧?」

「這當然吧?我們就是看准這點才入學的啊。」

「既然這樣,就得再多動點腦筋呢。你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已經敗露了喲!」

一之瀨像是在享受這種狀況般,話越來越多,並且開心似的露出笑臉。

她就如同即將揭穿真凶的名偵探,在三個人周圍慢慢走動,一面如此說道。

「你們不覺得校方在知道這次事件之後的應對非常奇怪嗎?」

「啊?」

「你們向校方控訴時,為什麼須藤同學沒有馬上受到懲罰呢?又為什麼會給好幾天時間的挽回機會呢?你們認為理由是什麼?」

「這是因為那家伙說謊哀求校方的關系吧?因為要是表面上不給予延期,那就會變成先告狀者先贏了。」

「真的是這樣嗎?會不會其實有別的用意以及目的呢?」

窗戶緊閉的走廊,受到還高掛在天上的太陽照射,因而越發悶熱。

「真是莫名其妙。啊——可惡,好熱。」

他們的思考能力——亦即集中力,隨著炎熱而逐漸下降。進行理論、創造性思考時,要是不在舒適環境下的話,就無法完全發揮實力。

只要塞入腦中的內容越多,對腦袋的負荷當然越大。

「我們走吧。繼續待在這種地方的話,感覺就要被煮熟了。」

「這樣好嗎?你們如果離開這里,八成會後悔一輩子喲?」

「你從剛剛開始就在講什麼啦,一之瀨?」

一之瀨雙腳並在一塊,停下了步伐。

「你們不懂嗎?意思就是校方知道你們C班在說謊喲。而且還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呢。」

C班恐怕誰也沒想像過這出人意表的事情吧。

幾秒鍾期間,石崎他們像是無法理解般地面面相覷。

「別笑死人了。說什麼我們在說謊?還說學校知道這件事?」

「我們怎麼可能相信你。」他們當然如此嗤之以鼻。

「啊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因為你們可是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間。」

「雖然拉攏你的這招真的是很厲害,但這種謊言對我們不管用啦!」

「確鑿的證據是有的。」

一之瀨不畏懼石崎的恫嚇,繼續說道。

「哈!是這樣的話,你就給我們看看啊,你那所謂的什麼證據——」

C班那伙人當然認為不可能會有什麼證據,因此即使聽了一之瀬的話,也依然堅定不移。然而,當他們咬著這件事不放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他們的敗北。

「你們知道這間學校到處都有監視器對吧?像是教室、學校餐廳,或便利商店都有設置,你們應該無意間都有看過吧?為了不放過不正當行為,校方才藉由這種措施檢查我們平時的行徑。」

「這又怎樣?」

看來他們果然還是知道有監視器一事。石崎他們完全不慌張。

「既然如此,那麼你們沒看見那個嗎?」

一之瀨將視線移向這條走廊前方不遠處的天花板。

過了一會兒,石崎他們也朝她視線望了過去。

「咦——?」

他們發出像是漏風般的愚蠢聲音。

為了監視特別教學大樓走廊的各個角落,監視器還不時地左右擺動。

「這怎麼行呢?你們如果要陷害別人,就得選在沒有攝影機的地方呀。」

「怎——為、為什麼會有攝影機!其他樓層不是沒有攝影機嗎!只有這里裝設也太奇怪了吧!對吧!」

石崎像在尋求伙伴同意似的轉過頭。


「我們確實已經確認過了。」他們兩人一邊擦汗,一邊回答。

「就算你們想算計我們,這也不管用。那是你們裝上去的!」

「校舍的走廊的確基本上好像不會裝設監視器。不過,有幾條走廊卻例外地有裝設攝影機喲。那就是職員辦公室,以及理科教室前方。職員辦公室就不用說了,畢竟里面也有很多貴重物品對吧?接著理科教室則是放置了許多化學藥品。因為這層樓有理科教室,所以裝設監視器也是當然。」

石崎他們的話第一次退縮到了喉嚨深處。一之瀨不會漏看這份畏懼。

「你們要不要看看背後?攝影機可不只有一台喲?」

石崎他們彷佛像被誘導般,往攝影機反方向的走廊回頭。

反方向走廊的攝影機,也當然像是在補足完整畫面似的運作中。

「假如這是我們裝設的,那還會連那一側也一起准備嗎?而且說起來,在無法出去學校的情況下,我們又要怎麼准備呢?」

一之瀨准確地一個個封鎖了退路。

「這、這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我們那時候……應該就確認過了……」

「這里是三樓,你們檢查的真的就是三樓嗎?該不會是二樓或者四樓吧?事實上,這里就是有設置監視器喲?」

他們三個人流著非比尋常大量的汗,並且半抱著頭,非常迷惘。

「況且,你們知道自己已經露出馬腳了嗎?一般人不會去在乎監視器的有無,而且也不會去做什麼確認喲?說出這種事情,就代表你們已經輕易承認自己是犯人。」

一之瀨在最後一道程序上,發出最後一撃。

「那、那麼……那個時候該不會也……」

「那種機型的監視攝影機應該沒辦法連聲音都錄下來,不過你們先動手的決定性瞬間,則是毫無疑問地有拍下來吧。」

他們用來擦拭汗水的袖口已經完全濕透。

一之瀨彷佛要把這里交接給我似的拍了我的手。嗯,確實由我來說些話會比較好吧。

「其實學校應該也正在等待吧?等待你們說出實話。所以不僅給予延期,學生會長還前來確認你們有無說謊。只要回想當時的對談,你們不覺得一切真的都被他們看穿了嗎?」

他們三個人現在應該都在拚命回想昨天會議室里的事。

當然,校方想必沒看出來C班在說謊吧。

然而從學生會角度看來,懷疑其中一方說謊也是事實。

只要把它解釋成針對他們自己,那就會一口氣帶來真實感。

「怎麼會……這種事我可沒聽說過……!已經完蛋了!」

小宮靠在牆上,無力地彎下膝蓋。而近藤也抱著自己的頭。

這樣再怎麼說,他們也該承認一切了。雖然我這麼想,但只有石崎一個人不一樣。

「等、等一下。我還是無法接受。假如監視器有留下畫面,你們即使什麼也不做,不是也能證明無罪嗎?就算不用特地告訴我們,我們應該也會在談話中知道。這果然是你們裝設的吧!」

