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考試——通常從這個詞聯想到的會是筆試,或者運動性質的實技測驗,抑或其他的什麼吧。不過我就讀的高度育成高中,它的特別考試可不是那麼天真的東西。像是讓我們在無人島上進行班級對抗的野外求生集訓、讓我們在船上進行謊言互相碰撞的智力思考游戲——這種顛覆常識的考試在整個暑假連日舉行。
而造訪這樣的一年級學生的短暫休息,包含今天在內就只剩下七天。結束的話第二學期就會開始。
順帶一提,我度過假日的方式很簡單。要說為什麼,是因為不會有任何人來跟我搭話,而我也不會去和別人搭話,就這樣一天過一天。總之就是很孤獨。
「雖然這也沒差。」
光是自由我就心滿意足了。我不會奢求多余的幸福。
比起這些,我最近開始覺得朋友並不是越多越好。只要和越多人有聯系,就會越是增加與人的來往。這也有點麻煩。就算我的朋友打電話過來,說不定我也會忍不住華麗地無視來電。
但是就算孤獨,我也有幾件事要做。現在我就正打算結束掉其中一件。我操作手機,連到自己的點數余額畫面。那里顯示的額度是十萬六千兩百一十九點。我要把其中十萬點彙給了別人……也就是彙給了同班同學須藤健。
不久,收款人須藤來電,電話聲響起。
「嗨,綾小路。你現在在干嘛?」
「沒特別在做什麼。頂多在想晚餐要吃什麼。」
「這樣啊。我剛才吃了雞胸肉喔。雖然味道單調且容易吃膩,但相對可以有很多煮法,像是烤的或水煮……是說,這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我想說的是關于占卜。」
占卜?他還真是拋出了不像是他會說出口的字彙。須藤基本上喜歡黑白分明的事情,就像他吃雞胸肉一樣,他會追求那種單純的事物。沒想到這樣的須藤居然會說出這般擁有強烈抽象形象的占卜。
「其實啊,據說暑假有個非常靈驗的占卜師來到『櫸樹購物中心』。這話題在高年級之間變得很熱門耶。社團活動里也全是那個占卜師的話題,所以我很好奇呢。再說『臨時收入』也彙進來了,真有種想要大玩一場的心情。所以說,我們就一起去吧。當然,我可是會請客喔。」
這是同班同學須藤的出游邀約。
說到櫸樹購物中心,這是平時學生們在利用的複合設施名稱。
雖然我們必須生活在這所學校的用地里,但學校相對也替學生整備充實的設備。然而,學校里不像外面世界那樣擁有無限大的可能性。偶像演唱會、游樂園、動物園等等都不存在。有限用地中的有限設施——反過來說,這就是個狹窄的世界。聽說在這樣的學校里,每逢新活動到來,學生就會因為小小的話題而興致沸騰,不過真沒想到居然會流行占卜呢。真是出乎意料。雖然這麼說,我還是以比較善意的角度來理解了這件事。
久未受邀的我壓抑不住喜悅,于是這麼反問:
「你什麼時候要去?」
「明天早上。聽說十點開始營業,但要是不早點排隊,據說會大排長龍。我想在九點半抵達目的地。」
看來須藤腦中已經構築完大致上的行程,這樣事情就快了。
「我這邊的安排沒問題,但你社團活動沒關系嗎?」
「嗯,明天休息。因為大賽剛結束啊。我之前每天都泡在練習里直到筋疲力竭。要是不讓我稍微休息,身體可是會受不了呢。」
須藤今天參加了籃球大賽。正因為他本人為了今天的比賽每天都默默練習,我也很好奇結果如何。而且,我還有另一件事情很在意。
「當時沒什麼特別的『麻煩』嗎?」
我意味深長地強調「麻煩」部分,如此問道。須藤也立刻推知了我的意思。
「嗯,我可是費了一番功夫。當時又是監察、又是教練的,監視人員的數量簡直無法和國中時期相提並論。比賽之外的時間,我們也不能和其他學校的人好好說話。就連廁所都要上我們學校限定,或該說是專用的一間呢。我還以為再怎麼樣都沒辦法。」
雖說這是特例可出校的社團活動,不過校方的檢查似乎果然很嚴格。
「但是,我總算是設法辦到了。我說肚子痛,于是就順利溜出去了。」
「這樣啊,那就好。山內那邊呢?」
「資料已經確實消除歸還。別擔心啦。我也了解。」
對須藤而言,這也攸關自己的校園生活。他應該不會做出糊塗的行為。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改天再去接觸山內,確認資料是否順利消除似乎會比較好。我必須謹慎再謹慎。
「順帶一提,那場重要的比賽你有出場嗎?」
「嗯,一年級只有我出場喔。我還有得分呢。雖然這麼說,但比賽輸了,所以這也沒什麼好驕傲的。」
我不知道詳情,不過一年級光是有出場,應該就是件很不得了的事情。我在須藤的話里感受到與其說懊悔,不如說是接受事實般的感覺。所以,我應該將此視為他在籃球社有踏實地留下成果吧。他應該針對大賽拚命地做了練習。尤其正因為一年級學生被拖去考特別考試而不在學校,照理說練習時間也會比其他學年還要短呢。
「所以怎麼樣啊,占卜。你去還是不去?」
「哎,我也並沒有特別的安排,我就去吧——」
當我正在做出應允,須藤就有點像在堵我說話似的說道:
「你絕對要邀請鈴音喔。絕對要。懂嗎?」
「……原來如此。」
看來須藤不是想和我去占卜,而是想和堀北一起去。
他覺得就算自己邀約,成功機率也很低,于是才無可奈何地推我出面。
「只不過……我不認為那家伙會對占卜感興趣耶。」
「就算這樣你也要把她找出來啦。這是你唯一辦得到的特技吧?」
這是怎樣的特技啦。我真希望他別把我當成叫出堀北的機器來使用。
「我就姑且問問,可是你別太期待喔。」
「不可以只是姑且問問。」
「不可以嗎……」
須藤話中稍微蘊含怒氣,同時也富有分量。
他應該是完全假想堀北在場,而擬訂明天的計畫吧。
「絕對必須是這樣。要是不邀堀北就沒意義了。」
「就算你這麼對我說,但我不知道那家伙明天的安排,也不曉得她對占卜有沒有興趣。像是購物或觀賞電影之類的活動,這些作為邀約門檻,難度不是比較低嗎?」
「不用擔心啦。女人全都喜歡占卜。」
我想這是徹底的片面之詞……
哎,硬要說的話女生是有喜歡占卜的形象。可是僅限堀北來說,我實在無法想像她會像普通女孩子那樣開心地表現出對占卜有興趣的模樣。
「聽好,之後你要確實聯絡我有沒有約到她喔。一定要喔。」
他這麼說完,就強行結束通話,掛掉了電話。
我就在想須藤邀我去占卜很奇怪,果然是這麼回事啊。
盡管有些失望,我還是設法轉換了心情。
先去聯絡堀北應該會比較好。假如改天被須藤知道我無視他的要求,處理起來也會很麻煩。我心想趁自己還沒忘記,于是就當場打給了堀北。
不久,堀北接起電話。
「欸,堀北。你喜歡占卜嗎?」
女生都喜歡占卜——只有這女人會破壞世間對普通女生懷有的這般印象。
『真是開口就問了奇怪的事情呢。』
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不過,就我的立場來說,我沒有其他方式突破這個話題,所以也沒辦法。
「如果你願意回答,我就省事了。」
『換句話說,要是我不回答,就有讓你無法省事的可能性?』