「無罪?這就要看是依據什麼標准來說是無罪了吧?事件發生之時,就已經確定雙方都會背負痛楚。無論是誰先動手,最後雙方都將受到懲處。而不管事由為何,須藤都揍了你們三個人。這無法改變。當然,根據攝影機的影像,只要證明不是須藤先動手,應該也能將懲處減到最輕。不過這樣可就困擾了呢。要是留下任何一個不好的謠言,正式球員之座就危險了。而且這樣就連大會也應該會變得無法輕易出場吧?」

石崎的額頭流下瀑布般的汗水。雖然我們也很熱,但要是比起被逼入絕境,體溫還不斷上升的這三個人,我們算是很好的了。

「什麼嘛。嘿,那麼攝影機影像不是也對你們很困擾



嗎?既然如此,我們只要就這樣攻過去就好了。因為即使是一天也好,只要能讓須藤停學就行了。」

「要是做出這種事情,你們可是會被退學的喔。這樣也無所謂?」

看來他們腦筋轉不過來,似乎沒有察覺自身的窘境。

「要是確認監視器的影像,就連你們三個人一起說謊的事情都會曝光。若是變成這樣,那十之八九就是退學。這種事情誰都明白。」

「什——!」

「那、那麼,為什麼學校……不說出我們撒謊的事情啊?」

近藤以虛弱的聲音,尋求救贖般地問道。

「校方在測試我們。他們在測試我們學生之間能否解決問題,並且會得出怎麼樣的結論。你們不認為只要這麼想,這次事情就很合乎邏輯了嗎?」

「……為什麼,這種事……我絕對不要被退學……!」

「欸、欸欸,石崎。現在還不遲,我們去告訴校方這是謊言吧!假如由我們去說,校方說不定會原諒我們!」

「可惡啊……別開玩笑了……要我自己去承認說謊嗎?若要因此受處罰的話,我甯願抱著同歸于盡的覺悟,以最壞的打算去挑戰……!這樣須藤也完蛋了!」

石崎似乎已經不打算收手,並且做好向前進攻的覺悟。

「現在做結論還太早了喔。我就給你們一個最後的機會。這是能夠拯救C班、D班的唯一辦法。」

「這種方法怎麼可能會有啊!」

既然事件存在,就不會有那種辦法。那麼,就只要讓事件不存在就好了。

「這次事件的解決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告訴校方你們想撤銷控訴。這麼做的話,校方也不會硬拿出監視器影像來做出審判了吧。控訴沒了的話,誰也不會受到懲處。假如校方要拿影像出來確認的話,那我們D班也會支援你們。因為就如我剛才所說的,要是影像成了爭論點的話,須藤也會受到停學處分。換句話說,C班和D班可以合謀對抗校方。謊稱光憑影像無法看出當時狀況,那麼校方也就不會深究了吧?」

我們與這三人拉近距離。

「呼、呼……讓我打通電話……」

石崎拿出手機,幾乎已經灰心喪志。然而,一之瀨卻表示了NO。

我們不會在這里給他們時間思考,必須在短期間內定出勝負。

「看來你們似乎也不會聽話,那麼我們也只好做出覺悟了呢。我們現在馬上就去和校方確認影像,並讓你們退學吧。」

我也贊同這麼做,于是點了頭。近藤與小宮見狀,便抓住石崎的手臂。

「我們接受一之瀨的提議吧!石崎!」

「等、等一下啊。要是不向那個人確認的話……就糟糕了吧!」

「我們已經輸了啦!你也不想被退學吧!拜托你啦,石崎!」

「……唔……!我明白了……我撤銷……只要撤銷就行了吧……!」

石崎崩潰地跪下。

「那麼我們現在就立刻前往學生會辦公室吧。我們也會一起過去。」

我們圍著這三個人,並跟著他們一同前往學生會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因為即使是瞬間,只要我們移開視線,他們隨時都可能會向某人取得連絡,並尋求建議。