沒想到她會這麼反問,但我確實會有無法省麻煩的可能性。我的腦海浮現出自己被須藤施展頭蓋骨固定技的畫面。
「所以,你願意幫我嗎?」
『假如你不介意這樣會欠我一個人情的話。』
請她回答喜不喜歡占卜,我就得欠下人情嗎……
我受到沖動驅使,忍不住想稍微移動握著手機的右手拇指去掛斷電話,可是我現在必須忍耐。我想起須藤憤怒的表情,打消了念頭。
「你可以先當成是這樣。」
堀北領悟到這個答案對她有價值,就稍微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如此回答:
『這個嘛……雖然不抱熱情,但說討厭就會是在撒謊了呢。』
真是出乎意料。堀北做出彷佛肯定占卜的答覆。
「你有實際請人占卜過嗎?」
『再怎麼說也沒到那種程度,頂多就是每天早
上看新聞時會順便看。』
她說的新聞,是指上面經常出現生日月分占卜的那個東西吧。
堀北在電視前說自己的幸運色是紅色或白色,然後改變穿著衣服,或在包包上掛裝飾品……這簡直讓我無法想像。
『難不成你迷上了占卜?』
「不,雖然不是這樣,不過你知道最近蔚為話題的占卜師嗎?」
『占卜師……?』
她持續了一會兒回想般的沉默,不久好像就想了起來。堀北以理解的語氣回道:
『好像確實很轟動,我聽說過。』
「我只是有點在意。別人一直說很靈驗,我在想實際上會是如何。不過,老實說我不覺得占卜那種東西值得相信。」
我是認為能夠獲得認同才說出口,然而電話另一端卻回了不同的意見。
『是嗎?我認為真的有能力,就可以算得很准。』
「不不不,說能算得准,那是特異功能還是什麼啊?」
真意外堀北會相信這種東西。我不相信可以從人的長相或手相、出生年月日來預測未來那種非現實的事。
『不是這樣。占卜師沒有什麼透視未來的能力。這理所當然吧?這就和說幽靈存在的人一樣無趣。不過,和靈異那類大不同的是,占卜師是以大量的過往資料,也就是以人的行為模式作為基准來進行占卜。再加上,這非常考驗占卜師個人揣測眼前對象的本領。』
堀北並非純粹是個愛作夢的少女,她自有一套有理論根據的答案。
「換句話說,總之就是利用冷讀術[cold reading]的能力嗎?」
『雖然這樣很臭美,不過我也知道呢。』
堀北覺得有點沒趣似的這麼回答。
『我們無法客觀觀察自己本身,但占卜專家擅長從簡短對話中引出對方資訊,找出就連接受占卜的本人都沒發現的部分。最終,這就會作為占卜結果而留下。應該可以這麼想吧。』
冷讀術——如果直譯的話,意思就是無事前准備就讀取對方的心。這是若無其事地從對話中引導出本人資訊,再讓對方深信「我比你還更了解你自己」的話術。憑觀察能力或洞悉能力來獲得對方資訊,再將此藉由巧妙言語傳達,令對方深信自己能夠透視他的未來或過去。說明意思雖然簡單,但不帶給對方不信任感並引導出資訊,或是讓對方相信自己,卻是件非常困難且需要高超技術的事。
「我有點產生興趣了。」
『那真是太好了。你可以去看看。』
「可以的話,要不要一起去?」
『你在開玩笑吧?』
「我其實意外地是認真的。」
『我拒絕。』
我試著在簡短對話里插入邀約,卻被她漂亮地摧毀。
然而,我也有苦衷無法說「好,這樣啊」並且放棄。
「關于占卜我是外行人,我想堀北你在場的話,我應該多少會比較好理解。」
『很抱歉,我就免了。你也知道我不是特別喜歡待在人群里的類型吧?』
……確實如她所言。處于話題漩渦中心的占卜師,其周圍當然會擠滿眾多學生而熱鬧不已。根據情況不同,不僅是學生,就連用地里的大人都可能會過去。我的確無法想像堀北在人滿為患的設施中給人占卜的模樣。
我沒有輕言撤退,也再次確認過,但就算繼續堅持應該也只會破壞對方的觀感吧。
就我立場來說,能取得堀北的證詞就沒必要繼續堅持下去。須藤大概也不會把這當成大問題吧——大概。我索性放棄邀約,並且掛斷電話,然後精簡地發訊息給須藤。他當然立刻已讀,隨即傳來感覺很不滿意的文章。
再來便是「我還是不去了」的文字。
我果然只是為了拿來約堀北的存在。也就是說,既然我約不到她,就沒我的事情了嗎?
算了,兩個男人去讓人占卜也很突兀。
「但話說回來……占卜嗎……」
雖然我沒有強烈興趣,但因為和堀北之間的對話,而稍微湧起興趣。
明天我還是先去看看情況吧。
1
是誰說什麼要稍微去看一下占卜師的啊。
「我或許失算了……」
八月下旬持續炎熱,雖然這點我早就知道,但還是慘遭早晨的熾熱地獄襲擊。
行道樹前方可見的水泥地面,可以看見搖搖晃晃的扭曲幻影。
學校宿舍的房間、大廳就不用說,連走廊都完善備有冷暖空調,因此我之前都感受不太到炎熱。可是現在是夏天,我一照到直射的陽光就會瞬間噴出汗水。
人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變得不中用吧。我一面這麼想,一面拚命尋找有遮蔭的道路。
幸好以廣闊用地面積為傲的學校里也種植了許多行道樹。因此人行道也有不少樹蔭可以躲太陽。現在時間還是許多學生開始活動前的九點三十分。我朝傳聞中占卜師的所在地前進。占卜好像是十點開始營業,但我並不打算久坐。我要迅速給人占卜然後趕緊離開——這就是我的目標。然而,隨著目的地越近,我發現我這微小的期待落了空。
我原本預計櫸樹購物中心幾乎不會有半個人,卻在周圍看見了許多學生身穿夏季服裝的身影。我祈禱他們所有人和我的目的都不同,但總覺得希望渺茫。我火速進了櫸樹購物中心里,逃離了熾熱的地獄。占卜好像是在五樓進行,所以我便尋找起附近的電梯。
「呃……」
我忍不住發出這種聲音。要說為何,那是因為電梯前擠了將近十名學生。
有溝通障礙症的人應該就可以理解吧。我具有獨自搭入電梯時就會立刻連按「關門」按鈕的那種想法,很害怕在電梯撞見多名年紀相仿的人。要擠進一大團人里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即使多少有點麻煩,但我還是繞遠路搭別台電梯吧。位于相反位置的另一台電梯好像也沒學生在利用,是個可以包場的情況。
「真是平靜……」
盡管很費功夫,但可以像這樣內心平穩地度過才省事。這還真是哀傷。
電梯抵達五樓,我就朝占卜師所在的樓層前進。可是,那里卻呈現比剛才還更加令我不知所措的情況。
「全是情侶……」
男女兩人一組——換言之,非常可能是情侶關系的學生占了絕大多數。其中當然也有只有男生或只有女生的小組,但也只有一點點。
所謂占卜原本就是這種東西吧。
請人看自己與男朋友(女朋友)的契合度、未來,這本身並不特別。
只是,我了解到這場合比我所想的都還更讓人不舒服。很少人會自己來占卜,更別說是像我這樣的男生。
無論如何,因為條有排好的隊伍,我打算在那里排隊。這時在隊伍最尾端負責管理的女性一面環顧四周,一面向我攀談。
「早安。請問您的同伴之後會過來嗎?」
「同伴?不,我是一個人。」
周遭確實滿是情侶,但這實在是很新潮的問法。真希望她也考慮到我單身。
「那個……」
女店員好像還有什麼事,像是感到很抱歉似的繼續說道:
「要接受老師的占卜需要兩人一組喲……?」
「你是說一個人的話,就無法占卜?」
她輕輕點頭指著前方。雖然因為隊伍而看不太清楚,但那里確實有張注意事項。
上面寫著「本店只受理兩人一組,敬請見諒」。
我可以接受。照理說哪里都不會有像我這樣的單身漢。撇開不好意思上門這件事不說,店里原先就不受理單身對象,所以根本不可能會有我這種人出現。現在我好像正處于最尷尬的狀態。
然後我明白須藤死纏爛打想約堀北的理由了。若是這種形式的占卜,就必然會和堀北兩人排隊,而且還能聊天。他們可以共度一段漫長時光,直到占卜結束為止。
「換句話說,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把我算進去……」
我知情一切之後,就開始覺得須藤的態度和話里感覺有各種不同意思。
我在想他甚至沒有要順便約我。他恐怕應該考慮要隨便找理由把我趕走吧。這實在是件很哀傷的事。
「順帶一提,請問隔壁隊伍也一樣嗎?」
「……是的。右近老師也是受理兩人一組的占卜……」
「我明白了。」
我向店員點個頭,就迅速離開隊伍。已經在後方排起隊伍的學生向前靠了一步。
真沒想到會有這種陷阱。就我的想像來說,占卜就像是那種老奶奶獨自在路上角落勉勉強強賺小錢營業的東西。
最近也存在這種推薦情侶的
占卜啊。我本想體驗一次占卜也不錯,但這樣的話也沒辦法了呢。我也不覺得這有特地約堀北重新來一趟的價值,還是乖乖撤退吧。
「啥?如果是一個人就不能受理?」
隔壁隊伍好像也有和我一樣的單身受害者,我聽見了好像很憤怒的聲音。我半懷同情心地望過去,結果卻不幸地與那名單身者對上了眼。
「啊。」
對方如此簡短答道,是個認識我的人物。
我決定當作沒看見並且離開。結果不知為何,對方也在同個時間點邁步追了過來。
我稍微加快腳步。
「欸。」
我好像被對方認為是在逃跑(雖然實際上我就是打算逃跑)。她追了過來,抓住我的肩膀。
「有什麼事嗎?」
「堀北在哪兒?」
少女如此簡潔問道,同時環視四周。她是C班學生,名叫伊吹澪。這家伙好像也和須藤一樣,正透過我尋找堀北。不過關于伊吹,她這行為是個正確選擇。只不過如果可以,要是她可以不透過我,而是自己去找堀北,我就省事了。
「我不是總是都跟那家伙行動。今天我是自己一個人。」
「哦,這樣啊。」
之前無人島考試上,這個伊吹作為間諜侵入D班,試圖讓D班陷入混亂。最後她和堀北發展成那種拳腳相向的決斗,自那次以來伊吹就一直仇視著堀北。進一步說明的話,應該可說是視堀北為死對頭吧。
雖然平時帶刺的性格沒有改變,但她的便服相當清爽,給人帶來了好感。要是她能稍微溫順點,即使受歡迎好像也不奇怪。
「通常占卜都是一對一進行吧?真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不這麼覺得嗎?」
「對啊。占卜是有這種形象。」
「所以,你不邀請堀北重新再來嗎?」
須藤也好,伊吹也好,他們的話題核心都是不在場的堀北。
「我不會重新再來。你要是這麼想和堀北說話就直接找她吧。你要不要試著邀她一起去占卜?」
「啥?我絕對不要。我和她又沒什麼話好說。」
既然這樣,我真希望你別每一次每一次都提到堀北的名字。
「我原本就對占卜沒那麼有興趣,所以沒什麼好留戀的呢。但你沒關系嗎?」
「若說不會留戀,就是在說謊了呢……」
伊吹被迫必須兩人一組,並領悟到這是個難題。接著左右搖頭,舍棄心中的留戀。
「這也沒辦法,應該只能放棄了。因為我也不擅長跟人說話。」
這看似是答案,但其實不成回答呢。這家伙說自己不擅長說話,可是伊吹看起來並不像是佐倉那種會覺得進行對話很困難的類型。事實上,她對待我也是平起平坐……不然就是以高姿態強勢地前來搭話。
「你去邀龍園吧。」
我摻雜玩笑話地這麼說,伊吹便徹底表現出與厭惡堀北同等,或更勝于那的情緒怒瞪過來。
「我絕不想連假日都得看見那家伙的臉。你在開玩笑嗎?」
「你在船上也是和那家伙一起行動吧?一般都會認為你們很親近吧?」
我端出為數不多的事實,表示自己沒道理被她怒視,然後逃開她的視線。
「……因為我有沒識破D班領導者的責任。」
她如此輕聲回答。如果這是正確的答案,也就表示伊吹是為了負起那項責任才和龍園共同行動嗎?光憑這點雖然無法看出全貌,但其中應該有C班才懂的理由吧。話雖如此,伊吹在特別考試的前半場比賽——無人島野外求生考試上確實識破堀北就是領導者,這並沒有錯。要是我沒妨礙,照理說她毫無疑問會給C班帶來巨大貢獻。
「我想問你。野外求生考試D班的領導者是誰?」
「誰知道。」
「什麼誰知道,你不可能不曉得吧?」
「就算知道我也無法告訴你,但我是真的不曉得。D班大概幾乎都不知道吧。我想大家只知道堀北好像在背地里行動,順利做了某些調整。」
伊吹彷佛要看透我內心深處似的望了過來。
然而,我當然也沒蠢到會被簡單的洞察識破。
「……算了,要是能輕易知道就不用辛苦了吧。」
伊吹放棄地聳肩。
「龍園不行的話,那邀請同班女生就好了吧。你應該有一兩個朋友吧?」
「如果有那種對象,我就不必辛苦了。我絕對不要邀請什麼班上的女生。」
看來就連她的同班同學,好像都進了她「絕對不要」的范疇里。如果照這樣看來,所有在校生可能都是伊吹厭惡的對象。伊吹討厭別人的程度和堀北並駕齊驅……又或者是比堀北還嚴重。
在這種意義上她們都是類似的人。只要些許契機,她們好像就能要好起來。
「就像你現在和我說話一樣,伊吹你和任何人都能普通地對談吧?我感覺不出你不擅長與人相處耶。」
「沒這種事。你和我說話時也感受到了吧?那種帶刺的感覺。」
「嗯,這倒是有啦。」
每次和伊吹對話,就會有種被斷筋器刺進來的感覺。這恐怕是伊吹自己對他人的距離感表現。這點應該也會如實傳達給其他學生。
「事情無論如何都會變成這樣,所以氣氛總是很差。你懂嗎?」
也就是說,她因為不擅長說話,所以就連邀請同學都辦不到。就表達來說,我也沒把握「不擅長」這字眼是否正確,但這個伊吹應該是因為連同學都全部仇視的關系吧。
我隱約看見即使對象是占卜師,她都會用強勢態度去挑戰的那種形象。
「你明明不擅長和人說話,虧你會想讓人占卜耶。」
「這也是我煩惱的原因。那種感覺像是喜歡貓卻對貓過敏。」
那應該真的會讓人很焦急呢。也就是說,有些事物是就算喜歡也難以接受的嗎?
「虧你這樣還能當D班的間諜。」
她原本就不和善,但就算這樣,她在間諜活動中也沒那麼給人帶來不愉快。因為D班學生們也都不疑有他地接受了伊吹嘛。
「那和這個是兩回事。總之我和別人說話就會緊張。因為緊張就會緊繃易怒。我很討厭這點,但這也沒辦法吧。我也不是自己喜歡才變成這樣。是說,為什麼我要跟你說這種事情啊。要是我讓人誤會該怎麼辦?」
伊吹面向別處,決定中止話題。
不過那也是我想說的台詞。回過神來,周圍的人全都排起了隊,只有我們在遠離隊伍之處獨處。我們很可能會被其他學生誤會。
不過,她是因為緊張才緊繃易怒的啊?