接著,我們一抵達學生會辦公室前,就將他們三個丟了進去。

剩下的,堀北應該會順利為我們促成好結果吧。

3

「哎呀——痛快痛快!謝謝你把這重要角色讓給我。感覺真好〜」

「與其說是我讓給你,倒不如說,這只是你自做主張主持起來的吧?」

「啊哈哈哈,是嗎?但這麼一來,事情也算是告個段落了呢。」

真的總算是告個段落了。

「昨天你們要我借點數時,我才在想是要拿來做什麼呢。」

我們回到悶熱的特別教學大樓,並架設了梯子。

「真沒想到目的是要裝設監視器呢。」

沒錯,這監視器當然並不是校方所設置。

這是一之瀨他們買來,並在今天午休與博士一起裝設的東西。

校方當然會懷疑說出要撤銷控訴的C班吧。雖然石崎他們很害怕影像被調閱出來,但既然這監視器是假的,那麼也不會發生那種事。

我一開始很驚訝學校會販賣這種監視器,但它不只能用于防止犯罪,也可以用在測量或者記錄方面上。也就是說,它可以活用于學業。

比起監視攝影機,說成「網路監控攝影機」應該會比較好懂吧。

他們的思考力因為炎熱而下降,而且狀況又很緊迫,時間所剩無幾。加上心理上被逼入絕境。那些人處于這種狀態,百分之百沒有辦法看穿這是今天私人架設上去的東西。

即使再怎麼懷疑,也沒有時間讓他們確認事實。

「綾小路同學,你們要是有一天升上C班的話,似乎會成為很難纏的對手呢。」

「要是那種日子真的來臨的話吧。」

然而,那時候,一之瀨他們恐怕都已身處A班了吧。

「假如堀北同學在B班的話,我們說不定馬上就升上A班了。」

「或許吧。」

我將拆下來的攝影機遞給在下方扶著梯子的一之瀨。

「和你借的點數,我們班一定會想辦法還。請你讓我們稍微商量一下時間。」

「嗯。畢業之前還我就可以了喲。現在要怎麼辦?在學生會辦公室前面等嗎?」

「我想想……」

不經意地,我想起佐倉剛才的模樣。

她說今天接下來有事,但究竟是什麼事情呢?

之前接到電話,以及放學後在玄關的時候,她是打算對我說什麼呢?她是不是擺出了做好覺悟般的表情呢?

鼓起勇氣的這件事。其中含意究竟為何?

有種麻痹感朝我腦袋深處席卷而來,令我開始進行思考。

「對了,我有件事想先告訴綾小路同學你呢。」

我在得出一個結論前,就跑了出去。

隔壁的一之瀨好像正要說些什麼,但這之後再說。

「咦!等、等一下!」

一之瀨不清楚出了什麼狀況,但不知道為何就這樣追過來。

我一邊跑一邊拿出手機。只要位置情報服務的瀏覽有被允許,那就可以查詢朋友的所在位置。池的小聰明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還真諷刺。我立即查詢佐倉手機的所在地點,並察看她身在何方。

我毫不拖泥帶水地迅速跑下樓梯,直奔一樓門口。

接著快速換上鞋子。我雖然沒打算等待一之瀨,但她晚個我兩三秒就准備完畢了。

「我國中時期是田徑社,所以對于腳程與持久力算是很有自信呢。」

她如此說完,便開心似的笑著。

「雖然很抱歉,但我可不打算在途中等你喔。我趕時間。」

「啊哈哈哈,沒問題。」

佐倉的位置從剛才開始就沒有移動。我對此非常不安。

4

手機位置情報顯示的地點,是在家電量販店的進出貨入口處。

一之瀨就如她所宣言的那樣緊跟著我跑了過來。

我為了調整紊亂的呼吸,而一面壓抑著呼吸一面靠近目的地。

為了保險起見,我也向隔壁的一之瀨傳達保持安靜的手勢。

「請你不要再連絡我了……!」

「你為什麼這麼說呢?對我來說,你真的很重要……我第一次在雜志上看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我覺得在這里再次見到你是命中注定。我好喜歡你……我根本無法停止對你的思慕之情!」

「不要這樣……請你不要這樣!」

佐倉喊完,就從包包拿出某捆東西。那是信件,數量有有好幾十封……甚至將近一百封。無論哪封都是眼前這個男人所寄出的嗎?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房間在哪里!你為什麼要寄這種東西給我呢!」

「……這還用說嗎?這是因為我們的心連系在一起呀。」

說不定佐倉入學後就一直很痛苦。她被粉絲知道真面目,幾乎每天都這樣忍耐著。而她卻以自己的意志、勇氣,來打破這種情況,並決定在今天向它告別。我感受到她的覺悟了。

「請你不要再這樣子了……我很困擾!」

佐倉像在拒絕男人一廂情願的戀情般,將那捆信件砸到地面上。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情啊……!那是我想著你寫下的信耶!」

「不、不要過來……!」

那名男人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以眼看就要撲上去的氣勢邁出步伐。

他抓住佐倉的手臂,用力地將其按到倉庫的鐵卷門上。

「我現在就把我這份真正的愛告訴你……這樣的話,佐倉你也就能理解了。」

「不要,請放開我!」

一之瀨拉了我的袖子。看樣子似乎不能再繼續放任下去。

雖然我想捕捉更關鍵性一點的場面,不過也沒辦法了。

我拉著一之瀨的手臂,然後像是不良情侶般大搖大



擺地走了出去。

我一邊用手機喀嚓喀嚓地連續拍下照片。

「啊——我看見嘍〜你好像正在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耶,大叔。」

「咦!」

佐倉對我這不熟練的小混混口吻目瞪口呆。這樣非常羞恥,不過我還是要忍下來。

「大人對女高中生動粗。這明天在電視上會是條很大的新聞呢〜」

「喂,不、不對。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完全沒〜錯嗎?就是像這樣的感覺〜?」

一之瀨也配合了我,不過這語調也太糟糕了。

男人雖然急忙把手移開佐倉,但這瞬間我也按下了快門。

「不對嗎?雖然我想這並沒錯耶。唔哇——這什麼信啊,好惡心。你是跟蹤狂啊?」

我彷佛像是抓起別人的襪子似的,一邊捏著鼻子,一邊只用食指與大拇指夾起信件的角落。

「不是的。這只是……對,因為這女孩希望我教她數位相機的使用方式,應該說,我是在進行個別指導。就只有這樣而已喔〜」

「哦〜」

我拉近與男人之間的距離,光是施加壓力,就將他推往鐵卷門那一側。

「我跟她完整目撃了現場,還順便拍了照片。你下次要是再出現在這女孩面前,或者送出騷擾信件,我可就會馬上泄漏出去喔!」

「哈、哈哈哈。你在說什麼事情呀。哎呀,這是真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可別裝傻啊,大叔。如果只是對偶像起色心,那就姑且不論。要是甚至伸出魔掌,那你就完蛋了吧?殺了你喔!」