不擅長的根本原因似乎就在那里。若是這樣,應對方法或許出乎意料地好懂。
就算不尋找她過去開始會緊張的源頭,我也有個計畫能夠應對。
「你剛才說過當間諜時又是另一回事,對吧。」
「我是說過。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那麼那時候和平常的差異是什麼?」
我這麼問完,伊吹因為答不上來,頓時陷入沉默。她接著說出她自己的答案。
「這種事我不知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只是這樣而已吧。」
與其說是回答,不如說她好像是放棄去思考其中差異。
「你好像沒有深入思考過耶。」
「這是當然的吧。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什麼細微差異。那不是因為當時我在演戲的關系嗎?」
「不,我認為這意外地單純喔。和他人說話與上次演技之間的差異,那大概就是『認知』的不同。」
「認知?」
伊吹好像對想都沒想過的字眼有些興趣,而面向我這邊。
「人無論是誰,只要想到對方是初次見面,就會覺得緊張。不過這是因為意識到這點才會緊張。那里並無有沒有演技、自我暗示的差別。」
不擅長面對異性的人,即使對自己施加「今天起我要成為人生勝利組」之類的暗示然後參加聯誼,也不會變得健談與不緊張。結果,也發揮不出平時以上的能力。假如可以因此出色地說話,這不過是因為最初就擁有那些能力。如果把溝通能力和運動神經想成是同一件事就簡單了。這會考驗天分與後天培養出來的能力。
換言之,伊吹只是「擁有說話能力」卻「無法好好運用」而已。
「你至今都對各式各樣的對象展開擅自的妄想,而被初次見面這件事情給綁住。這會連結到緊張,結果你才會無法順利進行對話,不是嗎?」
「什麼啊。這什麼意思?先不論溝通能力很高的家伙,一般初次見面任誰都會緊張吧?」
「當然。我
也是這樣。不過,我覺得對商人都會緊張就有點過頭了。比如說,你對超商店員也會感到緊張嗎?」
「啥?」
「在順道去的超商里所見到的店員幾乎都是初次見面。請問您有集點卡嗎?請問要加熱嗎?——你應該不會認為自己會對說出這種話的店員感到緊張吧。」
「是這樣沒錯……」
結果,我們就是因為思考且意識著對方,才會不禁感到緊張。對方會怎麼看待我呢?我想讓對方覺得自己很好,我希望對方覺得我是好人——因為我們這麼想,所以才會開始緊張。
伊吹潛入D班時應該沒余力思考到如此程度。她光是表現自己是受害者就已經竭盡全力。說起來她一開始就沒自覺想和別人說話,她才會什麼也不用想就順利進行,事情不過如此。
要說為何,因為她就是藉由表現出一如既往的邊緣人氣質,偽裝了與C班之間的對立。
「經你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呢……」
「占卜師有種必須面對面說話的印象呢,會緊張也無可厚非。但別想得太多,緊張應該就會緩解了吧?」
「……原來如此。是說,為什麼我就非得聽你講解這種事啊?」
伊吹吃驚地察覺此事,以眼看就要撲過來的氣勢怒視著我。
「孤身一人的時間一長,就會逐漸熟習這種無趣的知識呢。從思考自己為什麼交不到朋友,到思考會讓自己緊張和不緊張的對象之間差異,最終則會變得去思索人從何而來,以及要去何方。」
「好恐怖……你這種人感覺將來很可能會做出大屠殺之類的事……你是這種角色啊?」
「……哎,一言難盡。」
我才打算要順勢把說得有點太深入的部分蒙混過去,結果話題就往相當危險的方向發展。拜此所賜,我或許不小心深深帶給她我是怪人的那種印象。
「總之我要回去了。你呢?」
「我應該也要回去吧。結果自己一個人的話好像也無法讓人占卜。雖然我對空亡很有興趣呢。」
「空亡……?」
聽到平時完全沒聽過的詞彙,我不禁反問。
「你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就來這里啊?」
她傻眼地歎口氣。就算你對我這麼說,但我可是貨真價實的門外漢。就算懵懂地想給人占卜也是我的自由吧。
「簡單說的話,那是可以看見自己厄運時期的占卜。」
聽說占卜世界很深奧,但原來它也可以針對對象來占卜啊。我一直以為會是些要在身上戴紅色飾品、這個月別忘了東西——在超級外行人的想像中就是這般程度。然而,照伊吹所說的好像不是那樣。
「我的目的就是這個呢。只是沒想到居然會是戀愛為主。」
她遺憾似的說道,接著回頭看了看排隊人龍。
「以學生來說,會在戀愛方面這麼利用占卜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吧。但實際上應該也有人是喜歡占卜,並以空亡(?)為目的而來。」
「話是沒錯。但總覺得在店家硬要兩人一組的時間點上,我就應該要察覺到這是戀愛占卜了呢。」
伊吹也沒留下道別的話,就這麼離開。
2
我回到宿舍,試著調查關于空亡的事,發現它極為深奧。
在一九八〇年以前,空亡似乎曾廣受注目,甚至在世上蔚為話題。
然而在成為風潮的同時,其可信度也曾遭受質疑。某知名占卜師就曾經因為占卜空亡失敗而被迫引退,這甚至還成了大新聞。
我不會說占卜本身沒價值,但沉迷或太相信也是個問題。不過占卜的內容,可以說就是勾得起這麼多人的興趣,而且充滿魅力。好歹它也風靡一世。從即使現代也備受相信的這點看來,應該也算有些命中率吧。
這麼一來,我便忽然湧出了好奇心。
即使網路過去的文章再怎麼說明真相,也還是無法讓我信服。
人不可能靠占卜來看透未來、看透一個人。正因如此,我才想讓人占卜一次,證明那是謊言。我想做出那是冷讀術之延續的結論。
「只營業到月底嗎?」
我試著調查,發現這些占卜師們暑假結束就會撤櫃,好像也不知道下次何時才會再來。依情況不同,占卜相關人士說不定也不會再次拜訪這間學校。
「雖然這麼說……」
我沒有對象可以邀請。這回我在這個時間點上卡關了。
我被堀北拒絕過一次,而且說起來我也沒勇氣去約櫛田。
如果是佐倉,總覺得她似乎會願意傾聽我的請求,但是把她叫來盡是情侶的人群里,或許會帶給她不愉快的回憶。
雖然還有須藤、池、山內等男生們,可是他們應該不會不惜抽出剩下的珍貴假期和男生去占卜吧。
「……死局了嗎?」
簡單的答案出爐。若憑我這有限的交友關系,我即使再怎麼絞盡腦汁,好像也都沒辦法。
說起來我真的很不喜歡以情侶為前提的占卜。我也有了伊吹那樣的想法。對于純粹對占卜有興趣的人來說,這應該不得不說是個很嚴重的影響。
我這麼總結,結束了網路上的搜尋。
3
在我這麼放棄了的隔天,我的雙腳不可思議地自動走向占卜師身邊。
大概是因為我連續好幾天都很閑。除此之外也沒其他理由了。
「啊。」
接著又是個奇妙的緣分。我和伊吹在同個時間、同個地點再次碰面。
「你為什麼又來了……還是自己一個人。」
伊吹像是覺得惡心似的抱住自己身體,表示露骨的厭惡感。
「這也是我要說的台詞。我要原封不動地奉還給你。」
「我說過我喜歡占卜吧?我只是在想,或許自己一個人也能讓他們占卜。」
感覺她是期待再次交涉,或說是期待情況或許會有所變化才來。也就是說,伊吹應該就是那麼喜歡占卜吧。我開始想了解她是喜歡占卜的哪個部分。
「雖然這是個很單純的問題,不過伊吹你是那種相信占卜的人嗎?」
「我不能相信嗎?」
「不,我沒那麼說……那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去相信的東西吧。」
占卜是靠堀北所說的像是冷讀術這種話術才成立,但並不是任何人都懂。這麼一來,其他許多人就會去相信那份極不可思議的力量。
「這是對占卜有興趣的人最初會思考的事,但你要是不能舍棄這份想法,就最好放棄對占卜抱持興趣。」
「也就是說,不相信占卜的人沒資格接受占卜嗎?」
「不是這樣……但我先說,我也不是無條件相信占卜。但從一開始就盡是懷疑,是不會有任何收獲的。」