「咿咿!」

我在他完全喪失斗志時,故意制造出能讓他逃走的空間。

「再、再見!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店員就像是逃跑中的兔子迅速逃離,接著回到店里。

佐倉似乎是因為恐懼感消去而松懈下來,因此雙腿發軟,快要跌坐到地上。于是我急忙抓住她的手臂,撐住她的身體。

「你真的很努力呢。」

雖然我也有各種事情要說教,但現在應該沒有那個必要吧。

佐倉獨自面對自己苦惱的心情,並且打算做個清算。

我不能不去體諒這份心情。

「綾小路同學……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我拿出手機,把可以得知佐倉位置情報的畫面顯示出來讓她看。

「我真是完全不行……結果我自己什麼也辦不到。」

「沒這種事喔。你把信件砸到地上時,可是很帥氣喔。」

五顏六色的信件雜亂地散落一地。

「欸欸欸,剛才那個看起來很詭異的人是什麼啊?偶像又是指?」

一之瀨覺得很惡心似的撿起信件,並且歪著頭。

「這是——」

我並不是想要對一之瀨有所隱滿,但我很猶豫能否不經佐倉許可,就把事情說出來。

然而,佐倉卻看著我的眼睛,輕輕地點了頭。

「這邊這個佐倉,在國中時期是偶像。她是叫作雫的偶像。」

「咦咦!偶像!好厲害!你是藝人對吧!請和我握手!」


一之瀬驚訝得像個孩子,不知為何向佐倉要求握手。

「雖然我沒有上過電視之類的……」

「即使如此也很厲害呀!而且偶像又不是想當就能當。」

一之瀨也有足以與她匹敵的臉蛋與身材……不,我是覺得她有那種資質。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綾小路同學?」

「就在不久之前。抱歉,而且除了我,班上其他幾個人也發現了。」

她早晚都會知道,所以我就老實先告訴她。

「或許這樣也好……因為一直偽裝自己很辛苦……」

要是這次事件能成為佐倉摘下虛偽面具的契機,那就好了。

「話雖如此,你就算鼓起勇氣,也做太過頭了吧。要是發生什麼事,你打算怎麼辦啊?」

「啊哈哈……也是呢……剛才真可怕呢。」

昨天在別人面前抽搭哭泣的女孩,不知為何好像覺得很好笑似的笑了。

盡管眼角浮著淚光,她還是笑了出來。

「綾小路同學……你果然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呢……」

「異樣的眼光?」

「……沒有,沒什麼事。」

佐倉不回答我的問題,接著好像有點開心地露出了微笑。

「要是明天起我不戴眼鏡,並改變發型的話,大家會不會發現呢……?」

「豈止是發現,可能會在學校造成轟動喔……如果這樣你也沒關系的話。」

突然現身的美少女,使得觀眾蜂擁而至——我就連這種畫面都能毫不費勁地看見。

像是性格乖巧,有點天然呆等,滿滿都是男生會喜歡的要素。

「唔哇啊……真是有夠可愛……!與戴眼鏡時的形象完全不同!」

看來一之瀬似乎用手機調查了雫。

她看著手機顯示的照片而獨自興奮著。

總覺得須藤的事件雖然暴露出班級的狀況有多麼岌岌可危,以及多麼缺乏團結,但另一方面也連系著佐倉成長的契機。這說不定是最好的成果。

「……真得很不像呢。」

這種思考方式真的很不像我。

倒不如說,我本來就連我自己是怎樣的存在,都不太清楚。

就這份意義上來說,這個是真正的我嗎?……我覺得有點混亂。

「抱歉呢。我一直都默不作聲。」

「這不是什麼必須道歉的事,也並不是非說不可。不過,我想今後我們的關系應該變得更能互相商量事情了吧?你要是有煩惱或迷惘的事,就提出來商量吧……堀北或櫛田應該都會願意和你商量。」

一之瀨在後面刻意地做出跌倒般的動作。

「這里不是要說『我會和你商量』才對嗎?」

那種像是帥哥才會講的話,我才說不出口。

「……嗯,我知道了。」

「啊,我也會幫忙喲。」

明明應該連姓名都不太清楚,一之瀨卻對佐倉露出笑容如此說道。

「我是B班的一之瀨。請多指教喲,佐倉同學。」

佐倉雖然有些不知所措,還是回握了她伸過來的手。

「話說回來,剛才你在特別教學大樓不是打算說什麼事嗎?」

我想起與一之瀨的對話進行到一半時,就前往這里了。

「啊——對呀。我本來打算跟你講很重要的事情。」

一之瀨整理呼吸,接著用認真的表情開始說了起來。

「雖然現在或許不該說這種事情……但這次事件有幕後黑手。」

既然一之瀨都這麼說出口了,我不認為這只是她的直覺。

「其實過去B班與C班學生發生過糾紛。雖然當時沒有像這樣把校方卷進去。那時候在幕後操控的人,就是龍園同學。」

「龍園……?這名字我沒聽過呢。」

「因為他自己並不會做出顯眼的舉動呢。就算不認識也是理所當然。」

一之瀨那張總是很開朗的表情,現在變得既沉重又嚴肅。

「他是我在一年級學生之中最防備的一個。我認為把須藤的形象塑造成騙子的事情,以及引起與B班之間糾紛的事情,全都是他搞的鬼。他是個只要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就會毫不猶豫陷害、傷害他人的人物……相當棘手。」