伊吹敘述般的繼續說道:
「瞧不起占卜的人通常都會抱著矛盾。很多人會說神佛不存在,但傷腦筋時還不是都會去求神拜佛。」
這表達方式很棒。神是不存在的、幽靈是不存在的——放出這種狠話的人大致上都會去祈求神明。他們新年會去參拜神社,祈求無病消災、生意興隆、實現戀情,然後說「神啊,求求禰」並且雙手合十。這即使換成占卜也一樣。人要相信什麼、期望什麼都是千差萬別。任誰都無權否定。
可是——我在心里補充這麼一句話來思考。我確實理解伊吹的話,但即使如此,占卜也不同于神佛。那是和我們同樣實際存在的人在做的事。就算對此存疑也不奇怪。
「懂了嗎?」
「嗯,你說得很好懂。」
即使留有疑點,但我也充分理解伊吹想說的話。我試著在此做出一項提議。
「欸,雖然說現在在做的占卜是兩人一組,但他們也不是只會占卜戀愛契合度吧?」
「一般想的話是這樣沒錯。」
「這樣的話,我們要不要在此試著忽略對象來讓人占卜?我和你都只是純粹對占卜有興趣。既然關系不會難以切割,我想怎麼做都不會產生問題。」
我嘗試做出這般提議。我本身對伊吹也只抱持平常心。
這既不好也不壞,我們的關系就猶如泛泛之交。
「我是不介意……我也想讓人占卜。不過你沒關系嗎?」
「堀北的話,她純粹只是朋友。」
「我不是這個意思。應該有不少學生因為無人島上的事情而怨恨著我吧?」
看來伊吹好像打算用她自己的方式來顧慮我。她擔心要是讓人看見我們待在一塊,或許我會遭受同學怨恨。
「我應該幾乎不用操這個心吧?」
我這麼回答。伊吹覺得不可思議地歪歪頭。
「我不懂為什麼會是這種回答
。」
「如果這是間相親相愛的學校,你做過的事也許會嚴重違反道德,但這所學校強調實力就是一切。最重要的是,那是場班級互相對抗的考試。依情況不同,就算是間諜活動、妨礙行動,我們也都會去做,不是嗎?」
「大家心里應該也會有因為不講道理的情感而無法接受的部分吧?學校里不是全都是腦筋靈活的家伙。」
「我認為那種家伙一開始就沒資格入籍這所學校了呢。」
我清楚地表達完意見,伊吹便雙手抱胸,稍微露出了思考動作。
「沒想到你意外地厚臉皮呢。」
「我可是個不及格生。我對往上爬和踢掉別人都沒興趣。頂多只會覺得如果可以靠堀北那種學生的努力往上爬就太幸運了。」
從伊吹這種打算靠自己的力量做點什麼的學生看來,這件事情會讓她嗤之以鼻。
但伊吹卻沒笑我,也沒鄙視我。
「這不稀奇吧。說起來大家會入學這間學校都是看准畢業時的特權。因為沒料到學校會以這種形式讓我們競爭,大部分學生都很倉皇失措。」
C班的人好像和D班沒那麼不同。那樣的話,伊吹在早期階段就被龍園看上並交付間諜活動,在C班里的地位應該也相當高吧。事實上,她在被我們班識破真面目之後,也經常在龍園身邊行動。這家伙說自己犯下失誤才和龍園待在一起,但她應該還是在某程度上深受龍園信任,所以才會共同行動。
我們兩人同意之後就排起了隊。昨天接待我的店員確認今天我是兩人同行,就遞給了我一張感覺是號碼牌的紙張。看來我們要等八組客人。
「好像要等上一會兒了呢。」
假如一排隊伍對上一名占卜師,那就算假設一組十分鍾,我們也得等一小時以上。好像要耗費很長的時間。接下來,我們兩個要如何獨處,忍耐一小時以上呢?對話大概無法長時間延續。
「啊,別在意我們之間的沉默。我們的關系只是為了要占卜,應該不必無謂地聊天。」
「也是……」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這樣我就省事了,真是幫了大忙。
4
「那麼下一位請進。」
從小小間的臨時櫃位中傳來這般聲音時,已經是正中午。
「真是等了好久。」
結果一組好像都耗費將近十五分鍾,我們于是被迫一直站著。正當我開始心想占卜怎樣都無所謂之時,便得以穿過布簾,走進占卜師正在等著我們的房里。
然後,那里呈現電視上經常看見的那種光景。這偏暗的燈光大約是三十勒克斯吧。此外,還有一顆如擲鏈球球體般大小的水晶球,放在一本來曆不明且內容不詳的偏厚書籍上。占卜師老婆婆披著兜帽,我們無法窺知她的表情。這里只有氣氛絕佳。
水晶球感覺好像隨時都會發出光輝,映出我或伊吹的未來。
占卜師前方放了兩張沒椅背的圓椅。意思應該是要我們坐在這里吧。我們兩個就座之後,占卜師就輕輕一笑,移動了右手。
「首先——請你們先支付費用。」
她這麼說完,便從桌底取出小型讀卡機,放在桌上。
占卜館風格的出色氣氛之中,因為突然出現文明便利器具,而藏不住突兀感。雖然我沒想過會是免費,但總有種忽然被拉回現實的感覺。
「我可以請你算什麼?」
伊吹在拿出學生證前這麼問道。
「我可以算你的學業、事業、戀情、喜歡的事物。」
占卜師陰森地冷笑。這部分雖然讓人感受到魄力,但就印象來說,與其說她是名占卜師,不如說更像是名魔女。不過,她和桌上擺放的費用表實在很不相稱。
費用表細分成好幾類。剛才占卜師說的項目好像就含在「基本方案」里。上面有好幾項套組,其中也有一項是和空亡有關。此外,上頭還記載可以看見一生命理的占卜方案。由于占卜是以兩人一組為前提,剩下很多都是有關戀愛的方案。雖然這是我擅自的想像,不過,如果情侶在占卜上被指出契合度不好,他們會打算怎麼做呢?只不過不管哪種方案都是五千點以上,價格相當昂貴。
「話說回來……這還真貴耶。」
對每天都為了籌措點數而傷腦筋的D班學生而言,這是個很傷的開銷。
話雖如此,但到這里沒讓占卜師調查我的空亡就回去,這趟其實就等于沒意義。雖然我也可以聽完伊吹的占卜結果就回去,但這樣我就無法得知占卜有無可信度。我心想為了以防萬一,于是便在手機上確認了余額。畫面顯示出我的個人點數。余額大約有六千點。好像勉強過得去。
「我只要基本方案。」
很意外的是,她明明聲稱自己喜歡占卜,卻好像不打算讓人詳細占卜。
「你要怎麼占卜?」
「我要和伊吹一樣的方案。」
我這麼告知占卜師,同時已經開始有種猶如在定食店點餐的心情。接著把學生證覆蓋上去。嗶——讀卡機發出感覺像是電車車站剪票口會使用的過卡聲,並從我的余額扣掉款項。
「那麼,先從那邊的小姐開始。你的名字是?」
「伊吹。伊吹澪。」
她簡潔答道。
「我的占卜會看對方的面相、手相以及內心。我也會看見其中你不想讓人看見的東西噢。」
「隨你高興。」
不知伊吹是信還是不信,她對占卜師的話毫無動搖,如此回答。從占卜師的兜帽空隙中可以看見她滿是皺紋的皮膚。從中露出的目光相當銳利。
她接著指示伊吹伸出雙手,慢慢說起占卜結果。
「首先是手相。你的生命線很長,應該會很長壽。現階段也看不見會生大病……」
占卜師開始說起實在很常聽見的評語。我不認為靠手掌線條就會知道這種事。盡管想著不行這樣,但我還是會不禁想用成見去否定占卜。占卜師是以個人經驗作為基礎的統計,來進行判斷的嗎?我只認為她是單純利用身體健康的客人很多,及一面觀察對方臉色之類的在做回答。
接下來,占卜師不斷細細說明學業、財運、戀愛等,只讓我覺得老套的答覆。
一般我們可能會生氣,覺得這是在詐騙,但伊吹卻滿意地聽著占卜師的話。占卜師幾乎沒說什麼壞事,只啟示了光明的未來。偶爾也會督促伊吹要多加注意,但也不是特別會伴隨性命危險的事。
「謝謝您。」
伊吹在占卜結束後,恭敬地低下了頭。我連理解占卜為何的時間都沒有就輪到了我。
占卜師用和伊吹剛才相同的步驟開始了占卜。
我占卜時的解答和伊吹幾乎沒有太大差異。雖然情況並不相同,但基本上都是在講好事,而有時也會要我注意災難。她告訴我這樣的須知。
「……原來如此。你的童年時期好像過著相當嚴酷的生活。」
就算你對我說這種籠統的發言,但大部分孩子都會在童年經曆一兩件自己覺得很嚴酷的事。尤其是男生。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可以回答得具體一點。
比起這些,占卜照理說是要算未來,為何要占卜我的過去也是個謎。
然而,隔壁的伊吹既沒吐嘈,也沒打呵欠,而是認真地聆聽結果。
難道占卜就是這種東西嗎?
或者這只是作為必要儀式,在追溯過去而已?
嗯,占卜大概就是這種東西吧。直到這個階段為止,我都是這麼想的。
因為人類都是只顧自己方便的生物。我們會把在此被說的「幸運」先放到記憶中的某處。就算完全與占卜影響無關,但幸運造訪時,我們就會拉開記憶中的抽屜,並擅自去做解釋。
心想——「嗯,當時占卜就是在指這時候的事」。
然而,實際上這是錯的。因為無論是誰,人生中或多或少都會有福禍造訪,因此會吻合也是理所當然。
「這是……」
占卜師停下再次做出模仿儀式般的雙手。
「你是『宿命空亡』的擁有者。」
「唔哇,真的假的。」
撇開當事人不說,對這結果最驚訝的就是占卜師與伊吹。連空亡都是我到昨天為止仍不知道的單字,又新增單字給我,也只會讓我感到混亂。
「簡單來說,意思就是你出生之後都會一直過著運氣很差的人生。」
「那還真是倒楣到極點了耶……」
雖然這應該是偶然間的產物,不過占卜師說中了。
然而,即使關于這件事,曖昧不清的這點也沒有改變。只要稍微悲觀地看待自己,應該也有不少人認為自己過著倒楣的人生。
但假如是罕見的空亡,對提出
這點的占卜師來說也有風險。
「順帶一提,那個叫作宿命空亡的東西,今後也會一直持續下去嗎?」
「剛才那位小姑娘說你會過倒楣的人生,但那有點不一樣。」
「小姑娘……」
「宿命空亡確實罕見。就算這麼說,也並不是注定就會倒楣一輩子。過程的確會很不好,還會有無法受到血脈、雙親恩惠之類的壞影響,但這終究端看你的個性。要去做什麼、要去成就什麼,都是由將來的自己來決定。」
從剛才為止都還很嚴肅的那張表情,其眼眸深處甚至看起來逐漸充滿了慈悲。
「你既不必悲觀,也不必表現得像是喜劇主角。」
雖然可以聽見幾句有意思的話,但這終究是占卜。
這不是那種必須入迷地豎耳傾聽的事情。
我從椅子站起,打算離開,占卜師卻叫住了我。
「我要給你一個建言。請你直接回去,不要繞遠路。要是經過多余的道路,你也許會被困住很久。萬一遭遇到被困住的情況也別慌張。只要冷靜下來互相合作,就可以度過困境。」
占卜師留下這種充滿預言感的話。
5
「你覺得怎麼樣?第一次的占卜。」
「你呢?」
「大致上很心滿意足。因為那個占卜師在社會大眾上也算相當有名,聽說命中率也很高。」
「這樣啊……那職業乍看之下很簡單,但是應該很困難吧。」
「這什麼意思嘛。」
雖然半數以上全都是固定套路、符合占卜形象的常見結果,但當中也有出現讓人為之驚訝的內容也是事實。那些是光憑我提供的關鍵字也難以得出的事情。
我不認為那純粹是只要擁有漫長人生或占卜經驗就可以提出的猜測。
「今後我不會再覺得『只是占卜』而小看它。我的感想大概就這樣。」
「哦,是喔。」
明明就是她自己來問我,這回覆實在是很敷衍。我們來到附近的電梯。
「呃……又是人擠人。」
去程是地獄,回程也是地獄。電梯前擠滿了學生們。
「抱歉,我要繞遠路回去。」
「我也要。」
看來伊吹好像也正在做和我類似的思考。
我們兩人正要前往遠處電梯,便想起方才占卜師的建言。
「話說回來,剛才……」
「占卜師好像說過別繞遠路。」
我和伊吹瞬間對上眼神。不知是偶然還是必然,我們現在確實正打算繞遠路……
「算了。預言會如何實現,說不定也很有趣。」
又或者,我們會就這樣沒發生半點事就回去,接著開始認為占卜果然根本沒什麼呢?
結果,我們什麼都沒發生,就這麼抵達遠處的電梯前。和去程時一樣,這帶沒任何人在。我把可以任我們使用的電梯叫來,接著搭了進去。
「一樓可以嗎?」
「反正我要直接回去。」
我們好像都沒有要順道去哪里。于是我便按下一樓按鈕,關上了門。
電梯緩緩運作起來。
我們已經沒什麼話好聊,所以就在電梯里沉默地度過。然而,電梯才運作沒多久,三樓的標志亮了以後,電梯便隨即發出低沉聲響,並且停了下來。
好像也不是有人打算從三樓搭進來。電梯似乎是從三樓往下降的途中停下來。在我想東想西的期間,視野忽然變成一片漆黑。不過,緊急照明燈隨後便亮了起來,避免了一片黑的情況。
「難不成是停電?」
「會是這麼回事嗎?」
很少人實際遭遇電梯故障的場面。假如這就是占卜師說的意外困境,這在某意義上應該就是說中了吧。
「總之,一般應該打緊急電話就可以了吧。」
不必在此慌張。電梯備有應對故障時的手段。電梯艙內有監視攝影機,而且也備有緊急按鈕(聯系至防災中心之類的內線電話)等等的作為設備。伊吹沒有異議,就像是要交給我處理似的,在後方倚靠著牆壁,雖然我也不擅長和別人說話……我按下按鈕打算叫人。
然而——
「完全沒回應。」
我不清楚電話有沒有響,但它沒有打到防災中心的跡象。
「應該是因為停電,電話才會不通?」
「不,通常電梯里都會常備可以維持數小時的電池。事實上,緊急照明有亮就是證據。這麼一來,除了內部故障之外,其他應該就沒得考慮了吧。」
我按了按聽障者在使用的按鈕,可是這里也沒有反應。主要是因為按鈕連接著的操作面板失靈了嗎?