「你們與C班發生糾紛時,有順利解決嗎?」

「不管怎樣都算是解決了。不過以勝敗來看,不曉得能不能說是贏了……總之,這次他們公然前來找碴,說不定是因為開始理解學校的系統結構。所以你們要小心。」

雖然我不知那個名為龍園的學生是誰,但他一定是個相當危險的人物。他是個能夠毫不留情展開作戰,讓人只要走錯一步就會遭受退學的人物。

「要是發生什麼事,我隨時都會幫忙。到時候再找我商量喲。」

「好,我會記得。」

5

我和須藤同學在距離審議時間開始前十分鍾抵達了學生會辦公室。

辦公室內只有橘學姊,沒看見老師們與哥哥。

「糟糕,我開始緊張了。堀北你呢?」

「普通。」

這次事件就要在今天劃下句點。斷言須藤完全無罪的我,也很清楚這件事並不容易。要是作戰失敗,一切都會化為泡影。

非勝即敗。我參與延長戰,是認為這有一戰的價值。

如果作戰失敗,說不定事情會變成在言語上近距離的互相責罵、攻撃。

最後,假如結果變得比上次對談中得出的妥協提案還糟糕,那須藤同學八成會怨恨我吧。雖然我打算告訴他「你要恨也恨錯人了」,不過我想我會聽他抱怨的。我擅自訴求完全無罪,因此這是我的責任。

或者,要是須藤同學本人希望的話,我們也是有中途和解的可能性。

因為對方應



該想盡可能縮短停學處分,所以只要以此為中心去爭論,須藤同學本身的懲處安排,應該也就能減輕了吧。

……以和解為名的敗北。他本人若如此期盼,那就沒辦法了。

不久後,學生會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來。同時,我的心跳也增快將近兩倍。

哥哥……我沒有說出心中這句話。

我明明就很清楚,卻還是會動搖、緊張。暈眩般的症狀向我襲來。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能重複昨天的失態。就算他覺得我可悲也沒關系。我把視線從哥哥身上撤開。現在我有其他該對抗、該面對的人。

「哎呀,昨天的男生好像不在呢。」

接著,前來辦公室的是C班班導坂上老師,再來則是茶柱老師。

「堀北,綾小路怎麼了?」

「他不會參加。」

「不會參加?」

茶柱老師狐疑似的注視著空位子。

她莫名地很賞識綾小路同學,因此似乎很好奇缺席一事。

不對,這並不是毫無意義的呢……我也隱約注意到了。不對,是被我間接察覺。

——我察覺到茶柱老師正看著的那綾小路同學的身影。

「因為他在跟不在都一樣。」

不願承認這點的我,像在揮去那身影般如此說道。

「也好。因為做決定的是你們。」

老師各自就座。剩下只要C班的學生們抵達,審議就開始了。

萬一情況發生變化時,我該如何作戰呢?這很簡單。就是反駁對方一切的說詞。

攻撃對方的謊言、虛假,並申訴我方說的才是真相。就只有這樣。

對方一定也同樣會這麼做。彼此說詞互相碰撞,便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接著,C班的學生終于來了。他們似乎都很著急,渾身是汗。

「勉強趕上了呢。」

坂上老師有點松了口氣地向學生們搭話。

「那麼接下來我們將繼續進行昨天的審議。請就座。」

橘學姊催促C班學生坐下。

然而,他們三人卻一動也不動,在坂上老師面前呆站。

「能請你們就座嗎?」

她再次說道。可是,那三人依然沒有動作。

「那個……坂上老師。」

「怎麼了?」

就連我這外人也能理解他們的模樣明顯很奇怪。

「……請問這次控訴,能不能當作沒發生過呢?」

「你們在說什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對于學生意料之外的發言,坂上老師也站了起來。

「這意思是想要和解,還是已經和解了?」

哥哥向C班學生們投以銳利的視線。

可是,他們三個人卻幾乎同時左右搖頭,否定和解。

「因為我們發現這次事件的問題,並不在于誰不對。這次控訴本身就是個錯誤。因此我們要撤銷控訴。」

「撤銷控訴嗎……?」

茶柱老師不知是覺得哪里好笑,她浮出淡淡的笑容,接著笑了出來。

「茶柱老師?請問這有什麼好笑的?」

坂上老師似乎對這態度很不高興,因此看起來很焦躁地瞪著茶柱老師。

「不,失禮了。我只是對意想不到的進展感到驚訝。因為我原本推測今天的對談不是爭吵到某方被擊垮,就是進行完全和解的提案。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們會想撤銷控訴。」

「老師們,以及學生會的各位,很抱歉占用了你們的時間。可是,這就是我們想出來的結論。」

他們三人的意思似乎很堅定,並強烈地如此訴說。

看來綾小路同學與一之瀨同學好像順利完成計畫了呢。

我沒有流露出想放松下來的心情,並且努力表現冷靜。

「我怎麼可能准許你們這樣。你們又沒做錯任何事。一切都是須藤同學單方面的恐嚇及暴力。你們打算忍氣吞聲嗎?」

坂上老師彷佛察覺到什麼,于是向我和須藤同學投以憤怒的眼神。

「你們做了什麼?你們該不會威脅他們假如不撤銷控訴就要施暴吧?」

「啥?別開玩笑。我什麼也沒做啦。」

「若非如此,這些孩子們照理說是不可能會說要撤銷告訴的。請你們現在在此說出真相。這樣的話老師會想辦法的。」

「坂上老師……無論別人說什麼,我們都要撤銷控訴。我們的想法不會改變。」

坂上老師似乎無法理解。他一面搖搖晃晃地按著頭,一面坐到了椅子上。

「你們如果要撤銷控訴,那我就受理吧。雖然在審議當中要撤銷的案例確實罕見,不過也是可行的。」

身為學生會長的哥哥,面對這種情況也冷靜地打算把事情進行下去。

「等一下。他們先擅自控訴,現在又擅自撤銷。真的是莫名其妙——」

我抓住須藤同學的手臂,禁止他反駁。

「堀北?」

「閉嘴。」

我連說明都嫌浪費時間。須藤正打算站起,我就用力拉了他的手臂,要他坐下。

「你們若想撤銷控訴,我方也無意再戰。我們打算接受。」

雖然我能夠理解,從遭受謊言控訴的須藤同學的角度來說,他會覺得很不服氣。然而,只要控訴本身消失,那就不會有勝者、敗者的存在。這就是這個作戰的關鍵。

「不過根據規定,撤銷審議必須收取某種程度的點數,來作為各種事項的經費。你們對這點有異議嗎?」

雖然C班學生們內心動搖,表示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他們好像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知道了……我們會支付。」

「那麼談話結束。請容我在此結束審議。」

審議開始前,誰能料到等著我們的,會是這麼沒意思的結局呢?

此時,茶柱老師對我露出無畏的笑容。

「須藤同學,這樣你就不會有停學處分,而校方應該也不會把你視為問題學生。請問須藤同學從今天起也可以參加社團活動了嗎?」

我向茶柱老師如此確認。

「當然。而C班的學生們當然也是如此。你們就努力地享受青春吧。只不過,下次你們要是再引起問題,別忘了這次事情將會被拿來引證喔!」

老師對雙方強烈叮嚀。須藤同學雖然看起來很不滿,但還是靜靜地點了頭。這應該是因為能夠打籃球的這份喜悅,勝過了心中的不滿吧。這麼一來,櫛田同學與平田同學他們的努力也有所回報了呢。坂上老師與C班學生一起快步離開了學生會辦公室。在門關上同時,坂上老師似乎又開始追問起來,不過怎樣都無所謂了。

再怎麼樣他們應該也不會作出撤銷後又要控訴的這種愚蠢行為吧。

「太好了呢,須藤。」

茶柱老師說出慰勞的話。

「嘿嘿,當然啊。」

「雖然我個人認為你應該要接受懲罰呢。」

茶柱老師像在對喜悅的須藤同學定罪般說出嚴苛的發言。

「這次事件說起來是你平日素行所招致的。事件的真相、謊言都是微不足道的事,重要的是別讓事件本身發生。你其實也很清楚吧?」

「唔……」

「可是承認自己的錯誤很遜,所以你才會在態度上擺架子、逞強。這也都無所謂。可是,這樣的話你就不可能獲得真正的伙伴。堀北應該也遲早會放棄你,並離你而去吧。」

「……這是……」

雖然我已經幾乎離他而去了。

「承認自己的錯誤也是很強大的,須藤。」

我初次感受到茶柱老師她以班導身分來對待學生。

須藤同學應該也有在無意間理解這點吧。

他看起來垂頭喪氣地坐著不動。

「我知道啦……說起來要是我有好好堅持,只要不去打對方,就不會發展成這種大事。我也隱約知道這點。」

即使如此,他卻一直逞強,並且只堅持自己的主張。

他只不斷堅持——先說謊的是C班那方。

「籃球和打架都只是我為了滿足自己才一味去做的。可是,現在已經不只是這樣子了呢……我是D班的學生,我一個人的行動,將會造成全班的影響。這點我已經親身體驗到了……」

須藤同學說不定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抱著巨大的不安及壓力。

「老師、堀北,我不會再惹事了。」

這好像是須藤同學第一次說出口的懺侮。

接收到這句話,茶柱老師的心究竟會不會被打動呢?這不可能。

說不定他已經確實理解了。可是須藤同學就是須藤同學。

因為人不是一天之內就能改變的生物。

「你還是不要輕易做出口頭約定會比較好。因為你馬上又會惹事。」

「唔……!」


對這點瞭若指掌的老師,否定了須藤同學。

「堀北,你怎麼想?你認為須藤會變成不會惹麻煩的學生嗎?」

「不,我不這麼認為。」

與老師意見相同的我,刻不容緩地答道



。但我有話必須繼續說下去。

「不過——今天須藤同學確實進步了。因為他察覺到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所以,明天的你一定會比今天更加有所成長。」

「喔、喔喔……」

「太好了呢,須藤。看來堀北似乎還沒放棄你。」

「不,我已經放棄了。我只是因為沒有余地繼續把他放著不管。」

「這、這什麼話嘛!」

須藤同學搔搔頭,然後就像是甩開重負似的露出笑臉。

「那麼,我要去社團活動了。回頭見,堀北。」

須藤同學這麼說完,便快步跑到走廊離開了。

他近期之內一定又會帶來麻煩。還真是個棘手的存在。

「茶柱老師,請問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等一下,我有些話想和堀北你說。你們先出去吧。」