電池仍在發揮作用,空調也還在運作中。雖然這點算是種安慰,但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你能不能用手機聯絡學校?這里應該不會沒收訊。」
「抱歉,你可以去聯絡嗎?」
「我了解你不想和別人說話的心情,但幫我做這點事也沒關系吧?」
「真是……」
伊吹不情願地掏出手機,但她一看見手機畫面,就露出了好像很尷尬的表情。她將畫面朝向我這邊。螢幕上顯示電量不足的標志,然後立刻就自動關機了。
「我連用手機互相聯絡的對象都沒有,所以常常電池沒電都不會發現。用你的手機打。」
「真沒辦法……」
我拿出了電話。可是看見畫面,我就僵住了。
「趕快打呀。」
「看來情勢比我想的還嚴重。」
就像伊吹剛才對我做過的那樣,這次我也把自己的手機拿給伊吹看。畫面上顯示剩余的電量僅有百分之四。它就像是隨時會熄滅的風中殘燭。
「虧你還敢瞧不起別人。」
「我和你很類似。我平常說話對象少,就算不帶手機也不會傷腦筋。」
「不不不,事實上現在就在傷腦筋了。真是沒用的男人。」
「我們明明就處在相同立場,你講話的方式還真是無情……問題應該是我要打到哪里呢。」
雖然我也可以打給警消,但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如果是在學校用地里,應該有更適合打去的地方。我這麼心想,于是便找了找電梯里有沒有寫著緊急聯絡電話。接著發現電梯按鈕操作附近寫著十位數號碼。
但是——不知道是誰做出了惡作劇,後面的四位數被麥克筆給塗掉了。
「這種惡作劇不能做吧……」
「要不要打給你認識的人請對方幫忙?」
「認識的人啊……」
雖然也只有這樣了,但問題是我要聯絡誰。
「要可靠點的話,就是堀北了呢。」
「駁回。」
「……我就想你會這麼說。」
「要是變成那樣,就會是在請那家伙幫忙了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認為這個狀況下無論是誰來營救我們都無所謂。況且,這也不是伊吹的失策,純粹是因為電梯故障,因此也不用在意。
她大概不喜歡讓對手看見自己的脆弱處,或說是傷腦筋的模樣吧。
「這麼一來……你不想引起騷動,對吧。」
伊吹輕輕點頭。可以盡可能不引起騷動就把我們救出去的人物啊。這樣一來,笨蛋三人組從最開始就免談了。若是這種事件,就算他們四處去宣揚也不奇怪。話雖如此,但即使拜托不會有張揚疑慮的佐倉,問題也很難解決。如果要去聯絡大人,她應該會很手足無措,而且我也會造成她很大的麻煩。同樣地,這件事情也不適合櫛田或輕井澤去做。可以圓融行事,並以最低限度采取行動的存在,還要值得依靠——
「這樣的話……」
存在我通訊錄當中值得依賴的應該就只有某個男人了吧。
「我會體諒你的意思,不過剩下的人選就交給我挑了喔。」
「只要不是堀北就好。」
我再次被她囑咐這點,就立刻撥了電話給某個男人。鈴聲響了數秒,那名寡言的男生便靜靜接起電話。我接著說明現況,請求幫助。然而,通話才開始沒多久,手機就靜靜地關機了。
「沒電了。」
「有順利告訴對方了嗎?」
「大概吧。」
接下來只能坐著等。雖然這麼說,但我也不必慌張。遲早會有其他人發現這個狀況。就算想像連續劇或電影那樣貿然逃出電梯,也只會伴隨危險。
情勢卻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機械的沉重低音忽然響遍電梯內,送出舒爽涼風的空調停止了運作。
「不會吧……」
至今彷佛都認
為事不關己的伊吹也在此表現出心里的動搖。這里是夏季里的密閉空間。很容易就可以想像到溫度將急遽上升。現在四周空氣只有稍微升溫,但只要時間經過,即使不願意應該也會冒出汗水吧。
「我們有沒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出去?」
「好像是有救災出口啦……」
話說回來,最近裝在電梯天花板的四方形出入口逐漸減少了。雖然我們在電影上對這個東西也不陌生,不過我記得現實中是——
「那個要怎麼打開呀?」
伊吹會抬頭望著天花板並且懷有疑問也是無可厚非。這扇救災出口一般不會從內側開啟,是外側來營救的人打開密閉電梯的最終手段。除了檢查時,通常應該都會從外面上鎖。
「我認為什麼都不做才是上策。在電梯內碰到緊急狀況時,在里面等待才是鐵則。」
這才是最保險且讓人放心的方法。
「如果我們忍得住這間蒸氣浴的話。」
室內溫度在我們展開無結果的對話期間升了起來。我了解她想從這里出去的沖動,可是我希望可以避免貿然的行動。我脫掉一件上衣,接著坐到地上。
這種時候要冷靜下來,不讓體溫上升才是。
「你要不要也坐下來?很熱的話,也有脫掉衣服這個辦法。」
「……啥?你不會在這種狀況下還在想下流的事情吧?」
看來伊吹好像照字面上理解了我的話,提高了戒心。
「聽說你和堀北交過手。你說我哪可能敵得過那種家伙。」
「說得也是……」
「當然,假如你要脫衣服,我也會背對你。你就放心吧。」
「我才不脫。」
我才不要——伊吹這麼說完,就當場一屁股坐下去。
————
我們之後乖乖等了三十分鍾左右,卻完全沒收到聯絡。
「真傷腦筋……」
我聽著身旁的伊吹逐漸急促的呼吸,一面如此嘟噥道。
我的額頭冒出汗水,頭上滲出的汗順著發梢滴落下來。
我的襯衫已經濕得就像瀑布。比我想像中還危險的情況正逐漸襲來。
仔細想想,這台電梯是設置在櫸樹購物中心的牆面上。平時多虧空調而感受不到影響,但它其實處在非常容易積熱的條件之下。夏天會發生小孩被放在車內死亡的事故,而大人同樣也會發生相同的事故。也就是所謂的中暑症狀正開始襲向我們倆。
「啊——我已經到極限了!給我動起來!」
伊吹焦躁地站起,狠狠踹了電梯艙內。她踢到的地方徹底凹陷了進去。接著又在同一地方踹了一腳。劇烈晃動的電梯沒有開始運作的跡象。
「這是在白費力氣喔……雖然我想這麼說,但待著不動實在也開始變得無法說是安全的了呢。」
假設外面的人可以在電梯停止五分鍾後察覺緊急事態,離救難隊趕來則大約要花三十分鍾吧。救援也是時候該到了。
這段時間如果一直待在艙內,中暑就無可避免。根據情況不同,我們甚至也會有性命危險。這樣的話,待著不動似乎就會變得不是個正確選擇。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嗎……」
就算是我也不想死于電梯蒸氣浴。
「要直接把門踢爆嗎?欸,要踢爆它嗎?」
伊吹已經因為炎熱而逐漸失去冷靜。她拚命抑制想失控的沖動。
「總之,先別管能不能出去。試試上面的救災出口能不能打開吧……」
現在需要的是逃出這個密閉狀態。就算出不去也沒差,只要能打開就行。
「高度——有兩公尺以上呢。大約有二點二或二點三公尺。」
就算我伸手,當然也都碰不到。
「讓開。」
伊吹充滿魄力地讓正在測量高度的我退下,接著就在救災出口正下方跳了起來。
漂亮的垂直跳躍。她隨後張開右手掌,一鼓作氣地往上推。
然而,緊急出口卻沒有半點移動的跡象。電梯因為伊吹著地的沖擊而大幅搖晃。
「……好像關上了。」
「我想也是。」