茶柱老師催促哥哥與橘學姊出去。

「那麼,你是用了怎樣的手段呢,堀北?」

茶柱老師很感興趣似的將手臂置于桌上交叉抱胸,並且向我問道。

「請問您在說什麼呢?」

「別想蒙混過去。那些家伙不可能毫無理由就撤銷控訴吧。」

「那麼這就任憑您去想像了。」

我們做的事情是捏造謊言。要是被追究的話,困擾的可是我方。

「所以說是秘密呀?那麼我換個問題吧。擊退C班的作戰,是誰想到的?」

「……您為什麼要在意這種事呢?」

「因為我有點擔心不在場的綾小路呢。」

茶柱老師從剛入學開始就很關心綾小路同學。

現在的我,也隱約能夠理解其中理由。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可是綾小路同學他……說不定很優秀。」

我自己本身對這句可視作宣示敗北的發言也很驚訝。

因為這次事件假如沒有他,就不會有這種形式的結局。

「這樣啊,你認同他了嗎?」

「……這不需要驚訝吧?茶柱老師您在最開始就把我和他拉在一塊。您是因為看穿了綾小路同學的潛力之深,才會做出這種行為,對吧?」

「潛力之深嗎……」

「雖然他隱藏自己的實力,還假裝自己很笨,一直采取著謎樣的行動。」

對,我真的無法理解。我不認為這種事情有任何意義。

這純粹是他很機靈而已——這麼解釋還比較實際。

「雖然你應該會有各種想法,不過假如你打算升上A班,那我就先給你一個建議吧。」

「建議……嗎?」

「D班的學生們或多或少都有缺點。要是借用這所學校的說法,這就是個擁有瑕疵要素學生們的聚集之地。你應該已經非常明白這點了吧?」

「雖然我不打算承認自己的缺點,但我認為自己很清楚。」

「那麼你認為綾小路的缺點是什麼?」

綾小路同學的缺點……老師這麼一問,我腦中馬上就有東西浮現出來。

「這點我已經弄清楚了。再說他好像也很了解自己的缺點。」

「哦?也就是說?」

「他是避事主義者。」

我原本是打算抱著自信這麼回答的。

我才把話說出口,不知為何,卻莫名產生無法接受這點的異樣感。

「避事主義嗎?你看著平時的綾小路,是如此感受到的嗎?」

「不……因為是他自己這麼說的。」

老師輕聲地嗤之以鼻,接著便以嚴肅的語氣如此說道:

「那麼堀北,你就趁現在盡可能地去了解綾小路這號人物吧。否則的話就太遲了。因為你似乎已經中了綾小路的圏套。」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中了他的圏套?這句話才正是意義不明呢。

「你想——綾小路為何要把入學成績都考成五十分?為什麼要幫助你們?又為什麼明明很優秀,卻不顯露出實力呢?綾小路清隆這個人,真的是『避事主義者』嗎?」

「這是——」

假如,他真的是以安然無事為優先的人物,那還會做出全科目考五十分,這種反而會招來目光的行徑嗎?又還會想投身于這次事件嗎?

他不是應該要像多數學生一樣,在旁邊靜觀其變嗎?就如茶柱老師所言,作為「避事主義」,他的行為本身已不成立。

這就是我開口時所感受到的異樣感的真面目。

「雖然這是我個人的見解,不過D班之中,最嚴重的瑕疵品就是綾小路。」

「他是最嚴重的瑕疵品嗎……?」

「產品的機能越高,就會越難使用。意思就是說,要是搞錯一步使用方式,班級就會不費吹灰之力地全滅。」

「……老師您的意思是,您了解他真正被視為不良品的缺陷所在嗎?」

「你好好去了解綾小路這號人物吧。去了解那家伙在想什麼、是以什麼為核心在行動,以及他有著怎樣的棘手缺點。那里一定會有答案。」

茶柱老師為什麼要把這種事說給我聽呢?

這個人沒有什麼身為班導的自覺,覺得班級變得怎樣都無所謂。我本來以為她是會這麼想的人……

茶柱老師接著便沒有再多說什麼了。

6

我在學生會辦公室的門口等待談話結束。

C班與坂上老師走掉不久,須藤便出了辦公室。臉上的表情非常爽朗。

「看來順利進行了呢。」

「雖然我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應該是堀北幫我做了什麼,對吧?」

我對須藤的詢問輕輕點頭答覆。

「果然啊。我就覺得她會為了我而出手幫忙。嘿嘿嘿。」

他看起來非常開心。

「那麼我要去社團活動了。或許今晚再辦個慶功宴吧。」

「好。」

接著出來辦公室的,是學生會長與那名書記。

「辛苦了。」

我只是想稍微向他打聲招呼就好,不過學生會長停下了腳步。

「我准許了C班那方提出的撤銷控訴。」

「這樣啊。這還真是不可思議呢。」

堀北的哥哥就這樣站著,以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眼神望著我。

「這就是你說的,能證明佐倉不是騙子的方法嗎?只要C班撤銷控訴,事情自然會蔓延開來。這麼一來,也一定會產生謠言吧。說謊的不是須藤,也不是佐倉,而是C班。」

「是你的妹妹順利促成的。我什麼也沒做。」

「雖然聽了答案會覺得事情很簡單,不過我還真是佩服。」

橘書記可愛地拍拍手。

「橘,書記還空著一個位子,對吧?」

「是的。因為上次申請的一年級A班學生,在第一次面試中淘汰掉了。」

「綾小路,你如果希望的話,我也可以把書記的位子交給你。」

我嚇了一跳,在一旁聽著這些話的橘書記也極為驚訝。

「學、學生會長……您是認真的嗎?」

「有意見嗎?」

「不、不是的。既然學生會長您都這麼說,我也沒有異議……」

「我討厭麻煩事。學生會可不是鬧著玩的。我要過普通的學生生活。」

對于我這些發言,橘書記又更加、更加地驚訝了。

「咦咦咦!你要拒絕學生會長的邀請嗎!」

「什麼拒絕,這也是因為我沒興趣啊……」

不想做就是不想做。

說起來,我本來就沒有半點理由受到邀請。

「走吧,橘。」

「好、好的!」

他們好像對表示拒絕的我失去興趣,于是就離開了。

接著過了不久,堀北與茶柱老師現身。

老師只有簡單瞥了我一眼,沒特別向我說話便離去了。

「嗨。」

我微微舉起手,結果就被堀北以迄今為止我未曾見過的表情惡狠狠地瞪著。

不過她隨即就恢複了冷靜的表情。

「結果怎麼樣?」

「我不用說你也知道吧?」

「那就太好了。代表你的作戰順利進行了呢。」

「欸,綾小路同學。你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間了對吧?」

「玩弄你?你在說什麼啊?」

「最早在教室提起監視器話題的是綾小路同學你。接著把我帶到特別教學大樓,讓我發現沒有監視器的也是你。接著最能讓我確定的,就是你說出謊言也依然是真相,來誘導我去做偽證……現在想起來,我也只能如此推論。」

「你想太多了。這只是巧合。」

「……你到底是何許人物?」

「何許人物?我只是個避事主義者啊?」

我也知道自己這次做得有點太過頭了。這點我需要好好反省。

敏銳的堀北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知道了我的想法。

我必須緩沖這種情況。因為我只想安穩度日。

「避事主義……即使這樣——」

堀北正要說什麼話的時候,一名男學生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這並不是能讓旁人聽見的話題,因此我們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我們雖然只是在等他走過去,可是這名學生卻在我們的面前停下腳步。這並非偶然。他有著一頭自然卷的黑發,頭發偏長。

他的身高與我幾乎差不多,或者再高一些。我可以從他的側臉看見其嘴唇正在毛骨悚然地冷笑。

「居然裝設了監視器。你們做的事還真有意思呢。」

這個男人沒望向我們,如此說道。

「你是誰?」

堀北不動聲色地向來路不明的學生這麼詢問。

「下次我來當你們的對手。你們就期待吧。」

男學生未回答問題,便邁步而出。我們只能默默目送那名男人的背影,直到他不見蹤影為止。

「那麼,我先回去了啊。」

我感覺現在別待在一起比較好,于是轉身背對堀北。

「等一下。我話還沒說完呢,綾小路同學。」

「在我的心里,話題已經結束了喔。」

我沒有回頭,沒有停下腳步,就這樣邁出步伐。

「你跟我約定好了對吧?說為了升上A班要提供協助。」

「雖然是被半強迫的呢。所以這次須藤的事件,我不是也幫忙了嗎?」

「我想說的不是這種事。我想知道你在想什麼。」

「像是『好麻煩喔』、『真提不起勁』等等——若是這種事的話,我倒是有在想。假如堀北你現在願意取消約定,我打算乖乖地過著校園生活,不會以A班為目標。」

我期盼她能滿足這種程度的答案,可是堀北沒聽進去。

「你若真的不想,應該就不會幫忙。因為這才是避事主義。然而你卻態度曖昧地協助著我們。這是為什麼?」

堀北給出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回覆,我因而察覺到這應該是由于茶柱老師在背後牽線。

假如她知道我的過去,那這也沒什麼好驚訝。

「大概是因為我想幫助第一次交到的朋友吧。」

繼續在這里說下去的話,我似乎就會脫口說出多余的話。我加快了腳步。

沒錯。此時,我不知不覺獲得了一個結論。

假如堀北要把A班當作目標,那麼依目前的狀態來說,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剛才那名疑似是龍園的男人對我們下了戰帖。這能理解成對方開始要做出狡猾、大膽且毫不留情的攻擊。今後他應該將作為不可輕忽的敵人,而前來攔阻我們吧。

接著是B班的一之瀨及神崎。即使只有短暫接觸,我也非常清楚那兩個人很有本事。最重要的是,一之瀨還采取了意想不到的措施,來一步步往上爬。

我無法理解她是以怎樣的手段及步驟才達成了那種狀態。

雖然我也完全不懂她的目的,不過她無疑遲早將成為一個巨大阻礙。

在我沒接觸過的A班當中,即使有凌駕一之瀨之上的學生存在,也毫不奇怪。

換句話說,要在三年期間升上A班,幾乎可以說是毫無希望。

若要正面對抗這種情況的話……

「唉——」

我不禁微微發出了聲音。

……我真是笨蛋啊。

我是開始在熱血沸騰個什麼勁兒啊。還擅自去分析、評論D班。

我不就是因為討厭這樣,才選擇了這所學校嗎?

以上段班為目標的是堀北他們,不是我。

我只是在尋求平凡、平靜的日常生活。

我要是不這麼做的話——是不行的。

我比任何人都還了解我自己。

了解我自己有多麼充滿缺陷,並且是多麼愚蠢……多麼恐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