假如它只是蓋著,剛才那一擊的力道,感覺足以把門打開。
「你剛才推測它是關上的。不過如果就是如此,那它上鎖的方式會是什麼?」
「不知道耶。我想是被掛鎖之類的鎖住……但這怎麼了嗎?」
在這點上我也不知道實際情況會是如何。
「我要踢爆它。」
「不,等等。再怎麼說這也沒辦法吧。」
我不清楚伊吹是不是對自己的足技很有自信,但那不是可以輕易踢破的東西。
「這道門叫作救難出口對吧?換句話說,就是可以往外打開的東西。救難人員會從上面打開蓋子,所以從我們看來就是道往外推開的門。用最低限度的必要力道就可以解決。」
我不是不懂她說的話,但畢竟現在是這種狀況。
說起來當它位于天花板的那一刻,別說是踢不到,連腳要碰到都很困難。
「不試試怎麼知道。」
伊吹似乎想盡快逃出這個熾熱空間,而望著左右側的牆壁。難不成她打算做出踏牆跳躍之類的動作嗎?雖然這家伙讓我覺得很可能辦得到,但我可不能讓她這麼做。
「……雖然我想過再怎麼樣也不會應驗,但占卜師的預言卻說中了呢。」
「啥?這又怎麼樣?」
「那位老奶奶說過吧,說即使被困住也不要慌張,要互相合作。」
我把視線投往排列著電梯按鈕之處。
「緊急按鈕和電話都沒反應,但其他方式又如何呢?」
考慮到一樓的燈本身還亮著,表示部分電池還在運作。我嘗試按了二樓的按鈕。接著二樓的燈就亮了起來。
或許這單純只是燈還可以點亮,但也有一試的價值。
我胡亂按起了按鈕。
「看來好像沒用。」
伊吹對幾乎按完所有按鈕的我教誨般地說道:
「應該只能把門給踢破了吧?」
「不,還有辦法。電梯不是有像是取消指令那樣的東西嗎?」
我對電梯不是很了解,但唯有這點,我不曉得有在哪里得知過。
那就是按錯搭乘樓層時的取消辦法。我想根據廠商不同,操作也會不一樣。我記得方式應該就是長按想取消的樓層按鈕之類的。
我長按二樓按鈕,結果發出黃光的按鈕就熄滅了。
「我記得應該也有轉為直達模式的指令……」
「直達?」
「例如這里是三樓,通常二樓想搭電梯的只要按下按鈕,電梯就會停在二樓。不過如果使用直達模式,就可以無視那道指示,直接下去一樓。」
我不清楚這台電梯是否也搭載了直達指令。
「問題在于它的方法呢……」
「這有嘗試的價值嗎?」
「比那困難的打破天花板還更有價值。」
只不過,實際上我不認為電梯會因此動起來。我藉由讓快失去冷靜的伊吹懷有希望,來改變她的思考方向,並爭取時間。
「你也來幫忙想辦法。這種指令類的東西,在按的時候會呈現出個人思考。就算我動了各種腦筋,或許也會出乎意料地偏離正確按法。」
我試著連按一樓,同時按了按所有樓層的按鈕。
然而,無論按了哪個,電梯都沒反應。
「換你。」
「……知道了。」
伊吹也參與這件事,站在按鈕前方開始各種操作。
我必須先思考萬一救援真的沒來時的對策。我並不打算采用伊吹的提案,但踹破電梯門也必須列入考慮范圍。就算不用做出踹飛門的舉止,破壞出可以讓人出去的縫隙也並非不可能。
我不是很清楚電梯構造,但只要可以出到外面,就總會有辦法解決。
只是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可以不用這麼強硬的手段逃出去。
「我不知道樓層可以取消耶。不過,日常中可能按出的組合應該無法輕易變成直達吧?」
若以常識來思考的確如此。小孩子常會做出那種連按按鈕的舉止。如果因為這樣每次都會變成直達模式,其他利用者就會非常困擾吧。
換句話說,伊吹的推理是——它有有可能是一般不會有的組合。
「這或許是個很好的方向……既然這樣,最好也排除複雜的指令。」
譬如按下一、六、五、四、二、四,然後按下目的地樓層——如果是這樣,要記憶也很辛苦,而且所需的必要樓層高
度,就會是六層樓之類。
假如比較小型、只開三層樓的電梯都無法使用,就會很奇怪。
「把緊急按鈕類視為不會用到的按鈕應該比較好。」
一般光是按下去就會產生反應的按鈕,應該很難當作指令來利用。
「這麼說……就是一、二、三,還有開和關這五個鍵嗎?」
「我們應該把那想成是由這個組合組成的呢。」
再說,如果組合繼續增多,我們實在也試不完。伊吹隨意地嘗試范圍內的模式。我邊看邊排除試過的組合。
「啊——真是的!好熱……!」
鏘——伊吹用手捶牆,發泄因炎熱而累積的焦躁。其實我很想告誡她這樣不太好,但她現在正因為這件事情在忍耐,我就睜只眼閉只眼吧。
「……打不開。已經全都試過了吧?」
「幾乎。要說還有剩下組合的話……」
有可能成功,而且是尚未試過的指令。
「你可以同時按按看目的樓層和關門按鈕嗎?」
「按下關門鍵?……我知道了。」
「怎麼可能成功。」伊吹盡管這麼說,也還是試著按下沒嘗試過的組合。按下去的當下沒有反應。在我們以為沒辦法的瞬間,電梯緩緩開始動了起來。我們面面相覷。
電梯沒幾秒就抵達一樓,電梯門徐徐開啟。在室內涼風吹進同時,臉色大變的兩個大人看向了我們這邊。
「你們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啊,不,沒受傷。頂多就是很熱。」
只要看見我們汗流浹背的情況,就可以知道里頭有多熱吧。大人好像也理解這點,于是便立刻遞來運動飲料。
接著為了謹慎起見,大人指示我們到醫務室里接受檢查及處理。
「那個,請問我可以問件事嗎?難不成讓電梯運作起來的是——」
「喔喔,是我們直接從這里操控的呢。」
一樓好像可以進行特殊遠端操控。他說他是試了那個。看來那不是多虧直達模式,似乎只是湊巧在同一時間點運作。
「……真是碰到了有夠累人的事情耶。」
「真是場災難。我短期內不敢再占卜了。」
我也不是不懂伊吹會想這麼說的心情。
我向大人答謝,一面接近在一段距離之外守望著我的男人。
「你沒事吧,綾小路?」
那名大塊頭男人用與他氣質很不相稱的模樣擔心地向我搭話。
「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你好像順利替我安排了呢。」
雖然是電梯停止的故障,但它沒成為引人注目的騷動。
那是因為這名男人——「葛城」順利替我暗中安排的關系吧。
「因為我在電話里收到的資訊很充分。這樣就可以了吧?」
我要求不顯眼且准確的處理,這做法真是完美。
「我接著得去醫務室。下次再讓我答謝你吧。」
「沒這個必要。因為我才是受到你和須藤很大的幫助呢。既然不同班,我們無論走到哪兒都會有道無法跨越的線,但如果可以友好相處,也是值得歡迎的事情。」
「事情好像進行得很順利,真是太好了。」
「嗯,須藤漂亮地回應了我的期望。請你再次告訴他我很感謝。」
「知道了。」
「另外,綾小路。我也很感謝你。雖然我是為了要准備確鑿的證據,但你應該對我的提案非常反感。」
他很抱歉似的低頭道歉。現在我也同樣有種很想感謝他的心情。畢竟要是再繼續被關在電梯里,我好像都快要瘋掉了。
「有什麼事就再聯絡我吧。要是可以幫上忙,我就一定會幫忙你——除了考試之外。」
葛城如此淺淺一笑,留下一句玩笑話,接著就回去了。
不知不覺間,我和眼前的男人——葛城開始要好起來,這份關系或許和同班同學的笨蛋三人組同等,又或者是在那之上。為何我會知道A班葛城的聯絡方式,而且和他變得要好呢?
——這就要追溯到距今不久之前了。